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號車廂無人生還

我預見了一場列車失事。
整輛列車衝出鐵軌，車廂斷裂，我所在的 4 號車廂無人生還。
從夢中驚醒時，要和我換座的情侶，一頭撞在車窗玻璃的烏鴉，不小心外放《釜山行》的前排同學。
一切事物都按照預知夢裏的順序接踵而至。
可這一次，我沒有聲張，也沒有逃離。
而是坐在車廂裏默默等死。
因爲，這已經是我第四次重生了。

-1-
「妹妹，你可以和我男朋友換個位置嗎？他就坐在前面那排。」
清脆的嗓音把我驚醒。
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我意識到，我又重生了。
和之前的每一次重生一樣，還沒等我說話，旁邊的玻璃傳來砰的一聲。
是一隻烏鴉莫名其妙撞上了車窗玻璃。
坐在窗邊的大姐直接嚇得叫出聲來。
我點點頭起身，就在前排的閨蜜方可期興奮地衝我招手：
「剛剛還想問能不能把你換過來和我一起坐呢，這下正好～」
能再次看到活生生的閨蜜，我差ƭŭ₌點落淚。
我永遠都忘不了前幾世她的慘狀。
我在熟悉的 14 號座位坐下。
4 號車廂，14 號座位。
很不妙的象徵。
方可期還在嘰嘰喳喳地跟我說什麼。
我沒有心情去聽，而是靜靜觀察整節車廂。
行李架上掉下來的保溫杯正好砸中了某位乘客。
他罵罵咧咧之時，乘務員不小心打翻紅色果汁，灑了自己一身。
前排的同學藍牙斷開，手機裏外放的電影是《釜山行》。
一切都和我每一次重生髮生的情景一模一樣。
我知道等列車發車，沒過多久就會脫軌。
4 號車廂突然爆炸，斷裂，所有人都會死。
我抓住方可期的手，認真地問她：「期期，如果我們馬上就會死，你會害怕嗎？」
她雖有不解，但還是眨眨亮晶晶的眼睛，對我說：「我當然不怕呀我的好閨閨，就算是世界末日，我能和你在一起，就什麼也不怕了。」
說着，她緊緊地回握我的手。
我心裏很是感動。
閨蜜是這世上最信任我的人。
我想到上一世她的脖子被繩子死死纏住，幾近窒息。
用盡力氣向我伸手，可我卻怎麼也抓不住她。
就差一點，如果我能來得再快一點，就能救下她了。
可無論我怎麼努力，我們終究沒能逃過死神的魔爪。
重生幾次，我已經精疲力盡。
既然沒法躲過，不如從容赴死。
至少這一次，我還能陪着她一起死。
我牽着方可期的手，看着時鐘跳到下午 4:44。
還有兩分鐘，列車就要發車了。
這時，3 號車廂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2-
「這位乘客，請您冷靜一點！」
一個千禧穿搭的女孩從隔壁跑來，緊隨其後的是神色慌張的乘務員。
那女孩邊跑邊大聲喊道：「大家快下車！這輛列車有問題！不跑大家都得死！」
我心中一驚。
莫非還有人和我一樣預見了列車失事？
難道是因爲這次我什麼都不做，死神又換了目標？
周圍的人瞬間議論紛紛。
方可期張望着那邊的動靜，問我：「她說的是真的嗎？不會是瘋子吧……」
我沒說話。
誰知那女孩跑到我附近時停下腳步。
指着我喊道：「就是她！她知道列車會出事，所有人都會死！」
她爲什麼會知道？
她也是重生的？
我下意識躲避她的視線，往旁邊退了些。
方可期有些不解：「末末，你知道？」
還沒等我開口，被趕來的乘務員拖走的女孩依舊死死地盯着我。
質問我：「你爲什麼不說？你明明就能預知未來，難道你要眼睜睜看着一車人都送死嗎？」
我的手死死攥成拳。
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不知道，不是我不想救，而是我做不到。

-3-
原本這只是一次普通的研學旅行。
學校剋扣預算，給我們安排路程最慢的火車。
而這輛火車，年久老舊，車廂擁擠。
上車時都感覺晃晃悠悠的，處處都透露着不安的感覺。
第一次重生時，我私下裏告訴乘務長。
他表面上信了我的話，實則默默通知火車站的工作人員把我帶走。
等我意識到他們把我當瘋子時，火車已經照常出發。
沒過多久，不遠處就傳來轟隆隆的巨響。
列車真的出事了！
和我預見的一模一樣，死傷慘重。
四號車廂更是無人生還。
我的閨蜜，同學，還有班主任，全都死在了裏面！
因爲我提前預知了危險，警方把我帶走祕密審問。
可無論他們怎麼問，我都不知道爲什麼偏偏是我能看到未來會發生的事。
從警局出來後，我心神不寧，過馬路時被大貨車碾成了碎片。
沒想到我又重生了。
第二次我決定不對外聲張，只告訴了閨蜜、班主任還有同學們。
只是除了閨蜜堅定不移地相信我，其他人都以爲我在說胡話。
平時就跟我不對付的學委更是出言嘲諷：「班長是學習學傻了吧，我小姨正好是精神科的，要不要給你去掛個號？」
同學們頓時爆發一陣大笑。
我不再管他們，拉着閨蜜的手飛快下了車。
列車出事後，閨蜜感激地抱住我。
「末末，要不是你，我也要死在那裏了！」她哭着說，「他們爲什麼都不信你的話啊……」
我搖搖頭：「他人的命運不是我們能掌控的，可能他們註定活不了吧。」
可就在我們慶幸劫後餘生時。
一盞吊燈不偏不倚砸在閨蜜的頭上。
腦漿四濺，血濺了我一身。
從那之後我每天都做噩夢，精神也開始錯亂。
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我顫慄不已。
父母不得不把我送進精神病院。
然而沒過多久，精神病院發生火災。
唯獨我那間病房火勢最盛。
所有人都倖免於難，只死了我一個。
第三次重生，我當場大呼小叫，引起全車廂的注意。
「快下車，等會兒列車脫軌，我們車廂的人都會死！」
有人驚恐不已，有人置之不理，還有人猶豫不決。
車廂的騷動引來了乘務員，他們以危害公共治安爲由把我帶走。
身爲班主任的老李出於責任，陪我一起去。
閨蜜方可期相信我的話，也一同下車。
其他一起下車的還有同班學霸謝回，以及跟我換座的小情侶。
沒過多久，列車失事，四號車廂只有我們下車的人倖存。
分別後我叮囑他們，或許一切還未結束，一定要小心。
結果這些和我一起下車的人接二連三離奇死去。
最後只剩下小情侶中的大姐姐陸雯雯。
她的男朋友賀正是第二個死的。
本來那趟列車，是去賀正老家的。
他們馬上就要結婚了。
可面對男友的離開，再加上其他人的死，她再也支撐不住。
那時她站在陽臺上，詭異的風吹動她的裙襬。
回眸時滿眼都是絕望：「黎末妹妹，我真的堅持不下去了……」
說罷她縱身一躍，以一個詭異的姿勢落地。
大抵是還沒死透，又被垃圾車無情地碾過。
我尖叫着，無力感向我襲來。
明明我預見了危險，帶他們逃離，爲什麼還是沒法擺脫死亡。

-4-
因爲千禧風女孩當場指控我，我也被乘務員當作同夥帶走調查。
女孩名叫常念。
她甩開乘務員，舉着手機大叫。
「你們別碰我！我爸是鐵路局局長，我已經給他打電話了，很快他就會派人來檢查！」
乘務員面露爲難。
鐵路局局長的千金，他們惹不起。
周圍的議論聲越來越大，乘務長怕有不良影響，堅持要把常念帶走。
就在糾纏之時，乘務長的對講機裏傳來上頭下達的指令。
列車延遲發車，檢修人員將對全車進行檢查。
安全起見，所有乘客都要回到候車室等待。
一時間怨聲載道。
「知道我一分鐘值多少錢嗎？你們鐵路局賠得起上千萬的損失嗎？」
「我還趕着帶我女兒去治病，好不容易纔買到票……要是不能發車我女兒怎麼辦啊！」
還有不嫌事大的女網紅舉着手機，鏡頭懟上常唸的臉：「家人們誰懂啊，鐵路局大小姐搞特權耽誤一車人的行程！大家看清楚她的臉！」
常念一把拍開手機。
「你愛信不信！」
過了一會兒，檢修人員果然檢查出 4 號車廂內部老化的電線和通風口。
然而，光是這些都不足以引發我預言中的災難。
學委不屑道：「這種老火車有點問題不是很正常，Ṱū́₂怎麼可能會爆炸？」
立刻有人附和道：「就是啊，哪有那麼嚴重，我看就是那大小姐危言聳聽！浪費我們大家這麼多時間，是不是得賠錢啊？」
人羣裏頓時響起一片「賠錢」的討伐聲。
常念蒼白了臉。
「明明是我幫大家解除安全隱患，救了大家，爲什麼你們要反過來指責我？」
方可期擔憂地看着她，拽拽我衣角：「對啊，這羣人怎麼這樣？她也沒做錯什麼吧？」
這大概應了那句話，我們應該放下助人情結，尊重他人命運。
人都是自私的，尤其是在威脅到自己利益的時候。
這時一位領導模樣的人走到常念面前，感激地鞠了一躬。
「我們在前段鐵軌變軌處發現卡在其中的一枚遊戲幣。
「如果沒有發現，列車經過定會脫軌。
「多虧這位乘客提醒，災禍纔沒能發生。」
全場譁然。
剛剛帶頭指責的那幾人臉色難看，沒敢再說話。
其他乘客都選擇改簽或退票。
也有的覺得今天晦氣，改天或者換乘別的交通工具。
鐵路局對於常念和我能預知未來依然有所困惑，讓我們留下配合警局調查。
班主任老李，還有方可期擔心我，陪我一起留下。
謝回則說自己沒興趣參加研學，準備打道回府。
小情侶也說回頭換個日子再去探親。
我驚恐地發現，留下的人，竟和上一次一模一樣。

-5-
警方依舊沒能從我們這問出什麼。
出來時常念得意地抬起下巴：「看吧，即使你不說，我也能救下所有人。」
我沒有被她打擊，而是反問她：「你也重生了對嗎？上一世，你是怎麼死的？」
她雖有疑惑，還是把她上一世的經歷告訴我。
「我在隔壁車廂聽到你們的動靜，看你言之鑿鑿的樣子，也跟着下了車。
「開始我也不信。結果列車真的出事了。
「我在新聞上看到，其他車廂的乘客都只是受了傷，只有爆炸的 4 號車廂，除了一個幸運兒上廁所，逃到 5 號車躲過一劫，其餘無人生還。
「高考後我被我爸送出國，可我心裏一直很不安，總是會夢見那天車上的人，後悔自己沒能救下他們。不瞞你說，出於愧疚，我想自殺。
「可跳下山崖的時候幸運被大樹勾住，我害怕了又不想死了，於是喊了救援人員，結果他們還沒到突然下起雷雨，我在樹上，正好就被雷劈到……」
聽完她的經歷，我陷入沉思。
按照時間推算，常念自殺時我們還沒被逐個清算。
她的死和我的預言並無關係。
她不在 4 號車廂，本就不會死。
那她這離奇的死法，又是爲何？
「既然我重生了，那我一定要盡我努力救下所有人。」她說。
我着急地告訴她：「可你不知道，那些和我一起下車的人，都一個接一個死了，包括我自己。」
常念雖有不解，但還是沒太在意。
「大概是因爲你沒能救下所有人，所以和你苟且偷生的人都死了，我也一樣。」
這麼說，倒也有幾分道理。
或許之前是命運在懲罰我們這些自私的人吧。
常唸的阻止，改變了我們一車人的命運。
說不定這次真的能沒事。
老李和方可期都在門口等我。
謝回也沒走，而是朝我俯過身。
「班長，剛剛路上做到一道難題，回頭一起討論討論？」
這是他第一次這麼湊近跟我說話。
我甚至能聞到他身上好聞的薄荷香氣。
一邊的方可期賊眉鼠眼地看着我。
我偷偷暗戀謝回好幾年，只有她知道。
我沒忍住紅了臉，對他點點頭。
那對小情侶也沒走，他們留下是爲了感謝常念。
「多虧了你啊小妹妹，不然我們婚都結不成了。」
常念彎着眼笑道：「那提前祝哥哥姐姐百年好合呀！」
在大家離開之前，我還是提醒他們要多注意安全。
哪怕是最日常的東西也不要忽視。
不過他們都沒怎麼當回事。
只有謝回拍拍我的頭，笑得比陽光還耀眼：「我會的哦，小班長。」
我懷着不安的心回了家。
可日子一天天過去，沒有任何異常。
繼續參加研學的同學也在羣裏分享日常。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軌。
端午假期過後，我和方可期照常返校。
可走進校門的那一刻，那種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
校園裏不知爲何掛滿白色布條。
風吹過時沙沙作響。
我連忙抓住路過的同學：「同學，學校裏發生什麼事了嗎？」
那位同學卻告訴我們一個無比震驚的消息。
「你不知道嗎？參加研學的同學遭遇地震，全死了！」

-6-
那老李……
我與方可期對視一眼，向貼着遇難者名單的公告欄飛奔。
看着上面一個個熟悉的名字，我的心也漸漸沉入谷底。
直到看到最後，有老李的名字。
彷彿整個人失去力氣一般癱坐在地。
爲什麼，明明我們救了所有人，大家還是難逃一死。
難道我們註定會死嗎？
我不明白，爲什麼偏偏要讓我一次又一次重生，卻又一次次無力地死去。
是命運在故意捉弄我嗎？
後來聽人說起老李死時的情景。
地震發生得突然，研學的地點正處於震源。
所有師生都來不及逃跑。
死的死，傷的傷。
老李的下半身被石頭死死壓住。
救援人員正在嘗試搬走他身上的石頭。
可突發餘震，沒人發現一旁搖搖欲墜的廣告牌。
沒等任何人反應，廣告牌結結實實地砸在老李身上。
直接壓爛了他半個身子。
嚇得救援人員都心有餘悸。
「這，這是巧合吧……那麼突然，誰能想到……」
方可期說這話時，聲音都微微發顫。
其他人都認爲這只是個悲傷的巧合。
只有我知道，是祂來了，所有苟且偷生的人都會被清算。
都怪我抱着僥倖心理，如果我能多提醒老李，他也不會死……
方可期扶起我，我們在遇難師生的紀念碑前放下幾朵花。
「小班長，節哀。」
謝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他知道我身爲班長，與老李關係更親近，老李在學校也對我格外照顧。
有時候我真的是把老李當親人來依靠。
剛剛還忍住不哭的我，瞬間眼淚決堤。
方可期抱着我安慰，也跟我哭作一團。
等發泄完情緒，才發現常念和那對情侶也來了。
他們各自獻上一束花，表情都很沉重。
「聽說消息我們就立刻趕來了。」陸雯雯拿出紙巾，輕輕地給我擦眼淚，「妹妹別哭，這大約是人各有命吧。」
離開學校我們找了個咖啡廳坐下。
我告訴他們前世的經歷，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賀正倒是樂觀：「人生來就是要走向死亡，不過就是早晚的問題。」
我搖搖頭。
我不明白，既然我們都會死，爲什麼我還會經歷四次重生。
我也努力嘗試過，ţū⁵卻沒法救下任何人。
「古話說得好，閻王要你三更死，哪能留你到五更。」他一臉無所謂，「照你這麼說，既然我們都會死，那說不定喝口水都能嗆死！」
他說着，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其他人都被他的豁達逗笑，只有我神情凝重。
誰知下一秒他不知被什麼卡住喉嚨。
呼吸困難，臉色也漲紅起來。

-7-
沒人想到他竟會一語成讖。
難道死亡這麼快就要降臨了嗎？
大家都趕忙上前查看。
好在陸雯雯是醫生，沒幾下就讓他把喉嚨裏的東西咳出來。
竟是一隻蟲子。
店家也嚇壞了，連忙以免單賠償我們。
只是我們所有人眼神里都多了一絲恐懼。
好不容易纔緩過來的賀正也嚇得手止不住地顫抖。
這恐怕要成爲他的心理陰影了。
我把所有人都拉進一個羣，羣名叫「倖存者聯盟」。
如今從 4 號車廂倖存的人，除了常念，就只剩我們五人。
我想命運讓我一次次重生，一定有其用意。
肯定能找到破局的方法。
或許所有的死都不只是意外，一切都有跡可循。
只要我們能發現徵兆，就能逃離死亡的清算。
我讓他們回家後消除所有能意外致死的安全隱患，儘量減少出門，有任何異常都在羣裏報備。
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剩下的還得靠每個人自己。
回家後，我把房間裏所有可能致死的東西都讓爸媽挪去雜物間或者丟掉，整日閉門不出。
也不許他們開火，三餐都是爸媽點外賣單獨給我放在門口。
爲的就是能在找到破解之法前讓自己活得更久一點。
每天都戰戰兢兢的，連做題都做不進去。
翻開英語試卷，用紅筆圈出的生詞格外醒目。
Scaffold，是腳手架。
還有……斷頭臺！
強烈的不祥感在我心裏蔓延。
我立刻在羣裏提醒他們。
【大家遠離有腳手架的地方，下一個人的死很可能跟腳手架有關！】
常念：【腳手架應該在建築工地有吧，大家都注意一下】
謝回：【放心，我家附近沒有，我也不出門】
陸雯雯過了很久纔回復。
【完了，阿正他昨天才回老家，說是在造新房】
常念：【雯雯姐你趕緊給賀正哥打電話，讓他千萬別靠近工地！】
陸雯雯țű⁴似乎立刻就去聯繫賀正。
很久沒在羣裏回覆我們。
我們其他人心急如焚。
如果倖存者再死去一人，誰都承受不住。
一個小時後，陸雯雯終於在羣裏說話了。
卻是一句帶着哭腔的語音。
【怎麼辦啊……阿正他，他死了！】

-8-
我們第一時間都趕去陸雯雯家裏。
她早就哭成了淚人，懷裏還緊緊抱着她與賀正之前拍的婚紗照。
「爲什麼會這樣啊……明明我們都逃出來了，爲什麼還會死呢……」
方可期和常念都抱着她安慰。
只是大家都明白，這時候再怎麼安慰都無濟於事。
賀正的死，給我們又增添了危機感。
從陸雯雯斷斷續續的描述中，我們才知道賀正的死因。
陸雯雯打去電話的時候，他正好在新房裏監工。
他家是農村自建房，五層樓，外面還圍着腳手架，工人們正在塗水泥。
賀正接到電話時突然信號不好。
於是走到外面接，信號回來時剛好聽見陸雯雯對他說：「遠離腳手架！」
他怔怔地抬頭看着頭頂的腳手架。
一陣詭異的風吹過，站在頂樓的水泥工被風迷了眼。
抹子脫了手，從五樓落下。
就那麼正好砸在賀正頭頂。
趕來的賀正父母剛好看到他頭破血流的一幕。
當場嚇暈過去。
腳手架，斷頭臺，與給我的預兆完全對應。
明明提前預知了危險，依然救不了他。
陸雯雯紅着眼，絕望地看向我：「黎末妹妹，爲什麼偏偏就是阿正呢？爲什麼他會第二個死呢？」
我努力回想上一世大家死亡的順序。
最先是老李，第二是賀正，然後是方可期，謝回，陸雯雯，最後纔是我。
這次也會一樣嗎？
爲什麼是這個順序呢？
這時只有謝回保持冷靜，給我們分析：「老李坐在最前面，班長和賀正哥換過座，所以按照原來的座位，就是這個順序。」
「所以我們所有人都會按照最開始的座位號順序，一個個死嗎？」方可期問。
沒人說話，沒人想死。
下一個就是方可期了，所以此時最害怕的就是她。
我決定搬過去和她住在一起。
有任何異常，我們都可以一起解決。
上一世我也預感到她有危險，可終究晚來一步。
這次我一定要守護她。
我們都向學校提出休學申請。
學校考慮到我們的經歷，頗爲人性化地同意了。
搬去方可期家時，我爸接到一個電話。
「啊，唉，好不容易給他爭取了這麼多年，還是死了。」
我現在對死亡這個詞十分敏感。
等他打完電話，我問他發生了什麼事。
他解釋說，早年他成功治癒了一位癌症晚期的病人。
然而前不久那人癌症復發，沒幾天就Ţű₃走了。
我爸搖搖頭嘆了口氣：「這大概就是命吧。」
我在心裏默默記下。
馬上就到方可期家了。
可前面的路卻被警車和救護車堵得水泄不通。

-8-
難道期期也……
我飛快地打開車門，瘋了一般往前跑。
她家周圍一圈都被警方圍住，門口的地上還有一攤可怖的血跡。
警笛聲刺耳得不行，我想去找期期，卻被一旁的警察死死抱住。
爲什麼，爲什麼又讓我經歷一次閨蜜的死！
爲什麼在命運面前我總是這樣無用……
明明說好要守護她的……
天空下起暴雨，卻沒有雨滴落在我身上。
我抬頭，是方可期的傘？
猛然回頭，我看見她還好端端地站在我身後，爲我撐傘。
她見我淚流滿面，有些擔心地問我：「末末，你怎麼哭成這樣？我還活着呀？」
我這才知道，原來出事的不是她。
而是她鄰居家的兒子。
「弟弟才上初中，我記得他小時候差點從樓上摔下來，還好我爸反應快，救了他一命。只是沒想到，今天剛出門，就被車撞死了……」
同樣都是家人曾經救過的人突然死去。
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
在方可期家安頓好後，我連忙在羣裏發起視頻會議。
「你們快想想，自己的父母，之前有沒有救過什麼差點死的人！」
常念想了想說：「說起來也挺奇怪的，我爸沒當局長前，救過一個臥軌的人。那時候火車已經離得很近了，我爸顧不了那麼多，才把人拉出鐵軌。不過就剛剛我聽他說，那人還是自殺了。」
「黎末，你問這個，是有什麼聯繫嗎？」她又問。
我和方可期立刻激動地說了我們的事。
陸雯雯第一個反應過來：「這一定不是巧合！會不會先前被救的人死了，我們就能逃過一死呢？」
「很有可能。」我說。
不然怎麼會剛好在我們身上都有相似的經歷。
陸雯雯說：「我想起來了，我媽和我講過一個事。她還沒從刑警大隊退出時救過一名人質，那時人質身上綁着定時炸彈，最後關頭還是我媽冷靜地剪斷。我媽後怕不已，後面再也沒參加過如此危險的行動。」
那陸雯雯當務之急，就是趕緊確認一下當時那名人質現在怎麼樣了。
問完陸雯雯，我們又問一直沒說話的謝回。
「哥，你偷偷在和哪個姐姐聊天呢？」
謝回那邊傳來一個女孩的聲音，是他妹妹。
他冷淡地關上房門：「大人的事小孩少管。」
當我問及他是否有類似經歷時，他搖搖頭：「我不知道，得問問我爸媽。」
他沒再說話，卻若有所思。
我只得說：「反正你們儘快確認，這幾天我會負責保護好期期。如果期期沒事，說明這個規律一定是可行的。」
一連幾天，方可期和我都平安無事。
好幾次我們都和事故擦肩而過。
這也證明規律是對的。
方可期靠着早就該死之人的死，成功度過了危機。
而這時陸雯雯也找到了當初的人質。
他此時病危，所在的醫院，正好是陸雯雯就職的地方。

-9-
「黎末妹妹，我真的好害怕。可我不想死，所以我必須拔了他的氧氣管。」
再一次見到陸雯雯，是在監獄。
那天她正好值班，路過病房看見全身插滿管子，仍在苟延殘喘的病人。
他早該死了。她心想着。
心裏一橫，她偷溜進病房，毅然決然拔了他的氧氣管。
直到他呼吸停止傳來警報，才匆忙離開。
病人家屬其實也希望他早點解脫，得知死訊後諒解了陸雯雯。
但她還是難逃法律的制裁。
陸雯雯彎起一抹苦笑：「在這裏，比在外面安全多了，不是麼？」
離開監獄，我和方可期還有常念都重重嘆了口氣。
現在我們都確認安全。
只有謝回，他還沒找到規律中的人。
而按照順序，下一個死的人就會是他。
回去的路上，常念在刷某書。
一張風景照引起了我的注意。
腦子裏閃過幾幀畫面。
山上，觀景臺，山崖……
似乎是被人從背後推了一下，墜入谷底。
我尖叫一聲，從幻想中驚醒。
額頭都嚇出了汗。
剛剛落下山崖的瀕死感真實得可怕。
我趕緊搶過她的手機，發現圖中的地方就是市裏的東南山。
難道下一個死的人，是死於墜崖？
我立刻給謝回打電話。
只是十幾個電話下去，無人接聽。
我們只能在家長羣裏找到謝回的父母。
可怕的是，謝回的爸爸在十分鐘前發了一個登山的朋友圈。
【悠閒假期，一家人一起爬山去】
壞了！
我們趕緊讓出租車司機掉頭去東南山。
還好這邊離東南山不遠，沒多久就到了景區門口。
我們喊了景區的安保人員，一同趕到山上的觀景臺。
一路上我都很緊張，腳步一刻都不敢停。
前幾天，謝回還偷偷給我打電話。
他說：「小班長，等度過這次，我們都平安無事了，可不可以給我個追求你的機會？」
我這才知道，原來我從來不是一個人在暗戀。
我暗戀的人，也喜歡我。
我們約好，等畢業了就在一起。
所以，他千萬千萬，不可以死。
到了觀景臺，我一眼就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我跑上前，大聲喊着他的名字：「謝回！別靠近那裏！」
他似乎被我嚇到，卻沒有回頭，繼續手上的動作。
我這才震驚地發現，他往自己的妹妹背後推了一把。

-10-
我拼了命地向前跑，在小女孩跌落山崖的瞬間抓住她的手。
她眼裏滿是恐懼，我死死地抓住她，努力拽她上來。
一旁已經被安保制服的謝回瘋了一般怒吼：「你爲什麼救她？只要她死了，我就能活！」
聞聲趕來的謝家父母都急紅了眼眶：「混賬東西，你都做了什麼？」
在衆人的幫助下，終於把謝回的妹妹救了上來。
剛經歷過生死時速的小女孩縮在爸媽懷裏嚎啕大哭。
我怎麼也沒想到，幻象裏要死的人，居然是謝回的妹妹。
我失望地看着已然瘋魔的謝回：「你爲什麼會這樣？」
他看了眼自己的親妹妹，目光陰鷙：「她小時候差點嗆死，是我媽用了海姆立克急救法，才把她拉回鬼門關。」
「小班長，我們都知道，下一個死的就是我。我只是想活，我不想死，不可以嗎？陸雯雯都爲了自保去殺人，我爲什麼不行？」他笑得滿目蒼涼，「小班長，如果是你，你不會這麼做嗎？」
這是我第一次意識到人性之惡。
謝回在我眼中，曾是光風霽月的學神，是讓我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可濾鏡破碎之後，我看見那個自私陰暗的他。
哪怕是出ťūₛ於求生本能……
我沉默着搖了搖頭，和方可期她們一起離開。
謝回父母哪怕愛子心切，也無法原諒他，他們決定下山就帶他去警局。
只是下山途中, 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猴子一躍而下, 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在大家躲避的時候，謝回躲閃不及, 被猴子一腳踹下了山。
慘叫聲響徹山谷。
他終究還是迎來了自己的結局。

-11-
後來我再也沒有過死亡的預感。
我們倖存的任何人都沒有再受到死亡的威脅。
日子平ťúₛ穩而順利地度過。
常念也與我們交往密切，慢慢地我們三人都成了要好的朋友。
幾年後的跨年夜，我與方可期、常念她倆約好在跨年音樂節見面。
音樂節很熱鬧，有室外燒烤, 還有絢爛的煙花。
煙花火力太猛, 不小心翻倒, 差點就在我們臉上炸開。
逃過一劫的我們相視一笑。
經歷過之前那些的我們, 早就習慣與死神擦肩而過。
音樂節有室內 LIVE，請了許多明星。
臺下人擠人, 音響裏的鼓點震得我胸腔發麻。
彩燈掃過常唸的臉, 她正舉着啤酒衝我笑。
口紅沾在杯沿，像一道沒擦乾淨的血痕。
方可期在臺下跟着節奏蹦蹦跳跳，似是在享受劫後餘生的歡愉。
我隱隱聽見玻璃碎裂的聲音。
循聲望去, 只是有人不小心摔破了酒瓶。
沒有那股熟悉的感覺。
我也並沒有預感到什麼不對。
「想啥呢，小末末？」常念揶揄道，她明白我在顧慮什麼, 「根本就什麼都沒發生呀。你看我們都平平安安度過這麼多年了, 要有事早就出事了對不對？」
也是。
大概就是因爲經歷了太多, 纔會風聲鶴唳吧。
方可期也坐回我身邊，給我們都倒滿酒。
她笑着高舉酒杯：「來來來, 都舉起杯子來！」
我和常念受到她的感染，也都舉起酒杯。
「祝新生！」
隨着跨年倒計Ṱü²時的鐘聲敲響，我們都歡呼起來。
對於我們來說，這便是新生。
突然一隻手搭在我的肩上。
我回頭看見一張熟悉的臉。
陸雯雯成熟了不少，眉眼彎彎：「真巧啊，這都能碰到你們。」
她坐了幾年牢, 已經出獄, 過來湊湊熱鬧。
沒想到能這麼巧遇到。
我們坐在一起, 談論起之前的事, 只感覺一切已如過眼雲煙。
經歷無疾而終的暗戀後, 我一直沒有戀愛的勇氣。
方可期和常念都找到了各自的伴侶。
我的好閨蜜一眨眼都已經訂了婚。
陸雯雯說她出獄後，相親了一個可靠的同鄉，前不久也領了證。
大家都過得這麼幸福，我心裏的大石頭也終於平穩落地。
重生四次，終於成功救了人。
不知爲何感覺眼眶熱熱的。
這時又聽常念說：「話說我前段時間翻到之前的訂單，突然想起來我原來也是坐 4 號車的, 上車的時候跟一對夫妻換了座來着……」
我大腦宕機了一瞬。
對面幾人也臉色微變。
還記得常念說過，上一世她看到新聞, 4 號車廂除了一箇中途上廁所的幸運兒, 其餘人都死了……
還沒來得及思考，我聽見不遠處人羣裏傳來騷動。
一個女孩被安保人員帶走, 嘴裏還在大喊着：「大家快跑！等會兒空中舞臺會塌下來，大家都會死！」
音響炸裂的瞬間，方可期回頭看我，眼神和列車斷裂前一刻一模一樣。
寫滿了恐懼。
原來所謂的規則, 不過是祂拋下的誘餌。
爲的就是看我們自作聰明，自以爲是。
而祂，從未放過我們。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