我媽幾乎每晚都對我爸霸王硬上弓,我一直以爲是我爸嫌我媽太醜。
可是有天我親眼看見我媽把我爸塞入棺材內,騎在他身上。我爸的呼救聲淹沒在媽媽一遍遍高亢的「老公」聲中。
我奪路而逃,在村口撞倒了一個瞎子,他爬起來自言自語:「路中間哪來的布娃娃?」
但忽然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我,驚恐地說:「你是魔鬼的寵物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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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長得醜不說,行爲還極其怪異和引人不適。
她每天給我做各種營養餐,說青春期的男孩子正是長身高的時候。可是喫飯時,她必須一勺勺餵我,有時還放入自己嘴裏嚼碎了吐出來餵我。
我爸更慘,每晚都被我媽拎小雞一樣抓入房間,房門一關,夜夜都會傳來各種精彩的聲音。
奶奶經常教育我,兒不嫌母醜,孝順孝順就是孝和順,只有順着母親的意思來,纔是孝道。
她也經常教育我爸,大丈夫一言九鼎,想想婚約誓言,不能因爲妻子的醜疏而遠之,有責任有擔當纔是真男人。
在這樣的家庭中生活,我也倒習慣了。可是那天晚上我爸叫得特別慘,雖然我也懂一點大人的社交禮儀,可是聽着聲音似乎和以往不同,的的確確在慘叫啊。
我偷偷赤腳來到爸媽房門口,一直擔心被奶奶發現。還記得前幾年因爲我好奇,第一次偷偷去看,結果啥都沒瞧見就被奶奶抓個現行,說我怎麼可以偷窺父母的房事,還在村裏頭到處和其他奶奶述說我的不懂事,害得我幾年過去都不敢抬眼對視村裏的奶奶們。
這次我是真的擔心我爸。長大後,我越發覺得媽媽和別人不一樣,要說她想害我們全家都會相信。
確保奶奶熟睡後,我悄無聲息到了父母屋外。門雖老舊,只要往縫隙裏多塞一點紙,就不會發出吱呀聲,門鎖當然也被我事先動了手腳。
出乎我意料的是,房間裏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口棺材,通體黑色。我媽一邊笑着一邊抓住我爸的雙腳就往棺材裏扔,儘管我爸一直往外爬,可是仍然掉入黑森森的棺材中。
棺材中傳來各種抓撓聲,可是我媽騎在上面壓得死死的,俯身一件件抓出我爸的衣褲扔到外面。
隨着我媽身體的上下浮動,我爸的呼救聲中已帶有哭腔,但淹沒在媽媽一聲聲高亢的「老公」聲中。
我感覺全身都要痙攣了,大腦裏只有一個聲音:「趕緊跑!」
-2-
我機械地往後一步步退,退到了前院時,轉身撒腿就跑。我不敢回頭,不敢停步,即使光着腳被磨破了皮,心裏也只有一個信念,跑!
不知和什麼撞了一下,我摔了一個趔趄,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只見前面一個瞎子顫顫巍巍站起來。
原來我撞到人了,剛想上前道歉,卻聽見瞎子自言自語地說:「路中間哪裏來的布娃娃?」
雖然聲音很輕,但在靜謐的夜中我也是聽得清清楚楚,可我沒想那麼多Ṱű⁰,還是上前扶了瞎子爺爺,並道了歉。
「你是活的?」瞎子驚恐地用柺杖戳我。
「爺爺,對不起,是我撞了您,但您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我忍着腳上被磨破的疼痛,而心裏還沒從我媽媽兒那緩過神來,實在無心搭理這個奇怪的瞎子。
但他往我腳的方向靠近了些,並使勁嗅了嗅。
他那根黝黑的柺杖警惕地在我腳邊摸索着。
瞎子圍着我繞了一圈。
那雙沒有黑眼珠、只剩下渾濁的灰白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我。
只聽他幽幽地說:「你流血了!你是活的!你是魔鬼養的一個寵物玩偶!」
我沒理他,轉身就走。
「小朋友,別走,你是不是長期生活在奇怪的環境下?身邊是不是有一個奇怪的親人?你擺脫不了他,卻又受制於他,而且全家都跟着遭殃?」
難道瞎子說的是我媽?可他爲什麼叫我小朋友?我都 17 歲了!看來他的確是一個怪人,不必理會!
「其實你 7 歲就死了,你被飼養了 9 年多,還差 10 天就滿 10 年,一旦滿十,你們全家都會死無全屍啊!」
我猛地被釘住,他怎麼知道我在 7 歲時得了一場大病?身邊的人都說以爲我那時候活不了了。
「小夥子,這是我自己畫的符燒成的灰,你今晚偷偷讓那個人服下,半夜觀察,第二天你想再找我時,就到這個地方。」
說完,他就走了,走得極快,好像都不用柺杖了。
我看着手心裏的一包灰色粉末發呆。
我用食指蘸了下嚐了嚐,果然就是普通的紙灰,要不……我就試一試!
-3-
到了晚上,我手中緊捏着那包符灰,慌亂得手無足措。
媽媽好像從房間正要出來,這個點應該是出來喝水的時間。我連忙找出她的杯子,把符灰一股腦兒全倒入杯子。
「媽,你要喝水嗎?」我邊說,邊立刻往杯子裏倒了水。
媽媽就這樣毫無防備地喝光了。
看見杯子見底,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可是過了沒多久,媽媽開始上吐下瀉,我的一顆心開始懸了起來,難道瞎子在整我?往裏面摻了瀉藥?
直到很晚,媽媽纔好一點,而且今晚還放過了爸爸。
之後,我眼睜睜地看着全家熄燈進入了夢鄉,我才又羞又惱——這死瞎子!給我一包瀉藥尋開心!
正當我在心裏問候瞎子祖宗十八代第 81 遍時,媽媽和奶奶的房間分別有了動靜。
她們好像說好了一樣,特地等我和爸爸兩人睡着之後起牀。
我不敢亂動,怕被她們知道我還沒睡,只能先靜靜聽着隔壁的動靜。
媽媽好像去了奶奶的房間。
半夜三更去奶奶房間幹嗎?
我好奇地躡手躡腳起牀,打算去奶奶房門外偷偷瞧瞧。
經過媽媽房間時,又看見屋中央那口黑漆漆的棺材,屋內不見爸爸的蹤影,估計爸爸一定躺在棺材裏睡大覺。
沒想那麼多,我趕緊來到奶奶的房門口。
媽媽果然在裏面。
她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扶着牀沿坐下,連走路都已經很困難,整個身體縮成一團,雙手十個手指彎曲成爪狀,一直在抽搐,好像全身肌肉都在高頻率顫抖。
奶奶在旁邊點燃了煤油燈趕緊拿到媽媽那邊。
藉着光亮,我纔看見,媽媽臉部肌肉也在痙攣,眉頭擰成麻花,雙眼緊閉,眼球都被吞進了頭顱內,螺絲大小的疙瘩被擠壓變形,流出的黃油糊住了整張臉。
緊接着她臉上開始龜裂,最開始是幾條細小的裂痕,但隨着一次次繃緊的表情,開始不受控制地擴張侵略,直到整張麪皮開始四分五裂,一直蔓延到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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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躺下!」奶奶命令道。
媽媽如一隻燒熟的蝦一樣弓着,根本無法躺平,每一塊肌肉都在拼命蜷縮。
奶奶用力地將膝關節反向拗斷,媽媽的腿一下子直了,繼而是手臂,也軟弱無力地垂在兩邊,最後是腰部,奶奶按住腰上下部位,一使勁,咔嚓一聲,腰也平了……
奶奶每掰一次,我捂眼一次,好像牀上躺着的人是我,隨着骨頭脆裂的聲音,我差點咬碎自己的牙槽骨。
媽媽……我無數次想衝進去,但看着奶奶猙獰的臉,腿卻不聽話地往後退,而且媽媽的表情沒有半點抗拒,而是一臉感激地看着奶奶。
我的心一下子揪到嗓子眼,任由額頭的汗一滴滴落下。
媽媽就這樣躺在奶奶的牀上,仰面,整整齊齊。
突然,奶奶轉身取了剪刀,走向媽媽。
這……奶奶要幹嗎?看上去有點像平時奶奶要殺魚的樣子!
奶奶坐在牀沿,一手拿着剪刀,另一隻手慢慢解開媽媽肚子上的扣子。
邊上的煤油燈,剛好照着奶奶的臉。
奶奶很漂亮,是村裏出了名的,可是,我卻在燈光下看到了一張長滿肉疙瘩的臉!
我捂着嘴,拼命壓抑着自己急促的呼吸聲。
牀上的媽媽雖然有痛苦的表情,但很明顯看得出,她更急切地想讓奶奶動手。
我不敢想象這把剪刀會落在哪裏。
這時,奶奶剪開了媽媽的肚子。
沒有流一滴血。
肚子好像是一層被縫製的皮,或者甚至只是一塊布。
奶奶將手伸入媽媽肚子,慢慢掏。
毫不費力地,掏出一團黑灰色的東西,像是……棉花?
她們倆似乎對這團「棉花」也很好奇,相互看,又彼此嘀咕了會兒。
奶奶不知從哪裏拿出一團白花花的新「棉花」,塞入媽媽的肚子。
媽媽重新躺好,奶奶又拿出了針和線。
她伸出肥碩的灰白舌頭舔舐了下線頭,對着煤油燈,一雙外凸的眼睛專注地盯着針孔,熟練地將線穿了進去。
奶奶又粗又短的粗糙手指,捏着細小的針,卻也靈活地穿梭在媽媽肚皮上,沒幾針,肚子已被縫合。
我不知道是怎麼堅持看完這一切的,雙腿早就發軟,像釘子一樣被釘在了地上,一時間忘記逃跑。
直到一切結束,我才如夢初醒,捂着自己的嘴巴,拼命抑制自己想尖叫喊救命的衝動。
爸爸!我要去找爸爸!
我一邊心裏默默狂喊着爸爸,一邊悄悄退出,來到媽媽房間。
往棺材裏看去,果然,爸爸在裏面。
棺材內光線更暗了,只模糊地看見爸爸在裏面睡得很死。
我搖了搖他,他沒有一點反應。
我不敢使勁,怕被奶奶和媽媽發現。
Ṱũ̂⁾
我又掐了一把爸爸胳膊,奇怪的是,爸爸仍然沒有任何反應!
這不對勁啊,不可能睡得那麼死。
我撇過身,讓身後的月光照進來。
我終於看清了……棺材裏……分明是一具屍體啊!
爸爸面色白中帶青,嘴脣發紫,雙目凹陷,嘴巴微睜。
這哪是活人!
爸爸!爸爸這是怎麼了?
白天不是還一起喫飯的嗎?
不對,這不是剛死的,一看就是死了好久,屍體都已經快風乾了。
我跌跌撞撞地往後退,就想趕緊離開這裏。
可能動作太大,發出了一些聲音,媽媽和奶奶那邊瞬間安靜了下來。
糟了,她們發現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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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感覺到,她們正往這個房間走來。
我趕緊踮起腳尖跑回自己房間,掀開被子鑽了進去。
幸好剛纔是赤腳,不然一路跑回來一定會發出聲音。
我躲在被窩蜷縮着身體,只能透過被子的縫隙偷偷觀察。
她們已經站到了我牀邊。
奶奶手裏還拿着剛纔給媽媽縫肚子的針!
我不敢再睜眼,緊閉着眼睛一動不動,呼吸盡量平穩,裝作熟睡一樣。
奶奶掀開了我的被子。
我吧唧了幾下嘴巴,翻了一個身轉過去,四仰八叉繼續裝睡。
「媽,他一直睡着,剛纔我們聽錯了。」
是媽媽的聲音,可是隨後又恢復了安靜,也沒有離開的腳步聲。
奶奶不相信?
忽然,奶奶將我翻了過來,我面朝上躺着。
奶奶將我眼皮強行撐開,我保持眼皮熟睡該有的鬆弛,任由自己的眼睛半開着。
出現在我眼前的,是滿臉疙瘩的一張臉!就在我面部正上方,疙瘩破口處的黃油好像快滴到我臉上了!
是可怖的奶奶!
她一隻手撐開我的眼皮,另一隻手拿着一根長長的針!
我心裏默默告訴自己,她們只是在測試我而已,我只要裝得像,不會真的被戳眼睛,我要裝睡!裝睡!
剛纔還慢悠悠的奶奶,忽然將針狠狠往下扎,像手起刀落的砍頭大刀。
我控制不住地要尖叫起來。
可是還沒等我來得及發出聲音,奶奶一下停止了動作,像恰到好處的暫停鍵。
「媽,他是真的睡着了,沒出房間過。」
奶奶點點頭,放下針,也鬆開了我的眼皮。
我整個人虛脫了!
然後聽見她們轉身的聲音。
她們走後,我不敢怠慢,繼續裝睡,一直聽見公雞打鳴,纔敢假裝剛醒。
我衝出房間,第一反應趕緊跑,去找瞎子!
「兒子,趕快來喫飯,今天怎麼起那麼早?」
我瞥見媽媽已經幫我盛好了粥,用勺子挖了一勺,吹了幾下,然後放入自己口中試溫,確定不燙嘴之後,笑盈盈地喊我。
勺子進她嘴的時候碰到了兩顆大黃牙,還有充滿惡臭厚舌苔的舌頭也會壓住粥,以前僅僅讓我倒胃口的一幕,現在看來,更多的是恐懼。
剛跑出屋子,看見爸爸和奶奶在院子裏。
爸爸面色紅潤,精氣頭十足,奶奶也和平時一樣,皮膚白皙,面容慈祥。
他們腳步輕盈地朝我走來,張開雙臂就想擁抱我,和之前每個清晨一樣。
可是一想到昨晚他們的樣子,我胡亂編了個理由,逃也似的離開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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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子爺爺,救救我……」
瞎子摸了摸我的Ťű₅頭:「哭啥,那麼高的一個男子漢還哭!」
雖是嚴厲的話語,但口吻盡是溫柔和慈祥。
我語無倫次地將昨晚的事複述了一遍,一直抱着瞎子的胳膊瑟瑟發抖,生怕他們追出來找我。
他聽完後雙手交叉握着柺杖頭,神色凝重,嚴肅地問:「你確定她們沒發現你在裝睡?」
我不假思索:「嗯,確定,針都快到我眼球了,我愣是沒吭一聲,爺爺,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我的家人怎麼啦?」
瞎子點點頭,沉重地說:「沒想到你面臨的境況比我想象中的更險峻。娃呀,你要我怎麼幫你吶?」
忽然,瞎子空洞的眼睛盯着我,表情又變得異常嚴肅,用他那雙大手在我臉上摸索着。
「爺爺……爺爺,你不要嚇我,你怎麼了?」
被瞎子摸得我一動不敢動,如正在等待生死審判結果,生怕瞎子說出讓我崩潰的話。
「娃娃,你的臉也……」
我慌亂地摸自己臉:「我的臉怎麼啦?」
「你爸爸是不是眼眶凹陷,嘴巴微睜,全身只剩一層灰白髮青的皮掛在身上?」
我瘋狂地點頭,忍不住又將自己的頭往瞎子懷裏鑽:「爺爺,你想說什麼?我的臉怎麼了?」
「你也開始眼窩凹陷了。唉,是爺爺失算,以爲能一次性解決麻煩,沒想到你還有那麼個厲害的奶奶,這下不但沒解決,還暴露了自己,你恐怕躲不過今晚了。」
「躲不過今晚?爲什麼?我也會和爸爸一樣嗎?媽媽和奶奶到底是什麼東西?」
我又一下子不爭氣地掉出了眼淚:「爺爺,您想想辦法救救我,一定有辦法的,那個符灰那麼厲害,沒有奶奶的話,媽媽已經不行了,您一定還有其他辦法的。」
「小夥子哭啥,憋回去!」
我啞然停止,只是眼淚還是快速一條條往下落。
「爺爺,我奶奶和媽媽到底是什麼?她們爲什麼要害我和爸爸?」
「所有人都想活命,想永生,想漂亮的皮囊,你的奶奶和媽媽早就不在了,你看到的爸爸,也是被她們利用完的樣子。」
我無力地後退幾步,一時間來不及悲傷,無助地又問:「那……爲什麼剛纔說我躲不過今晚?」
「今晚是望月之夜,天地之間的磁場會扭轉,你媽Ṫú³媽已經重傷,只有在今晚丑時的滿月下,喝光你所有的血,纔有機會恢復到以前。」
「爺爺,救我!我不想死啊!爺爺!」
爺爺摟着我的肩,疼惜地摸着我的頭,神色凝重:「辦法是有,但需要你自己去完成。」
「這是一枚特殊的銀針,你只要將它扎入你奶奶的大椎穴,她會徹底失去抵抗力。」
我接過泛着白光的銀針:「不行啊爺爺,這太難了……」
「這件事只有你才能做到,白天的奶奶是你熟悉的樣子,所以,必須天黑前動手,一定要出其不備。」
「還有,你奶奶的警惕心特別高,這包符灰或許可以幫你迷惑她,到時見機行事。」
「放心,爺爺跟你一起,會一直在暗中保護你,這次必須成功!但如果天黑了還沒下手,那恐怕我也幫不上忙了。」
我抬頭看了看天,太陽已經快下山,又看了眼手中的銀針,鼓起勇氣說:「好!」
「聽着,這一針下去,你奶奶會有一些變化,或許比昨晚你看見的幫你媽媽縫合肚子時的樣子更可怖,你可做好了心理準備?」
我咬着牙,堅定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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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藏好銀針,深吸一口氣,往家的方向走去。
剛進院子,發現奶奶還在等我。
「大孫子,晚飯還沒喫吧?快來,奶奶給你熱熱去。」
我機械地坐到桌子前,看着一大桌子的飯菜,心裏一直想着什麼時機下手比較好。
我拿起碗筷,在奶奶的注視下,勉強地夾了幾口菜。
不對啊!
怎麼媽媽沒有來餵我?
怎麼奶奶一直坐在我旁邊看我喫飯?
「大孫子,可以去幫奶奶倒杯水嗎?」
「好的。」我想都沒想,立刻站了起來,手裏已經接過了水杯。
我走到廚房,已經離開了奶奶的視線。
想起瞎子給我的符灰,說可以用來迷惑對方。
這時候放符灰不是最佳時機嗎?
想到這裏,我忽然興奮起來,拿出那包符灰,打開,往杯子裏倒入一半,然後兌上開水。
接着又拿出媽媽的水杯,把剩餘的符灰倒入,也兌上開水。
我手拿着兩杯水往外走去。
「奶奶,這杯您的,我給媽媽也拿一杯過去。」
奶奶沒說話,只是接過水杯。
我不敢跟她對視眼睛,拿着另一杯就往臥室走去。
忽然,我被絆了一跤。
臉朝下重重地摔倒。
我尷尬地回頭一看,竟然是奶奶故意伸腿絆的我。
「奶奶……」
我慌亂得不知說什麼好,忍着痛慢慢站起來。
奶奶一臉嚴肅,指着前面問我:「這是什麼?」
我朝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剛纔被我拿在手裏的杯子已經四分五裂躺在地上,杯子裏僅剩的一點液體冒着濃濃的黑煙。
「這……我……」
我不知道說什麼,剛纔還確認過是無色無味的,怎麼一摔到地上就會冒出黑煙?我要怎麼編才能合理一點?
接着奶奶把她手中的那個杯子摔到地上。
頓時,杯子炸裂的瞬間,裏面的水也冒出了黑煙。
「你想毒死我和你媽媽?」
「我……我沒有……可能井水有問題……」
我開始語無倫次。
奶奶忽然摸入我口袋,拿出包符灰的那張紙,放在我眼前,嚴厲地問:「哪來的?」
我下意識地去搶,可奶奶一把拽住我的手腕,力氣大得讓我瞪出了眼睛,這哪裏是一個老奶奶,分明是全身肌肉的壯年。
「你是不是去見了什麼人?」
奶奶的樣子好像要喫了我。
我拼命地搖頭,瞎子說他會一直躲在暗處保護我,他在哪裏啊!快出來救我啊!
奶奶見我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後,忽然泄了氣。
見她面色有了絲慈祥,我立刻跪了下來:
「奶奶,我錯了,您打我吧!」
奶奶無奈地搖搖頭,又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哎,喜娃,你長大了,奶奶不可能保護你一輩子,你要有自己的判斷力啊!」
說着,奶奶彎腰來扶我。
我低着頭,無比難過和愧疚,雙手迎上去搭在奶奶的肩頭。
就在這一瞬間,我右手上的銀針狠狠插入奶奶後脖子處的大椎穴。
奶奶一邊扶着脖子,一邊往後倒了下去。
我已經緊張到全身無力,一屁股癱坐在地上,朝着外面大喊:「瞎子爺爺!我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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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還沒喊完,瞎子已經出現在我們面前。
我立刻站起來躲在瞎子身後,感覺自己一下子有了力量。
奶奶坐在地上,拔出銀針,用手捂着傷口,那麼細小的針眼,卻從裏面鑽出無數黑色細線。
它們像有生命一樣,慢慢蠕動,爬滿皮膚,如蔓藤,互相纏繞,包裹了眼球,幾根黑線在眼球外互相遊走,好像在眼框內剝離打結。
一顆黏糊糊的碩大眼珠子被黑線勒了下來。
奶奶一邊胡亂扯着黑線,一邊指着瞎子,驚恐地說:「你……王瞎子……」
「哈哈,張翠花,沒想到你真栽在我手裏了。」
「爺爺,你們認識?」我問的時候聲音顫抖,站得離奶奶遠遠的,生怕黑線跑到我身上來。
瞎子轉身得意地看着我,像欣賞一件已經到手的寶貝。
我被他的眼神盯得毛骨悚然,一臉陌生,好像從來都不曾認識,我不自覺地後退了幾步。
「王瞎子!你不許碰喜娃!不然我一定扒了你的皮!」
奶奶在地上拼命捂着血淋淋的眼睛,但無奈黑線仍在遊走,它們好像在興奮地尋找下一個目標。
這時媽媽手捂着腹部艱難地從房間出來,看到癱在地上的奶奶,立刻衝過去,徒手擠壓臉上的疙瘩。隨着一聲慘叫,那顆肉疙瘩如火山一樣,從中間噴出黃綠色的油,全滋在奶奶脖子後面的針眼上。
有些黑線開始往回遊,重新鑽入針眼。
奶奶用盡全身力氣推開了媽媽,咬着牙說:「別管我,保護喜娃!」
「奶奶……」我情不自禁地叫了出來。
在瞎子來抓我時,媽媽眼疾手快地將我一把拉到她身後。
「王瞎子,你用那麼卑鄙的手段,欺騙一個孩子,你就不怕招人恥笑麼?」
「哈哈哈哈!」瞎子兩手一攤大笑起來。
他毫不着急,慢悠悠地說:「你善良,爲了保護這孩子,變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但你要知道,這孩子在我眼裏只是一塊材料。你不能說我卑鄙,你喫肉,卑鄙嗎?你用糧食來誘騙捕捉小鳥,卑鄙嗎?其實我也一樣,我只是想找一個上等的材料做屍蠱而已,我卑鄙嗎?哈哈哈哈!」
我已經將自己嘴脣咬出了血,剛纔那根銀針還在我手裏,趁着瞎子狂笑時,我狠狠地刺向他。
可是,我的手腕在空中被他抓住。
「喜娃呀喜娃,我不是你奶奶,我可一直防着你。」
說完,瞎子將我的手臂扣到背後,我被牢牢地固定住了。
「哈哈哈哈!」
媽媽悄悄撿起奶奶的眼球,裹了臉上的油汁,在瞎子張嘴狂笑的時候,將眼球不偏不倚地扔進了他嘴裏。
笑聲戛然而止,瞎子無意識地吞嚥了一下。
然後他捂着喉嚨,接着是肚子,開始痛苦地扭曲起來。
但他還是不甘心地抓起我的手就往外面拖。
媽媽伸出指甲,狠狠摳出臉上的一顆疙瘩,往瞎子嘴裏胡亂地塞。
瞎子一邊捂着肚子,一邊揮打着,明顯已經痛得不成樣子。
媽媽臉上的血窟窿一直在不斷地冒血,但口中還一直念着我的名字,我真想狠狠抽自己幾個耳光。
可是瞎子的一隻手仍然死死抓着我,像鐵鉗一樣,根本無法逃脫。
而他另一隻手五指抓住媽媽的頭頂,一個指關節的長度已經嵌入了頭顱。媽媽兩眼泛着眼白,口中冒着白泡,但抓住瞎子的手仍然未鬆開,嘴裏念我的名字時已成呢喃細語。
我撕心裂肺地喊着媽媽,恨自己無能爲力。
奶奶艱難地往我們這裏爬來,Ṭṻⁱ她居然徒手撕裂自己的肚子,裏面掏出一團團棉花,棉花上纏繞無數在遊動的黑線,趁着瞎子兩手都騰不出的時候,瘋狂地將棉花塞入他耳朵、嘴巴、鼻孔……
瞎子灰白色的眼球在快速震顫,他突然鬆開我和媽媽,雙手痛苦地捂着頭。
奶奶艱難地對我喊:「大孫子……趕……趕緊去找你幹爺爺!也就是我們的族長,這是唯一的出路……」
幹爺爺?我心一涼:
「奶奶,您忘了嗎?前段日子族長死了!」
「他在,在……在村東廢棄的祠堂裏,用你的血可以救他,他會告訴你想知道的一切,快去!」
難道幹爺爺沒死?
可是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奶奶和媽媽,我……
「快!」
奶奶再一次用盡全身力氣對我喊。
我望了一眼漸漸恢復理智的瞎子,不敢再怠慢一步,跌跌撞撞立刻往村東頭跑去。
-9-
這裏一大片荒涼,祠堂早已廢Ṫű̂₌棄,走了個把小時都看不到一個人影,幹爺爺一個人躲在這裏幹嗎?
這是什麼?
我從地上撿起一片白紙,剛纔從空中飄落的。
越往前走,白紙越多,我一張張撿,看着有些眼熟。
這不就是人死後出殯時撒的白紙錢嗎?
這荒郊野外的,有人在出殯?
可是我沒有聽見嗩吶聲,放眼望去,一個鬼影都沒有。
天色越來越暗,今晚是望月之夜,雖然天色漸暗,可是月亮格外明亮,照得前方的路明晃晃的。
起了夜風,吹動樹葉,在明黃色月光下,樹葉的影子張牙舞爪,吸納着一張張白紙。
「幹爺爺!」
我忍不住叫了聲。
可是回應我的是呼呼的風聲。
我孤身走在月色下,白紙一路落向我,好像出殯的那個人是我。
每踩一步,地面沙沙作響,我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總覺得路邊的蟲子都在監視我。
風穿過我身旁,似乎帶來了些聲音。
仔細聽……
好像是尖銳的唱戲聲,似有似無,聲音像調皮的鬼魅,瞬間清晰,瞬間又捕捉不到。
只覺得戲曲很古老,很熟悉,好像我小時候奶奶經常在院子裏輕輕唱的曲子,只是奶奶的聲音比這更溫柔,更動聽。
我受不了這古怪的調子,尖銳到讓我頭疼欲裂的戲曲聲。
我只能捂着耳朵往前快速跑,我要見到幹爺爺。
小時候幹爺爺每次來看我,都會給我帶五顏六色的糖果,奶奶一顆,我一顆,我把糖紙一張張疊起來收藏,那是我最值得炫耀的東西。
前面出現一片微微紅光,就是祠堂的方向。
唱戲聲越來越清晰,空洞地圍繞着我回蕩,白紙紛紛落下。
我停住了腳步,在月色下,這片殷紅看上去像是張開的一張巨大嘴巴,等着我跑過去被吞噬。
我回頭看,身後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影子的盡頭和黑夜交融在一起,分不清路在哪裏。
不知不覺中,身後已沒了路。
奶奶和媽媽還在等我!
我拍了拍落在肩上的白紙,咬着牙往前面快速跑去。
是祠堂!
早已廢棄、快成爲亂葬崗的地方。
屋檐上掛了多盞大紅色燈籠,在荒蕪的黑夜中顯得特別扎眼,怪不得遠遠就看到殷紅一片。
到處飄着白布,在風的撥弄下,它們盡情扭着腰肢,一白一紅互相糾纏。
地上的白紙落下又被揚起,如漫天的雪花,在跑掉的尖聲戲曲聲中飄飄蕩蕩。
-10-
我穿過這一切,邁入祠堂。
「幹爺爺!」
我又小聲地喊,總覺得怕驚擾到什麼。
唱戲聲忽然停了下來。
但剛纔我已經分辨出,聲音是來自於祠堂正中間。
祠堂中間的屋頂空出一塊,呈長方形,月光透着這塊空缺照進來,遠遠看去,像巨大的一束光從天而降。
「幹爺爺。」這次我大膽地喊了一聲,我總覺得幹爺爺一定在有光的位置,只要見到他,我就安心了。
當我看着光束靠近,我才發現,最裏面的牆上掛着一幅巨大的黑白照!
是幹爺爺的!
一朵頭顱大的黑色花掛在照片的正上方,下面兩邊分別擺着白蠟燭,燃燒的火焰卻比血還要紅。
這是幹爺爺的遺照!
我的心狂跳,整個祠堂是幹爺爺的靈堂。
我忽然意識到,這裏還有一個人,她知道我進來了,就停止了唱戲聲。
我還是一步步往前走。
光照的地方,好像擺了一個黑色的東西。
只能藉着遺照下的燭光分辨,隨着我的靠近,是一口棺材!
四四方方,剛好接納了來自屋頂的所有的光。
唱戲聲又響起,很輕,比之前更喜悅,像瘋子的尖叫。
棺材的一側居然趴着一個人。
她手扒在棺材邊沿,整個頭往裏面探去,黑濃的頭髮遮住了整張臉,血紅色戲服一部分流到了棺材內。
因爲光線太暗,加上她一動不動,靠近了才漸漸看清。
她還在唱戲,頭伸入棺材內,頭髮也全部在棺材裏,無比寬大的戲服袖口遮擋了棺材的一側。
我距離她兩米的位置停住了。
不敢往前,也不敢後退,甚至不敢動。
在我快尿褲子時,那個人忽然停止了唱戲。
「喜娃,你來啦?」
她還是沒動,說話用的是唱戲的音調,我愣是沒聽出是誰,她知道我名字?
她漸漸轉過頭來,頭髮滑到邊上,露出了半邊臉頰……
我一下沒站穩,差點往後摔倒。
她的臉上畫着又紅又大的實心圓,眉尾揚得很長,一直拖到太陽穴。
「喜娃。」
她笑了,血紅色嘴脣咧開,露出森白色牙齒。
是幹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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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認出來了!是幹奶奶!
自從幹爺爺去世後,幹奶奶就一直不知所蹤,原來她一直陪着幹爺爺!
「喜娃,你來啦?別害怕,我在唱你幹爺爺最愛聽的曲子。」
他們倆特別恩愛,到哪裏都形影不離。幹奶奶更似我親人一樣,甚至比我親奶奶還關心我。
我全身放鬆了下來,雖然妝容詭異,但她是我幹奶奶呀!
幹爺爺的死,一定對她造成沉重的打擊,所以她才守着幹爺爺的屍體,極度傷心下才會做這些常人無法理解的事。
「幹奶奶!」我撲到她懷裏。
「我可憐的孩子,遇到什麼事了?」
「幹奶奶,你快去救救我媽媽和奶奶!」
一想到我媽媽和奶奶還生死未卜,我哭着求着,把事情大概講了一遍。
幹奶奶輕輕拍着我的背,指了指棺材內,她的聲音一直很悲涼:「能救你們的,只有你幹爺爺,可惜,他已經死了。」
我這才注意到,棺材內躺着一個人。
幹爺爺雙目緊閉,臉色蠟黃,小時候我最喜歡玩他長長的白鬍子,可此刻發着青灰色耷拉在嘴角兩邊,似乎碰一下就會脆裂。
我不甘心地將手伸過去試探鼻息,他真的死了……
幹奶奶似乎又一次經歷了幹爺爺的死亡,看我確認沒了呼吸後,開始瘋瘋癲癲笑了起來,兩隻水袖亂舞,跑掉的老曲子又重新迴盪在整個祠堂。
對了!奶奶不是說用我的血可以救他嗎?
緊張慌亂中大腦早已遲鈍,想到這裏,我立刻咬破自己的手指,擠出血滴在幹爺爺的嘴上。
血順着嘴脣滲入到了裏面,幹爺爺的喉嚨好像稍稍滾動了下,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臉色也好了一點。
我興奮得立刻再咬開傷口,用力擠壓,血滴成線,直線流入幹爺爺口中。
這下很明顯看到他在吞嚥。
臉色肉眼可見地紅潤起來,就連兩邊的鬍子也開始有了光澤。
開心之餘,我餘光瞥見邊上有紅色東西蠕動。
轉頭一看,是幹奶奶猩紅色的舌頭使勁往外延伸,她雙目圓瞪,死死盯着我指尖的血。
「太好了,老頭子活了!」
幹奶奶抑制不住興奮,不顧一切地抱起幹爺爺,剛纔還悲涼的臉上瞬間溢出喜悅。
「喜娃?」
幹爺爺睜眼看見我,兩眼放光,緊緊把我擁入懷中。
我和幹奶奶合力將虛弱的幹爺爺扶出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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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你們真的在這裏。」
幹爺爺還沒站穩,瞎子突然出現我們面前。
他看上去身體並無大礙,兩隻眼眶裏的灰白色晶狀體盯着我們興奮地滾動着。
我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咬着牙,艱難地問:「我的媽媽和奶奶呢?」
瞎子邊玩弄着柺杖,邊笑呵呵地說:「哎呀,小娃娃,你剛纔跟我走該多好,非要反抗,害得她們要幫你,是你害了她們啊,害得她們受盡折磨才死去。」
我捏緊的拳頭咯咯作響。
瞎子又說:「你知道嗎?她們倆爲了幫你爭取時間,可真能忍啊,對了,我還幫你那醜娘做了美容,臉上的肉疙瘩都被我挖乾淨啦,只剩下白皙的骨頭,多美啊,嗯~啊~還有,你那醜娘可是一直叫到剩下最後一塊肉才死的哦。」
仇恨在我身體裏膨脹,每一股氣焰都快衝爆我的血管!
「我殺了你!」低吼聲從我丹田處迸裂,每靠近他一步,如同更接近地獄一步,如果可以,我想用我自己生生世世的氣運來換取他的人頭!
可是瞎子僅對我勾起嘴角弧度,手中擺弄着柺杖,似乎在看一場無聊透頂的鬧劇。
當我快觸碰到瞎子時,他忽然拿起柺子指着我,朝我心臟位置不偏不倚杵來。
「喜娃小心!」
幹爺爺一把將我拉到他身後,但柺杖卻落到了他的身上,他隨即倒在地上,不斷咳嗽。
「喲,小朋友奶兇奶兇的。」
瞎子露出參差不齊的黃牙咧嘴笑着。
幹奶奶拖着長長的水袖,指着瞎子說:「你如果敢傷害我家老頭,我對ţü⁻你不客氣!」
瞎子兩手一攤,挑了挑眉:「只要你們不干涉我拿走這塊上等的屍蠱材料,我絕對不會動你們一根手指。」
「瞎子!」我怒吼一聲,整個祠堂都回蕩着我聲音。
我咬了咬嘴脣,看着他堅定地說:「我跟你走,不要再爲難我的幹爺爺和幹奶奶!」
瞎子沒理我,吹起了歡快的口哨,轉身就慢悠悠地往外面走去。
我回頭看了一眼乾爺爺和幹奶奶,心一橫,跟在了瞎子的後面。
「喜娃!」
幹爺爺攔住了我,嘴裏不斷冒着血,他嚴厲地罵道:「你連我的話都不聽了是吧?」
接着他像變戲法一樣從懷裏掏出一顆五顏六色的糖,塞入我手裏
我噙着淚,牙槽骨被咬得咯咯響。
「躲到棺材裏去,等瞎子也進去了,你再出來,別問爲什麼。」幹爺爺在我耳邊小聲地說。
他繼而眼神犀利地盯着我,用低沉而有力的聲音在我耳邊說:「快!」
說完,又是一大口鮮血噴出。
「好!」
我沒多想,幹爺爺的話一定是對的,我立刻翻身進入棺材中。
躺在棺材裏,我才注意到,棺材正上方的屋頂,缺的口子和棺材大小一模一樣,月光照進棺材,也是不多不少正好覆蓋到每個角落。看上去像給我蓋了一張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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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娃娃怎麼啦?躲起來啦?想和老夫玩躲貓貓嗎?」
我躺在棺材裏,只感覺瞎子步態輕鬆,步步向我靠近。
「瞎子,收手吧!」幹爺爺話還沒說完,又倒在了地上,看來幹爺爺已經很虛弱,完全不是瞎子的對手,我心裏默默許願,幹爺爺不要再管我了!我不想幹爺爺也因爲我死了!
「小朋友,我來找你咯,找到你,你就跟我走,好不好呀?」
瞎子離我越來越近了。
他站在了棺材邊上。
「讓瞎子爺爺猜猜,你是不是躲在棺材裏呀?」瞎子說着就俯身,伸手來抓我,還故意在我正上方空抓幾下。
他整個上半身已經探入棺材內,我能清晰地看見他猶如巨大肥胖白色蟬蛹的兩隻眼球,它們在扭動,好像在全方位觀察我。
忽然,我看見幹爺爺站在瞎子身後,他輕輕一推,瞎子就一個頭朝下栽入棺材內。
「喜娃,快出來。」幹爺爺向我伸手,我拉着他立刻跳出了棺材。
瞎子在棺材裏翻了一個身後,拍拍肩上的灰,又笑嘻嘻地說:「小朋友真調皮,作弄爺爺,你躲好好了,爺爺又要來抓你了哦。」
可是,瞎子剛要坐起身子,忽然頭被撞了一下。
他一愣,緊接着想站起來,但直接被壓彎了腰。
我仔細看,是屋頂的光!
剛纔還像被子一樣蓋在我身上的月光,此刻形成了一個四四方方的蓋子,嚴絲合縫地蓋在了棺材上。
瞎子被困在棺材裏踏不出一步。
我一陣狂喜!
但立刻又擔憂起來,瞎子不斷用柺杖去戳那看不見的棺材蓋。
我又發現,似乎每被戳一下,那個被戳地方的光就會減弱一些。
這樣下去恐怕瞎子會出來啊!
我心急如焚地看向身邊的幹爺爺。
他顯然也發現了,只見他咬破自己的手指,用血在自己的身上用血亂畫一通,從腦門一直到腳,然後走到自己的遺像下,靠近白蠟燭。
在頭髮碰到火苗的一剎那,火焰立刻燃遍全身。
幹爺爺就像是一道符,瞬間通體燃燒起來。
我和幹奶奶還沒來得及反應,幹爺爺就猛地扎入棺材內。
熊熊烈火。
我的哭喊聲被烈火淹沒,眼淚被揮發,整個人失去了支撐力。
「喜娃。」
幹奶奶將我摟在懷裏。
我從懷裏摸出剛纔幹爺爺給我的糖,遞給她。
她接過,然後厭惡地扔到火棺材中。
「終於沒人跟我搶了,現在你是我一個人的了。」
幹奶奶伸出猩紅的舌頭舔向我……
幹爺爺番外
如果不是因爲桂芬,我早就和翠花成婚了。我們一起長大,互生愛慕。
翠花人美心善,唱戲更是一絕,我從小的願望就是將來能娶她。
桂芬說,喝了這一杯,她會祝福我們,會放手。
我們三人同時一飲而盡。
可是,我們忘了,她是蠱王王瞎子的師妹。
翠花喝了之後,每到夜晚就變得奇醜無比。
我銘記小時候的願望,無論如何,此生必須娶長翠花爲妻。
我身爲族長,桂芬將怒氣轉向整個村子,在井內下蠱,使得所有人都將在十八年內慢慢乾屍化。瞎子在研究屍蠱,桂芬說大量乾屍正好可以用來研究。
爲了消除我對翠花的所有幻想,她還說直接殺了不解氣,便對翠花再次下蠱,使得翠花夜夜慾望難熬,又放入一單身壯男與其同屋,並立下毒誓,讓張翠花後輩世世代代都無法擺脫噩夢。
爲救整個族人,我只能屈服桂芬,與Ŧṻₘ她成親。
白天聽着翠花的戲曲聲悄悄閉眼流淚。
只是夜晚那一聲聲高亢的喊叫,忽近忽遠地傳來,我的翠花啊,心在滴血。
十六年過去了,村裏的人個個開始乾癟,行動遲緩,不少人莫名成了乾屍。翠花的相公也早已死去。
這些年來我臥薪嚐膽,學到了不少蠱術,我用彩色糖紙將蠱蟲包起來,無數次偷偷給翠花,她竟真的變得越來越強,在與原有的蠱毒對抗下,以毒攻毒,出現了新的力量,連瞎子都懼怕的力量。
喜娃出生了,桂芬的那個詛咒在喜娃身上並沒有出現,喜娃很健康,很漂亮,臉上白皙光滑,沒有半顆疙瘩。
驚喜的是,喜娃一出生,所有人的症狀都開始減輕!
喜娃生病,全村病殃殃,喜娃健康,全村喜洋洋。
我們整個村子的人都在保護喜娃。
瞎子和桂芬也將注意力轉移到了喜娃身上,他可是練屍蠱的絕佳材料啊!
我常常偷偷來看我的翠花喜娃一家,給他們喫糖。
喜娃喊我幹爺爺,可是我更想聽到的是「爺爺」啊。
桂芬早想用喜娃來練蠱,我以生命相逼,加上眼看自己的十八年詛咒要破滅,決定儘早對喜娃動手。
可是我早將兩隻雙生蠱放入我和喜娃體內,只要他死,我也亡,可是我死,他不會亡。
桂芬知道真相後抓耳撓腮,甩了我一巴掌,說得不到心,不如毀滅我!
桂芬悄悄和瞎子在商量,我知道喜娃危險了。
我早早在廢棄祠堂布了局,沒料到桂芬真的挺癡情,日日守在我屍體旁,她知道我最愛聽曲子,一遍遍地唱,極其難聽!
我將自己作爲最後一道符,等着瞎子同歸於盡。
我怕最後喜娃要獨自面對桂芬這個可怕的女人。
所以早就對自己下了蠱,已安排好了多段殘影,在我真正死亡後,會出現桂芬面前,勸她放下。
不知她會不會聽勸。
我不會知曉了……
桂芬番外
明明是族長讓我動了心,爲何他又拋棄我,和那個張翠花在一起?
是不是翠花看起來清純又漂亮?清純漂亮?呵呵,我有辦法!
張翠花啊張翠花,你夜夜浪叫,看族長哥哥還會不會覺得你清純!你滿臉疙瘩,看哥哥還會不會覺得你漂亮。
我的男人是族長,是英雄,我要讓他成爲更大的英雄。
於是我對全村人下了蠱,大家都知道十八年後會全都死光光。
其實,誰也不知道,在快死光光前,我會送一份大禮,我會讓我的英雄哥哥救下大家,讓我的男人成爲真正的救世主。
那個時候,他一定會真正愛上我吧?
可是這一切,隨着喜娃的出生而改變了。
他就像一根定海神針,保了一方平安。
氣死老孃了!我要拔了這根肉刺!
可是這時候的張翠花變得連我師哥都對付不了。
幸好,喜娃愣頭愣腦,傻得可愛,三五句就被我師哥忽悠了下來。
可是,我的英雄哥哥死了,他到死的時候都還愛着那個醜八怪。
其實哥哥有過一次對我溫柔的。
那天我正唱着小曲,哥哥突然從背後抱着我,這是他第一次擁抱我,親吻我,我激動得熱淚盈眶。
我的英雄哥哥啊,你多給我一點點愛,我就會覺得空氣都是甜的。
於是,我守在哥哥的屍體旁,一遍遍給他唱當年那首曲子,唱得我心如刀絞。
相公,你知道嗎?我一直很渴望喜娃的血,但爲了你,我忍了那麼多年,因爲你每次見過喜娃後,都會心情好上好多天。
你和瞎子同歸於盡前,我看見你給了喜娃一顆糖,但連一句話都沒留給我,這一輩子,你對我真的一點點的留戀都沒有嗎?
但凡你說一句關心我的話,我一定會好好撫養喜娃。
可是,你沒有!
我恨你!
我要你們全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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