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意

班裏新轉來的陰鬱少年成了我的同桌。
所有人都說他性格孤僻，又暴戾桀驁，認爲我一定會被他欺負。
但我卻不覺得。
我上課偷喫零食，他不打小報告。
他一身燒烤味，我饞得直流口水。
後來，學校停電。
他轉過頭來，俊臉微紅着道：「許思意，我喜……」
下一刻，咕嚕咕嚕的響聲打斷了他的話。
我抱着桶裝小火鍋問他：「咋了，你要喫點嗎？」
反派：「……」
彈幕笑瘋了：【陰鬱反派好不容易動次心，結果遇上大饞丫頭哈哈哈哈！】

-1-
高三剛開學，班主任從外面領進來一個穿着校服的少年時。
我正弓着身子，埋着頭在桌洞裏偷偷啃饅頭。
開學綜合徵犯了，昨晚沒睡着，早上起不來。
但又不能餓着上課，只能偷摸摸喫。
正鼓着腮幫子嚼吧嚼吧，就聽見老師開了口：「這位是新轉來的同學，叫葉栩。」
我抬頭看了眼，少年立於講臺上，沒什麼多餘的神情。
他的五官昳麗，只眉眼處有一道疤痕，卻不影響顏值，多添了幾分桀驁不馴。
班裏隱隱有人小聲討論。
「這就是那個二中校霸啊，怎麼突然轉到我們學校了？一前不是還聽說他打人被抓進去了嗎？一看他那樣子就感覺很兇。」
「誰知道呢，好像是成績特好……但我們還是少跟他接觸吧，喂，你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
「好像是有點味道，臭臭的。」
班主任的目光轉了一圈，最後落在我……身邊的空位上，自然而然地問：「許思意，你旁邊的位置空着的吧？」
這話一出。
班裏大半的人都向我投來了目光，有憐憫的，有看好戲的，也有幸災樂禍的。
畢竟，他們都知道，陸知硯原本是我的同桌，只是這個位置，他不坐罷了。
聞言，原本還站在那不動的清瘦少年下意識抬了下眼，望向我的方向。
他的眼眸很黑，下顎線清晰又凌厲。
就在所有人都以爲我會說這是陸知硯的位置時，我開了口：「嗯嗯，空着的。」
這位置又不是陸知硯的私有財產，自然該讓別人坐。
話音落下的瞬間，坐在最後一排的陸知硯頓時皺了眉。

-2-
見狀，葉栩眸光微動了下，兀自朝我的方向走來。
瘦削的身影行至我身旁的位置，停下，放下包。
我笑眯眯地看向他：「你好呀，新同桌。」
葉栩：「……」
他沒看我，只略點了下頭，算是給了回應。
他的反應算是極冷淡，但我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的回應上。
近距離看，少年的骨相極好，鼻樑挺拔，嘴脣嫣紅，晨曦的光落進來，連臉上細小的絨毛都看得清。
帥哥。
妥妥的濃顏系帥哥！
嘿嘿。
帥哥坐旁邊，讓我八點來上學都願意！

-3-
安排好葉栩的座位，班主任開始上課。
我啃完饅頭，總覺得肚子還空空的。
不過有前車一鑑，我也不敢再喫東西。
只好打起精神聽課。
但熬到第三節課，肚子就餓得咕咕響，眼前有些發黑。
我的低血糖有些嚴重，空腹一段時間就容易發作。
一個饅頭完全頂不住高強度地學習。
於是我把罪惡的小手摸向了桌洞，餘光瞥向新同桌，見他神情漠然地直視前方，心下打鼓。
我還記得。
陸知硯和我坐同桌時，他有潔癖，不允許我在教室裏喫東西。
哪怕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哪怕他知道我有低血糖。
見我喫東西，他突然嫌惡地站起身來。
那時候正在上課，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
老師不明所以地問他：「陸知硯，你幹什麼？」
我還保持着拿着糖往嘴裏放的動作，就那麼暴露在了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
陸知硯神情冷淡地看向我：「許思意，你能不能別喫東西了？」
一句話，就把我釘死在了恥辱柱上。
有笑聲鑽入耳中。
老師訓斥我：「許思意，上課不許喫東西！」
我的臉皮發燙，想解釋是因爲低血糖，可到嘴的話卻因爲難受說不出口，我只默默低下頭，將糖放進嘴裏，嚼碎，吞下。
糖很甜，可眼淚卻險些掉下來。
過往的記憶攻擊着我，我本想作罷，可隱隱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升騰，我只得小心翼翼地撕開糖果的包裝，悄悄塞進嘴裏。
葉栩好像注意到了，卻沒什麼反應。
我安心下來。
太好了！
但還不等我完全安心下來，就見眼前出現一些發光的字幕。
【妹寶不許再喫了！陸知硯在盯着呢！】
【女主怎麼讓葉栩坐她旁邊啊！一個反派能是什麼好東西？】
【不過反派好像也沒喫早飯吧……就生扛啊，要是我，早餓得趴桌上了。】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刷過去的一堆字幕。
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原來我是一本書裏的女主，陸知硯是男主，而葉栩則是陰鬱反派。
我抿了下脣，下意識瞥了眼最後的位置。
果不其然，陸知硯正沉着臉盯着我，觸及我的目光，他很快別過視線，但那眼底的冷意和嫌棄還是輕易被我捕捉到。
他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是我的男主啊？
我又不傻。
不過想到字幕說的葉栩也沒有喫早飯，我想了想，試探性地把糖果塞了一小把放在他桌洞裏。
見他沒有抗拒，心下稍安。
嘻嘻，收了我的零食就不可以打小報告了哦。
等放完，我就轉過了頭，也就沒注意到，少年原本放在桌上的手，攥得緊了緊。

-4-
中午下課一後，我去食堂喫飯。
一前玩得好的林清妙陪我一起，忍不住勸道：「思意，你要不和陸知硯說一聲，讓他和葉栩換個位置吧，你不知道，那葉栩可兇殘了，一前在二中就老打架……」
伴隨着她的話，彈幕也在滾動。
【就是啊，想讓男主喫醋已經夠了，要是拿喬太過就沒意思了。】
【我想看男女主拉扯酸澀校園愛情！】
【到底是誰在喜歡那種不尊重女生的男主啊？就男主一前的行爲，直接無妻徒刑好麼？】
但最後一條，很快被湮沒在字幕裏。
我斂下眸，有些疑惑道：「你怎麼知道，他打架不是事出有因呢？」
聽見這話，林清妙愣了下，訥訥道：「這誰知道呢。」
我拍了下她的肩膀：「或許都是謠言，而且，我喜歡不打小報告的同桌。」
話音落下，一抬眼，恰好撞進一雙熟悉的眼睛。
是葉栩。
少年的身形瘦削，正站在距離我們不遠處的食堂門口，揹着光，有些看不清神色。
但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他嘴裏好像在喫着什麼東西，臉頰時不時鼓起一塊。
猝不及防間對上我的視線，少年頓了下，飛快別過眼去，繃着臉。
我正欲再仔細看一眼，手腕忽然被一拽。
低冷的嗓音敲在耳畔：「許思意，你爲什麼讓別人坐我的位置？」
我回過神，偏頭，對上陸知硯不悅的目光，甩開他的手：「那是老師安排的。」
見我態度疏離，陸知硯眸色一沉，冷笑了聲：「行，隨你。」
說罷，他扭頭就走。
我覺得莫名其妙。
一前明明是他很討厭和我當同桌，現在又來說什麼？

-5-
一後的幾天裏，我正常上課，偷喫，順帶着還給葉栩帶點兒喫的，當作封口費。
紅豆包。
水果糖。
小果凍。
……
他雖然嘴上不說，但到後來，每回我偷喫的時候，他總會默默看我一眼。
我的眼睛一亮。
同道ţûₛ中人啊！
好在我零食多，分他一部分不成問題！
但字幕卻不這麼覺得。
【女主好傻啊，反派這是無語好嗎？】
【誰家好人天天上課偷喫東西啊！】
【要我說，估計反派也在嫌棄女主吧，只是不像男主那樣表現出來而已……】
【誰讓女主不聽男主的話，非要喫東西，忍一下又不會死，不然男主也不會不和女主坐一塊啊！】
正好臨近中午，我的零食早就喫光了，餓得趴在桌上，忽而鼻尖微動，隱隱聞到燒烤的味道。
嘎嘎香！
一想到那撒上孜然粉冒着熱氣兒的烤串，我饞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懷疑是自己餓出了幻覺。
但好像又不是。
「你做什麼？」不知不覺間距離葉栩有些近。
Ṫṻ₆這節課是自習，老師不在，饒是如此，葉栩依舊壓低了聲音說話，嗓音有些警惕。
我察覺到他刻意挪開的距離，眨了眨眼，看清字幕的話，有些沉默。
算了，我本來也不在意有沒有同桌。
要是他也嫌棄的話，換走就是了。
正要說點什麼，忽然感覺有些頭暈。
胃裏開始翻湧，痙攣。
眼前一陣又一陣發黑，額上、後背冒出細密的冷汗。
我難受地閉上眼睛，習慣性想要蜷縮起身子緩過這一陣不適，可就在這時，耳邊傳來清透的嗓音，夾雜着幾分不自然。
「你是不是又餓了？」
「我不知道你那個糖哪裏買的，就買了這個。」
聞言，我低頭一看。
只見少年從口袋裏摸出一塊巧克力，放到我手心。
我一下怔住。
下一刻。
教室後面突然傳來「嘭」的一聲，凳子被人踢翻。

-6-
我被嚇了一跳，第一時間抓緊了巧克力。
但抓得太快，一不小心抓住了葉栩還未抽回去的手。
少年的手指修長，溫熱。
我反應過來，唰一下放開：「抱歉啊，謝謝！」
兩隻手觸碰，又分開，時間短暫到不超過幾秒。
葉栩：「……沒事。」
他淡淡地抽回手，可黑髮下的耳尖卻染上薄粉色。
我無暇注意，忙不迭撕開巧克力的包裝，一口咬下，濃厚的巧克力味在味蕾綻放。
就在這時，教室後面傳來疑惑的一聲：「硯哥？你去哪兒？還沒下課呢！」
「班裏有味兒，我出去透口氣。」
透着不悅的冰冷嗓音從後傳來。
我嚼着巧克力，餘光瞥見陸知硯出門的背影，有些納悶。
隔得這麼遠，他還能聞見？
鼻子真靈啊。
字幕在我眼前飛快刷過。
【啊啊啊啊啊女主爲什麼要接受反派的巧克力啊！】
【樓上的你沒看見妹寶都難受得蜷縮起來了嗎！這死男主就知道發火發火，神如經！還不如反派呢！】
【呵呵，誰知道反派是從哪撿來的巧克力呢，也就女主敢喫。】
【感覺女主要是再作下去，男主就真的不喜歡她了……】
我看看字幕，再看看手裏的巧克力，又咬了一口。
管他喜歡不喜歡的。
什麼人都沒有我自己重要。

-7-
我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照例喫飯上課。
只不過一後的好幾天，陸知硯都沒再看我一眼，就算偶爾在走廊裏遇到，他也目不斜視地從我身邊經過，像是不認識我。
我倒是不覺得什麼。
畢竟平時他也冷着一張臉，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我欠了他幾百萬。
好在因着零食的情誼，我和葉栩的關係好像近了一些。
上課時。
老師點名提問我回答問題，我答不上來，正尷尬地用腳趾扣城堡，本能地扭頭看向身邊的人，本以爲他會視若無睹，但沒想到，他略偏眸，飛快地瞥了我一眼後收回目光，嘴脣微動，吐出簡單的幾個字：「根號三加減一。」
說罷，他狀似不經意地將解題過程往我眼皮子下推過來。
少年的字跡清秀端正，一眼明瞭。
我滿心感激，等答完坐下，忍不住誇道：「同桌你太好了！」
我的老天奶！
誰說這是反派啊！
這分明是我的絕世好同桌！
聽見我的話，少年的眸光微動，仿若有石子落入那一潭靜水，驟然掀起漣漪，他的脣角往上翹了翹，又很快壓下。

-8-
我不知道的是，這一幕盡數落在後排的陸知硯眼裏。
他剛要舉手的動作放下，在桌面緊握成拳，眼神冷得發沉。
他盯着許思意那帶笑的側臉，幾乎要將對方的臉盯出一個洞來。
他這幾天都刻意沒和她說話。
本以爲她會意識到他生氣了，會主動來找他和好。
就像是小時候那樣，Ŧũ̂₁她會捧着心愛的玩具和零食來找他玩，笑眯眯地哄他開心。
他不過是不讓她在上課喫東西而已，她非但不改，還去喫別人的巧克力？？
她就那麼饞嘴？！
看着少女那明媚的笑顏，陸知硯越發覺得刺眼，心臟發悶，說不出的煩躁。
旁邊的男生注意到了，小聲道：「硯哥，許思意雖Ťù⁸然長得挺漂亮的，但咱們學校美女不少啊，隔壁班的慕盈也不錯嘛，這是她託我送你的情書，說週五放學約你在學校附近的奶茶店見面。」
說着，男生把一封粉色的信件塞到陸知硯手裏。
陸知硯低頭掃了眼。
慕盈。
他見過幾面，但不熟。
他本想拒絕，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簡單的一個字：「嗯。」
他就不信，許思意還真的能不在意他了。

-9-
一直等到週五放學。
我和林清妙一塊兒回家，她邊和我一起往校門外走，一邊忍不住恨鐵不成鋼道：「思意，你知道嗎？有隔壁班的女生給陸知硯送情書哎，他是你竹馬，你倆那麼多年的感情，就差臨門一腳了，你就這麼放棄了？」
我正盤算着晚上回家是喫糖醋排骨還是可樂雞翅呢，聞言，默然片刻，慢吞吞道：「什麼多年感情啊，也許我在他眼裏就是個普通的鄰居吧。」
不然，他怎麼會對我那麼冷漠。
「你呀，感情也太遲鈍了吧！」
林清妙氣得就差用手去晃我的腦袋了。
我笑着跑開。
但我才走出學校，就被路邊的澱粉腸香得走不動道。
剛買了兩根，才準備喫，就看見眼前閃過一堆字幕。
【我的天，反派不會被打死吧？那些人看着好凶惡啊……】
【誰讓他一前在二中就得罪了不少人，現在被人堵了唄。】
【算了，管反派幹什麼，他本身就是個壞種，一後做下一系列壞事與男主作對，也就是踩縫紉機的命，倒是女主，還喫還喫！男主都要被女配搶走啦！】
【就是啊，女主快去奶茶店，只要你出現，男主肯定就不會答應女配的告白了。】
我看到字幕，愣了一下。
什麼？
葉栩被人堵了？
「哎，你去哪兒？」見我突然轉身，林清妙愣了下，站在原地喊了幾聲。
我沒空回應，順着字幕所說的位置找過去。
途經奶茶店。
遠遠地，就看見陸知硯和一個漂亮女生站在一起。
女生手上捧着奶茶，垂着眸，明顯有些羞澀：「陸知硯……」
陸知硯半靠在旁邊的牆上，長腿微曲，眼皮微垂着，神情有些慵懶散漫，手裏拿着一杯奶茶，也沒喝，目光遊離，不住地往外瞧。
學校建立在老城區，熙熙攘攘的，眼下正是放學時間，一簇又一簇的學生從奶茶店門口經過。
看見我出現的那一刻。
少年的眼睛亮了一下，可還不等他開口，就見我從他旁邊目不斜視地走了過去。
陸知硯：「？」
字幕：【？？】

-10-
【不是啊！奶茶店到了啊！妹寶怎麼不過去？】
【笑死，估計是在欲擒故縱吧！故意在男主面前走過，讓男主發現她生氣了，扔下女配來找她！不得不說，女主看起來呆呆的，沒想到有點心機啊！】
【……有沒有可能，妹寶就不是奔着男主去的呢？】
我沒在意陸知硯有多震驚和惱怒，也沒看字幕，只在接近小巷時聽見裏面傳出打鬥聲。
這裏遠離人羣，周遭彷彿一下寂靜了下來。
只有罵聲和喘氣聲。
「傻逼玩意兒，以爲轉到一中去就以爲萬事大吉了？」
「要你多管閒事！找死啊！」
「一前不是很拽嗎？跑什麼啊！」
好幾個二中男生和葉栩纏鬥在一起。
葉栩嘴角輕了一塊，但好在還在上風。
我捏着澱粉腸，緊張得不敢喫，從兜裏摸出手機，果斷報了警。
餘光卻瞥見葉栩被人踹了一腳，有東西從他兜裏掉出來。
他彎身就想去撿，可就在他即將撿到的時候，手掌被人重重踩住！
少年傳出一聲疼痛的悶哼，眉頭緊皺。
而原本被葉栩踹倒在地的男生眼中劃過兇光，從地上撿起一根鋼棍，朝着葉栩後腦勺爆衝而去！
我瞳孔驟縮，正要大喊提醒葉栩小心身後，可一個「葉——」字剛剛喊出口，面前突然多出來一個人，高大的陰影投下來，恰好擋住了我的視線。
是黑着臉的陸知硯。
他的語氣很沉：「許思意！你來這種地方做什麼？知不知道很危險？」
說着，他扣住我的手腕，帶着我就要走。
我深吸了一口冷氣。
陸知硯！
他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11-
我又急又氣，卻沒時間管陸知硯，眼見着葉栩躲閃不開。
一時情急，也顧不得什麼，奮力將澱粉腸扔出去，正好砸在那拿着鋼棍的男生身上。
猝不及防被澱粉腸攻擊，所有人都頓了一下。
趁着那男生愣神的空檔，葉栩反應過來，一腳將人踹遠。
鋼棍落在地上，發出噹啷的響聲。
見他沒有受傷，我總算鬆了口氣。
但陸知硯這時候也看見了巷子裏的葉栩，臉色難看下來，瞪視着我：「你來這裏，就是爲了他？許思意，你是聖母嗎？什麼破事都要管？」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陸知硯，你說的是人話嗎？葉栩是我們的同班同學，你自私冷漠就算了，還要求別人也見死不救？」
聽見我的話，陸知硯眼底閃過一抹受傷，忽而扯了扯脣角，眼底帶出諷意：「呵，我自私冷漠？我要是自私冷漠，就不會來管你！」
「許思意，你瞭解葉栩嗎？那些人爲什麼只找他麻煩，不找別人？還是說你看上他了，所以纔來幫他？」
聽出他話裏的譏諷，我的心臟沒由來地痛了一下。
純是氣的。
我後退開一步，平視他：「我是不瞭解他，但我也不會無緣無故給他定罪，他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同桌，我做不到見死不救。」
陸知硯：「……」
他張了張口，一句「你的同桌是我」哽在了喉嚨裏，卻說不出口。
【妹寶怎麼這麼說話，男主在看見她的時候，扔下奶茶就衝過來了，一聽見打鬥聲，嚇得臉都白了。】
【哎，男主只是擰巴，其實不是不喜歡妹寶……就是每個人都有點毛病。】
【這一波我站女主，無論怎麼樣，現在的反派也只是即將高考的學生，他還沒有做過什麼不可饒恕的惡事吧……】

-12-
恰逢這時，警笛聲自遠而近。
那些二中學生見勢不妙，紛紛跑了。
只剩葉栩還坐在原地。
我沒再管發癲的陸知硯，徑直走向葉栩。
少年校服外套上多了好幾個黑印子，黑髮被汗水打溼，正低着頭喘氣，聽見腳步聲，他緩緩抬起頭，對上我的視線。
有黃昏的光倒映在我的瞳孔裏。
他似乎出神了片刻，但很快就別開了頭。
眼神有些躲閃。
但我還以爲他是疼得厲害，目光下移，落在他的手上。
原本乾淨修長的手此刻染上了髒污，紅腫起來，瞧着格外觸目驚心。
我嘶了聲：「是不是很疼啊？我送你去醫院吧！」
「……不用，小傷。」
他站起身，像是沒事人一樣。
只是他站起身後，我發現地上有一卷五顏六色的紙，顏色有些眼熟。
見我沒有聲音，葉栩下意識順着我的視線看去，看清那團彩紙，他幾乎是以迅雷不及的速度彎下腰將東西撿起來，塞進口袋，神情有些不自然。
我默默別開視線，心底湧出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
那應該是我一前給他的糖，喫完一後剩的糖紙吧？
他收集糖紙幹什麼……
算了。
我不理解，但尊重。
下回還是多帶點糖給他好了。

-13-
沒過多久，警察就趕到了。
我告訴他們我是報案人，葉栩本來不想多事，但在我期待的目光中，還是把事情說了。
原來他在二中的時候，幫過一個被霸凌的男生。
但沒想到，那個被霸凌的男生反過來和別人一起欺負他，造謠他。
他不是怕事的人，就和那些人結下了樑子。
直到高三開學，他因成績好，在老師的幫助下轉到了一中，本以爲事情就這麼過去了，沒想到那些人懷恨在心，又來找他的麻煩。
這件事非同小可，警察去聯繫了二中的老師。
……
事情到最後，那些人都被記了處分，留校察看。
我和他一起走出派出所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他沉吟了下，開口道：「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吧。」
我掃了眼黑透的天空，也沒拒絕：「好。」
我們並行走在喧鬧的街上，驀地，我聽見耳邊傳來少年低低的聲音：「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傻？」
夜風拂過，帶來幾分涼意。
我偏頭，看向他：「不會啊，你幫他，只能說明你是個很好的人，至於對方是不是白眼狼，那和你沒有關係。」
我從不覺得。
心善等同於傻。
聞言，少年略低頭，撞進我認真的眼眸，他怔了下，旋即輕笑了聲：「嗯。」
【嗚嗚嗚妹寶真的好好啊！】
【原來反派一前是被人誣陷的啊，劇情裏對他一前的事就一筆帶過，後面他再出場的時候就變得純壞了……】
【不過我總覺得，反派看女主的眼神好像有點不對勁啊……】
我沒注意字幕上的話，到了晚上，各種小攤都擺出來了。
瘦肉丸、煎餅、章魚小丸子。
我聞到章魚小丸子的味道，忍不住過去買：「老闆，我要兩份！」
老闆：「好嘞！」
葉栩沉默着沒有作聲，但我一回頭，卻見他從兜裏掏出錢遞給老闆。
皺皺巴巴的二十塊錢。
我愣了下，下意識道：「不用你付錢，我請你喫！」
聞言，少年輕咳了聲：「你今天爲了幫我，連澱粉腸都扔了，我請你喫小丸子，當作賠你。」
我呆了下：「啊，哦。」
【該說不說，女主那倆澱粉腸扔出去，對面的人都傻了哈哈哈哈哈】
【澱粉腸：英勇犧牲！】
【救命，我猜澱粉腸也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能變成武器吧！】

-14-
那天一後，我和葉栩的關係又近了一些。
我從禮貌地問他題目，到後來有題目不會寫，直接探頭過去，看他的答案。
葉栩：「……」
他沉默着把試卷往我這裏推了推，看着我的腦袋，眼神微動：「需要我給你講嗎？」
「要的要的。」
我忙不迭點頭。
他的聲線偏清透，講起題來有條不紊，邏輯分明，不會像陸知硯一樣，只講個大概，聽得我雲裏霧裏。
我庫庫寫完題，從桌洞裏掏出一把糖塞給他：「吶，謝謝你！」
葉栩低頭掃了眼那五顏六色的糖：「……嗯。」
轉眼一個月過去。
一日晚自習。
我本來還在悶頭寫試卷，驀地，眼前一黑。
正不明所以，班裏已經有人開始問了。
「怎麼回事啊？停電了？」
「哎，那晚自習是不是可以早點走啊！」
「……」
衆人七嘴八舌地說着。
老師讓大家在座位上等着，她去問一下情況。
等老師一走，班裏頓時炸開了鍋，有人直接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照亮。
教室裏說黑不黑，說亮也不亮。
我的眼珠子轉了轉。
今晚有點沒喫飽。
本來是打算去喫點夜宵的。
但現在好像是好機會！
我瞄了眼放在桌洞裏的桶裝小火鍋，嚥了咽口水。
可以趁亂跑去走廊喫。
於是我掃了眼四周，見葉栩正沉吟着，不知在想什麼，低下頭，果斷撕開包裝。
火腿，搞裏頭。
蔬菜包，搞裏頭。
寬粉，搞裏頭。
肉包，都搞裏頭！
等齊活了，我正要把小火鍋放在地上，忽然見葉栩回過頭來，黑暗裏，少年的耳根通紅，輕聲道：「許思意，我有話想和你說。」
我：「嗯嗯。」
這小火鍋咋沒啥動靜呢？
身邊，葉栩沉吟了下，到底是開了口：「我喜——」
但下一刻，他的話就被咕嚕ƭū́³咕嚕的聲音打斷了。
他低下頭，眸光突然一滯。
我抱着桶裝小火鍋，嘿嘿笑了笑：「咋了，你要喫一點嗎？那咱倆出去Ṭû₈偷偷喫。」
他：「……」
【哈哈哈哈哈，反派好不容易動次心，沒想到遇上大饞丫頭！】
【笑發財了，反派自己做了好半天的思想準備，終於鼓起勇氣開口，結果得到小火鍋半份！】
【別說，這小火鍋看得我也饞了！】
我看到字ŧű⁹幕，心跳驀地漏跳了半拍。
葉栩喜歡我？

-15-
但還不等我做出反應，就見葉栩轉過了頭，低聲道：「你喫吧，我給你打掩護。」
【哈哈哈哈反派緊急撤回一個告白！】
【嗚嗚嗚就算告白失敗，他也還是要替妹寶打掩護，純愛戰神應聲倒地！】
【我只看到後排男鬼一般的男主，男主好像要碎了。】
我等了好一會兒，小火鍋終於熟了。
這東西味道有點大，我沒好意思在教室裏喫。
麻利地端着東西溜了出去。
等我喫完回來，就見教室裏已經亮了燈。
但我的位置旁卻多了幾道身影。
只聽得「嘭」的一聲。
一摞課本被扔在葉栩的桌上。
我走過去的時候，恰好看見陸知硯寒着臉，對葉栩道：「走開，這是我的位置。」
他身後還跟着幾個男生。
你一言我一語地說着。
「葉栩，你沒來一前，這位置就是硯哥的。」
「對呀，你大概不知道吧，許思意和硯哥是青梅竹馬，他倆鬧脾氣，這才讓你坐在這。」
「鳩佔鵲巢是不好的，要不你還是坐後面吧。」
說着，就有人要去拿葉栩的書。
卻被少年單手按住。
葉栩掀眸，睨着陸知硯，沒什麼情緒道：「這是老師安排的。」
陸知硯面色很淡，像是不屑於和葉栩廢話：「老師那邊我自己會去說，你是自己去後面，還是需要我幫你？」
驀地，一道聲音打斷了他的話。
「陸知硯，你在幹什麼？」

-16-
乍一聽見我的聲音，幾人齊齊回頭。
陸知硯旁邊的男生叫趙英，笑嘻嘻地對我說：「許思意，你就偷着樂吧，硯哥說要坐回來。」
我：「？」
我爲什麼要偷着樂？
見我不語，陸知硯的臉色緩和了下，難得低了頭：「我做了讓你生氣的事，你也做了讓我生氣的事，就算扯平了，我們還像一前那樣。」
我沉默下來。
見狀，葉栩沒有開口，只是靜靜地看着我，眼底隱隱閃過落寞。
我忽然想到他方纔未來得及脫口的告白，心尖微顫。
陸知硯也定定地看着我，等着我的答案。
班裏很多人都朝着這邊看過來。
在葉栩沒有轉來一前，幾乎所有人都覺得我會和陸知硯在一起。
陸知硯雖然有潔癖，但卻會在我值日時，捏着鼻子替我倒垃圾。
也會在課間替我倒溫水。
可我忘不了他當衆給我的難堪，那些冷言冷語。
雖然可以不在意，可心裏就像紮了根刺。
那些朦朧的好感早已消失得一乾二淨了。
於是我淡聲道：「陸知硯，你現在的位置在後面，沒必要換來換去的。」
這話落下。
陸知硯的臉色泛了白。
半晌，他一句話也沒說，扭頭就走。

-17-
班裏一時間噤若寒蟬。
一直到老師回來，陸知硯也沒有回來。
老師問了同學，給陸知硯打了電話，得知他一個人回家了，也就沒有再多問。
我繼續寫試卷，可好心情到底被破壞了。
身旁，葉栩多看了我一眼，卻沒說什麼。
【男主傷心了吧……】
【也是該的，誰讓他一前那麼嘴賤！】
【反派那小眼神，感覺是想趁虛而入啊哈哈哈】
我沒理會字幕，但忽然感覺有一隻手伸過來，低下頭，就看見葉栩手裏正拿着一塊草莓蛋糕，作勢要放進我的桌洞。
被我發現，少年臉頰微紅，溫聲道：「喫點甜品心情會不會好一點？」
我的心底劃過暖意，點了下頭：「……會。」
誰能拒絕一塊香香軟軟的草莓Ṱū́⁵蛋糕啊！

-18-
一直到高考，我沒再和陸知硯說過話。
像是兩條原本相交的線忽然走向了平行。
陸知硯心高氣傲，被我當衆拒絕後，自然不可能再低頭。
但聽人說，他拒絕了隔壁班女生的告白。
我倒是也不太在意，專心複習。
等高考後，答應了葉栩的告白。
那是個盛夏，蟬鳴聲不絕。
拿完畢業證書，我們坐在校園的臺階上，我嗅着他身上隱隱的燒烤味，忍不住道：「你身上好香。」
每天都勾引我去喫烤串！
變胖警告啊！
聽見我的話，葉栩明顯愣了下。
【妹寶只聞得到好喫的哈哈哈，反派可比男主窮多了，他爸媽都不要他了，他只能靠給燒烤店老闆打工換取生活費，攢下來的錢還基本上都給女主買喫的了。】
【反派一身燒烤味，別人都是嫌棄，妹寶：烤串！（兩眼泛光）】
【反派都傻眼了哈哈哈，不過我怎麼感覺他好像誤會了什麼！】
好半晌，葉栩纔回過神，耳根有些紅：「哪，哪裏香？」
我湊近他，其實燒烤味不濃，更多的是清新的沐浴露的橘子味道。
距離驟然拉近。
少年的身軀一下緊繃起來，緩緩閉上眼睛。
就在他心跳愈發劇烈的時候，我一把拉起他的手：「不行了，我們去喫烤串吧！」
我在內心天人交戰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敗給了食慾。
猝不及防被我拉起來，葉栩睜開眼睛, 還有些迷茫：「？」
喫烤串？？

-19-
後來。
我和葉栩雖然沒能上一個大學，但選在同一個城市。
聽人說，陸知硯發揮有些失常，決定復讀一年，我聽後也沒太大反應。
往後大抵也不會再見面。
【啊啊啊男女主竟然 BE 了！】
【不過沒人覺得男主一前做得太過分了嗎？他險些害死反派哎！】
【什麼啊, 陸知硯壓根不知道那被打的人是葉栩好嗎？這都能怪到他頭上，他本來就是高嶺一花人設，現在算是被女主拉下神壇了吧。】
【女主：勿 cue。】
【我覺得女主和反派在一起挺好的, 兩個人雙向奔赴的愛情，我磕！祝 99！】
這些字幕最後出現了一次, 就再也沒出現。
大學期間, 我和葉栩感情穩定。
不是我去葉栩學校找他, 就是他來我學校找我。
我媽老擔心我喫不飽, 給我寄了很多零食，我順便帶去一部分給他。
偶爾和他一起逛街時。
我看見好玩的，習慣性給我媽發消息：「媽, 我喜歡這個！」
我媽秒回：「買。」
緊跟着給我打了錢。
葉栩默默地跟在一邊, 我看了他一眼, 窺見他眼底的羨慕，想到字幕一前說的, 打開視頻, 對我媽道：「媽，看，這是我帥氣又迷人的男朋友！」
手機那頭，我爸媽齊齊把頭探過來。
葉栩沒想到我會這麼直接, 有些無措地打招呼：「叔叔阿姨好。」
我也有點緊張。
但好在, 我媽只定睛看了幾秒, 連連點頭：「小夥子長得挺俊啊。」
我爸笑了笑：「你倆好好玩啊，爸給你們報銷！」
我嘿嘿直樂，懟了懟他的胳膊：「聽見沒有, 爸給咱報銷。」
聞言, 葉栩耳垂紅得泣血, 可眼神卻很溫柔：「不用爸報銷, 我給你買。」
我：「嘿嘿。」

-20-
等畢業後，葉栩靠着出色的能力申請了創業基金, 開了公司。
起步不算容易, 但好在都熬過來了。
我們領了證，合法住在一起。
等到了週末。
他休息，特意做了一大桌的菜, 這才把我從被窩裏挖出來, 語氣頗有些無奈：「寶寶，起牀了, 都快中午了。」
我不滿地抱住枕頭：「誰讓你昨晚折騰得太過了, 不起不起, 就不起！」
「是我不好, 我做了一桌子你愛喫的菜。」
他耐心哄我。
我的鼻尖動了動, 好像是挺香的，但還不等我起身，身上一重, 低啞的嗓音敲在耳畔，帶着明顯的慾念：「晚點再喫也行。」
我騰地一下彈起來：「不，我現在就要喫！」
換來一聲低笑。
我羞惱地瞪他一眼。
他學壞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