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夫君死透了嗎

夫君死了。
是我殺的。
他原想假死帶外室跑路,把爛攤子留給我。
誰料想出殯前一日,被我發現了。
於是,我抄起匕首把他捅死了。
還貼心幫他合上棺材板,敲了兩下。
「不用謝,這是我該做的。」

-1-
我嫁進武寧侯府時。
嫁妝箱子壓彎了九十九根扁擔。
肖書傑挑起喜帕時,燭火在他眼底碎得很溫柔。
「鶯娘,此生我定不負你。」
他說到做到。
這三年裏,他待我一直體貼有加。
雖我至今未能爲他誕下一兒半女。
他也並未因此苛責我。
而是到處幫我搜羅補藥。
可天不遂人願。
子嗣沒求到,夫君也要沒了。
幾日前。
肖書傑突發惡疾,口吐鮮血,整個人倒了下去。
這一倒。
就再也沒有起來過。

-2-
臨死之前。
肖書傑最放心不下的還是我。
「鶯娘……」
他的聲音破碎。
每一個字都帶着血沫。
「是我福薄……不能與你白首了……」
我慌忙用絹子去堵他嘴角。
可血怎麼也止不住。
染紅了帕子,也染紅了我的袖口。
「我已和母親商量好了……」
他的聲音斷斷續續,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
「從旁氏過繼個哥兒給你……咳咳……你……你有依靠……」
又是一陣劇烈的嗆咳。
我的心像是被人硬生生剜去一塊。
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我強忍着淚水,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
「夫君,一定還有救的!你別放棄!」
可他只是搖頭。
握着我的手,幾乎要將我的手腕捏碎。
「應我……」
他瞳孔已經開始渙散,卻仍執拗地盯着我。
「否則……我死不瞑目……」
我終於崩潰。
淚水奪眶而出。
聲音哽咽得幾乎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夫君,我應你。我全都應你。」
他這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
緊繃的身體緩緩鬆弛。
手指也一點點鬆開。
最終,無力地垂落在牀沿。
我怔怔地看着他,忽然喉頭一甜。
一口熱血噴灑在他的臉上。
「夫人!」
在丫鬟銀蓮的驚呼聲中,我陷入了黑暗裏。

-3-
再睜眼時。
窗外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銀蓮見我醒來,連忙端來一碗溫熱的蔘湯,眼圈紅得厲害。
「夫人,您可算醒了。您已經暈睡了一天一夜,可把奴婢嚇壞了。」
我勉強撐起身子,接過蔘湯,卻一口也喝不下。
喉嚨裏像是堵了什麼東西。
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銀蓮見我神思恍惚,低聲勸道:
「夫人,侯爺的後事由老夫人操辦,都安排妥當了,就等着明日出殯了。老夫人特意囑咐下人們不要驚擾您,讓您好好休息。」
我聽得心裏一沉。
強烈的愧疚感湧上心頭。
婆母年事已高,身體一向不好,平日裏連走路都要人攙扶。
如今卻要獨自承受喪子之痛。
還要操持這些繁瑣的後事。
夫君在九泉之下,必定也會怪我吧。
不行!
我得去再去看看他……
我猛地掀開被子,掙扎着從牀榻上起身。
雙腿卻虛軟得像是踩在棉花上。
險些栽倒在地。
銀蓮連忙扶住我,聲音裏帶着哭腔。
「大夫說了,您這是急火攻心,得好好靜養纔行!」
我推開她的手,強撐着站穩。
聲音異常堅定:
「你不必跟着我,讓我一個人靜靜。」
銀蓮見我執意如此,只得取來一件素白的外衣,輕輕披在我肩上。
「夫人,夜裏風涼,您千萬當心身子……」
我點了點頭,慢慢走出房門。
夜風迎面吹來,捲起廊下的白幡,發出簌簌的聲響。
這一路安靜得可怕。
連平日裏值夜的婆子都不見蹤影。
走到靈堂前,我的心猛地揪緊。
又氣又怒!
這靈堂居然卻連個守夜的人都沒有。
我不過才昏睡一日。
府中的下人竟變得如此懈怠!

-4-
棺木被放置在正中央。
我一步步走近,腳步虛浮。
直到指尖觸到冰涼的棺木。
我才真真切切地意識到。
我的夫君是真的死了。
「夫君……」
我跪在棺前,額頭抵在棺木上,冰冷的觸感讓我渾身發抖。
不知跪了多久。
我的膝蓋已經麻木,眼淚也流乾了。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嬌笑聲,打破了靈堂的寂靜。
我眉頭緊皺。
是誰?
竟敢在靈堂附近嬉笑!
我正想怒斥一番。
卻聽到門口傳來熟悉的聲音。
「小浪蹄子,你可真是膽大,連靈堂都敢來。」
我渾身一僵,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
這聲音——
分明是肖書傑的!
可他明明已經死了啊!
我親眼看着他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腳步聲越來越近,夾雜着女子嬌媚的低笑。
來不及多想,我閃身躲進孝幔後。
透過縫隙。
我看見肖書傑摟着一個青衫女子踏進靈堂。
他面色紅潤如常,腰間還繫着我並蒂蓮香囊。
他曾說要日日戴着,直到白頭。
女子手指劃過棺木,戲謔道:
「這棺木倒是金貴。」
肖書傑低笑一聲,伸手攬過她的腰肢。
將頭埋在她的胸前。
「我母親特製的,能透氣。要不?咱們進去試試……」
「討厭!」
女子嬌笑着避開他的啃咬。
指尖在他胸前畫着圈。
「肖郎真捨得丟下沈鶯鶯?聽說她可是爲你都吐血了。」
肖書傑臉上的笑意瞬間冷了下來。
眼中閃過一絲陰鷙。
「她一介商賈之女,嫁給我已是高攀,居然還要我承諾一輩子不納妾?」
當日他求娶之日。
我確實說過他以後若是負我,我們就和離。
可我壓根沒想過。
這居然能成爲他假死的理由!
兩人接下來的對話像是淬了毒。
一字一句扎進我心裏。
「等她把藏的錢都掏出來,填補了侯府的窟窿,到時候她憑你處置。」
「若……我要她死呢?」
「都隨你。反正我早就給她的藥裏下了毒,她也活不久了。」
「肖郎,你好壞啊!」
「我還能更壞……嬌嬌,聽說懷孕的婦人不一般,今天你可得好好犒勞我……」
「唔……啊!」
女子後半截話被吞進脣齒交纏中。
「輕些……當心孩子……」
她仰頭承受撞擊。
髮間的金步搖敲在棺木上,發出細碎清響。
我盯着晃動的棺蓋,渾身發寒。
手指緊緊摳進掌心,幾乎要掐出血來。
原來……
原來如此!
我竟像個傻子一樣,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
他假死。
不過是爲了擺脫我,和他的外室雙宿雙飛!
甚至還想着把野種過繼在我名下,讓我養活他全家!
而我竟還爲他吐血昏迷。
真是可笑至極!
我恨不得直接衝出去,捅死這對狗男女。
可是虛軟的身體告訴我。
一對二。
我現在沒有勝算。
貿然行動還會打草驚蛇。

-5-
大約半炷香的時間。
兩人才心滿意足離開。
靈堂內重新歸於寂靜。
我望着滿堂的白幡,忍不住笑了。
笑着笑着,眼淚就下來了。
我指尖撫過棺木上精緻的雕花。
「肖書傑,既然你這麼想死,那你去死好了。
「你們所有人,都給我去死!」

-6-
我重新躺回牀上。
全身冷得發抖,可額間卻滲出一層虛汗。
銀蓮輕手輕腳地爲我掖好被角。
我低聲叮囑她:
「若有人問起,就說我一整晚都在昏迷,未曾醒來。」
她點頭應下,眼中雖有疑惑,卻未曾多問。
我頓了頓,又補充道:
「另外,你幫我去做件事……」
或許是體力透支得太厲害。
銀蓮離開後,我竟真的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直到天色泛白ẗū¹。
銀蓮才把我叫醒。
肖書傑要出殯了。
靈堂內,一片肅穆。
肖書傑躺在棺木裏面,面容安詳,雙手交疊放在胸前。
婆母站在一旁,紅着眼圈解釋道。
「書杰特意叮囑過,身後事不必大費周章。」
我心中冷笑。
侯府這麼窮,怎麼會捨得爲一個假死的人大費周章?
不過這樣也好。
省去了許多麻煩。
見我不語,婆母開始催促。
「鶯鶯,時間差不多了,我們……」
我卻猛地甩開她的手,撲向棺木。
伸手去搖晃肖書傑的肩膀,聲音淒厲:
「夫君,你沒死對不對?」
周圍的人都愣住了。
婆母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強作鎮定。
「鶯鶯,你魔怔了吧?」
我拼命搖頭,淚水如斷線的珠子般滾落。
「我不信!我不信!怎麼好好的人突然就沒了!」
我顫抖着手,探向肖書傑的鼻子。
沒有氣息。
身體也冰冷僵硬。
看上去確實像死了。
婆母幾次想拉我起來,都被我甩開。
我就一直癱坐在地上撒潑大哭。
誰來說都沒用。
眼看着時間一點點過去了。
婆母急了,用力掐住我的手臂,低聲喝道:
「鶯鶯,我知你難過,但這個時候不該胡鬧!」
我抹了把眼淚,聲音哽咽。
「母親,我能和夫君單獨說句話嗎?就一會兒……」
婆母面露遲疑,目光與棺材旁的小廝福旺短暫交匯。
片刻後,她嘆了口氣,勉強點頭。
「好吧,你儘快,確實不能再耽擱了。我在門口等你。ƭű̂₉」
她轉身離開。
可棺木旁的福旺卻依舊守在那裏。
這是在防我。

-7-
假死藥的藥效有限。
而我剛剛又拖去了大半時間。
肖書傑的身體正在慢慢恢復知覺。
指尖甚至微微顫動了一下。
我目光眷戀地撫摸着他的臉,語氣溫柔。
「夫君,你知道的,我一向都聽你的話。
「所以,你想死,我就送你去死!」
話音未落。
匕首已從我袖中滑出。
我握緊刀柄,毫不猶豫地深深刺入他的胸口。
肖書傑猛地睜大雙眼,瞳孔中滿是不可置信。
他的嘴脣顫抖着,似乎想說什麼。
可一旁的福旺早已將裹腳布塞進他口中。
堵住了他所有的聲音。
在他驚恐的目光中,我慢悠悠將棺材板合上。
隨後在棺材上輕輕敲了兩下。
像是在回應他的感謝。
「不用謝,這是我該做的。」
福旺掩下了驚恐的神色,清了清嗓子,高聲喊道:
「時辰已到,出殯!」
棺材被緩緩抬起。
可就在這時。
棺材裏突然傳來一陣抓撓聲。
「母親聽!」
我死死攥住婆母顫抖的手。
「夫君是不是還活着?」
婆母的臉色瞬間慘白。
棺材裏的抓撓聲有些急促,甚至能聽到指甲劃過木板的刺耳聲響。
周圍的下人們面面相覷。
抬棺的壯漢也停下了腳步,不知所措地看向婆母。
婆母強裝鎮靜。
「鶯鶯,哪裏有什麼聲音,你聽錯了。」
「可是……」
我探尋的目光一直盯着棺木。
「你聽錯了!」
婆母直接打斷了我的話,對着福旺使了一個眼色。
嗩吶聲響起。
掩蓋住了所有聲音。
誰也沒有發現。
我在一旁死死壓着棺木蓋。
而棺木蓋也只是動幾下後,再也沒有動靜了。

-8-
出殯的過程很快,也很潦草。
看着棺木上薄薄的一層土。
就連顏色都蓋不住。
我心裏冷笑。
若是肖書傑還活着。
估計自己都能從墳裏爬出來。
可惜啊。
他沒有這個機會了。
想到這裏,我掩面低頭,肩膀忍不住抖動。
旁人只當我是哭得不能自已。
卻不知我正拼命憋住喉嚨裏的笑。
肖書傑啊。
他現在已經死透透了。
「鶯鶯,今日你滴水未進,喝點蔘湯暖暖身子吧。」
婆母的嗓音帶着虛假的慈愛。
她讓人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蔘湯。
這般着急嗎?
竟是連回府都等不及了嗎?
「母親,我喝不下……」
我哽咽着推碗。
「書傑走了,你若再病了,可怎麼辦!」
她突然提高嗓門,將蔘湯硬塞進我的手裏。
我依舊搖頭。
婆母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聲音冷厲:
「怎麼?現在連婆母的話都不聽了嗎?」
宗親們聞聲轉頭,幾位叔公已皺起眉頭。
肖家最重孝道。
此刻我若違逆,立刻便會被扣上忤逆不孝的罪名。
「母親,我喝便是了。」
我乖順地捧碗。
婆母死死盯着我的喉嚨。
碗沿觸脣的剎那。
我突然捏住她的下頜,將那碗蔘湯直灌入她口中!
「咳咳……」
婆母猝不及防,被嗆得滿臉通紅。
但還是喝下去不少。
她下意識地想要摳喉嚨。
我卻死死扣住她的手,拼命搖晃着她的肩膀,聲音裏帶着焦急:
「母親這是怎麼了?可是心悸又犯了?」
宗親們只當我在焦急攙扶。
卻不知我正數着她吞嚥的次數。
一下、三下、五下……
直到她的喉嚨不再滾動。
我才鬆開手。
「你……」
婆母剛吐出氣音,我就已經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母親,是我錯了!
「要打要罵都使得,可您都餓到發抖了,再不喝點蔘湯怎麼行?」
婆母塗着蔻丹的指尖都在劇烈顫抖。
我趁機湊在她的耳邊。
用只有我倆能聽見的聲音低聲道:
「母親這麼大反應,該不會是蔘湯有毒吧?
「兒子屍骨未寒,婆母就要毒害兒媳,這說出去可不好聽吧?」
「賤……人。」
她瞳孔驟縮,兩眼一翻。
竟生生暈了過去。
我立刻揚聲道:
「母親,我就說您要喫點東西吧,都餓暈了!」
唉。
早知道能氣暈她。
我就不需要費那勁當衆灌藥了。
葬禮在一片混亂中草草結束。

-9-
送走最後一撥弔唁的賓客。
我摘下孝帽,任由青絲垂落肩頭。
福旺跪在階下,額頭緊貼地面,聲音壓得極低:
「夫人,老夫人已經睡下了,今晚的……」
「按原計劃辦吧。」
「可是……」
他猛地抬頭。
瞳孔裏倒映我冷冽的笑意。
「怎麼?現在想起要扮忠僕了?
「你娘子等着你接她回家呢,你知道的,懷孕的人就是容易瞎想。」
他渾身一顫,重重磕了個頭。
「小人明白。」
漆黑的夜晚。
白日剛掩埋的棺木被緩緩推開。
肖書傑的屍體暴露在月光下。
那張曾讓我癡迷的臉此刻猙獰可怖。
眼睛瞪得幾乎脫眶,十指抓撓棺木留下的血痕清晰可見。
「夫君,死前幾秒,一定很痛苦吧?」
我輕撫他僵硬的指節。
努力想要把它舒展開,可是怎麼也舒展不開。
「都準備好了嗎?」
我轉身問福旺。
他戰戰兢兢地點頭,目光不敢與我對視。
「那就送您家侯爺最後一程吧。」
福旺閉上眼,招了招手。
一個大鐵籠被抬了出來。
裏面都是從亂葬崗抓來的野狗。
它們最懂得如何將一具屍體拆解得乾乾淨淨。
肖書傑的屍身被拋入籠中時。
野狗們一擁而上。
撕咬聲、咀嚼聲混着血腥氣在夜色中瀰漫。
半刻鐘後。
籠中只剩幾根白骨。
兩顆眼珠從籠子中滾落出來。
滾到了我面前,死死盯着我。
我彎腰拾起那對渾濁的眼球,輕笑道:
「狗都不喫的東西,倒是適合送人。
「把它放回棺木吧。」
福旺癱軟在地,抖如篩糠。
我踱步到他面前,語氣溫柔:
「只要你好好做事,事情結束後,我自會讓你一家團聚。」
他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希冀。
「你娘子最近喜酸,我估摸着是個大胖小子。」
我漫不經心地擺弄着手中的玉鐲。
「你真有福氣。」
他重重磕頭,額上滲出鮮血。
「小人以後都聽夫人的,求夫人放過她們母子!」

-10-
世人只知侯府顯赫。
卻不知這光鮮背後全靠我沈家的金山銀海支撐。
我嫁入侯府三年。
雖與肖書傑恩愛有加。
卻從未讓他知曉沈家全部的產業。
這是父親臨終前的叮囑。
永遠不要輕易讓別人知道你的底牌。
婆母雖一直不願放權。
但我有銀子開路。
府中下人的底細,我早已摸得一清二楚。
這些看似無用的八卦,在關鍵時刻往往能救命。
得知肖書傑假死那日。
我讓銀蓮綁了福旺剛懷孕的娘子。
又許諾他百兩黃金。
威逼利誘下。
這個在侯府伺候了二十年的忠僕。
最終也只能選擇了叛變。

-11-
婆母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
她披頭散髮地衝出門,連鞋都來不及穿。
「快!備車!」
她抓住福旺的衣襟,指甲幾乎掐進肉裏。
「現在!立刻!」
她的馬車加速在前面行駛。
我在後面慢悠悠跟着。
銀蓮則一路不停撒着銅板。
百姓們蜂擁而至,彎腰撿拾着地上的銅錢,不知不覺已跟了半條街。
銀蓮見狀,忍不住低聲問:
「夫人,真要帶這麼多人去?」
我掀開車簾一角,瞥了眼後面烏泱泱的人羣。
「人多才好作證,不是嗎?」
到了墳地。
婆母幾乎是跌下馬車的。
她踉蹌着撲向墳頭,乾枯的手指摳進泥土裏。
「挖!給我挖出來!」
福旺帶着幾個家丁揮鍬剷土。
棺木很快暴露在陽光下。
婆母撲到棺邊,顫抖着手推開棺蓋。
裏面空空如也。
只剩下一對擺放整齊的眼珠,正和她對視。
「啊啊啊——」
婆母的尖叫聲劃破天際。
她踉蹌後退,捂着胸口不斷喘着粗氣。
我適時湊近。
裝作驚恐地捂住嘴:
「夫君!你怎麼……怎麼只剩眼睛了?」
婆母猛地轉身,指着我嘶吼:
「是你!你個賤人害我兒!我要你償命!」
她張牙舞爪地朝着我撲來。
我側身一躲。
她重重摔在地上,額頭磕出血來。
「母親!」
我跪地扶她,聲音帶着哭腔。
「您怎麼能這麼說?夫君是病逝的啊!昨日出殯,那麼多人都看見了。」
圍觀的百姓們議論紛紛:
「是啊,昨兒個我還看見武寧侯的棺木呢!」
「聽說老夫人一直不喜歡這個兒媳……」
「她該不會是瘋了吧?」
我用手帕掩面,聲音顫抖:
「昨日我就說,棺木要埋深些……可母親執意要草草下葬……」
「夫君他的屍身……該不會讓野狗喫了吧?」
「你胡說!」
婆母掙扎着要起身,卻被我死死掐住腰。
我湊近她耳邊。
用只有她能聽見的聲音低語:
「您猜,昨日棺木爲何有抓撓聲?是夫君在跟您求救啊!
「可是你都做了什麼?是你!害死了他!」
婆母聞言,氣急攻心,生生嘔出了一口血。
她衝着福旺大喊:
「快!把她給我捆起來!我要她死!」

-12-
我給了福旺一個眼色。
他立刻帶着幾個小廝假意朝我撲來。
我拉着銀蓮的手,轉身就往人羣裏鑽。
「母親!別殺我!」
我一邊跑一邊哭喊。
銀蓮緊隨其後,扯着嗓子大喊:
「武寧侯府老夫人得了失心瘋,要殺人啦!」
婆母在身後氣急敗壞地尖叫。
「給我抓住她們!捂住她的嘴!」
但圍觀百姓實在太多。
加上福旺等人有意無意地讓路。
我和銀蓮很快就消失在人羣裏了。
不到半日。
武寧Ṭù₁侯府老夫人要殺兒媳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京城。
茶館裏、酒肆中,人人都在議論:
「聽說了嗎?武寧侯府的老夫人瘋了,連兒媳都要殺!」
「可不是嘛,聽說是因爲兒子病死了,遷怒兒媳……」
「嘖嘖,這樣的婆母,誰敢嫁進去啊?」
「京城裏誰不知道武寧侯府當初就是貪圖沈家的嫁妝,這是怕兒媳另嫁,所以殺人奪財唄!」
「……」
輿論一邊倒地站在我這邊。
連街頭巷尾的說書人都編出了新段子。
我讓人遞了一封和離書到侯府。
可小廝連門都沒進去就被打了出來。
婆母這是徹底和我撕破臉。
連最後一點體面都不要了。
銀蓮憂心忡忡地說:
「小姐,老夫人是不會放過你的。」
我冷笑:「她以爲這樣就能困住我?」
我一張狀紙,告上知府衙門。
滿城的百姓都是我的證人。
可誰料想知府連案都沒立,直接讓人把我關進了大牢。
牢房裏陰冷潮溼。
我蜷縮在草蓆上,聽着獄卒的譏笑:
「商戶之女也敢告侯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三日後。
銀蓮給知府送了三間鋪子的地契。
我這才得以脫身。
銀蓮扶我上馬車,低聲問:
「小姐,告官這條路行不通了,接下來怎麼辦?」
「另想辦法。」
我合上眼。
腦海中浮現出父親臨終前的話。
「這世道,女子一旦嫁人,想要脫身,難如登天。」

-13-
近日來。
京城的街頭巷尾都在議論武寧侯府的八卦。
「聽說了嗎?那沈家女爲了和情人雙宿雙飛,給自家夫君下毒!」
「可不是嘛,聽說武寧侯死的時候七竅流血,慘得很!」
「嘖嘖,ṭŭⁱ最毒婦人心啊……」
沈家的鋪子門前堆滿了爛菜葉和臭雞蛋。
夥計們連門都不敢開。
銀蓮氣不過,衝出去與人對罵,卻被潑了一身髒水。
「心虛了吧?要不是你主子做了虧心事,爲何這麼急着辯解?」
「爲什麼不說其他人,只是說你主子,肯定是你主子的問題。」
「武寧侯一死,她就鬧着要和離,該不會是懷了情夫的種吧!」
「你還別說,就她那招人模樣,我都想睡上一覺。」
「你就不怕被毒死啊……」
「死在美人身上,倒是也快活哈哈哈哈。」
「……」
銀蓮紅着眼眶回來。
「夫人,他們太過分了!連您施粥的善堂都被人砸了!」
我放下手中的賬本,冷笑。
「她這是想用輿論逼死我啊。可惜,她忘了一件事。」
「什麼?」
「我比她有錢。」
平息一個謠言最好的辦法不是自證。
而是製造更大的謠言。

-14-
三日後。
京城的風向突然變了。
「聽說了嗎?武寧侯府的老夫人才是真正的毒婦!」
「可不是嘛,聽說她爲了獨吞兒媳的嫁妝,連親兒子都害死了!」
「我還聽說她包養了好幾個男伶,夜夜笙歌呢!」
茶館裏,說書人繪聲繪色地講述:
「那老夫人啊,專挑年輕俊美的男伶,一個賽一個水靈。」
「據說她身邊伺候的都是年輕小廝,晚上要叫好幾個人伺候,一晚上啊,愣是沒見人出去。」
「不過她年紀這麼大了,若是得她青睞,這侯府的潑天富貴不就……」
說者有心。
聽者也有意。
侯府門口也突然熱鬧起來。
一羣衣着光鮮的青年整日徘徊。
有的拿着詩卷,有些袒露上身。
他們都眼巴巴地望着府門。
「老夫人,您看看我寫的詩如何?」
「老夫人,我體力很強,您收了我吧!」
我坐在茶樓雅間。
聽着樓下沸沸揚揚的議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銀蓮低聲問:
「小姐,接下來怎麼辦?」
我抿了口茶,淡淡道:「等。」
「等什麼?」
「等她主動來找我。」

-15-
與此同時,我也沒閒着。
開始調理自己的身體。
多虧了那段時間我腸胃不適。
喝進去的那些「補藥」都吐了不少。
但是我害怕肖書傑擔憂我身子。
便一直未說。
沒想到卻在陰差陽錯之下,救了我一命。
「小姐,這位是江南來的神醫,據說專解奇毒。」
銀蓮引着一位妙齡女子進來。
她把了脈,搖了搖頭。
我心裏一沉。
「果然,我這輩子都無法有子嗣了嗎?」
她收回手,淡淡道:
「我的意思是,您沒有問題。」
「什麼?」
我震驚。
「可我成婚三年都未曾……」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大多數女子不孕,都是男子的問題。只是他們都不會承認自己有問題。」
一個大膽的想法在我腦海中浮現。
沈府偌大的家業需要人繼承。
武寧侯的爵位我也想要。
若是我能生……
不如生一個?
當晚。
我讓銀蓮幫我物色城裏的寒門子弟。
「要相貌堂堂,身形俊朗,人品好的。
「最重要的是,能錢貨兩清,不留後患。」

-16-
幾日後,銀蓮帶來消息:
「有個剛到相公堂的小倌,名叫柳生。
「原是江南的書香門第,因家道中落才淪落至此。」
我放下手中的賬本,抬眼問道:
「人品如何?」
「性子比較烈,不願意接客,還是清白之身。」
銀蓮頓了頓:
「他右臉上有一道疤,據說是自己劃的。」
我瞬間來了興趣。
「帶他來見我。」
當晚,柳生被悄悄帶入我房中。
他穿着一襲素白長衫,身形修長,眉眼如畫。
只是右臉那道疤痕平添了幾分凌厲。
「沈小姐好。」
他微微躬身,聲音清冽如泉。
我打量着他,心中暗歎。
這樣的氣度,確實不像尋常小倌。
我問:「你可知道爲何找你來?」
他抬眼看我,眸中閃過一絲譏誚。
「沈小姐想要一個孩子,不是嗎?」
我一怔,隨即笑了。
「你想要什麼?」
「幫我逃出相公堂。」
「成交。」
那一夜,燭火搖曳,紗帳輕搖。
「沈小姐,您可曾後悔?」
「後悔什麼?」
「後悔走上這條路。」
我沉默片刻,淡淡道:
「這世道,女子若不狠,便只能任人宰割。」
他輕輕嘆了口氣,沒再說話。
一個月後。
我發現自己懷孕了。
柳生也得到了自己的自由了。
只是他離開那晚。
相公堂莫名起火,燒成了一片廢墟。
可惜了。
這麼好的地方。

-17-
一個月的時間。
足夠讓局勢天翻地覆。
婆母一心想要我償命。
奈何武寧侯府早已捉襟見肘。
她用棺材本請來的殺手,還未踏入我的院子,就被我用雙倍銀錢策反了。
銀蓮遞上一封信。
「夫人,這是第三個殺手送來的,說是老夫人已經付不起尾款了。
「聽說她現在連下人的月錢都發不出來了。」
我輕笑:「看來她的棺材本也快見底了。」
武寧侯府已經不是之前的武寧侯府了。
除了簽了死契的家生子和我安插的眼線。
其他奴僕紛紛都走人了。
就在婆母焦頭爛額之際。
肖書傑的外室終於找上門了。
自那日起。
侯府更是雞飛狗跳。
「我要喫燕窩!必須是血燕!
「這簪子太俗氣了,換那支鑲寶石的!
「你們這些奴才,是想餓死我和小少爺嗎?」
她每日揮霍無度,稍不如意就以死相逼。
「你們要是敢虧待我,我就帶着肚子裏的孩子跳井!」
婆母被逼得幾乎崩潰。
這時候她就想起我的好。
殺子之仇先放一邊。
重要的是我再不回府。
肖書傑唯一的血脈可就要餓死了。

-18-
沈府門前。
八抬大轎穩穩落地。
婆母一身華服,臉上的褶子笑成了一朵菊花。
好像之前一切都從未發生過。
「鶯鶯,母親來接你回家了。」
圍觀的百姓越聚越多。
竊竊私語聲此起彼伏。
我站在臺階上,冷眼看着她:
「回家?我怕死。」
婆母神色一僵,隨即擠出更燦爛的笑容:
「你這孩子,還和母親置氣呢。這麼多人看着,就別耍性子了。
「書傑ṭů⁹走了,可就剩咱娘倆相依爲命了。」
她伸手想拉我,卻被我側身避開。
就在這時。
馬車簾子一掀,一個身着粉色羅裙的女子撫着肚子緩緩走下。
她眉眼含春,聲音嬌柔:
「見過姐姐……」
我毫不猶豫地打斷她:
「哎哎哎,別亂喊,沈家就我一個女兒,別來沾邊!」
她的眼眶瞬間紅了,委屈地看向婆母。
婆母尷尬地咳嗽一聲,拉着我的手解釋。
「鶯鶯,這是林玉顏,是書傑的……」
她頓了頓,似乎不知該如何介紹,只能硬着頭皮道:
「她懷了書傑的孩子,我做主把她抬成了姨娘。以後你們在府裏也有個照應。」
我甩開她的手,揚聲道:
「原來你就是那個外室啊。真不要臉!」
圍觀百姓一片譁然。
指指點點的聲音越來越大。
林玉顏哪裏受過這種氣。
當下挺着肚子尖聲道:
「姐姐,我肚子裏可是侯爺唯一的子嗣,將來要繼承侯府的!」
「所以呢?」
我冷笑。
「所以你就該好好回侯府,照顧我!」
她理直氣壯。
我被她的話逗笑了:
「你該改名叫林厚顏纔對。」
婆母連忙打圓場:
「ŧùⁿ鶯鶯,以後這孩子也是掛在你名下的,是你的依靠啊。」
「依靠?」
我嗤笑。
「我可不養白眼狼。」
婆母臉色一沉,語氣帶着威脅。
「你作爲主母,這本就是你該做的。哪怕是告到官府,你也是不佔理的。
「再說,你沈家生意能做這麼大,還不是借我侯府的勢!」
她越說越得意。
「沈鶯鶯,你別不識好歹了,快跟我回府。」
我輕輕撫着肚子,笑意盈盈:
「母親,不是我不想認這個孩子,而是……
「我也有喜了。」
「什麼?!」
婆母和林玉顏異口同聲尖叫起來。

-19-
最終,我還是回了武寧侯府。
不爲別的。
只爲我的孩子需要一個正經的出身。
踏入府門的那一刻。
我幾乎認不出這是曾經金碧輝煌的侯府。
滿園的花草枯敗凋零,散發着腐爛的氣息。
清掃的小廝寥寥無幾。
連廊下的燈籠都蒙了一層灰。
銀蓮小聲道。
「小姐,侯府……怎麼落魄成這樣了?」
「窮得連下人都養不起了,自然顧不上體面。」
我剛坐下。
婆母便叫來大夫爲我診脈。
大夫ṭũ̂₊把完脈,撫了撫花白的鬍子。
「恭喜老夫人,夫人這是有喜了,已有兩個月有餘了。」
婆母的神色十分複雜。
「能看出是男是女嗎?」
大夫搖了搖頭。
「月份尚淺,暫時看不出。
「不過……」
大夫扭頭看了眼林玉顏的肚子,欲言又止。
婆母立刻塞了一小塊碎銀過去。
大夫才慢悠悠道:
「這位夫人肚子裏是個女娃。」
「你胡說!」
林玉顏尖叫起來。
「我肚子這麼尖,還愛喫酸的,怎麼可能不是兒子!」
大夫惱怒了,拎起藥箱就要走。
「不信就算了,另請高明吧!」
婆母急忙攔住大夫,壓低聲音問:
「聽說您有那種能轉化胎兒性別的藥……」
大夫沉默不語。
婆母掏出一錠碎銀。
大夫眼皮都不抬。
婆母又咬牙拔下頭上的金釵塞過去。
大夫依舊無動於衷。
「開個價吧。」
婆母咬牙切齒。
大夫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兩?」
「一千兩。」
婆母的臉色瞬間慘白。
她看了看我的肚子,又看了看林玉顏的肚子,有些猶豫不決。
林玉顏慌了。
她拉着婆母的袖子低聲道:
「老夫人,您別忘了,她可是害死……
「肖郎這麼愛我,這個孩子是他心心念唸的。
「沈鶯鶯作爲主母,理所應當爲侯府開枝散葉,這筆錢就該她出!」
這悄悄話說得,連我都聽見了。
婆母一想,確實是這個理。
她扭頭拉着我的手,語氣親熱:
「咱們侯府人丁凋零,這個孩子以後也是你的孩子,會記在你名下。」
我笑而不語。
她卻以爲我態度鬆動,拍了拍我的手背。
「鶯鶯,母親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所以去拿錢吧。」
我抽回手,淡淡道:
「不行。」
「爲什麼?」
「我是明媒正娶的嫡妻,她是個見不得光的外室。
「外室本就不該在嫡妻之前生下子嗣,正經人家早就給她一碗紅花了。」
「你!」
林玉顏一聽這話,再也忍不住了,朝着我撲過來。
我扶着銀蓮往旁邊一躲。
「哎呀,銀蓮快扶我回房休息,我肚子不舒服。」
林玉顏收不住腳,只能硬生生扭了個彎。
直接撞在婆母身上。
「哎呀!」
兩聲尖叫響起。
銀蓮扶着我快步離開。
回到房中,銀蓮關上門,低聲道:
「夫人,錢已經送到陳大夫家裏了。」

-20-
林玉顏這一鬧,又動了胎氣。
不得不臥牀養胎。
大夫又開了幾副昂貴的滋補藥方。
本就不富裕的婆母,又雪上加霜。
丫鬟戰戰兢兢地稟報。
「老夫人,這藥……得一百兩一副。」
婆母的臉色瞬間鐵青。
咬着牙從妝奩底層摸出幾塊碎銀。
「先抓一副來。」
可這遠遠不夠。
婆母掏空了最後的棺材本。
甚至連陪嫁的首飾都典當了,卻還是湊不齊一千兩的轉胎藥錢。
福旺低聲提醒。
「府裏的奴僕……還能賣些銀子。」
婆母閉了閉眼,揮手道:
「賣吧。」
林玉顏對轉胎藥近乎癡迷。
每次喝完藥。
她都要用清水涮一遍碗底,一滴不剩地喝下去。
而我愉快地開始養胎生涯。
銀蓮給我端來了血燕。
「小姐,老夫人瘦得Ťú³都快脫相了, 連走路都打晃。」
我用血燕漱了下口。
「哦?多好,有錢難買老來瘦。」
府裏下人被賣了大半。
林玉顏又是個雙身子。
因此粗活累活全落在了婆母身上。
她每日洗衣、掃地、煮飯。
哪裏還有當初養尊處優的待遇。
整個人肉眼可見又老了幾歲。
銀蓮憋着笑。
「林姨娘還偷偷喫您剩下的飯菜呢, 夫人,接下來我們怎麼辦?」
我撫着日漸豐腴的小腹:「等。」
「等什麼?」
「等她們的絕路。」
其實婆母不是沒來找過我。
她也想擺出婆母的架子。
只是我每次都以胎象不穩, 需要靜心養胎避而不見。
她又拿我門口那些身強力壯的護衛沒辦法。
只能氣得直跺腳。
但卻無可奈何。
畢竟在林玉顏的「兒子」還沒生出來之前。
我的肚子也很金貴。

-21-
日子一天天過去。
林玉顏的肚子越來越大。
算算日子,也該生了。
是時候給她送一份大禮了。
當天夜裏。
武寧侯府突然鬧了賊。
賊人偷走了武寧侯府的牌匾,還順手在祠堂裏放了一把火。
婆母氣得渾身發抖, 抄起柺杖就往外衝。
「反了天了!都跟我去抓賊!」
可府裏年輕力壯的僕從早已被賣光。
只剩下幾個老弱病殘。
她們戰戰兢兢地跟在婆母身後。
她們很幸運。
賊人一路都留下了明晃晃的腳印。
順着腳印。
她們很快就到了林玉顏的房外。
恰好這時。
林玉顏的房裏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
「啊——」
婆母急忙推開林玉顏的房門。
房內的景象讓她差點背過氣去。
一個男人衣衫不整。
腰間還掛着林玉顏的肚兜。
他身下的林玉顏赤裸着身體,臉色蒼白如紙, 雙腿間滲出刺目的鮮血。
「來人!給我抓住這狂徒!」
婆母聲嘶力竭地喊道。
可那些老弱丫鬟們面面相覷,誰也不敢上前。
她們日日喫不飽,早已餓得手腳發軟。
哪還有力氣抓賊?
「你們這些廢物!」
婆母氣得渾身發抖。
抄起柺杖就往男人身上招呼。
男人也不是什麼好惹的。
捱了幾棍後, 惱了。
想也不想,抄起桌上的刀子就朝婆母捅了過去。
只聽撲哧一聲。
刀子沒入婆母的胸膛。
婆母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口的血花。
柺杖咣噹一聲掉在地上。
男人趁機往外衝。
卻不想被匆匆趕來的官差逮個正着。

-22-
我從官差身後走出,撲到婆母身邊。
眼淚恰到好處地滑落。
「母親!母親你怎麼了?」
這時, 我彷彿才注意到屋內的情形,捂着嘴驚訝大喊:
「啊!原來府裏的賊人居然是……
「林玉顏,你私會情夫,被母親撞破後,還敢殺人滅口!」
這一句話。
徹底爲眼前的情形定了性。
林玉顏想要反駁。
但是她已經痛得說不出話, 只能蜷縮在牀上呻吟。
我並沒有冤枉她。
這男子是林玉顏的表哥, 也是她肚子裏孩子的親生父親。
我不過是「好心」將男人接進府。
又在房間裏點了助興的香料。
畢竟我雖然死了夫君, 卻不願天下有情人分離。
只是我萬萬沒想到。
他們竟玩得如此瘋狂。
男人被押入大牢。
林玉顏則被迫提前臨盆。
生下一個男嬰, 卻是死胎。
她受不了打擊。
竟然是當場就瘋了。
逢人就說自己是侯府主母。
再後來, 她消失了。
有人說她抱着死胎投了井。
至於婆母?
那一刀雖未致命,卻徹底傷了根本。
她現在躺在牀上, 半死不活, 連翻身都要人幫忙。
可誰還願意伺候她呢?
我走進她的屋子,尿騷味撲面而來,燻得人幾乎睜不開眼。
窗欞上結着蛛網。
牀上還散落着發餿的飯菜。
潰爛的褥瘡從她的脖頸蔓延到腰際。
她看到我的那一刻。
凹陷的眼窩瞬間迸發出淬毒般的恨意。
「毒……毒婦!」
我俯下身,笑容溫柔。
「母親,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您想聽哪個?」
她渾濁的眼珠幾乎要凸出來, 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音。
「壞消息是,林玉顏的孩子死了, 是個男嬰。」
她的手指死死摳住牀沿, 從牙縫裏擠出聲音。
「你……是你!」
我繼續道, 語氣輕描淡寫:
「好消息是, 那孩子不是肖書傑的。」
話音剛落。
婆母的視線落在我的肚子上。
我摸了摸隆起的肚子, 嘴角上揚:
「當然, 我肚子裏也不是肖書傑的。
「肖書傑他啊, 不能生。」
婆母的胸膛劇烈起伏。
她的臉色由青轉紫,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我繼續刺激她:
「肖書傑註定斷子絕孫,這侯府以後就是我的了。」
「啊!」
婆母的喉嚨裏發出一聲淒厲的嘶吼。
緊接着又是一口鮮血噴湧而出。
整個人直挺挺地僵在牀上, 沒了氣息。
「用肖書傑的那副棺木吧。」
我接過銀蓮遞來的手帕,慢條斯理地擦拭着手指。
「也算是母子重逢了。」
屋內的燭火忽明忽暗。
映照着婆母那張扭曲的臉。
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死不瞑目。

-23-
三個月後。
我生下了一個男孩。
眉眼如畫,哭聲洪亮。
「小姐,小少爺真好看。」
銀蓮抱着孩子, 笑得合不攏嘴。
「將來定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我撫着孩子的臉頰,心中滿是欣慰。
這孩子不僅繼承了我的血脈。
還將繼承整個武寧侯府。
至於孩子的親生父親。
知情人都死了。
誰知道呢。
沒有夫君,沒有婆婆。
有錢有地位有兒子。
我都不敢想象餘生該有多快樂。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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