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憶後,我忘記自己是0了

失憶後,我忘記了自己是 0。
身體抽痛時,我紅着臉去找高冷室友。
「那個……你能不能幫我上一下藥?」
上完藥後,室友嫌惡心。
衝進廁所,洗了兩小時手。
出來時手都搓紅了。

-1-
出院回學校的這段時間,我總覺得身體怪怪的。
去校醫那裏檢查了好幾次,他都說並沒有車禍後遺症。
我拉着校醫的手,語速又快又急。
「真的沒有後遺症嗎?那爲什麼每天晚上我都感覺身體裏有一股無名火,很熱,燒得我全身難受。」
校醫蹙眉,臉上的表情逐漸異常。
「無名火?」
「只在晚上出現?」
我眼巴巴點頭。
期待的望着他能找出病因。
校醫又問:「是身體各處還是集中在某一處?從而導致其他地方也開始難受?」
我沉思片刻,細細回想這段時間以來每一次灼熱的源頭是哪裏。
最後扭扭捏捏吐出兩個字。
「屁股。」
校醫眼睛都瞪大了,他小聲囁嚅了一句我聽不懂的話。
「腦袋失去記憶,但身體沒失去記憶呢。」
我一臉茫然,「哈?」
什麼叫身體沒失去記憶。
校醫沒解釋,只是讓我等着,他去給我拿藥。
很快,他拿了一盒軟膏給我,吩咐我每次難受的時候就擦。

-2-
晚上,那股無名火又燃燒起來了。
我拿着藥膏,罵罵咧咧下牀去衛生間。
室友大壯看着我問,「白爍,你最近咋回事?每天晚上不停跑廁所。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我有些警惕的看着大壯。
自從車禍失憶後,我就忘記了所有人。
最開始我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了。
現在,即便是已經回到了生活了兩年的宿舍,但還是覺得十分陌生。
再加上這段時間,和室友們的相處,我大概知道大壯的性格。
他是個大喇叭。
我要是告訴他我屁股難受,指不定隔天整棟宿舍樓就都知道了。
「沒,就是醫生讓我平時多喝水。白天水喝多了,所以晚上起夜比較勤。」
「是吵到你們了嗎?」
我有些不好意思。
大壯擺擺手,「你沒啥事就好。都是兄弟,你要是有什麼事就給我們說。」
「要覺得不好意思,你就給…」
大壯停頓片刻,視線環顧一週,最後落在我的牀鋪對面的那張牀上。
繼續道:「就給燃哥說。」
我順着大壯的話,把目光落在江燃緊閉的牀簾上。
心跳莫名加速。
屁股更癢了。
轉身衝進了廁所。

-3-
脫掉褲子準備擦藥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只有一隻手能動。
另外一隻手打着石膏。
我能做的只有單手解開褲腰帶,根本就沒辦法自己給自己上藥。
完了,我真的要喊大壯來幫忙嗎?
可我不想在還沒恢復記憶之前,就成爲男寢的笑料啊。
於是我在廁所裏磨磨蹭蹭了好久。
換了好幾個姿勢,把自己都扭成蛆了,都沒找到合適的上藥姿勢。
最後,我累了。
準備就此放棄。
剛把廁所門打開,我就猝不及防和站在門外的江燃對視。
出院到現在已經快兩週了。
這是我第三次見到江燃。
即便是住在同一間宿舍裏,江燃也很少出現在我面前。
就像是在刻意躲着我。
也像是不待見我。
大壯卻說他對所有人都冷冰冰的。
唯獨對我不一樣。
但我每次追問的時候,大壯又什麼都不肯說了。
我不解,可我下意識的覺得江燃可信。
說不上原因,我就是信他。
無條件的那種。
江燃比我高出大半截。
他垂眸看着我,又扭頭看了眼高懸在夜空的圓月。
嗓音低沉,「不舒服?」
我點頭。
有些難以啓齒。
但我什麼都沒說,就被江燃拖進了廁所。
他動作嫺熟,解開我的褲腰帶。
往下一扯。
然後又開始解開自己的褲腰帶。

-4-
我被江燃翻了一圈,面朝牆壁。
在他的胳膊穿過我的腰側,從後面環抱住我的時候。
我驀然瞪大眼睛。
江燃…這是要幹嘛?
腦子飛速運轉。
在感覺到有什麼東西蓄勢待發的瞬間,我飛速推開了他。
然後把攥在手心裏的藥膏塞給了他。
「用這個吧…校醫說這個好用。」
江燃愣住了。
他耳垂泛着紅,眼神看起來似乎很受傷。
藥膏冰冰涼涼。
很快那股無名火就被壓了下去。
但江燃的表情卻越來越不自然。
擦藥短短兩分鐘,江燃卻像是在蒸籠裏待了兩小時。
整個人像是被煮熟的大蝦。
擦完藥後,我飛速把褲子提起來。
背對着江燃,難爲情的說了聲謝謝後,衝出了廁所。
直到我躺在了牀上,江燃都沒出來。
裏面的水聲嘩啦啦的響。
不知過了多久,我都快睡着了。
才聽見陽臺上傳來開門的聲音。
江燃出來了。
我透過牀簾的小縫隙,偷看他。
只見江燃那雙白皙修長的手,此刻紅得不成樣子。
指尖還有水滴在往下掉。
江燃走到他的牀前,轉身看了我這邊一眼。
有些煩躁的甩了甩手。
隨後上了他自己的牀。
所以他剛纔在廁所待那麼長的時間,都是爲了洗手?
因爲給我擦了藥,所以很嫌棄。
嘶,這得多嚴重的潔癖啊。
我在心裏暗自嘆氣。
算了,明天還是好好研究一下怎麼自己上藥吧。
這一晚,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我夢見了,失憶後和江燃的前兩次見面。
夢裏的我好像不是我。
我看見了很多被我忽視的細節。
看見江燃,好像不是不待見我。
他好像很在意我…

-5-
第一次和江燃見面是在醫院。
我剛甦醒過來,就看見趴在我牀頭的江燃。
他看上去很疲憊,像是熬了好幾個大夜,黑眼圈都要掉到肚臍眼了。
可一見到我醒了,他身上的疲憊感瞬間就被激動興奮給代替。
我被江燃一把擁入懷裏。
他刀鋒似的下巴扣在我的肩上,兩秒後,我感覺到了輕微的顫動。
江燃在哭。
可我那時候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了。
我很迷茫,用力從他懷裏掙脫開。
迎着他腥紅破碎的眼眸,我小聲詢問。
「請問,你是誰?」
江燃張了張嘴,喉結上下滾動,剛準備開口說點什麼的時候。
病房的門被從外面打開了。
一對中年夫妻紅着眼撲到我病牀前,說是我的父母。
不知道爲啥。
按理說在失憶的時候,面對與自己有血緣關係的父母和另一位是室友的男人,人的第一認知應該會更傾向於血緣。
可我卻在爸媽趕來的時候,下意識往江燃的身邊靠。
試圖躲在他的身後,躲避爸媽。
那天江燃沒有告訴我,他是誰,就被我爸媽帶走了。
從那之後,我住院的一個月裏,都沒再見過江燃。
中途我問過爸媽。
明明江燃看起來那麼在乎我,爲什麼我醒了卻又不來看我了。
爸媽給我的回答是。
「他不是在乎你,他只是自責。」
我不明白。
他們又說:「因爲你出車禍,就是他害的。他良心不安,纔會來醫院照顧你,但現在我們來了,所以就不需要他了。小爍,爸爸媽媽這樣做都是爲你的安危着想。」
失憶後的我,是一個乖寶寶。
既然爸媽都這樣說了,那我也沒再多問。
只是下意識的覺得江燃不是那樣的人。
我依稀記得昏迷的那段時間裏,總有一個人在我的耳邊懺悔。
或許那個人就是江燃吧。

-6-
和江燃的第二次見面,是我出院的時候。
我跟着爸媽上車,回學校。
車上,我看見前面擺着一個類似於全家福的亞克力擺件。
上面是一家三口。
可是我卻驚奇的發現,站在中間的那個男孩不是我。
爸媽給我的解釋是,以前的我並不喜歡拍這些東西。
所以他們並不強迫我。
站在中間的那個男孩是我的親弟弟。
「他人呢?」
我提問。
畢竟住院這段時間裏,我的同學、老師、朋友都來看過我。
雖然我並不記得他們了。
可我的親弟弟卻一次都沒出現過。
一提到弟弟,爸媽嘴角都是難以抑制的笑。
明明是很正常的事情,卻讓我在那一剎那有些呼吸困難,鼻尖酸澀。
「你弟弟下個月有物理競賽,這個月在訓練營裏集中訓練,沒有時間分心。所以就沒讓他來。也不是什麼大事情,你這不是都要出院了嗎?」
我點頭不語。
但心裏就是不痛快。
有一種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感覺。
那一瞬間,我的腦海裏第一時間迸發出了一張臉。
是江燃。
「媽,我可以見江燃嗎?我總覺得你們之間有誤會,雖然我不知道到底是什麼誤會。」
車子在我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急剎。
前面的亞克力擺件順着慣性倒了。
坐在前面的爸媽同時轉身,蹙眉看我。
「不行!你不可以見他!醫生說了,你現在受不了刺激,見到他你可能會想起不好的記憶。」
可我心裏隱隱覺得,那些不好的記憶和他們更有關聯呢?
當然,我沒說出來。
我想,當爸媽的怎麼可能害自己的孩子呢?
可我那天到底還是見到了江燃。
我進寢室的時候,他在收拾東西。
那天寢室裏只有他一個人。
江燃把東西一件件裝進行李箱。
爸媽看到江燃後,眼裏瞬間浮出一層警惕。
江燃面對我爸媽的時候,身上像是長滿了刺。
他們之間的對話,我聽不懂。
我媽:「我兒子現在好不容易恢復了正常,他現在是一個正常人,和你這種變態不是一路人!所以,請你別再出現在他面前,耽誤他成爲和他弟弟一樣優秀的人!」
江燃冷笑,「一樣優秀的人?是指有資格和你們拍全家福的人嗎?你們有問過白爍的意見嗎?你們知道白爍想要的是什麼嗎?」
我被爸媽叫了出去。
他們顯然不想讓我聽到江燃的話。
可站在門外的我還是聽見了。
江燃的聲音很沉很嘶啞。
「呵,正常人。」
「不正常又如何?至少他幸福!」
我媽語氣有些激動,「幸福?和一個男人在一起也叫幸福!」
我不太懂和一個男人在一起是什麼意思。
總之到此刻,我也沒想明白。
聽見他們吵起來了,我連忙推開了門。
恰好,我看見江燃的手裏正拿着一塊亞克力擺件。
他準備裝進行李箱裏。
卻被我奪了過來。
我盯着手裏的亞克力擺件有些愣神。
上面是我和江燃的合照。
他勾着我的肩,我的頭很自然的偏向他。
我看着鏡頭,他看着我。
我們都笑得很開心。
我有些失神,轉身問我媽。
「不是說我不愛拍這些嗎?可是這上面我分明很開心啊。」
我越來越迷茫。
失憶後的生活就像是被籠罩了一層迷霧。
以至於我開始懷疑,周遭的一切到底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
手裏的東西被我媽搶走,她「嘭」的一聲摔在地上。
四分五裂。
江燃眼眸瞬間紅了,在他準備發作的時候。
我爸突然出聲了。
「小爍可以去日本學漫畫了。這是他的理想!」
江燃喉頭一啞。
他看着我,眼裏的情意很複雜。
溫柔裏帶着不甘。
我的心口突然酸脹得厲害。
在江燃拖着行李箱從我身邊經過的時候,我下意識摁住了他拉着行李箱拉桿的手。
嘴脣無意識蹦出兩個字。
「別走。」

-7-
「別走!」
我從夢裏醒過來的時候,我還在喊着「別走」。
睜眼,我看見江燃滿臉擔憂的站在我牀前,看着我。
見我醒來,他瞬間收回視線。
轉身就走。
自從失憶後,我的記性就開始變差了。
很多近期發生的事情,我也會忘記。
就像夢裏的那些場景,那些細節。
我只記得自己和江燃見過兩三次,但我不記得具體的過程。
我只記得第一次在醫院裏,醒來看見了江燃,爸媽說他是害我出車禍的罪魁禍首,因爲這是他們一直在我耳邊重複提醒的。
我只記得第二次在宿舍裏,江燃和我爸媽起了衝突…
即便這樣,我的內心深處還是不排斥他。
我懷疑過,可所有人都好像在刻意阻止我尋找真相。
現在,那些被我遺忘的細節,重新浮現在我眼前。
我很慌亂。
我紅着眼,慌張的拉住江燃。
他始終背對着我。
江燃不肯看我。
一股莫名的委屈湧上心頭。
我哽咽着,看着他繃直的背影。
「江燃,我們是不是情侶?」

-8-
江燃否認了。
他推開我的手,轉身就往外走。
可我分明看見他的眼眶很紅。Ṫù₂
我急忙從牀上下來,想要得到答案。
卻在下樓梯的時候,不小心踩滑。
直接摔了下來。
聽見我摔下來的動靜後,江燃低罵了一句「草」,又轉身折返回來。
他單膝蹲在我面前,認真的檢查我有沒有受傷。
我則是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
細膩的皮膚,硬朗的五官,捲翹且濃密的睫毛……
心臟在這一刻砰砰亂跳。
寢室裏只有我和江燃,很安靜,靜到我能聽見他急促的呼吸。
江燃檢查好我沒有受傷後,抬頭看我。
對視的那一瞬間,我腦袋裏竟然出現了一個荒誕的想法。
我想親他。
當然,我也這樣做了。
在江燃毫無防備的時候,我親了他。
江燃懵了,愣住了。
在他怔愣的間隙,我伸出胳膊,用手掌覆蓋在他的心臟處。
用心感受。
撲通撲通。
心臟跳得很快,很快。
江燃反應過來後,慌亂將我推開。
他倏地起身,轉身就走。
我卻飛速撲過去,靠在門板上,擋住他的去路。
仰頭,和他對視。
「江燃,你心跳好快。」
「你就是喜歡我,對不對?」
「我是失憶了,但我的心還是原來的那顆。」
我把手覆蓋在自己的心臟處。
那裏在洶湧澎湃。
「它好像只認你。」

-9-
那天江燃幾乎是落荒而逃。
他再沒回過寢室。
越是這樣,我越覺得我和他之間曾經有過什麼。
上課時,我因爲失憶根本就聽不懂老師在講什麼。
於是就忍不住去回想和江燃的曾經。
但越想越頭疼。
最終我戳了戳一旁打遊戲的大壯。
「我和江燃以前到底是什麼關係?」
大壯愣了一下,轉頭看我。
「就普通室友唄,還能是什麼?」
大壯語氣很自然,眼神卻在有意躲閃。
我默默把手機拿出來,點進和任課老師的聊天界面。
在找出剛纔偷拍的大壯打遊戲的照片,時刻準備發送出去。
「你不說實話,我就把你打遊戲的照片發給老師。」
說着,我就作勢要點發送鍵。
來上課的路上,大壯再三給我叮囑過,這位老師很嚴,最討厭有學生在他的課堂上開小差,特別是打遊戲。
大壯立馬慌了,舉手做投降狀。
「我說,我說!」
我把手機摁滅揣回兜裏,示意讓大壯說。
大壯張了張嘴,又閉上。
沉默的幾秒似乎在想該怎麼形容我和江燃的關係。
終於,他湊在我耳邊小聲吐出了三個字。
「牀搭子。」

-10-
難怪那天在衛生間裏,江燃的第一反應是那樣。
原來他以爲我是那種難受啊。
晚上,宿舍裏只剩下我。
江燃這段時間又開始不回宿舍了。
週末大壯也回自己家了。
而我本來是要回家的。
但一想到要回去,我就莫名煩躁。
索性就撒謊說想留在學校多複習複習。
電話那頭我媽笑着說:「也好,你弟弟明天就要去比賽了,他今晚回家住。你就別回來打擾他了。」
電話掛斷後,我下意識露出了自嘲的笑。
笑聲溢出嘴角的時候,我又愣住了。
我爲什麼總是在爸媽提到弟弟的時候,心裏就會不受控制的難受。
算了,不想了。
我躺在牀上,腦子裏全部都是大壯說的那三個字。
我反問自己。
真的只是牀搭子嗎?
點開手機相冊,我試圖從相冊裏找到一些關於江燃的痕跡。
可是我的相冊裏一張照片都沒有。
這很不正常。
於是我又打開電腦。
果然,我在電腦裏找到了一個名爲「惡念」加密的文件夾。
可我不記得密碼了。
我試了自己的生日。
試了自己的名字拼音。
都不對。
心裏萌生出一個猜想,我給大壯發去消息。
【你知道江燃的生日是什麼時候嗎?】
大壯:【2004.09.27】
我抱着試一試的心態,將這串數字輸入。
下一秒,文件夾竟然真的解鎖了。
文件夾裏有無數個小文件。
每一個文件都被精心命名。
我按照順序依次點開。
裏面記錄的東西令我時而痛苦萬分,時而熱血沸騰。

-11-
第一個文件記錄着我和江燃第一次發生關係的全過程。
有文字描述、有照片,還有視頻…
失憶前的我是這樣記錄的。
【今天我找到了比自殘更能釋放負面Ṱú₈情緒的方法,就是被江燃暴戾的欺負。這比用刀片劃破手腕疼多了,但帶來的快感也多多了。我不必因爲自殘而受到良心上的譴責,同時我也能體驗到疼痛給我的大腦帶來的刺激。
這讓我可以短暫的忘記原生家庭帶給我的折磨與不認可。他抱緊我的那一瞬間,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感,在那張充滿罪惡的牀上,我是江燃能觸及到的唯一,是我漫長而短暫的人生裏第一次沒有弟弟那樣的參照物,不必成爲任何人,不必活在任何人的影子下,我就是我,是唯一。或許,這將是我靈魂的出口……】
這些文字讓我胸口發悶。
可那些照片和視頻卻在不斷刺激着我的神經元,讓我的每一個細胞都不受控制的興奮起來。
前面幾十個文件都大差不差。
失憶前的我,在爸媽那裏得到了不公和冷漠,就會去找江燃。
從江燃的身上找回存在感。
直到最後一個文件,裏面記錄的是江燃當面戳穿了我在利用他的這件事。
【我一直以爲自己隱瞞得很好ťûₐ,就像從前隱藏手腕上的那些傷一樣。可我錯了,江燃從一開始就知道,他什麼都知道。知道我只是把他當做一個發泄工具,知道我的卑劣和懦弱。可他卻義無反顧的包容了我的卑劣和懦弱,甚至告訴我,他愛我。
和我的每一次,都是他自願的。他對我是一見鍾情。可我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地方值得他愛,畢竟我的爸媽都不愛我,他們只愛優秀的弟弟,他們總在我耳邊反覆強調,我是一個垃圾,垃圾也配得到愛嗎?答案顯然是不能。可江燃他卻說愛我。多可笑啊。他是真的愛我,還是知道我在利用他了,想要反過來用溫柔陷阱欺騙我呢?】
這個文件裏沒有那些照片和視頻,只有一張孤零零的聊天截圖。
是江燃發給我的。
他說:【白爍,就算是利用,就算你對我沒有半點感情,我也認了。但我江燃不是隨便就可以扔掉的垃圾,利用了,就好好利用,最好利用一輩子。】
【想好了給我打電話,我等你的電話。】
最下面有一條我撤回消息的痕跡。
可我不記得自己撤回了什麼。

-12-
我給江燃打了電話。
鈴聲響了兩秒,就被掛斷了。
我接着打。
這一次他沒有直接掛斷。
而是等了很久,似掙扎了很久,終於接通了電話。
電話一接通,我就不受控制的哭了。
那頭,江燃冷漠的聲音卡在喉嚨。
嗓音瞬間變得溫柔。
「白爍?」
他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的那一瞬間,無數陌生而熟悉的畫面從我腦海裏閃過。
碎片式的畫面像拼圖一樣,飛速組建、拼湊。
最終將我那缺失的記憶拼裝成了一幅完整的拼圖。
我看到了自己爲什麼會出車禍。
是去找江燃的路上。
在他戳穿我並且給我告白那天。
我在反覆的掙扎和極度的內耗下,邁出了第一步。
我發出去又撤回的消息是,【江燃,我們一起下地獄吧。】
因爲我的精神狀況早就和正常人不一樣了,我有病,江燃是知道的。
他或許也病得不輕,否則怎麼會喜歡上我這樣的瘋子。
可我又撤回了。
因爲我想當面告訴他。
只是沒想到會在路上發生車禍。
難怪江燃會那麼自責。

-13-
江燃又喊了一聲我的名字。
「白爍?」
我吸了吸鼻子,低低的「嗯」了一聲。
「江燃,我都記起來了。」
江燃的呼吸一滯,他沒吭聲。
我繼續說:「如果我這輩子都想不起來,你是不是真的打算瞞一輩子?你真的要讓我回去當他們的傀儡兒子嗎?你不是說愛我嗎?不是想要救我於水火嗎?怎麼我出個車禍就全都變了?連你也要拋棄我了,對嗎?」
其實我知道江燃這段時間也很難受,可我就是委屈。
我雖然失憶了,但我不傻。
這段時間,我能感受到誰纔是真正對我好的人。
爸媽每次對我的關心,其實都帶着附加條件。
之前我不懂,恢復記憶後我懂了。
我失憶了,他們其實很開心。
因爲這樣他們又可以重新操盤我的人生了,讓我活成他們預想中的樣子。
失憶前,他們想讓我成爲和弟弟一樣優秀的理科生。
他們認爲理科生的就業前景好,於是就打着爲我好的旗號,一次次撕碎我的漫畫書,連帶着撕碎了我的童年。
可我實在不是學理科的那塊料,弟弟擅長的領域,並非我擅長的。
偏偏我們是同一對夫妻的產物,於是弟弟成了參照物,我的目標就是無限努力,朝他靠近。
可我做不到。
我努力過,結果依舊是不如弟弟。
這幾年,國內的動漫發展越來越好,爸媽又開始看到了新的希望。
他們突然同意了我學畫畫。
可最具有創作靈性的白爍,早就在他們一次次撕碎漫畫書的時候死了。
去日本學漫畫是十歲的白爍的夢想。
卻不是二十歲的白爍的夢想。
我想,江燃瞞着我的原因也是這個。
因爲他知道去日本是我曾經的夢想。
他想讓我試着去找回最初的自己。
「不是說讓我利用你一輩子嗎?怎麼?後悔了?想要半路ƭŭ³而逃了?」
「既然都打算逃了,爲什麼那天晚上在衛生間裏,看到我難受的第一想法是解我的褲腰帶?」
我有心理疾病,以前難受的時候,我習慣拿刀。
後來遇見了江燃,難受的時候,就變成了找江燃。
失憶後,我本不該這樣。
可身體卻不受控制。
就像校醫說的那樣,腦袋失憶了,可身體卻沒有。
之前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如今我全都明白了。
江燃是毒。
一種讓我上癮的毒。
江燃始終不語。
我急了。
「好,那我去日本。」
「等我發病想要自殘的時候,我就去找別人。反正國外比國內的 gay 多。」
「你敢!」
江燃咬着牙。
聲音都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那就試試唄。」
我不示弱。
說完直接掛斷電話。
電話掛斷後,我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
算好江燃從家過來的時間後,我拿着浴巾進了衛生間。
踩着時間打開衛生間的門時,江燃果然站在門外。
手裏拎着一瓶潤滑油。
我剛想開口,就被Ţũ₋江燃一把拽到懷裏。
後腦勺被男人死死扣住。
一個重重的吻落在我的脣上,攻城略地,兇猛且熟練的撬開了我的脣齒。
脣齒相磨的同時,我圍在腰間的浴巾被人粗暴的扯掉了。
我被江燃單手扛在肩上。
男人滾燙的肌膚給我下的今晚最後的通牒。
可我不怕。
因爲我喜歡被江燃施暴的過程。
享受且沉淪。

-14-
江燃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工具。
一夜瘋狂後,我簡直下不了牀。
看着被扔在地上的藥膏,我忍不住回想起昨晚的畫面。
我紅着眼向江燃索取的時候,他居然從枕頭下摸出了校醫給我的那支藥膏。
學着失憶時的我的腔調說:「用這個吧…校醫說這個好用。」
話音落下,我臉頰緋紅。
他卻起了玩味,掐着我的下巴,笑得惡劣。
「用我,還是用它?」
我又氣又惱,卻還是誠實仰起頭,輕輕咬了一下江燃的下脣。
「當然是用你。」

江燃醒了,從後面抱住我。
下巴扣在我的頸窩,蓬鬆的頭髮在我的身上輕輕摩擦。
「白爍,我陪你一起下地獄。」
耳畔的聲音明明很沙啞。
卻格外的好聽。
原來那條被我一秒撤回的消息,他看到了。
我轉身,鑽進他的懷裏。
和他肌膚相貼。
感受着彼此共頻的心跳,和互相慰藉的體溫。
我嘴角微彎。
「好。」

-15-
我恢復記憶的事,爸媽是第二天知道的。
因爲我向機構撤回了留學申請。
爸媽來學校找我的時候,我剛從美術室出來。
看見我,我媽衝過來就開始質問。
「小爍,你瘋了嗎?你知不知道爸爸媽媽花了多少心思才弄到這個名額的?你雖然失憶了,但你的畫畫天賦在啊!你小時候最喜歡的就是漫畫了,現在我們支持你,特地送你出國學習漫畫,你怎麼…」
我媽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盯着我脖子上密密麻麻的吻痕蹙起了眉。
「你—」
我媽不可置信的看我。
從我漠然的眼神里,她很快就明白了什麼。
「你恢復記憶了?」
我媽的表情很失望。
原來她真的不希望我恢復記憶呢。
我點頭,嗤笑。
「恢復了,所以做不了你們的傀儡兒子了。真是抱歉。」
一旁的我爸聽到我的話後勃然大怒,一巴掌打在我的臉上。
「傀儡?我和你媽都是爲了你好,你別一口一個傀儡!當初要你學物理,你不如你弟,榆木腦袋,一竅不通!我們也都忍了,後來給你介紹女朋友。女方家庭條件那樣好,別人不嫌棄你一事無成,你倒好!轉頭就和一個男人搞在一起!你能不能像你弟一樣懂點事?都是一個媽生出來的,區別怎麼就這麼大!」
我偏這頭,眼神越發冷漠。
「打得好!這一巴掌就當是我還你們的生育之恩了!」
說完,我轉身就要走。
小時候那些不好的回憶,如潮水般朝我侵襲。
我和我弟是雙胞胎。
我喜歡漫畫,他喜歡物理。
於是我們的興趣愛好統一成了物理。
看漫畫就是不學無術。
可我真的沒有天賦,我學不明白,背不下來那些複雜的公式。
每次考試成績出來,我都害怕回家。
比弟弟少考一分,就要多挨一個板子。
不僅如此,我還要被爸媽拉在大院裏,昭告所有小朋友。
「白爍就是廢物,就是白癡!和白爍一起玩的小孩兒,都會被他傳染!」
後來,我沒了朋友。
爸媽說這是爲了我好。
只有這樣,我纔會專心學習。
可我的成績還是不見漲。
他們看我的眼神也越來越嫌棄。
甚至在親戚朋友來家裏做客的時候,他們都會因爲嫌我丟人,把我關在房間裏。
等人走完了,他們纔會把我放出來。
長期下來,我變得陰鬱,性格古怪。
我開始試圖用離經叛道的行爲來博取他們的注意。
一開始是這樣的,後來就逐漸形成了如今這樣偏執的性格。
我成了所有人眼裏的壞小孩,怪物。
最開始來 A 大的時候,沒人願意和我做朋友。
只有江燃。
在看見我自殘後又陷入無盡的自責時,問我想不想試試用其他方法發泄。
第一次嚐到禁果後,我食髓知味,無法自拔。
最後徹底沉淪,愛上了他。

-14-
我爸拉住我,不讓我走。
他說他們已經放話出去了。
大兒子出國留學,有朝一日會成爲著名漫畫家。
二兒子競賽得獎,未來一定會成爲著名物理學家。
我媽在我耳邊威脅我。
「你如果不聽我們的話,我就曝光你和江燃的事。我知道你無所謂。但江燃呢?他的父母呢?你們這樣的行爲有多不被世俗認可,你應該知道吧?他能爲了你放棄他的家人嗎?別到時候把自己弄成小丑。」
我脊背一涼。
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喊了二十年媽媽的女人。
是啊,江燃有自己的家人。
我怎麼能自私的要求別人爲了我放棄一切呢?
就在我快要妥協,朝命運低頭的時候。
江燃來了。
他衝過來將我拉到身後。
爸媽還想撲過來。
卻被人攔住了。
一位戴着墨鏡的年輕女人從人羣裏走出來。
走到我面前是,頓住腳,扭頭看我。
「白爍?小燃的男朋友?」
我不解的看着女人。
江燃在旁邊介紹。
「這是我姐。」
我瞬間緊張了起來,拘謹的喊了聲,「姐姐好。」
江燃姐姐仰脣微笑。
「長得挺不錯的,姐姐喜歡。」
說完,江燃姐姐就扭頭看着我的爸媽。
扭頭的瞬間,臉上的笑容消失。
「誰說我們江家不能接受小白的?我們家可不像你們家有皇位要繼承。我只希望小燃開心就好,和誰在一起開心,就和誰在一起。」
「你們兒子我挺喜歡的。既然你們不把他當寶,那就請你們放手,讓他來江家。江家人都會那他當寶。」
江燃姐姐遞了一張卡給我爸媽。
「這裏面有一百萬,就當是我替白爍出了這些年你們花在他身上的錢了。從此以後白爍和你們沒任何關係。」
爸媽看着那張卡,眼睛都亮了。
把卡拿走後, 他們還不忘指責我忘本。
江燃姐姐重新走到我們身邊。
她白了一眼江燃。
「愣着幹嘛,報警啊!一百萬, 夠他們坐幾年了!」
江燃愣了一下, 趕緊摸出手機打了 110。

-15-
跟着江燃去江家後ẗûₑ, 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有家的感覺。
江家父母很早就過世了。
江燃是姐姐養大的。
在江燃姐姐的眼裏, 弟弟的幸福永遠排在第一。
江家父母離世的時候, 留下了一大筆財產。
於是江燃姐姐經常帶着江燃出去做公益, 搞慈善。
這讓江燃從小就有了一顆善良的心。
江燃姐姐把切好的水果放在我面前,Ŧű⁺ 沒忍住笑了出來。
「但我沒想到, 他小子居然還能樂於助人助到別人牀上去。」
江燃臉紅了,「姐!」
我沒忍住也跟着笑。
想到了什麼,江燃姐姐嚴肅了幾分。
清了清嗓子後,故作深沉。
「不過, 小白啊。我要爲我弟證明一下,他以前可沒這麼熱情哈,這是他第一次爬別人的牀。」
這下江燃整個人都紅了。
「姐!」

-16-
很多年後, 我還是重新愛上了漫畫。
在江燃的陪伴下,我逐漸走出了陰霾。
那些在童年裏消失的靈感, 突然在某個狂風驟雨的深夜全部湧入我的腦海。
那晚, 江燃從後面用力將我擁入體內。
耳畔是他低吟的聲音。
「老婆, 病好了, 也要多利用我。」
「畫完漫畫, 也別忘了畫我。」

三十歲那年, 我第一次站上了領獎臺。
得獎的漫畫記錄着我和江燃攜手走過的歲月。
我爲它取名爲:惡念
有讀者問我,爲什麼取這個名字。
我笑着解釋,「因爲故事的開頭就是因爲主角受一個邪惡的念頭呀。」
如果當初我沒有利用江燃的心思,如果江燃沒有主動提出用那種方法來釋放我的情緒,那麼就沒有《惡念》這本漫畫的誕生。
是萬惡之念, 也是心之所向。
臺下所有人都在爲我鼓掌,只有江燃站在人羣裏默默紅了眼。
因爲只有他,知道我的來時路。
也只有他,身處其中。

-17-
同年,我弟登上了著名的物理報刊。
他真的成了舉世聞名的物理學家。
三十歲就拿ƭûₕ到了世界頂級的物理學獎。
可他卻在領獎的當天,草草結束了自己的一生。
他的遺書只有一句話。
【爸媽, 這輩子我終於活成了你們想要的樣子, 下輩子我想做自己。】
我媽是第一個發現我弟自殺的人。
鮮血染紅了整個浴缸。
我媽當場暈了過去, 醒來後成了偏癱。
醫生說是腦梗。
我爸找到我, 想讓我盡孝道。
只是還沒等我給出答覆, 醫院就來電話了。
說我媽在我爸出門後沒一會兒就斷氣了。
得到這個消息後, 我爸居然笑了。
他噗通一聲跪在我面前。
說當年他們的所有行爲都是我媽的主意,他也不忍心看着我媽那樣逼我們。
我笑了。
把手機摸出來, 點進一個沒有備註的聊天界面。
上面是我媽在我第一次被大獎提名的時候發來的消息。
和我爸剛纔說的話大差不差。
都在互相推卸責任。
無非就是發現弟弟越走越高,對他們越來越冷漠。
他們害怕了。
害怕沒有人給自己養老送終。
算計了一輩子。
到頭來,連自己的老伴也要算計。
我爸看着屏幕上的聊天記錄,突然就大笑了起來。
笑了足足一分鐘後, 什麼也不再說了,轉身就走了。
我最後看了眼他的背影。
被黃昏暈染得模糊不清。
就像我對他們的感情。
早就模糊成一團雲煙了。
在某個起風的天氣裏,被吹散了,回不來了。
肩上突然被披上一件外套。
我被江燃從身後擁入懷裏。
「讀者都在催《惡念》的第二部, 白大畫家,要不要利用一下我找靈感?」
轉身,男人真空西裝裏隱約露出銀色的鐵鏈。
我臉上盪開笑容。
「好呀。」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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