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太子當晚,我就被殉葬了。
陵墓裏,心有不甘的我,把美貌太子賞玩了一番。
誰料,我都準備好歸西了,太子生生把我拍醒:
「我的太子妃,要不咱們就在這裏圓個房?」
-1-
太子謝棲筠快死了。
原定明年才上任的本太子妃,被提前嫁去沖喜。
結果,洞房花燭夜,太子就被衝死了。
臨死,他抓着我的手,說出了這輩子最後一句話:
「晚晚,跟我走吧!」
於是,他一閉眼,宮人就給我也收拾收拾,裝進了他的棺材,抬進地宮。
聽得抬棺材的人走後,我試着推了推棺材板。
誒,居然能推開!
牆壁上的燈目前還亮着,視線不錯。
我爬起來看了看這位要命的太子。
嘿……
之前沒來得及細看,原來這貨長得這麼好看呢?
想我季非晚,如花似玉的相府千金,本該有一個好前途。
沒想到,父親一朝致仕,兄長繼任丞相,竟把我許給了病重的太子。
這下可好,我連男人的手都還沒摸過,就要死了。
那我死前不得賺回來點?
我舔舔嘴角,緩緩伸手,先摸了摸他的嘴脣。
嗯,人還沒涼透,手感很好。
往上,鼻、眼、眉;往下……
我收回手,輕輕扇了自己一巴掌。
這樣是不是有點不道德?
雖然我馬上也就是一具屍體了,但我也該做一具有道德的屍體。
不對。
這是我夫君誒!
我夫君的身子,我哪裏摸不得?
想通了這一點,我乾脆在他身上肆意妄爲了一番。
當然,底線我還是有的。
過足癮後,我慢吞吞地躺回他身側,擺了個端正的姿勢。
然後閉上眼睛,準備去世。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被人搖醒。
我的起牀氣上來了:「誰啊,別碰我!」
「怎麼,只許你碰別人,不許別人碰你?」
嘶!
這聲音?
我倏地睜開眼。
一雙瀲灩的桃花眼正近距離地注視着我。
「啊——」
我嚇得扯開了嗓子尖叫,想跳起來開溜。
謝棲筠卻按住了我的脖子,不讓我動。
「我的太子妃,別急着走啊。」
他含笑道:「春宵苦短,不如我們就在這裏圓個房?」
-2-
圓你個鬼!
我用力推開他的手,縮到棺材角:「起開,離活人太近對你身體不好!」
他摩挲着自己下嘴脣上的一處小傷口:「哦,剛纔你怎麼不說離死人太近對你身體不好?」
我整張臉都燒了起來,結結巴巴地辯解:「死人也是人,和你們鬼有壁!」
謝棲筠聽了,笑得停不下來,眼波流轉,華光璀璨,白皙的面龐也染上了些許紅霞,好看極了。
等等,臉會變紅,說明他……沒死?
「自然是沒死,傻晚晚。」
他說完,一個利落地翻身,落到了棺材外的地面上。
不僅不像死人,也不像病人。
他朝我伸出手:「來,我帶你逃出去。」
我坐着不動,怒道:「你把我關進來,又說帶我逃出去,傻子纔信你!」
「不信就算了,後會有期。」
我趕緊爬出棺材,小跑着跟上他。
他一路閒庭信步似的走,熟練地操縱機關,打開一道道門,順利地帶我來到了最外面的出口處。
這裏擺着兩身粗布衣服,兩雙草鞋。
他自己拿了一套,另一套遞給我:「換上吧。」
說完他背過了身。
我快速換好衣服鞋子,大小剛剛好,就像量身定做的一般。
看來,謝棲筠竟是早就準備好了,要帶我一起逃命。
他打開了最後一扇門。
時值清晨,再度見到天光,我仰起頭看了半晌。
然後軟倒在地,放聲大哭。
前天夜裏被下令殉葬,我沒有哭;昨天夜裏被關進陵墓,我也沒有哭。
就像一個真正的死人。
而現在,初升的陽光籠罩在身上時,我好像終於恢復了感知情緒的能力。
活着真好啊。
謝棲筠被我哭蒙了:「怎麼了,晚晚?哪裏受傷了嗎?」
我抽抽噎噎地指着心口:「這裏,傷得很重。」
他擁住我:「對不起,我沒來得及跟你解釋。我們先找個安全的地方落腳,我再把事情的來龍Ṫũ⁽去脈說給你聽。」
我從他懷裏鑽出來:「少摟摟抱抱的!」
「不能抱?那剛纔是誰……」
我立刻撲回他懷裏:「太子殿下想抱多久就抱多久。」
-3-
我跟着謝棲筠往北走,正午,進了一家酒樓。
太子殿下點菜不問價,直接讓店小二上十道最好的。
我捂着癟癟的肚子熱淚盈眶。
突然就覺得,這個太子妃,當得也沒那麼虧。
菜一上,我就抄起筷子大快朵頤。
謝棲筠卻喫得不多,大多數時候,都只是看着我喫。
手托腮,眼含笑意。
被一個大美人這樣看着,誰還好意思胡喫海塞?
我停了下來,結結巴巴地問他:「你怎麼不喫?」
他想了想:「華容婀娜,令我忘餐。」
噫,這也太直接了……
一時間,我直勾勾ŧů₃地盯着面前的盤子,有點無所適從。
他笑着起身道:「我去付賬。」
沒了那道灼人的目光,我覺得舒適多了。
很快,最後一個盤子也見了底。
我發出了一聲滿足的嘆息,然後才發現,謝棲筠竟然還沒回來。
我想去找他,剛站起身,就被兩名壯漢擋住了去路。
店小二湊了過來,笑容和藹,眼神卻警惕:「夫人,您相公沒帶錢,回去取了,讓您在這裏等。」
我震驚。
哪個正常人逃命的時候不記得帶錢?
這貨該不會是丟下我跑了吧?
讓我在這裏等?
他一個「死人」,能到哪裏去取錢?
傻子纔等他!
趁壯漢們不注意,我抓了一雙筷子,從窗口翻了出去。
我飛身上房,一路狂奔。
壯漢們窮追不捨。
我把筷子掰成幾截,當暗器丟出去,漸漸拖慢了他們的腳步。
眼看就能甩脫他們,我一高興,就沒看路。
於是我結結實實地撞進了一個人的懷中。
「對不起對不起!」
我捂着撞暈的腦袋,本能地道歉,然後才發覺不對。
這是房頂上誒,誰沒事站在這裏?
「季非晚,你什麼時候學會的輕功和暗器?!」
無比熟悉的聲音驀然響起,嚇得我一哆嗦。
我定下心神,抬起頭,入目的是兩張熟人的臉。
被我撞了的是謝棲筠。
那個質問我的,是我那丞相哥哥,季久延。
完蛋,我好像暴露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季久延一把攥住我的手腕:「你給我交代清楚!」
「我沒事學了防身的!」
季久延不信:「我要聽實話!」
我的下一句瞎話還沒編出來,謝棲筠竟上手掰開了他的手指。
還把我被攥出紅痕的地方,放在手裏揉了揉。
「晚晚竟然文武雙全,真是我的意外之喜。」
我的臉一瞬間就燙了起來。
-4-
原來謝棲筠是去找季久延要錢了。
這時我才知道,原來我哥和我爹並非一條心。
我爹多年來致力於廢掉謝棲筠,改立三皇子,只是一直沒能成功。
如今他表面上致仕了,暗地裏卻仍在操控局勢,甚至開始謀劃殺死謝棲筠,逼老皇帝提前給三皇子讓位。
京城已經基本被他控制,於是謝棲筠用了個金蟬脫殼之計。
他之所以往北走,是準備到北地調兵。
至於我,其實跟他們的計劃沒什麼關係。
只是我爹讓季久延把我嫁給三皇子的一個表舅,季久延拒絕不了,只好拜託謝棲筠娶了我,謝棲筠假死時也就順便帶上了我。
這個解釋,聽起來不太靠譜。
我十分懷疑地瞥了一眼謝棲筠。
太子殿下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我趕緊收回目光,一時沒敢再問。
季久延給謝棲筠準備了馬匹,還拿了一厚沓銀票。
我站在一邊,隱約聽到他倆交接時耳語了兩句。
「這丫頭或許不像表面上那般單純,你要當心。」
「我既然選擇了她,就會相信她。」
我一怔。
他說的是真心話嗎?
見謝棲筠牽了馬來,我回過神。
左看看,右看看,沒見到第二匹馬。
我問季久延:「我的呢?」
季久延:「你輕功卓絕,不用騎馬。」
請問這是人話嗎?
謝棲筠抿着嘴脣笑出了聲,隨即翻身上馬,向我伸出手來:「同騎,快一點。」
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啊!
我十分鄙夷地……向他遞出了手。
重新踏上旅途後,我忐忑地問謝棲筠:「我哥好像懷疑我居心叵測,你呢?」
「晚晚一個小姑娘,能有什麼壞心思呢?」
我鬆了口氣:「就是嘛!」
「頂多就是誤以爲我死了的時候差點把我給……」
我連忙打斷他:「我我我——我偷學武功,只是爲了防身!」
「晚晚做得對。」
我熱淚盈眶。
這位太子殿下實在是……
太好騙了。
行至傍晚,我們在一家客棧住下。
謝棲筠:「來一間上房。」
我:「還是兩間好些!」
謝棲筠立刻換上一副可憐巴巴的表情:「娘子要和爲夫分房嗎?」
我默默咽口水:「都沒同房,談何分房?」
「原來娘子是急着同房,那不如今晚……」
一旁的老闆娘露出神祕的笑,我趕緊溜了,臨走前在他腳面上狠狠跺了一腳。
兜裏沒錢矮半截,沒辦法,我只能同意和他睡同一間房。
不過,太子殿下雖然嘴上不老實,行動卻自覺。
一進門,他就先給自己打好了地鋪。
趕了一天的路,我們都累了,簡單洗漱後,就各自睡下了。
半夜,我睜開眼。
輕手輕腳地下牀。
小心翼翼地拉開門閂。
「晚晚去哪兒?」
突如其來的聲音差點沒給我嚇昏過去。
我顫聲答道:「如……如廁。」
「哦。」
謝棲筠應道,翻了個身,就繼續睡了。
我捂着心口,驚魂未定地下了樓。
-5-
追兵是在三天後找上我們的。
謝棲筠沒有想到自己假死之事竟會這麼快暴露,也就沒帶護衛。
幸好我倆功夫都不錯,幾次交手都以險勝告終。
謝棲筠修書季久延,季久延很快就派了人來護送。
領隊的是個二十出頭的少年,長得眉清目秀。
我一看,就不由眉梢一跳。
這個潦草的女扮男裝……實在有點瞧不起人的眼睛了。
謝棲筠用手裏那根臨時拿來當武器的竹竿敲了敲她的頭:「小丫頭,你好大的膽子。」
說罷他轉頭向我介紹道:「這是三妹,丰儀公主謝怡歌。」
然後朝謝怡歌抬了抬下巴。
謝怡歌會意,當即朗聲笑道:「嫂子好!」
太子殿下滿意地點點頭。
我偷偷摸了摸身上的雞皮疙瘩,衝她回了個禮。
謝棲筠問她:「久延怎麼會讓你過來?」
謝怡歌抱着長劍,得意洋洋地道:「還不是那傢伙生性多疑,只信得過我一個人。」
眼睛裏的笑意都快溢出來了。
得,看這情形,現在她喊我嫂子,以後沒準我也得喊她嫂子。
謝棲筠道:「也好,你經常溜出宮玩,不易招致懷疑。而且你和晚晚都是女孩子,路上可以互相照應。」
謝怡歌的眼神一下子變得有點猥瑣:「你們夫妻同行,還需要我照料嫂子?莫不是你們還沒有……」
話沒說完,腦袋就又捱了一竹竿。
我低着頭裝傻,心裏默默叫了聲「好」。
「嗐,還沒有也好!」
謝怡歌道:「季久延說了,追兵來得太快,很不正常,我嫂子沒準是季老頭派來的細作,讓我提醒你小心。你要是已經失身於她,豈不是喫了大虧?」
我連忙抬頭道:「我不是!」
謝棲筠問都不問,直接把我摟進懷裏,呵斥她道:「不要胡說八道,嚇到你嫂子了!」
說着還托起我的手,給她看我手背上那個不仔細看都發現不了的小傷:「你嫂子爲了保護我簡直是奮不顧身,怎麼可能是細作?」
謝怡歌挑眉:「喲喲喲喲喲喲喲……」
此後就沒人再提起此事了。
途中,他們有時會談論一些要事,也完全沒有避着我。
季久延「提醒」了個寂寞。
嗯……
遇到這樣一對兄妹,是本細作的福氣。
-6-
我其實不是季老頭的女兒。
季久延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也不是季老頭的兒子。
我們很小的時候,父親去世,兩位母親拋下我們各自改嫁。
他帶着我在鄉下過着艱難的生活,直到他被季老頭看中,當作殺手進行培養,開始每個月都能給我送來些許銀錢。
很快,因爲腦子和身手一樣好,他就被沒有後代的季老頭收爲了義子。
爲了向他表示誠意,季老頭把我也收爲義女,接到了相府來。
季久延以爲從此我就像一個真正的千金小姐般在相府嬌養長大。
但實際上,我到相府不久,季老頭就發現我很有學輕功的天賦,於是他瞞着季久延,開始讓我也接受訓練,尤其是輕功訓練。
練成一個優秀的小偷,專門幫他偷東西。
爲了控制我,季老頭扣押了我娘。
如果他真的以爲我已經殉葬而死,估計很快就會殺了我娘。
雖然我娘並不愛我,可我做不到不愛她。
所以我不得不向季老頭通風報信。
這個情況我沒有告訴季久延,因爲他雖然對我很好,卻恨透了我娘。
我只能獨自想辦法救她。
第一步,就是聽季老頭的話。
追擊謝棲筠屢次失敗後,他命令我務必在到達北地前偷了謝棲筠的虎符。
所以,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我偷偷爬上了謝棲筠的地鋪。
今夜他睡得晚,因而也睡得沉。
是個絕佳時機。
我早就留意過,虎符被他裝在一個荷包裏,掛在腰間,睡覺時也不會取下。
此時此刻,我跪在他旁邊,確定了荷包的ṭú₀位置後,就緩緩地探出手去。
就在我捏住了荷包的那一瞬間——
謝棲筠毫無徵兆地睜開了眼。
我手一抖,被燙ṱṻ₋了似的猛地往回縮。
縮的時候沒控制好方向……
然後就真的被燙了一下。
蒼天啊,誰能告訴我怎麼才能原地去世?
謝棲筠一把握住了我的手。
我戰戰兢兢地看着他。
他卻緩緩彎起了嘴角,手上倏地使力,我跪不穩,整個人往前一栽,直接糊在了他的胸口上。
他低聲笑道:「Ṫú₈晚晚,你又亂摸什麼呢?」
什麼叫「又」!
我不敢直視他的眼睛,話也說不太利索:「夢……夢遊……」
「哦……」
他故意拖着長聲:「原來晚晚做夢都在想我。」
「嗯……確實。」
聽我坦然承認,他露出驚訝的神情,笑問道:「晚晚夢裏想我什麼?」
「想……」
我咬着嘴脣:「想你確實挺好摸的……」
此話一出,一貫擅長鬍言亂語的太子殿下竟然紅了臉。
我的心裏瘋狂打着鼓。
眼看北地就要到了。
想到這裏,我心一橫。
照着他的嘴脣就親了下去。
-7-
天色微明,雨收雲散。
我躺在謝棲筠懷中強打精神不肯睡去,問他:「剛纔你說三年前怎麼了?我沒有聽清。」
「我說,你欠了我三年的時光。」
謝棲筠說,三年前我就答應過嫁給他。
我抬眼,驚道:「你就是雲公子?」
三年前,我出任務受傷,在山間的一座小院子裏休養。
一男子被人追殺,逃至此處。
我幫他打了掩護,還收留他養傷。
他說他姓雲,我就稱呼他爲雲公子。
十多天後,他準備離開,臨走時問我,是否願意嫁給他。
我敲了敲他臉上的面具:「不讓我看臉,也不告訴我名字,也好意思跟我提親?」
他露在面具外的那一小塊皮膚微微泛了紅:「抱歉,我以爲我們兩情相悅……」
我道:「沒錯啊。」
一瞬間,他把眼睛睜得圓溜溜的,怔怔地盯着我。
我有點不好意思了,躲避着他的目光,道:「但我只嫁好人家的公子。」
他高興起來,道:「你等我三個月,我會回來接你,到時一定告訴你我的身份。」
當時我答應了。
但我第二天就離開了那裏,再也沒有回去。
謝棲筠說,他後來沒找到我,就令人打探到了小院的主人,從而知曉了我的身份。
他去問季久延,季久延說我也不是季老頭親生的,養在深閨,心性單純。
於是他就放心地喜歡我了。
原本他打算找個機會向我說明一切,再次當面求娶,卻不料季老頭突然逼我嫁人,他只好請老皇帝直接下旨賜婚。
我慚愧地道:「我沒有等你,你不生氣嗎?」
謝棲筠撫摸着我的頭髮,笑道:「『雲公子』於你而言,只是一個身份不明的過路人罷了,你沒有理由爲了一句虛無縹緲的承諾而長久等待。」
我無聲地笑了,忍不住蹭了蹭他的頸窩。
他把我摟得更緊:「你看,有緣之人是可以再次相愛的。」
我被他順毛順得舒適,昏昏欲睡間,聽他又笑問道:「只是,晚晚那麼容易害羞的一個人,今晚爲何如此主動?」
我輕輕道:「爲樂當及時,何能待來茲?」
距離北地,只有兩天的路程了。
儘管累得要命,爲了趕路,我還是不得不按時起牀。
謝棲筠裹着個外袍幫我去叫洗澡水。
我趁機把他荷包裏的虎符拿走,換上一塊石頭。
-8-
我們按時趕到了北地。
進了軍營,謝棲筠表明身份,解下腰間的荷包。
然後從裏面取出……
虎符。
我趕緊把手伸到腰間,摸了摸我的荷包。
這形狀摸起來……確實很像我放進謝棲筠荷包裏的石頭。
噫,可能是今早他摟我的時候,順手掉了包。
看來我該走了。
趁着謝棲筠在中軍帳裏和將領議事,我偷了他的馬,溜之大吉。
在此之前,我就給季老頭送過信,說我已經偷到了虎符,只是爲了避免被謝棲筠懷疑,所以要晚些才能送回。
所以,我回到京城後就躲了起來,直到估摸着謝棲筠的大軍應該馬上就能抵達,纔拿着我找人打造的假虎符,回相府見季老頭。
趁着季老頭高興,我請求去見我娘一面,他沒有拒絕。
我拿着他給我的信物,趁夜前往幽禁我孃的別院。
那裏有繁複的機關,我作爲一個高水平小偷,研究了很久,如今卻也只有七成把握。
可是今夜,我必須救出我娘。
否則,一旦季老頭髮現我騙了他,他臨死也得拉着我娘一起。
然而,我剛來到別院附近,就被一夥黑衣人圍住了。
他們蒙着面,可我仍然一眼就認出了爲首之人。
是季久延的貼身護衛。
我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雙拳難敵四手,我被他們擒住,關進了季久延的私牢。
在我瘋了一般的祈求下,此人幫我傳話,喚來了季久延。
季久延一到,就劈頭蓋臉地罵我不明是非,把他的話當成耳旁風。
可是,他的話,我其實記得清清楚楚。
發現我會武功後,他並非只是提醒謝棲筠當心我,也苦口婆心地跟我談了一番話。
他說,季老頭爲官多年禍國殃民,如今又要扶立廢物皇子,一旦他的計劃得逞,後果不堪設想,我如果幫他,就是助紂爲虐。
當時我說:「我也早就看不慣他的作爲了,只是我以爲你念着他的恩情,所以沒有跟你提起過。」
他說:「他是我一人的恩人,卻是舉國百姓的仇人。」
我哥如此大義凜然,我怎麼會給他丟人呢?
我拼命地向他解釋,說我沒有出賣謝棲筠,他信不信都行,只要他允許我出去辦一件要事,此後他想怎麼處置我,都可以。
然而,他就在我聲淚俱下的哭求聲中,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牢房。
爲了出去,我用盡了一切辦法。
最後我在牢門上撞了個頭破血流,他們卻也只是給我止血包紮,然後用鐵鏈把我鎖在了牆壁上。
我哭得昏厥了數次,隨後又發起了高燒。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把我從牆上解下,抱在懷中。
我聽到謝棲筠的聲音:「你到底有沒有把她當成親妹妹?」
我攥住他的衣袖,想求他去救我娘。
可話還沒能擠出嗓子眼,我就再次暈了過去。
-9-
醒來時,我身在東宮。
一問婢女,才知道我被謝棲筠救出後,又昏迷了多日。
如今,三皇子之亂已然平定,季老頭也被下了死牢。
塵埃落定。
我揪住婢女的衣袖,懷揣着最後一絲希望,問她知不知道我娘如何了。
婢女以爲我問的是早已去世的季夫人,懷疑我瘋了,嚇得趕緊去請謝棲筠。
謝棲筠似乎有要事,過了許久才匆匆趕來,一見到我,立刻就道:「母親安好。」
我的眼淚奪眶而出,不住地向他道謝。
「晚晚,夫妻之間,不必言謝。」
他摟住我:「更何況,你幫了我更大的忙。」
我怔了怔,不由哭得更狠。
果然,他知道我其實一直在幫他。
一開始,我給季老頭遞的消息中,有真也有假,既讓他感受到我的忠誠,又不會影響到謝棲筠的大計。
後來,謝棲筠發覺了此事,就開始故意透露給我一些假消息,讓我傳遞給季老頭。
他知道我故意遞假信,我知道他故意讓我遞假信。
我們默契地合作着,只是沒有挑明。
我因爲不願承謝棲筠的情,所以沒有向他說明我的苦衷,他也配合着沒有問我。
誒,那他後來怎麼知道要救我孃的?
謝棲筠笑道:「這還要感謝三妹。」
我驚疑地看着他。
「我回來以後,三妹特意來找我,說你曾經偷偷把母親的事告訴過她,說你打算趕在大軍抵京之前毀掉那座別院。然而當時別院竟然還一切如常,我這才意識到你可能出事了,就一邊找你,一邊設法營救母親。」
他說着,嘆了口氣,極輕地摸了摸我的額頭:「都怪我,早些把你的事說給久延就好了。」
聽他提起季久延,我心裏很不是滋味。
從小最疼我的哥哥,那日竟對我那般狠心。
如今雖然我娘已經沒事了,可我還是忍不住有點怨他。
我搖頭道:「多虧你沒跟他說。我娘害得他娘瘸了一條腿,他恨死我娘了,若是他早知道我是爲了我娘才幫季老頭做事的,非得先殺了我娘不可。」
謝棲筠先是有點喫驚,隨後搖頭道:「可是,他知道以後,只是懊悔他這些年對你的關心不夠,沒有幫你解決問題,還冤枉了你。」
我呆呆地眨了眨眼睛:「他真的是這樣說的?」
謝棲筠點頭:「我覺得,久延確實固執了點,卻也並非絕情之人。」
我含淚「嗯」了一聲。
就在這時,謝怡歌來了。
她親手拎着一個食盒,對我露出燦爛的笑容:「我在宮外玩呢,就聽說嫂子醒了,我趕緊買了城北有名的點心來,給嫂子甜甜嘴!」
我對她回禮:「多謝三妹。」
謝棲筠嘖嘖道:「我看你們的姑嫂之情,倒遠勝我這個當哥哥和丈夫的。岳母大人的事,我竟然還是從這個小丫頭口中得知的,唉!」
我微微低着頭,不知道說什麼好。
謝怡歌則指着謝棲筠笑得很大聲:「你怎麼連親妹妹的醋也喫啊?」
-10-
我在東宮過了半年多平靜而美好的日子。
白天謝棲筠很忙,但我並不寂寞。
季久延對我心懷虧欠,常常藉着和謝棲筠談事的由頭來看我,每次來還都帶着禮物。
謝怡歌也是東宮常客,說是來找我聊天,但她來十次,倒有九次都趕上季久延也在。
我那固執嚴肅的大哥,一遇到謝怡歌,就像一下子小了二十歲,幼稚得不得了。
兩人嘰嘰喳喳,好幾次都差點把房頂掀翻。
到了晚上,謝棲筠才閒下ŧū́⁻來。
太子殿下精力旺盛,白天日理萬機,夜裏還可以繼續辛勤耕耘。
等我累得不行了,他才肯放開我,卻還是不讓我睡覺,非要拉着我給未來的孩子取名。
我笑着聽他說出一個又一個名字,輕輕踹他一腳:「你把我當成母豬了吧!」
他把臉埋在我的髮間悶聲笑着:「多想幾個備選而已,晚晚如果不願意,只生一個也行……嗯,不生也行的。」
我笑道:「好。」
好。
我的確不願意。
避子湯的味道真苦啊,就像我的心一樣苦。
不過,我應該從此都不用再喝了。
老皇帝在這個深夜突然駕崩。
消息傳來時,謝棲筠和我還在睡夢中。
他匆忙套上衣服,疾步出了東宮。
國喪突如其來,他身爲太子,按說這一整夜都閒不下來。
然而,才過了一個時辰,他竟就又回了東宮。
他的步子比出去時還急,一見到我,就拉住我的手,道:「晚晚,大事不好,有人要趁機逼宮。我勝算很低,東宮有密道,咱們先逃出去再說。」
我忙問:「誰?」
他皺着眉頭,似乎非常不願說出答案。
然而他終於還是嘆了口氣:「是三妹。」
「怎麼可能?」
他很沮喪地搖頭:「她僞裝得太好,又是女孩子,我從來不曾防備過她。」
「看來她也的確有本事。」
謝棲筠隨口「嗯」了一聲,接着就叮囑我道:「只帶最重要的東西就好,輕便爲上。」
「好。」
說完他就先去拿了他的印和令牌,然後又走向他的佩劍。
然而,在距離佩劍還有兩臂遠的位置,他陡然停下了腳步。
因爲一把匕首抵住了他的後腰。
他僵立了一瞬,遲疑地開口:「晚晚……」
我穩穩地握着匕首,輕聲道:「太子殿下,公主還有要事相商,請您留步。」
許久,他揚起頭,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笑。
-11-
我真正的主子,是丰儀公主謝怡歌。
所以,她其實早就知道我孃的事,無奈手下沒有通曉機關之人,纔沒有親自幫我。
當年我替季老頭偷東西,偷到了她的頭上,被她抓了個正着。
她看我有些本事,就想收服我,爲此在我身上下了許多工夫。
在和她的交談中,我發現她能夠切實地理解我的痛苦,無論是親情的傷痛,還是被季老頭脅迫的不甘。
同時,她那爲天下女子爭權的大膽理想,也震撼和征服了我。
最終我決定爲她做事。
但是,由於我還受制於季老頭,所以她給我佈置的任務其實並不多,只讓我定期告知她一些季老頭的情況。
她說我的重要作用,只需要在季老頭被謝棲筠扳倒以後再發揮即可。
當然,這個「重要作用」,也需要提早做些準備。
準備的內容就是——
設法讓謝棲筠愛上我。
謝怡歌說,根據她對這個哥哥的瞭解,他一定會喜歡我這樣的姑娘,所以我最適合去對他使美人計。
她說得也真準。
我只是和謝棲筠朝夕相處了十幾天,他就惦記了我整三年。
即使後來那間山中小院被人盯上,導致我失了約,他也沒有放棄我。
他是如此愛我,而我後來也真的愛上了他。
可是,謝怡歌是我的知己。謝怡歌的理想,也是我的理想。
我無法背叛她。
至於我和謝棲筠的愛情,因陰謀Ťų⁰而開始,就也註定要因陰謀而結束。
憑藉着多年來暗中積累的力量,謝怡歌成功登基,成爲大陳史上第一位女皇。
她把謝棲筠囚禁在東宮,逼迫他交出他手中握着的那兩塊虎符。
然而,無論如何威逼利誘,他都只重複一句話:「我要見季非晚。」
謝怡歌便讓我去見他。
我問她,拿到虎符後,她打算如何處置他。
謝怡歌忙着看奏章,頭也沒抬地說:「按說該殺了。」
我幾乎是屏住呼吸,緊張地等待着後文。
她抬起頭,盯了我片刻,忽然狡黠地笑了:「看你嚇得!他是朕親哥,朕也下不了手啊。若他願臣服,朕就封他個親王;若他不願,後半生就在東宮裏待着吧!」
我微微鬆了口氣。
再次踏入東宮時,我的腳步異常沉重。。
謝棲筠被綁在椅子上,面對着兩個喋喋不休的官員,他神情麻木,一言不發。
直到看見我的那一刻,他的眼神才驀然有了些許波動。
我讓那兩人退下,自己上前給謝棲筠鬆綁。
他沉默片刻,道:「晚晚,如果我不要求見你,你是不是永遠也不會再來看我了?」
我竭力維持着平靜的語氣,道:「你知道如今的形勢嗎?即使你插了翅膀飛出宮去,成功調了那些兵來,也不會再有翻身的可能了。還是把虎符交出來吧,不要徒勞掙扎了。」
他卻並不回答我,而是繼續問我:「晚晚,你究竟有沒有愛過我?」
我不由把手在袖中握緊,淡淡問道:「你知道當年你爲什麼會無緣無故地在那座山裏被人追殺嗎?」
他自然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神情頓時變得十分悲慼了。
我心緒震盪,不敢再多停留,丟下一句話,就匆匆離開了:
「你的人生本該與我無關。」
-12-
第二天天還沒亮,就有消息傳來——
謝棲筠不見了。
我震驚不已。
誰能想到,謝怡歌封了東宮的密道, 還派了那麼多的禁衛把守,他竟也能逃得出去。
我匆忙來到東宮。
謝怡歌也在, 一見到我,就向我攤開雙手。
一隻手上,放着兩個虎符。
另一隻手上, 放着一張字條。
字條是謝棲筠的親筆:【左有親妹,右有愛妻,區區天下,何足重哉?】
明明還有一搏之力,可他竟主動放棄了。
我顫抖着將字條握在手心裏, 忍着眼淚問道:「陛下……還追嗎?」
謝怡歌盯着我道:「追。」
眼淚奪眶而出:「可是, 陛下……」
「行了行了, 朕是說, 你去追。」
「啊?」
她朝我翻了個白眼, 道:「追上了也別忘了回來,嚴禁見色忘義, 朕的江山還需要你來出力。」
我喜出望外,謝恩之後,就轉身往外跑。
跑出幾步, 我又停了下來。
因爲我突然想起了季久延。
季久延比謝棲筠還反對謝怡歌當皇帝,謝怡歌一怒之下, 就命人把他扛進宮來, 關在皇后的宮殿中,一有時間就親自前去勸降。
聽說那裏從此雞飛狗跳。
我擔心時間長了謝怡歌會對他失去耐心, 就建議道:「我哥是個順毛驢,陛下可以嘗試對他溫柔一點。」
謝怡歌叉腰:「溫柔是不可能溫柔的, 他不臣服沒關係,朕有一百種方式說服他!」
想來「一百種方式」用完前, 我應該已經回來了。
於是我放心地出宮去了。
我以爲尋找謝棲筠會是一件艱難的事, 沒想到, 我剛出了京城城門, 就看到他堂而皇之地坐在路旁的茶攤上, 彷彿就在等我。
果然, 一見到我,他就起身走了過來。
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呆呆地看了許久, 才動作遲鈍地翻身下馬。
「你……」
我努力組織着語言:「怎麼不逃遠些?」
他微微一笑:「能交出的我都交了,若是我的愛人和親人仍然不肯放過Ŧū́⁺我, 那我逃得再遠又有什麼意義呢?」
我忍了又忍,還是咬住了嘴脣。
「那麼,晚晚……」
他道:「你是來抓我的嗎?」
我搖頭, 顫聲道:「不, 我是來讓你抓的。」
那雙美麗的桃花眼裏也漸漸蓄滿了淚水,他笑着上前一步,牽住了我的手。
「抓住了, 然後呢?」
我撲進他的懷中:「然後……你想怎樣都可以。」
耳畔傳來一聲輕笑,隨即我被他打橫抱起。
「真的怎樣都可以嗎,晚晚?」
「嗚嗚嗚你別問了我好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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