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山的外室懷孕了。
待聽大師算出來孩子是狀元命格後,他迫不及待就要把人抬進府。
「映雪,這孩子對我沈家來說十分重要。你雖是商戶出身,但也讀過幾年書的,定不會如普通婦人一般無理取鬧阻攔我納妾的吧?」
我含笑點頭。
當夜便將他灌醉趁機拿到了他簽名的和離書,然後搬空了整座沈家。
笑話。
我和沈淮山一年不曾同房。
再不跑的話,這大着的肚子可就瞞不住了!
-1-
沈淮山入京述職月餘。
頭一次回家找我這個妻子,爲的竟然是給自己的外室要個名分。
「眉翎她,懷孕了,所以我不能再把人留在莊子上了,得給她一個名分纔行。」
談到眉翎,沈淮山語氣溫柔。
但這份溫柔,在抬頭看向我的時候,瞬間變得冷硬:「映雪,這孩子對我沈家來說十分重要。你雖是商戶出身,但也讀過幾年書的,定不會如普通婦人一般無理取鬧阻攔我納妾的吧?」
我含笑點頭,伺機提出要求:「眉翎姑娘既已有孕在身,納妾的日子便越快越好,夫君今夜不若留下,待我們商議完納妾事宜再走也不遲!」
「可眉翎還在等……」
或許是看我神色暗淡,沈淮山頓了頓ŧúₕ,將末尾的幾個字吞了回去。
他轉身欲將外袍掛在木架子上,卻被一襲男子樣式的黑色狐裘吸引住了目光:「這是新爲我準備的?」
還沒等我應聲,他的斥責便如雨點般砸了過來。
「都說了我是武將出身,用不着那些花裏胡哨的東西。」
「江映雪,我們早談過的,我娶你只是爲了報答你父親的救命之恩。」
「我可以許你正妻之位,卻不能給你我的感情,你付出再多,於我而言,只是徒增累贅!」
-2-
我都知道的。
我知道沈淮山不喜歡我。
也知道他一年前便在莊子上養了個外室。
他以爲我對他還有期待和幻想。
殊不知,早在親眼見到他和眉翎出雙入對那天開始,我就已經死心了。
我看着他棱角分明的側臉,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夫君說得對,是我自作多情了,我這就讓丫鬟把東西收走!」
剛準備喊人,沈淮山又開口了:「慢着!我忽然想起,眉翎畏寒,這狐裘正好拿給她墊着暖身子。」
拿給眉翎?
我微微蹙眉,眼前忽然浮現出一張咬牙切齒的妖孽臉。
想起上次被懲罰到腰都直不起來的日子,我趕忙攔住沈淮山。
「夫君見諒,這狐裘不能交給眉翎姑娘。」
「爲何?」
沈淮山這個人,本事不大,脾氣還犟。
他伸手搶過狐裘抱在懷裏:「我最不耐煩你們女人家亂喫飛醋,你不讓,我還偏要給。我倒要看看,誰纔是當家做主的人!」
我沒了辦法,只能眼睜睜看着他把狐裘壓着,就連喫飯的時候也不肯鬆開。
數十杯酒灌下去,沈淮山已然醉得不知天地爲何物。
我摁着他的手在休書上簽字印了指紋。
眼看着丫鬟小廝們搬完了府裏剩下的東西之後,卻還是拿不回狐裘。
不得已,只能將他和狐裘一塊留在了沈家。
-3-
「小姐,那處院子也是咱們江家的產業呢,說不要就不要了?」
丫鬟翠星嘟着嘴,滿臉盡是對我此番敗家行爲的譴責。
我低頭戳了戳有些圓潤的肚子,沮喪道:「不然怎麼辦?」
「我這肚子眼看着瞞不住了,再不跑的話,只怕會被沈淮山捆了浸豬籠。」
我和他一年都不曾同房,肚裏的孩子更賴不到他身上去。
好在沈母幾年前就搬去了金光寺祈福,在府裏住的時間很少,纔給了我足夠的機會籌謀搬空府裏的東西。
至於那處院子。
我想。
早晚都是要拿回來的。
畢竟,沈淮山曾說我出身商戶,最擅長的便是算計鑽營取巧。
我總得要對得起他的稱讚纔行。
等我帶着十六輛馬車回到別院梳洗完時,夜色已經過半。
管家良叔笑得喜慶:「小姐快快休息去吧,老奴保證,您今後的日子啊,哎喲嘿,十分美好!」
掀開被窩看到穿戴分外清涼的三個年輕男子後,我的疑問得到了解答。
難怪小老頭笑得一臉猥瑣。
感情是提前準備了大殺器藏在了我的牀上。
爲什麼說是殺器呢?
因爲就在我掀開被子的同時,閣樓窗戶外躍進來一道頎長的男子身影。
四目相對。
哦,不對,是十目相對後。
謝臨「蹭」地拔出了腰間短刃指向牀榻上的三人,低吼道:「你們竟敢趁本公子外出撬牆腳?我跟你們拼了!」
-4-
謝臨氣勢洶洶地撂了句狠話。
結果人還沒靠近牀榻,就一頭栽了下去。
那三人倒是極有眼色地將我護在了中間,甚至還有空討論要不要把謝臨也搬到牀上一起睡。
活了二十年,我還是頭一次體會到這種左右爲男的感覺。
幸而理智讓我選擇了懸崖勒馬。
良叔一臉不樂地領着那三人離開,幾度欲言又止。
我朝他搖頭,表示自己是真的想明白了。
也再不會做那種把一顆心都寄託在男人身上而委屈自己的蠢事了。
沈淮山有千嬌百媚的外室,我其實也藏了個容貌妖孽的男人。
甚至於,我和謝臨的初遇,還要得益於沈淮山和眉翎。
若非追着他去莊子上,我也不會在回程的路上意外救下謝臨。
起初只是憐他傷重無家可歸,後來醉酒滾到一處後我才知道,這廝就是個面白心黑的豺狼。
他不僅三天兩頭攛掇我和離,甚至還正大光明將自己的衣物都搬到了我的臥房內。
沈淮山歸家那日,他正好出城辦事。
我本來想着偷偷搬家甩開他和沈淮山。
可不過半日功夫,便叫他尋到了城南的這處別院。
看着因爲過度疲累而昏睡過去的謝臨,我扶了扶額,默默躺下了。
今日解決不完的事,那就明日再來處理。
既然謝臨能找到我的住處,那麼沈淮山也快了。
被素來柔順乖巧的妻子擺了一道,他定然氣得快要瘋掉。
我必須在他來之前,做好準備。
-5-
翌日晨光大亮,謝臨卻還賴在牀上不肯起來。
他髮絲散亂,眼尾泛着薄紅,張口就說我薄情,對他始亂終棄。
「我不過是出去了一趟,你就揹着我找了別人。」
「沈淮山我就不說了,他畢竟是你的正牌夫君,可那三個算什麼?我又算你的什麼人呢?」
最後一句話,謝臨說得咬牙切齒。
分明是在指責我,倒把自己越說越委屈了。
我皺眉,張了張嘴又不知如何解釋,只能默默背下了鍋。
這廝醋勁兒大,萬一被他知道是良叔送來的人,只怕要折騰老人家去了。
見我不出聲也不解釋,謝臨臉色逐漸暗淡,撂下一句:「江映雪,你是真懂得享受啊!」
之後便攏了衣衫去屏風後梳洗。
瞧他那模樣,真是有點傷心了。
我剛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有點過分,翠星便一臉興味地衝了進來。
「小姐,門房那邊報有客來訪,你猜猜是誰?」
好的。
我猜一定不是沈淮山。
在沈淮山面前,翠星從來都是那種死了百年的冷淡臉。
可她如此八卦,我一時也想不到其他人選。
她也不肯說,直叫我自己出去看。
我猶豫片刻,好奇心勝利了,便帶着翠星先去了偏廳。
想着等回來再去哄哄謝臨。
剛走進院子,便見一女子立在廊下賞花。
六七月的天氣,她穿着一襲淡綠色衣裙,長髮微微盤起,搭配着清麗的五官,顯得整個人明媚又活潑。
-6-
沈淮山曾說我愛算計,身上銅臭氣息濃。
所以他雖然娶了我,卻不會喜歡我。
但我看,他放在手心裏藏着的外室,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眉翎給姐姐請安!冒昧來訪,實屬無奈之舉,還請姐姐勿怪!」
眉翎嘴上說着冒昧,可眼神卻毫不客氣地將我上下打量了一圈。
同爲女人,我自然能看得出她眼底閃過的挑釁。
但我早已決定和沈淮山劃清界限。
也懶得理會她那些暗戳戳的小心思,便直接問她:「你來做什麼?」
「姐姐」,眉翎語氣無辜:「姐姐因爲我要入府的事和夫君鬧了脾氣離家出走後,夫君暴怒,說要親自抓你回去懲罰來着。我於心難安,所以上門來請姐姐回府去!」
回去?
我蹙了蹙眉,看向眉翎:「沈淮山沒跟你說嗎?我並非在跟他鬧脾氣,而是要同他和離。」
眉翎聞言,搖了搖頭。
「姐姐,夫君武將出身,又在沙場征戰數年,欲擒故縱這樣的手段,對他是不起作用的。你若是想靠這招阻攔他納妾,那是癡人說夢了。」
在眉翎眼裏,我或許就是個沒腦子沒見識的後宅婦人。
所以她不相信我要跟沈淮山和離。
既然說不通,那就沒有必要接着聊了。
我轉身欲走,眉翎卻忽然伸手想拉拽我的衣服。
我看着她勾起的嘴角,下意識覺得不對勁,翠星卻已經衝上來攔在了我們中間。
下一瞬,眉翎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
「啊,好痛,我的肚子好痛!」
「淮山哥哥,救救我們的孩子!」
-7-
「江!映!雪!」
沈淮山從院門口飛奔而來,最先看到的一幕便是眉翎摔在了地上。
而在她面前,翠星伸出的手還沒來得及收回來。
無須多言,沈淮山一眼便認定了,眉翎是被推倒的。
他將人攬在懷裏,抬頭看我的時候滿是憤怒:「江映雪,眉翎好心勸你回家,你爲何要如此對她?」
「淮山哥哥,我肚子好痛,孩子不會有事吧?」
眉翎適時發出痛呼之聲,將沈淮山的目光從我這邊吸引了回去。
提起孩子,沈淮山更加怨恨我了。
「大師算過,眉翎肚裏的孩子乃是百年難遇的狀元命格,我沈家數代單傳習武,好不容易盼來了個讀書苗子,若是出了意外,我絕不與你干休!」
沈淮山在沙場打拼多年,卻還是個五品校尉。
他比誰都想往上爬,奈何自身學識不夠,朝中又無人幫扶。
單是一句狀元命格,便被眉翎死死拿捏住了。
他小心翼翼抱起眉翎想往臥室去,卻被陡然冒出的一道身影擋住。
謝臨輕掃了沈淮山一眼,嘴角揚起苦澀的笑:「江映雪,這樣眼瞎心盲只會讓你傷心的男人,你爲什麼就是捨不得放手呢?」
對於我和沈淮山之間的事情,謝臨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見過我因爲沈淮山養外室崩潰哭泣的樣子,也見過我被沈母爲難大太陽下跪着立規矩的窘迫。
所以他不理解。
爲什麼我寧願咬牙死撐着,也不肯離開沈淮州。
-8-
我垂眸,看着將眉翎護在懷裏的沈淮州,忽然覺得父親說錯了。
他說沈淮州爲人忠正耿直,懂得感恩,是個可以託付終身的男人,所以在臨終前憑藉着救命之恩爲我們訂下了婚約。
可自成婚以來,沈淮州所有的喜歡和偏愛,從未向我展露半分。
甚至於,我只能在眉翎身上,窺見他的那一點溫柔。
若說昨夜寫下和離書時我還有些猶豫的話。
此時此刻,我忽然無比慶幸,自己做了這樣的決定。
沈淮州不是我的良人。
從前不是,往後也不必強求。
於是我微微一笑看向謝臨,解釋道:「我同沈淮州夫妻緣盡,已經和離了!」
既已和離,還說什麼捨不得放手呢?
話音落下,在場之人神色各異。
沈淮州臉色難看,盯着我的眼裏滿是慍怒。
「江映雪,我今日來找你,便是給你臺階。你若是拿喬不肯下,將來可別後悔!」
我伸手拂了拂衣袖上不存在的灰,淡然回應。
「映雪雖爲女子,卻也明白好馬不喫回頭草的道理。沈大人放心,日後即便偶遇,我亦會裝作不認識你的。」
眉翎挑了挑眉,湊到沈淮山耳邊低語。
片刻後,沈淮山朝我冷笑一聲便抱着人走了。
他們前腳離開,謝臨後腳便笑得像得了失心瘋一樣。
「哈哈哈哈,和離了!正房丈夫沒了,終於到我上位這天了!哈哈哈,沈淮山,以後有你小子後悔的!」
-9-
得知我和離後,謝臨那是趕都趕不走了。
趁他出門,我連忙把安胎藥灌進了肚子裏。
看我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翠星好奇地問:「小姐,您真不打算跟謝公子說懷孕這事兒?」
我點點頭,嘆了口氣。
說實話,我是真沒想好要不要跟謝臨說。
要是被謝臨知道我懷孕,他定然立即說成婚的事。
可我纔剛從沈家的泥潭裏跳出來,完全沒做好再成婚的準備。
「能瞞多久瞞多久吧。」
我吩咐翠星,叫別院伺候的人都打起精神來,別給說漏了。
翠星剛出門,謝臨便一臉喜色地走到了我面前,伸手遞過來一個翡翠玉鐲。
「映雪,這是我娘留下來的玉鐲,我想把它送給你!」
鐲子玉色透亮,不用說我也知道它價值不菲。
剛想找藉口拒絕,一抬眼便看到謝臨從脖頸處蔓延到耳後的紅霞。
見我不接,他那雙素來深不見底的眼底竟然湧上來一絲無措:「你不喜歡嗎?」
「不是,我……」拒絕的話再說不出口,我只能伸手將玉鐲收下。
謝臨鬆了口氣,又開始忙前忙後地爲我收拾牀榻。
我看着他忙碌的身影,驀然回憶起了和沈淮山成婚後的日子。
那時的我,便如謝臨對我一般小心翼翼地伺候他,哄着他。
得到他一個笑臉就能自己高興半天。
但我忘了。
不是付出真心就能換回真心的。
沈淮山,便是一塊捂不熱的頑石。
-10-
因Ṫũ²爲有些不敢面對謝臨,這些日子我對他是能躲就躲。
待聽良叔說謝臨又親自下廚後,我連忙拉着翠星出了門。
又想着既然出門了,那不如去看看鋪子裏的生意如何。
沈淮山瞧不上我這樣的商戶女,卻不知道沈家這些年的開銷,都是從我的嫁妝裏出的。
各式各樣的商鋪和田地,足以讓我後半生無虞了。
馬車載着我和翠星到了首飾鋪子門外,卻只看到門口圍了一圈人,不見掌櫃和小廝出來迎接。
我覺得奇怪,下了馬車便直奔後堂而去。
剛走了兩步,便聽得裏面傳來大喝聲以及男子的哀嚎聲。
出事了!
我提起裙襬進門,最先映入眼簾的,是正在動手打人的沈淮山,以及被他一腳踢到角落裏的掌櫃葉方。
還不等我問話,沈淮山便嫌髒似的,一把將手裏的小廝陳七甩到了地上。
「江映雪」,他語氣冰冷:「你江家鋪子招的僕人竟敢對客人動手動腳,膽子未免太大了些!」
沈淮山這話叫我心下一驚。
我掃視了下後堂,果然在不遠處看到了滿臉淚痕的眉翎。
又是她!
見我發現了她後,眉翎身子抖了抖。
「夫君,都是我的錯,我不該來姐姐的鋪子買東西。」
「你有什麼錯?不過是她江映雪容不下人,屢次三番使下作手段害你,你放心,我一定會替你討回公道。」
安撫好眉翎後,沈淮山再度看向我,臉色陰沉。
「江映雪,過來跪下,跟眉翎道歉認錯!」
-11-
我被氣笑了。
笑過之後,又覺得很可憐。
不光是可憐自己一片真心餵了狗,還可憐被沈淮山和眉翎這對賤人誣陷的掌櫃葉叔和陳七。
解釋不通,我轉頭吩咐翠星報官。
沈淮山身爲朝廷官員卻毆打無辜百姓,他簡直瘋了。
我顫抖着手將葉叔和陳七扶到一處,看着兩人鼻青臉腫的模樣,只覺得酸澀不已。
他們都是父親留給我的人,這些年管理鋪子兢兢業業。
葉叔再過幾年都能回家養老了,卻ŧṻ³在今天遭遇了無妄之災。
還有陳七,他是葉叔姐姐的兒子,爲人老實善良,哪裏有膽子去招惹眉翎呢?
思及此處,我起身看向眉翎,質問道:「你說陳七對你動手動腳,那我請問,青天白日,鎏金閣里人來人往的,他是在何時動的手呢?」
「這小廝說有新到的首飾請我家夫人來後堂挑選,可夫人剛一進門,他便急不可耐地撲了過去,還好奴婢跟了上去,纔沒叫他得逞。」
眉翎的侍女繪聲繪色地講述了故事,引得陳七連連咳嗽。
他苦着臉擦掉嘴角的血跡,頭搖得像撥浪鼓:「小姐,我沒做過這樣的事,我不敢的!」
葉叔跟着解釋:「小姐,請您相信我們。」
我點點頭,拼命壓制住喉間的溼潤。
「我自然是相信你們的。放心,我一定會爲你們要個說法的。」
話未說完,眉翎的嗤笑已經到了耳邊。
「江映雪,離了夫君,你不過一介商戶之女,以什麼身份爲他們討公道呢?」
-12-
眉翎說得對。
沈淮山好歹還有個五品校尉的身份。
而我離了他,不過是個小老百姓。
所以翠星喊來的捕快,不僅懶得聽我們的冤屈,甚至在看到沈淮山的瞬間,便主觀地判斷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葉叔和陳七被判各打十大板。
翠星那丫頭機靈,見勢不妙立即溜走去搬救兵了。
我被拘進牢裏,沈淮山在牢外。
他眉峯輕蹙:「江映雪,你若是願意認錯,乖乖跟我回家的話……」
「我呸!」
沈淮山話音未落,我已經啐了他一口拒絕道:「要我跟你們這對狗男女認錯,做夢吧!」
我算是看明白了。
沈淮山搞這一出,就是爲了報復我。
他氣我私自和離搬走,氣我在別院讓他丟了臉。
所以他要讓我喫喫苦,然後心甘情願地回去繼續當冤大頭。
沈淮山以爲我還是那個心裏只裝着他的蠢女人。
「沈淮山,我有身孕了!」我惡趣味地說道:「我們一年未曾做過夫妻,你難道就不好奇我肚裏孩子是誰的嗎?」
如願看到沈淮山震驚且狂怒的模樣,我笑得十分開心。
「所以別自作多情以爲我搞什麼欲擒故縱了,我是真的,Ŧů₄外面有人了。」
「不過我們都和離了,你也管不了我的事Ťù⁺情,有這閒工夫,不如去看看你母親。」
沈淮山不懂我最後那句話的深意,更覺得我說懷孕是在騙他。
拂袖離開前,他撂下一句:「江映雪,牢裏的日子不好過,你要是後悔了,隨時讓牢頭找我。」
-13-
沈淮山走後,一個意料之外的人出現在了我面前。
來人解開頭頂黑色披風,露出來那張熟悉的臉。
脫離了楚楚可憐的演戲嘴臉,眉翎整個人看上去順眼多了。
她眼角帶笑,低聲道:「江映雪,我來找你談個交易。」
我抬頭看她,表情未變。
「我是沈淮山的前妻,你是沈淮山的外室,我跟你之間,有什麼交易可談呢?」
「我知道你還愛着沈淮山,之前的所作所爲也不過是想刺激他,阻攔他納我爲妾。」眉翎自信滿滿,「只要你答應我的要求,我會消失,把沈淮山還給你,並保證今後永不出現!」
我忽然覺得心累。
這倆玩意兒好像聽不懂人話一樣,固執得要死。
將我的無語理解成了默認後,眉翎再度開口。
「至於我的要求,其實很簡單。只要你把名下所有江家鋪子轉給我,我立即去找沈淮山放你出去。」
???
我情不自禁冷笑:「你們這對狗男女還真是喪心病狂啊!」
上來就要我名下所有鋪子,真當我是沒腦子的愚婦了。
別說是一個沈淮山了,再來十個他也別想從我這裏薅走一文錢。
「你的交易我不稀罕,下次再提這種無理的要求,我找人打你!」
似乎沒料到我會直截了當地拒絕。
眉翎盯着我良久,最後也撂下一句話走了。
她說:「江映雪,你恐怕不知道陷入大牢的女子會有多慘!沒關係,我相信你很快就會想通的!」
-14-
眉翎說話的神情叫我無端生出一身冷汗。
思慮片刻後。
我伸手拔下了藏在髮髻裏的銀簪,將簪頭在牆上磨得更爲鋒利。
夜色降臨,我靠在牆角假寐,門口忽然傳來窸窸窣窣的鐵鏈聲。
抬頭一看,白日見過的一個獄卒正拉扯着想開鎖。
牢房不大,所以濃重的酒氣很快便瀰漫開來。
我默默握緊了銀簪,試探性地問道:「這位官爺深夜來訪,是帶我出去的嗎?」
「嗤」,男人毫不客氣地打碎了我的幻想:「你進來是因爲得罪了貴人,上頭不發話誰敢放你出去。」
我冷了臉。
「既然如此,官爺還費心開鎖作甚!」
「自然是本大爺想要跟你玩玩了。」
男人一邊開門,一邊用淫賤的眼神在我身上掃視。
「啪嗒!」
門鎖落地的瞬間,他一把掀起下袍,猛地朝我撲了過來。
我看準時機蹲下,片刻間便躲到了另一個角落。
見狀,他哈哈大笑:「看來你是想跟哥哥我玩遊戲了,不妨告訴你,入了這大牢的女人,就沒有能逃過的。」
「你乖順些,我也能叫你少喫些苦頭。可你若是反抗不從,我也能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男人說話囂張,甚至還示意我看看周遭牆面上的血跡。
暗紅色的痕跡佈滿了整個牢房。
我只覺得小腹一緊,有些喘不上氣。
見我害怕了。
男人大搖大擺地逼近,滿臉得意。
-15-
謝臨帶着良叔找到我的時候,我渾身發抖地躲在角落。
滿心都是自己殺人了的惶恐。
謝臨見我這樣,又氣又心疼:「沒事了沒事了,映雪,我在呢,我會保護你的!」
被謝臨安撫好情緒後,我纔有膽子看向對面被我用銀簪刺瞎了右側眼睛的男人。
他滿臉血跡,雙手被縛跪在地上,酒醒了大半,卻還嚷嚷着說自己是沈淮山夫人的義兄,我傷了他,是我賠命的。
謝臨眼皮輕掀,語氣森然:「既然如此,那你便下去等吧!我倒要看看,沈淮山那廝究竟能不能翻了天去!」
被謝臨抱出牢房的時候,我好似聽到一聲痛苦的哀嚎。
帶着竹香的寬大披風將我緊緊裹住,遮擋住了所有襲來的風和雨。
我想。Ṫűₔ
原來我也是配得上有人心疼和喜歡的。
沈淮山棄我如敝屣,又害我落入這般境地。
我又怎麼能放過他!
回到別院後,謝臨皺着眉將我放到牀上,轉身就要離開。
我以爲他還在生氣,慌忙扯住了他的衣袖:「你去哪?」
「去殺了那對狗男女!怎麼,你還要阻攔不成?」
謝臨眼底殺意幾乎凝成實質,帶着空氣都冷了幾分。
可沈淮山乃是五品校尉,待述職完成或許還會升官。
我害怕謝臨殺他不成反倒把自己陷進去,只得拿出殺手鐧。
「你先別去找他,先幫我找個大夫吧,方纔在牢裏受了驚嚇,也不知道孩子有沒有問題!」
-16-
一個時辰後,良叔滿臉喜色地送走了大夫。
我、葉叔以及陳七,每人得了一大包中藥。
我比他們幸運一點的是,不用躺在牀上養半個月的傷。
翠星端着熬好的湯藥過來,嘴角的笑意壓都壓不住。
「小姐,你和謝公子的婚事,我舉雙手贊成!」
沒等我細問,她緊接着說:「誰要是敢反對,看我出手打斷他們的雙腿。」
我這才知道,謝臨在得知我懷孕後,大手一揮給院裏所有下人發了十倍的賞錢。
他還說,等我們成婚,賞錢再翻倍。
翠星這個財迷,領了錢就沒原則。
我滿頭黑線地問她:「謝臨人呢?」
「在院子裏拍樹呢!」
翠星湊到我耳邊低語:「估計是高興傻了,正跟院子裏的老槐樹切磋呢!」
「或許還是因爲你懷孕了,他一身牛勁沒處使。」
我:「……」
估計得很好,以後還是別用腦子思考了。
到了晚上,謝臨拿起枕頭在牀榻不遠處打了個地鋪。
以往攆都攆不走的人,忽然自覺了,我還有些不習慣呢。
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他摸摸鼻樑輕咳了一聲:「那啥,我最近燥熱,睡地上去去火。」
謝臨的世界裏不存在羞恥兩個字。
他說得坦然,卻叫我猛地紅了臉。
我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便將話頭引到了沈淮山和眉翎身上。
「你打算怎麼處理他們?」
「沈淮山是天生的渣和壞,可眉翎,我總覺得她不是我們看到的那麼簡單!」
-17-
父親還在世時,我經常隨着他走南闖北地做生意。
對於晉國周邊的小國家,也算是有所瞭解。
我在眉翎身上,聞到了幽蘭香的味道。
而這幽蘭花,正是獨獨生長在南疆的奇花。
沈淮山的身份算不上尊貴。
卻也有機會接觸到邊境軍事防禦圖。
謝臨聞言,神色凝重。
沉思片刻後,他說有事要出去一趟,讓我留在別院裏好好休息。
爲防沈淮山和眉翎再找上門,他將貼身護衛李川留了下來。
謝臨一走就是半個月,期間半點音訊也無。
我心下着急,喊來李川。
可任憑我如何詢問,他都只有一句:「江小姐不必擔憂,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等事情處理好了主子自然會回來的。」
這樣的說辭,我如何能信。
也叫我懷疑起來謝臨的真實身份或許並不是他曾說的落難富商之子。
李川是個榆木腦袋,逼急了就瘋狂撓頭。
「江小姐,主子的身份您還是等他回來親自問他吧,我真不敢說。」
從李川嘴裏問不出話,但我也不準備坐着等消息。
我讓翠星找到良叔,請他多派些人去金光寺後山的莊子一趟。
將沈淮山母親何氏的姘頭帶到別院來。
沈淮山大概死也想不到。
他那個有着貞潔烈女稱號的母親,其實私底下不光找了人,甚至孩子都兩歲了。
何氏以爲自己改頭換面藏在莊子裏就沒人發現了,卻在上香的時候被我瞧見她拉着個幼童。
-18-
我和沈淮山成婚第一年,因爲不受他喜歡,沒少被何氏叫去折騰立規矩。
她戴着斗笠,可那個背影,即便是化成灰我Ṫŭ̀₍也認得出來。
後來我讓良叔跟着她。
竟然真被我們發現了祕密。
謝臨去調查眉翎,那麼沈淮山就由我來處理好了。
我原本是打算威逼利誘何氏的姘頭趙嶽,想要他去揭發何氏的真面目。
結果五百兩銀子剛拿出來,威逼還沒用上,他便忙不迭地點頭應下了。
「何氏那個蠢婦,竟然是校尉的母親?我欠了賭坊的錢要她幫忙還,可她卻說如今手裏沒錢了,原來果真是在騙我!」
我從沈家搬出來的時候,帶走了家裏所有值錢的東西。
何氏所說,並非謊言。
但我沒那麼好心替她解釋,只淡淡看向趙嶽:「事成之後,還有五百兩,你知道該怎麼做吧?」
「知道知道。」
趙嶽揣着銀子離開後,翠星滿是不解:「小姐,您要趙嶽去做什麼呀,他一個賭徒的話能信嗎?」
我點點頭。
「趙嶽在外頭養了女人,比何氏年輕貌美,他想擺脫何氏,我只是推波助瀾了一把,告訴了他何氏的真實身份而已。」
而在我朝,官府授予的貞潔烈女稱號,帶給何氏的除了好名聲之外,更多的卻是一種束縛。
兩日後,趙嶽敲響了京兆府衙門口的登聞鼓,聲稱自己被一婦人欺騙。
婦人的真實身份,正是五品校尉沈淮山的親生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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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一經傳出,大街小巷都在議論。
何氏被拿下獄之後。
沈淮山也被兵部主官斥責德行有虧,免了官職。
至於趙嶽,雖然同何氏生了個孩子,但從頭到尾並不知何氏的真實身份,所以打了二十板子就被放了。
趙嶽拖着有傷的身體來別院拿剩下的五百兩,正巧被找來的沈淮山撞見。
「果然是你!」
沈淮山雙眼通紅,憤怒失望的情緒如潮水般湧上:「江映雪,只是因爲納妾不合你心意,你就要搞得我家破人亡嗎?」
我看着他青黑的臉色,忽而笑了。
「沈淮山,揹着原配妻子養外室的是你,不甘寂寞找野男人生孩子的是你母親,怎麼到頭來,全成了我的錯呢?」
有時候我是真想學習沈淮山的超前精神狀態。
怨天怨地,就是不怨自己。
我毫不留情的話,打破了他的希望,也擊碎了他最後一絲幻想。
他眼角微動:「既如此,那我便抓了你去找謝臨談判!」
畢竟是從戰場出來的。
沈淮山眼底浮現肅殺之氣, 想強行將我抓走換回眉翎跟何氏。
可他剛起身動作,便被陡然出現的謝臨一腳踢飛了出去。
重重砸在地上的沈淮山,半撐着嘔出一口血。
「映雪, 沒事吧?」
謝臨關切地問, 滿臉緊張。
我看着他身上還帶着血跡的鎧甲, 默默搖了搖頭。
確認我無事後, 謝臨緩緩轉頭,和地上的沈淮山對上了視線:「沈校尉,想不想知道你那位外室的真實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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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叫暗翎, 是南疆六皇子的貼身暗衛。兩年前入京, 着手建立了六皇子在我朝的暗探據點。這期間, 通過她手傳回南疆的消息,不下百條。」
「不可能!」
沈淮ţū₀山瘋狂搖頭, 還想垂死掙扎。
可謝臨只憐憫地看着他:「正是因爲你暴露給她的佈防消息, 才導致乾州那場戰役失敗。沈淮山, 暗翎已經招了,你還有疑問的話,去大牢裏慢慢想吧!」
跟着謝臨來的兵士上前, 押着沈淮山上了馬車。
臨走前, 他們稱呼謝臨爲世子。
我這才知道, 謝臨原名叫謝臨淵, 乃是明曦長公主和信安侯的兒子。
他三歲被封世子, 十二歲隨父親上沙場, 纔不是什麼富商的兒子。
「映雪, 我不是故意瞞着你的。我只是怕,怕你知道我的身份,會躲……」
我伸手阻止他的後半句話,搖了搖頭。
「你若不是這樣的身份,我和孩子或許早遭遇不測了。」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離開了沈淮山這個孽, 我也找到了我的緣。
三個月後, 我隨謝臨回了侯府。
本以爲非常難過的見父母環節,意料之外地沒有出現。
長公主和侯爺待人和善, 大手筆送了禮後, 着急忙慌地找人看日子去了。
謝臨回房,欲言又止。
幾次三番後,還是開了口:「他想見你。」
熟悉的牢房內,沈淮山衣衫襤褸,面容灰敗:「江映雪, 如果當初, 我不曾說要納眉翎爲妾,我們是不是不會走到這一步?」
我搖搖頭。
「即便沒有眉翎, 也會有杏兒、桃兒。沈淮山,我們之間,從一開始便是錯的。」
走出牢房之後,我看着立在光下滿臉溫柔的謝臨, 默默許願。
如有來世,我想先一步遇見謝臨。
至於沈淮山,最好生生世世再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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