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進恐怖遊戲,卻拿了戀愛攻略。
驚悚公館的主人冷臉坐在首位。
【冷臉小貓等待您的愛撫和親吻。】
我猶豫了一下,走過去拉起他的手指,「吧唧」一口。
男人眼底寒涼地盯着我。
【小貓渴望您進一步的觸摸。】
我(臉紅):「可不可以等沒人的時候?」
管家:???
艱難求生的玩家:???
公館主人愉快地眯起眼:「好啊。」
-1-
【請問確定進入一路生花戀愛遊戲嗎?】
溫柔的男聲提示着。
我點下【確定】,大腦頓時感覺天旋地轉。
耳邊傳來斷續模糊的聲音。
【歡迎進入……驚悚……遊戲愉快……】
尖銳的女聲電子音卡頓得厲害,「嗞嗞」電流聲穿過。
我死死皺着眉頭,好半天才睜開眼看清楚周圍。
眼前四周陳設古香古色,頂上有水晶吊燈,四周牆壁卻掛着很多燭臺。
一旁的梨花木桌子上放着一個老式的留聲機。
我和幾個人圍坐在一張紅木長桌前。
首座憑空出現了一個穿着一身戎裝的男人,眉目冷冽,卻俊美逼人。
不愧是殿堂級戀愛遊戲男主建模。
是的,戀愛遊戲。
在閨蜜的力薦下,我購買了一款全息模擬戀愛遊戲。
爲了讓我這個戀愛小白也能夠順利通關,閨蜜還給我買了一個遊戲攻略。
我只要跟着遊戲攻略的提示走,就能順利通關。
進入遊戲之前,我還想,再怎麼好看,也只不過是一個遊戲人物,怎麼可能真的動心?
但見到男主的這一刻,我可恥地臉紅了。
這樣漂亮的男人,我不動心誰動心?
-2-
男主出現,戀愛攻略系統自動啓動。
【請給您的攻略對象一個愛稱。】
什麼稱呼好呢?
我現在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而且現在這個氛圍怪怪的,男主坐着一動不動,周圍的像是 NPC 的人都戰戰兢兢的。
我右手邊的男人一直在冒冷汗。
窗外風聲呼嘯,隱約夾雜着幾聲微弱的貓叫。
我被吸引了一瞬注意:「貓?」
【愛稱正在生成……】
【小貓。】
??
我沒有這個意思啊!
就在這時,桌前最後一個空位也滿了,牆上的掛鐘猛地倒轉了一圈。
整座公館像是突然活過來了一樣。
吊燈突然變得更亮,壁上蠟燭也燃起來,映出牆上美麗的絲絨繡紋。
一個穿着老式長褂子的管家走了出來,站在男主身邊:「歡迎各位來到公館做客,公館晚上最近總是有很多吵鬧聲,主人夜不能寐,希望大家能爲他分憂。」
男主微垂着眼瞼,面若冰霜。
【您的小貓情緒不佳。
【冷臉小貓等待您的愛撫和親吻。】
現……現在?
我猶豫地看了一眼周圍的人。
難道他們也是我們 play 的一環嗎?
想了想,我硬着頭皮站起來朝男主走過去,周圍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
我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欸你們做 NPC 的這個時候不是應該低下頭嗎?
我走到男主身邊,拉起他的小指捏了捏。
男主雙目微寒地盯着我。
不夠?
我閉着眼在他臉頰上快速親了一下。
然後紅着臉往後退了半步。
管家花白的山羊鬍須顫了顫。
桌子旁傳來小聲的驚呼:「她瘋了?」
我確實是瘋了,被系統給帶瘋的。
面前的男主沒有一絲冰雪消融的跡象。
攻略系統再次提示。
【小貓渴望您進一步的觸摸。】
還……還摸?
摸,摸哪兒啊?
管家剛纔說男主夜不能寐,不會讓我……
那也不能在這兒啊!
我試圖爭取一下自己的清白:「可不可以等沒人的時候?」
管家的山羊鬍子再次一抖。
一旁的玩家們早就呆若木雞。
「還可以這樣?」
公館主人狹長的鳳眸微眯,閃爍着玩味又危險的光:「好啊。」
-3-
交談結束,管家給每位客人分配了房間鑰匙。
我則被帶到了公館主人的房間。
房間裏鋪滿了花紋繁複的暗紅地毯,像是處處都藏着滴落的血色。
公館主人坐在一張桌子後,黑沉的眸子注視着我:「玩家 907,你想從我這兒獲得什麼?」
什麼玩家 907,我是有名字的。
我認真道:「我叫季歲午,你叫什麼名字?」
深如墨色的眼睛在我身上游離片刻:「我姓顧。」
「顧先生。」
【您的小貓對這個冷漠的稱呼不滿。
【請用充滿愛意的稱呼安撫戀人受傷的心。】
這個稱呼冷漠嗎?
充滿愛意的稱呼是什麼?
看着面前似乎確實在等待着什麼的男人。
我試探性地喊了一聲:「老,老公?」
男人修長指間握着的鋼筆驟然一緊,筆尖驀地在紙上斜畫出一道長痕。
【您的小貓很開心。】
我愣了一下,這,這就開心了?
-4-
開心的公館主人命令管家把我的房間安排在他隔壁。
樓下則住着另外 7 位客人。
夜晚 12 點,窗外的風聲逐漸變大,夾雜着淒厲的貓叫聲。
這聲音一開始還能勉強忽略,緊接着就一聲比一聲尖銳刺耳。
【請爲您的小貓營造舒適的睡眠環境。】
我想起管家說公館附近最近有很多吵鬧聲,主人夜不能寐。
攻略系統也讓我爲攻略對象營造舒適的睡眠環境。
看來今晚是必須得出去一趟了。
我剛推開門,走廊裏靜靜倚着一個黑色的人影。
是公館主人顧先生。
他冷峻的表情被昏暗燈光沖淡,不像白天那麼生人勿近。
所以沒有系統提示,我也大膽地走過去:「老,老公。」
怎麼說呢,這兩個字還是有點兒燙嘴。
再聽到這兩個字的顧先生表現平靜:「你去哪兒?」
沒有系統提示,我也不知道他現在心情如何。
如實回答:「外面好像很吵,我怕你睡不好,出去看一看。」
「你很關心我?」
「是啊。」我有點不好意思,「畢竟你是我的……」
攻略對象嘛。
顧先生饒有興致地追問:「我是你的什麼?」
還沒及回答,系統突然躥出來。
【邀請您的小貓一同散步能增加親密值哦。】
我看着窗外黑漆漆伸手不見五指的無邊夜色,覺得系統可能出問題了。
誰家情侶半夜十二點散步增加親密值的?
但剛好顧先生也沒睡,我提出邀請:「老公,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看看?」
顧先生說:「你倒是聰明。」
「也罷,我就陪你去一趟。」
【您的小貓很開心。】
我看了一眼看不出任何表情變化的顧先生,實在是不知道系統從哪裏知道他開心的。
難道他們做代碼的都有自己的語言?
-5-
樓下的客人們都還沒睡,聚在長桌前議論紛紛。
「後院那隻貓妖數值很高,極難對付。」
「但是如果沒有完成今晚的任務,還不知道那個公館主人有什麼手段。」
……
我和顧先生下樓時,正好和他們數目相對。
所有人都面色警惕地往後退了幾步。
我忍不住拉了拉顧先生的袖子:「你名聲這樣差的嗎?」
都把客人們嚇成什麼樣了?
顧先生卻輕笑了一聲:「是啊,我名聲確實就是這麼差。」
他低頭看着我:「你現在跑還來得及。」
【您的小貓感到很不安,請安撫他。】
我伸手握住顧先生的手,微微一笑:「我不會跑的,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顧先生沒說話,指節卻寸寸收緊,直到我感覺手有些發疼。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那眼底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狠厲:「夫人最好,說話算話。」
客人們早就趁着我們說話的間隙紛紛躲回房裏去了。
我和顧先生順着貓叫聲走到了外面的長廊下,用手電筒四處搜尋,纔在幾塊碎磚下發現了一隻貓崽。
貓崽通體烏黑,琥珀色的眼睛在夜裏睜得極圓。
一看見我,它雪白的牙尖一咧,後背一弓,身體似乎有膨大的虛影,一副攻擊的危險模樣。
看清我身後之人時,那虛影頓時無影無蹤,一雙尖耳瞬間折了下去。
黑貓弱弱地叫喚了兩聲:「喵喵。」
我伸手把它抱起來,忍不住笑顧先生:「沒想到連貓也怕你。」
顧先生並不在意:「無妨。」
黑貓在我懷裏不安地動動,乳牙在我小臂上蹭了幾下。
顧先生抬起手,在它頸上碰了一下,平淡的嗓音中暗含着一絲威脅:「這隻小畜生若是傷到了夫人,豈不是罪該萬死?」
黑貓渾身的毛炸成一團,縮成了只小鵪鶉,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我嘆了口氣:「你就別嚇它了。」
畢竟我以前就很喜歡小貓,但不知道爲什麼,偏偏貓緣很淡,學校裏的流浪貓都不和我親近。
好不容易能在遊戲裏養一隻貓,可別讓顧先生嚇壞了。
我本來想把小貓安置在我房間裏,但顧先生說它需要好好洗澡,吩咐管家把貓帶走了。
這一夜,沒有貓叫,連風聲也停了。
-6-
一早起來,系統提示我。
【請爲您的小貓採摘一束美麗的鮮花裝飾清晨。】
我走下樓,剛好看見了管家,他朝我微微鞠躬:「夫人去哪兒?」
沒想到這個攻略系統真的這麼管用,僅僅一個晚上,NPC 對我的稱呼都變了。
不過我正愁不知道去哪兒摘花,趕緊問:「我想爲顧先生摘一束花,請問這附近哪裏可以摘花呢?」
管家點頭:「夫人請稍等。」
他快步上樓,幾秒後就重新出現在我面前,手裏捧着一件黑色的大衣。
管家恭恭敬敬地說:「花園裏溼氣重,夫人請務必穿好外套。」
我倒是沒有這麼嬌氣,但是管家很堅持。
我只好把外套披上並且保證不會脫下來,然後循着管家給我指的路走向後花園。
後花園入口處一大片血紅碩大的花朵,粗大的根莖來回晃動得厲害。
我走近,一片幾乎碰到我的花瓣猛地縮了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感覺這些花的顏色都有點褪色成白的了,花瓣也縮水了不少,十分虛弱的模樣。
我穿過不知名的紅花林,摘了一束鮮豔欲滴的玫瑰。
正要起身時,一抹淡紫色的光折射進我的眼裏。
帶着露珠的嫩草之下,赫然藏着一枚紫寶石戒指。這戒指看起來工藝精巧,造價不凡,定然是極其珍貴的。
說不定是有人不慎遺失在這裏的。
我把戒指收起來,準備一會兒讓顧先生找找失主。
看見花瓶中的玫瑰時,顧先生並沒有驚訝,也許是管家和他說過我的行蹤。
他指尖輕輕碰了碰薄嫩的花瓣,抬手示意我走過去。
【您的小貓需要一個滿含愛意的早安吻。】
我俯下身,在顧先生額上輕輕落下一個吻。
與昨天的冷漠不同,他的身子明顯一僵,耳垂上也掛着一抹紅。
顧先生的聲音又快又急:「我是讓你給我看看有沒有受傷。」
【您的小貓很害羞。】
確實,都開始說胡話了,我去摘幾朵花能受什麼傷。
管家輕輕敲門:「先生,早餐準備好了。」
我和顧先生走下樓,還是昨天熟悉的桌子,上面擺滿了琳琅滿目、種類豐盛的早餐。
一看見我們,客人們頓時如坐鍼氈,一言不發。
大廳裏氛圍死寂。這場景,不像是來做客的,像是來赴死的。
看來顧先生的名聲是真的,真的很差。
我和顧先生坐下後,管家開始宣佈:「主人昨夜睡了一個好ťû⁸覺,感謝各位客人的幫忙。」
話音剛落,愁眉苦臉的人們頓時撥雲見日,驚喜萬分地互相對視。
一個女僕抱來了昨晚的黑色貓崽放在我懷裏。
剛纔還喜形於色的客人們頓時往後縮了縮,十分驚恐地看着我手裏的貓。
情緒轉變之快,有如翻書。
這隻貓……有這麼嚇人嗎?
我疑惑地低頭看着貓崽,它「喵喵」叫着,伸了個懶腰。
除了有點黑,怎麼看都是乖軟無害的可愛模樣。
我忍不住低聲問顧先生:「這些客人,都很怕貓嗎?」
顧先生脣角勾起:「或許是他們膽子小。」
怎麼說他們都是客人,我餵了貓崽點喫的就讓管家把它放出去了,以免客人們都不自在。
顧先生手臂搭在我的椅背上,神色莫名:「夫人倒是心善。」
我趁機想讓他和善點,別總嚇客人:「你畢竟是主人嘛,照顧客人是應該的。」
顧先生眼底神色愈發捉摸不透:「好,就依夫人所言。」
管家繼續說:「老夫人留給主人的戒指不慎遺失,主人夜不能寐,真希望能夠再次見到母親的遺物啊。」
最年輕的一位客人抑制不住欣喜神色:「太好了,是 B 級任務,還有隱藏道具。」
B 級任務?
這些客人也有任務?
不過聽管家說起戒指,我倒是想起一樣東西。
我從口袋裏掏出紫寶石戒指:「我今天早上在花園裏撿到了一枚戒指,不知道是不是你丟的那枚。」
管家說:「正是老夫人的遺物。」
沒想到這麼巧,我把戒指還給顧先生:「那太好了。」
顧先生卻說:「夫人拿着吧,這是我母親留給未來夫人的,理應給你。」
【小貓希望您收下定情信物。】
我耳根子有點熱:「好,那我就收下了。」
一轉頭,卻發現客人們目瞪口呆地看着我,還有三兩個人目光狂熱地盯着我手裏的戒指。
顧先生不悅地掃了一眼,客人們紛紛低下頭。
管家開口:「戒指物歸原主,主人很高興。請客人們好好休息。」
喫完飯,我陪顧先生在書房裏待着。
他處理公務,我則在沙發上看書。
翻了會兒有些無聊,我準備下樓逛逛,順便找貓崽玩玩。
樓梯中央,一位年輕女子攔住我:「請留步。」
我認出她是客人中的一位,微微一笑:「這位客人,有什麼事嗎?」
她神色嚴肅,帶着看破的肯定:「你也是玩家吧?」
顧先生這樣稱呼過我。
雖然我是玩家沒錯,但是在戀愛遊戲裏是不會有這樣的稱呼的。所以我告訴了他我的名字。
可一個客人 NPC 爲什麼會問我是不是玩家?
系統 bug 了?
我狐疑地往後退了退:「你是什麼意思?」
「我也是玩家。」
她攤開手,表示對我毫無敵意:「我們的身份都是客人,只有你的身份是夫人。雖然不知道爲什麼,但是我很感謝你救了我們兩次。」
我越發聽不懂,什麼叫我救了他們兩次?
而且一個戀愛遊戲裏怎麼可能出現兩個玩家?不,聽她的意思,所有客人都是玩家。
這怎麼可能?
自稱玩家的客人遞過來一個透明圓圈:「我來是有交易想和你談,我想和你交換那枚戒指,條件隨你提。積分、道具我有的都可以。」
積分?道具?都是無比陌生的詞彙。
我隱約覺得,這裏好像不是我所認知的那一個戀愛遊戲。
我搖頭:「抱歉,我不能和你交換。」
且不說我現在一頭霧水,完全搞不清楚狀況,不明白他們的身份。
另一個則因爲這是顧先生送給我的,怎麼能拿來和別人做交易?
她笑笑:「我也知道你不可能輕易拿來做交易,畢竟這是保命的道具。」
「但我還是好心提醒你一句,夫人這個身份雖然好Ṫüₔ用,可據說公館主人是個……」
「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硬質的靴子在木梯上砸出「噠」「噠」的重響,顧先生的臉上掛着一抹冰冷的笑容:「這位客人要告訴我夫人,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7-
這是我第一次在顧先生的臉上看見明顯的笑ťųₑ容。
只是那笑容之下有幾分陰鬱的詭異。
方纔還輕鬆與我笑着的女玩家如臨大敵,她反應很快:「我說,您氣度不凡,與夫人相貌登對,十分般配。」
顧先生一雙冰冷的眼睛沒有半點波光:「是嗎?」
儘管我還摸不清楚狀況,但不想他們二人再這樣對峙下去。
我上前一步,稍稍側身擋住玩家:「你怎麼下來了?」
「許久不見夫人,我有些擔心。」
顧先生動作溫柔地執起我的手,指尖的涼意從皮膚相接處傳來。
我莫名覺得哆嗦。
但此刻並不是探究的好時機。
我態度如常,拉着他上樓:「既然這樣,那我們回去吧。」
日頭過半,桌上的玫瑰也蔫了不少。
顧先生隨手擺弄兩下,不知是不是錯覺,那花一下子豔得像剛摘下來一樣。
我坐在沙發上心不在焉地翻書,餘光悄悄瞥向他,開始思考整件事情的始末。
進入遊戲時的提示音,與最開始聽到的男聲全然不同。
我當時大腦混亂,一時之間沒來得及細想,後來跟着系統攻略走,一路都很順利,就把這件事情拋之腦後了。
現在仔細想想,除了突然改變的提示音,整個遊戲的氛圍和人物都怪怪的。
如果說顧先生作爲公館主人,被邀請的客人們略有拘束還算正常。
從昨天到今天,管家先後兩次說公館主人有些麻煩需要客人們幫忙,而前來幫忙的客人們對他懼怕得不合常理。
女玩家說我救了她們兩次,難道說這兩個聽起來如此簡單的任務,竟然會讓玩家有性命之憂?
這到底是一個什麼遊戲?
還有顧先生,女玩家未說出口就被打斷的半截話中,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夫人似乎有心事?」
顧先生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筆,目光靜靜地停留在我身上。
明明他看起來和平常別無二致,整個房間卻多了一股颼颼的冷氣。
【您的小貓有些傷心。
【請安撫您的小貓。】
不管怎麼樣,攻略帶着我一路順利走到這裏,暫且跟着攻略走吧。
我起身朝他走過去,準備像平常那樣親一親他。
一向任我「爲所欲爲」的顧先生卻偏開臉:「夫人這是想矇混過關嗎?」
【您的小貓委屈壞了。
【請安撫您的小貓。】
他眼睛裏帶着有如實質的委屈,頗像昨晚那隻被嚇得炸毛的真正的可憐小貓。
我一下子色迷心竅,騷話張嘴就來:「當然不是,我只是餓了,想着晚上喫什麼。」
「誰叫我老公這麼秀色可餐,我一下子就忍不住。」
這番話似乎取悅到了他,顧先生脣角愉悅地上翹:「是嗎?」
「我竟然不知道,夫人對我的容貌如此垂涎欲滴。」
寬大的手掌箍在我腰後,用力一拉,我便跌坐他懷中。
顧先生撩起我耳畔的碎髮,聲音低沉落在我耳邊:「夫人哄人的話,總是這般動聽。」
「讓我想一直聽上……一輩子。」
愈發低沉的嗓音蠱惑又危險:「就是不知道夫人能不能,說上一輩子?」
-8-
一連幾天,顧先生都和我待在樓上,一日三餐都由管家送到房間,我要下樓散步,他也作陪。
這要真是一個普通的戀愛遊戲,我還挺願意多待會兒的,就當休假了。
可那天玩家的話和這個遊戲處處透出來的疑團橫亙在我心頭,最重要的是,我沒有找到任何退出遊戲的通道。
我必須弄清楚,這個遊戲到底是什麼,以及怎樣才能離開。
顧先生肯定不會告訴我,我只能自己找答案。
我特意起了個大早,準備偷偷溜下樓去找別的玩家,一開門就發現顧先生站在外面。
他脣畔笑意柔柔:「夫人要去哪兒?」
我被捉了個正着,心虛地編藉口:「我去給你摘束花。」
顧先生笑意不減:「這樣的小事,何須夫人親自動手?」
這些天我找了不少理由想下樓,都被他不動聲色地擋下。顧先生有意無意地阻止着我與玩家見面,我清楚這一點,卻不敢太直接地表現出來。畢竟不管這是個什麼遊戲,他看起來都像最不能惹的大 boss。
偏偏系統現在什麼提示也沒有,我只好仿照着往常的做法,扯着他的袖子輕晃:「但是我想親自爲你摘嘛。你難道不想要?」
本以爲顧先生不會輕易讓我離開,沒想到他卻稍稍讓步,取下身上的外套披到我的肩上:「既然夫人有心,那我卻之不恭。」
他捱得近,說話的時候脣瓣若有若無地擦過我的耳廓:「不過,夫人可要……快些回來。」
好不容易有機會,我不敢耽擱,徑直去找了那天的女玩家。
她眼底閃過一絲訝異:「夫人怎麼來了?」
這個稱呼顧先生和管家這種 NPC 叫叫就算了,面對和我可能來自同一世界的玩家,我有點不好意思:「我叫季歲午。」
我開門見山:「你那天想和我說的是什麼?」
見她仍然懷疑,我坦誠相告:「我是突然被拉進來的,對這個遊戲的情況不太瞭解。」
豈止是不瞭解,簡直一Ťù₎無所知。
女玩家看起來沒全信,但仍然給我介紹了這個遊戲。
據她所說這是一個叫驚悚公館的遊戲副本,時間限制爲 15 天,任務由公館主人決定,全部完成之後就可以成功脫離。
我最關心的是:「沒完成會怎麼樣?」
玩家沉默了幾秒:「留在這裏。」
我一愣,留在這兒?什麼意思?要繼續遊戲直到通關嗎?
「當然不是。」女玩家玩味一笑,「你以爲這是什麼遊戲?」
「……掛着戀愛遊戲皮的盜版恐怖遊戲?」
她不置可否地笑笑,朝我伸出手:「我叫除已,要不要一起合作通關?」
我欣然同意,多個隊友多條路嘛。
但我時間不多,約定好玩家那邊由除已爲我解釋,方便我下次和他們一起行動,我則留在顧先生身邊,多打聽一些消息之後,就趕緊離開了。
-9-
除已說花園入口的是食人花。
我繞了兩圈,看着花瓣們哆嗦得都快掉了的模樣,實在想象不出這花是這麼兇殘的品種。
我低頭看了一眼外套,管家和顧先生都非讓我穿着這件衣服,難道玄機在這衣服上?
想到這兒,我把外套一脫,食人花的花莖像裝了彈簧似猛地往前一伸,掛着不明紅色涎液的花心大張,血盆大口朝我而來。
我嚇了一跳,趕緊把衣服拉回來,緊緊捂住自己,囂張的食人花頓時萎了回去,恢復風平浪靜的慫狀。
我驚魂未定地拍拍胸口,生怕衣服的作用一會兒失效,隨手摘了幾枝鬱金香就匆匆往回趕。
小黑貓在牆角敞着肚皮曬臺上,要是以往,我肯定得蹲下來好好擼一把。現在有食人花在前,我不敢輕舉妄動,假裝沒看到走上樓。
顧先生如往常一樣在書桌前處理公文。
我在一旁拿新的花瓶剪枝插花。
收拾妥當,我坐到沙發上休息,顧先生卻放下筆望着我,似乎在等待什麼。
從除已那裏確定顧先生並非我所以爲的戀愛對象,而是副本的最大 boss 之後,我就把攻略關掉了。
雖然之前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顧先生對我一直很友好,但我現在可不敢再在老虎屁股上拔毛,只想老老實實地當好玩家順利通關。
而且一想到自己單方面對他做的各種出格舉動,我就覺得有點尷尬。
眼下沒有提示,我只能猜測:「顧先生不喜歡鬱金香嗎?」
「不是。」
顧先生淡淡地否認,見我半天沒領會的樣子,抿脣垂眸:「罷了。」
用過早餐,他看公文我看書,只是氣氛不同以往,他怏怏不悅,我默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乾巴巴地待了大半個小時,顧先生忽然開口:「你今日摘花,一切可還順利?」
我做賊心虛,一聽他這話就有點緊張:「順,順利啊。」
難道還是露出了什麼破綻?
ṭû₎他嘆了口氣,說:「你今日……沒有吻我。」
越說到後面,他聲音越小,似乎不好意思。
微微下垂的眼瞼,又藏着點小孩兒得不到心愛糖果般的委屈。
我想若是系統這個時候開口,肯定會說:「您的小貓委屈壞了,請儘快安撫他。」
但這個遊戲不是我選擇的那一個,顧先生也不是遊戲裏的完美戀人。
可看見他這模樣,心頭好像被翅羽輕輕地撓來撓去,讓我無法視而不見。
四肢不聽使喚地走過去,反正就是個遊戲,我安慰自己,紅着臉,在他眉心落下一吻。
他眉間剎那霜雪消融,眼尾彎出小小弧度,有點驕傲的饜足。
除已讓我想辦法推一下第三個任務進度,趁他心情好,我旁敲側擊:「客人們還要在家裏待多久呀?」
顧先生聞言一頓,神色意味不明:「夫人這話何意?」
修長的手指從我背脊上劃過,蘊着一點不易覺察的失落。
我當然知道自己這種行爲很趁火打劫,但眼下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和時機嘛。
反正扮演他夫人那麼久,也不差這一會兒,我沉浸式扮演:「客人們不是來幫忙嗎?不如讓他們趕緊做完事就離開吧,公館裏吵吵鬧鬧的,我整夜都睡不着覺。」
「竟然打擾了夫人。」顧先生語調平平,「看來不能留他們了。」
聽起來不像要派任務,而是要把他們宰了。
我生怕任務難度升級,連忙吹「枕邊風」:「大家畢竟是客人,不要太難爲他們。」
主要是擔心整太難,到時候我也走不了。
「那依夫人之見,應當如何呢?」
顧先生詢問我的意見:「不如讓他們去幫廚?」
幫廚?我不會啊。
而且廚房這種一聽就是恐怖高危區,什麼菜刀狂魔啦、不明碎肉啦,想想就嚇人。
不成不成,我連連搖頭。
顧先生又說:「後院有塊地許久無人清掃……」
這個可以有。
掃地總歸不會比趕貓和找戒指難吧?
顧先生一口答應:「好,就依夫人所言。」
傍晚管家直接宣佈了第三次任務:「迷迭墓園屍骸遍野,無人清掃,夫人夜不能寐,希望客人們能爲夫人分憂。」
我:???
玩家:???
該說不說,我晚上睡得真的挺好的。
而且你怎麼沒說那塊地,是墓地啊!
-10-
關於迷迭墓園,管家一問三不知。
我只好把主意打到顧先生身上,殷切地給他倒茶:「老……顧先生。」
老公叫多了,差點沒改過來。
「夫人喚我什麼?」
他對我仍是往常笑吟吟的模樣,眼中微妙的寒芒卻讓我後背一涼,連忙換回去:「老公!」
望着面色和緩的人,我納悶不已。
不應該啊,顧先生不是戀愛遊戲的男主角,他對我,應該沒有多餘的心思纔對。
但正事要緊,我無暇多想,小心翼翼:「老公,迷迭墓園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啊?客人們在裏面,不會出什麼問題吧?」
「迷迭墓園有些屍狼啃剩的殘ƭűⁿ骸罷了。」顧先生頗有閒情地把玩着我的手指,「客人們在裏面再安全不過,夫人無須擔憂。」
……
聽起來一點也不安全!
但顧先生不像會騙我的人,他說無須擔心,那麼應該就沒什麼大問題吧。
我略略放下心,餘光看見一隻小紙鶴從窗口慢悠悠飛了上來,背面還畫着一個十字圖案。這是我和除已約定好的暗號,他們會在今晚十點行動。
按照顧先生往常的習慣,十點鐘他還沒休息呢。
那我豈不是沒機會溜出去了?
「老公。」
我眨眨眼睛,打起算盤:「熬夜對身體不好,我們早點休息吧?」
顧先生不接腔:「爲時尚早,夫人若是乏了,就先休息吧。」
他不睡,我出門的時候豈不是又會被他堵在門口?
我正要繼續勸說,顧先生話鋒一轉:「莫不是夫人想與我同牀共枕?若如此,陪夫人同眠也無妨。」
爲了把這位大 boss 哄上牀,我拼了,一咬牙:「是啊是啊,你陪我睡吧。」
公館的牀躺了個顧先生後,似乎就縮水了不少。
兩人的手一動就能碰到,我自覺往旁邊挪了挪,顧先生長臂一攬,把我圈進結實的懷抱裏。
低啞的聲音自我頭頂傳來:「夫人睡不着?可是想做些別的?」
什麼別的?我聽着都害臊,你們恐怖遊戲怎麼搞什麼戀愛氛圍啊。
生怕顧先生一會兒真搞點別的,我老實窩着一動不敢動。
牆上的鐘「嘀嘀嗒嗒」地走,眼看將近約定時間,我輕聲喚:「顧先生?」
身側的人呼吸均勻綿長,沒有應答。我躡手躡腳從他懷裏鑽出來,情不自禁回頭看了一眼。
淡黃的燭光照得他的冷白的臉像塊精緻的暖玉,不似平時冰冷、生人勿近,我手指虛虛描過睫翼掃下一片扇形的薄影。
毫無疑問,顧先生完美長在了我喜好上。
性格嘛,雖然有點冷,但面冷心熱,也很關心人。
可惜我們遇到的地方不對。
「再見啦。」
我在心裏默默道了聲別,下樓和玩家們會合。
有除已爲我說明,其餘人對我的加入沒多說什麼,就連下午用我名義發佈的任務也沒提,估計以爲是顧先生故意爲之。
-11-
迷迭墓園霧氣濃重,幾步之外只能看見朦朧人影,普通手電基本上起不到什麼作用。
腳下一不留神就踩到不知道是什麼屍體的骨骼,濃郁的腥臭味道撲鼻而來,令人窒息。
骨頭滾動還有被踩到的「咯吱」「咔嚓」聲到處都是,陰冷的風涼涼穿過,激得人毛骨悚然。
但據顧先生所說,這裏沒有特別的危險,玩家們很快開始單獨行動,各自獲取積分。
除已看出我的害怕,主動開口讓我跟緊她。
有人做伴,好歹打消了一點恐懼,我也在霧裏試圖摸索,結果腳下一不留神被絆到,跌坐在地。
我順手用電筒一照,黑色的木板上刻着潦草的字映入眼簾。
【季歲午之位。】
???
我一腳就把它踢了出去,假裝自己什麼也沒看到。
這破遊戲,不帶這麼嚇人的啊。
「你沒事吧?」
聽到動靜的除已問我,她已摸清四周:「這裏是一間祠堂。」
既然都是墓園了,有個祠堂也不奇怪。
只是這裏的祠堂,爲什麼會有我的……牌位?
不對,那塊牌位一會兒被別的玩家撿到,肯定遭人懷疑,到時我有口也說不清楚。
想了想,我又把它撿回來藏到包裏。
祠堂普普通通,沒什麼有用的東西,我和除已準備去別處看看。
剛踏出去,就聽到玩家的尖叫:「地上有蛇!」
「不是蛇!是變異藤!」
大霧中憑空冒出無數藤蔓,靈活的觸鬚伸向玩家,密密麻麻的根鬚織就了一張大網,勢要將所有人網羅絞殺。
藤蔓衝我們躥來,除已一躍而起,揮刀砍斷。
我毫無戰鬥力,果斷轉身就跑,觸鬚們卻毫不理會我,與我擦身而過,直奔一旁的除已。
我站在宛如羣魔亂舞的藤蔓之中,大腦飛速運轉,福至心靈,掏出牌位試探性地朝藤蔓揮了揮,它們避之不及地退開。
太好了,有用。
我朝除已大喊:「牌位,它們害怕牌位!」
除已立刻領會了我的意思,反手削斷最近的藤蔓,退回祠堂,抄起一塊牌位揮舞。
藤蔓退潮般離我們而去。
聽到呼喊的其餘玩家紛紛趕過來,他們都被追得狼狽不已,連滾帶爬地撲過來哄搶。
混亂中有人劈手奪過我手裏的木牌,厚實的肩膀撞得我直直飛出去小半米,藤蔓們快速纏了上來。
觸手 play 什麼的,如果在戀愛遊戲裏,我欣然接受,可這是恐怖遊戲啊!
我扯起嗓子:「救命啊救命!」
除已不愧是可靠的玩家,她把牌位劈得粉碎,朝藤蔓迎風一撒,猖獗的藤蔓火燎似的扭曲退散。
我趕緊抱大腿:「姐,你就是我唯一的姐!」
沒高興幾秒,屍狼聞着受傷的玩家身上的血味就來了。
屍狼比普通的狼大好幾倍,塊頭都能趕上老虎了,眼睛冒着滴血般的紅光,在濃霧的加持下,更爲幽森瘮人。
膽小的玩家四處逃竄,膽大如除已的選擇正面迎擊。
我就是那個逃竄的。
打不過就跑,我依着記憶中的方向鑽進祠堂,胡亂摸到了一張蓋着桌布的桌子,毫不猶豫地躲了進去。
屍狼兇狠的低嚎 360°無死角環繞,利齒穿刺骨肉的逼真音效聽得我心驚肉跳。
-12-
打鬥聲不知何時停了,四周寂靜得針落可聞。
「咔嚓!」
「咔嚓!」
似乎有什麼東西踩着遍地屍骨在走動。
我抱着膝默默往後挪了一點,直到後背抵上冷硬的牆壁,退無可退。
手腳保持着同一個姿勢太久,又麻又漲,我剛一抬腿,一枚東西突然從口袋裏骨碌滾出來。
是顧先生給我的戒指。
我立刻拾了起來,不敢再動。
這一點輕微的動靜被無聲夜幕放大數倍,那東西也聽到了,步子一轉,朝我走來。
我心提到了嗓子眼,拼命祈禱它轉身離開。
結果事與願違,那腳步聲越來越近,窸窣的摩擦聲停下,黑沉沉的身影慢慢蹲在了我藏身的桌布外。
我別開臉,死死閉着眼。
下一秒,桌布被掀了起來,一道熟悉的聲音隨之響起——
「夫人爲何藏在這裏?」
緩緩睜眼,面前的人朝我伸出手,眼底似憐似愛:「地上冷,夫人當心着涼。」
看見顧先生,我心裏安定許多,抓着他手的鑽出來。
外面沒有纏人的藤蔓,也沒有兇殘的屍狼,只有被燭火照亮的古樸祠堂。
四周靜得出奇。
「其他人呢?」
這兒不像是我剛纔待的迷迭墓園啊。
「夫人是夢遊了?」顧先生笑道,「這裏哪有旁人?」
剛剛分明有那麼多玩家在與狼搏鬥。
我正要反駁,忽然覺得不對,衝出祠堂一看,這裏竟真不是墓園,而是前宅東北角的一幢小樓。
我從顧先生的書房窗外眺望時注意到過這棟房子,但是不知道這裏是顧家祠堂。
既然這裏有一個顧家祠堂,那我們剛纔在墓園看到的那一個祠堂,又是怎麼回事?我沒能忘記那個祠堂裏,還有一塊寫着我名字的牌位。
我爲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裏?其他的玩家呢?
「夜深了。」
顧先生將外袍爲我披上ṭũₘ:「夫人,早些休息吧。」
他雙眼蕩着濃烈得化不開的情緒,似暗示我當作無事發生,回到公館,天亮之後,還和之前一樣。
但我們心知肚明。
我是玩家,不是真正的顧夫人。
平和的夜色裏湧動着無聲的激流。
我往後退半步:「顧先生,謝謝你。」
這個稱呼和距離已經表明了一切。
顧先生輕聲問:「你想和他們離開?」
明明是正常地離開遊戲,搞得我好像要做什麼極度對不起他的事似的。
可對上他的眼睛,我莫名緊張:「嗯。」
這裏畢竟只是一個遊戲,我肯定要離開的。
他眸中的一切情緒在剎那間迴歸於寂無,彷彿初遇那天,淡漠坐在高臺,視世間萬物如塵。
下一瞬,他從高臺落下,逼近我,充滿獵食者的志在必得:「夫人以爲,你逃得掉嗎?」
「什麼意思?」我別開眼,伸手推開他,「顧先生,我要去找我的同伴了。」
男人輕笑了一聲,那聲音飽含蔑視:「同伴?」
他抓住我的手:「既然夫人想看,那我就讓你見他們最後一面好了。」
話音剛落,我和他頓時出現在一片濃霧中,周圍的一切只露出依稀的影子。
是迷迭墓園。
「啊——」
不遠處傳來玩家淒厲的慘叫聲。
聲音的主人如同正在承受靈魂被撕碎的劇痛,慘叫聲聽得人汗毛直豎。
顧先生隨手一揮,濃霧散盡。眼前清晰起來的那一刻,我看見一隻屍狼叼着一位玩家高高甩起,另一隻狼猛地躍起來用力撕扯——
被當作獵物的身軀攔腰裂成兩截,血雨淅淅噴灑出來,甚至有一兩滴濺到我鼻尖和眼下。
溫熱的,滑滑的,特有的鐵鏽腥味。
我大腦一片空白,膝彎一軟,險些跌坐下去。
顧先生伸手托住我,惡魔的低語自耳後響起:「歡迎來到地獄遊戲『血路』,夫人。」
-13-
我覺得自己好像闖進了一個怪誕的夢。
可一睜眼,慘烈的景象依舊存在,無比真實,真應了顧先生所說的那兩個字。
地獄。
我喃喃:「顧先生,你不是說任務是清掃墓園嗎?」
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夫人以爲這是什麼地方?」
我想說這裏是恐怖遊戲,是第三個任務的迷迭墓園。
嗓子卻像是被壓了一塊石頭,什麼也說不出來,我甚至隱隱有種預感,這裏不是我想象中的世界。
「看來夫人得到的信息並不完整啊。」
顧先生意有所指,脣角淺淺勾起:「不管是誰告訴夫人的,那麼她都一定沒有告訴夫人,這個遊戲裏沒完成任務的玩家……都會死吧?」
我失聲:「怎麼可能?」
我向除已投去求助的目光,她微微避開我的眼睛,喉嚨嘶啞:「抱歉,這裏確實不是你想的那種全息遊戲,是一個名叫『血路』的真實遊戲。」
沒人知道這個遊戲究竟是什麼,但它就是以一種橫跨無數世界的形式存在。
血路的玩家無數,他們進入各種各樣的副本,完成任務後獲得相應的積分。積分可以兌換一切他們想要的東西,名利、財富甚至是長生。
正是因爲報酬足夠豐厚,玩家需要付出的代價更大,性命不過是遊戲的入場券。
我只覺得荒謬。
既然如此,那除已爲什麼一開始不告訴我?
「夫人還不明白嗎?」
顧先生用看破一切的口吻說道:「她想讓夫人留在我身邊,獲取她想要的信息。」
如果除已一開始就告訴我真相,我就不可能再以輕鬆遊戲的心態去找顧先生打聽消息。
而她正是明白這一點,纔對我有所隱瞞。
我恍恍惚惚地蹲在地上,眼眶空洞的骷髏對着我。
聽完他們說的話,再看到屍狼撕扯玩家的樣子,我彷彿明白了這些屍骸的來處。
胃裏翻江倒海,我抑制不住地嘔吐起來。
顧先生手搭在我的背上,遞過來一方帕子,一如既往地溫柔體貼。
可我沒忘記他纔是這所有恐怖怪象的主宰。
我小聲哀求:「顧先生,你不是想讓我們打掃墓園嗎?你把屍狼收回去,我們一定打掃乾淨好不好?」
「不好。」
他拒絕得非常乾脆。
「季小姐。」除已出聲,「你有戒指,可以換取一次保護機會。」
只要能讓屍狼停止攻擊,然後我們把這裏打掃乾淨,就能完成任務。
我連忙去找戒指,卻摸了個空。
顧先生緩緩舉起一枚戒指:「夫人在找這個?可惜這個戒指夫人已經用過了。」
我什麼時候用過了?
顧先生看穿我的想法,提醒:「夫人想不起來了嗎?在桌子底下時,夫人抓着戒指,希望屍狼不要靠近,所以我來了。」
那也算?
戒指沒用了的話,還怎麼完成任務?
這些屍狼就連除已這樣的老玩家都對付不了,我衝上去也是給它們加餐。
「不過我也願意爲夫人破一次例。」
顧先生逼視着我:「夫人若是心甘情願留下,我就讓他們走。」
「若是想離開……」
他指了指環飼的狼羣,意味不言而喻。
「就看夫人如何選擇?」
爲何要我來選擇?
我當然想離開!
我從沒想過要當什麼救世主,也沒想過犧牲自己去拯救別人。
可玩家們血肉模糊的傷和痛苦的低吟,無一不在提醒我。
他們不是遊戲角色,他們是活生生的、與我來自同一個世界,是我在路上可能會隨機擦身而過的任何人。
我用力地收緊掌心,指甲陷入肉裏也沒知覺。
「不如我替夫人做決定吧。」
顧先生貼在我身後,寬大的身影幾乎將我整個籠住:「這些貪婪、欺瞞、利用、怯懦之輩,怎麼值得夫人上心?」
屍狼像是能感知到他的心思,齜着牙走向玩家。
「不要!」
我閉上眼,聽見自己艱難的聲音:「我答應你,留下來。」
-14-
玩家被屍狼撕裂的場景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連帶着對顧先生都畏懼不已,下意識躲避。
顧先生淡然地收回被我避開的手,吩咐管家把黑貓崽抱上來。
和之前對我齜牙的兇樣不同,它這回乖巧老實地躺着任我摸。
我已經知道它不是什麼可愛的小貓,說不定和屍狼一樣兇殘,不太想碰。
小貓喉嚨裏冒出幾聲含糊的催促,顧先生視線掃過來,它立刻翻身敞着肚皮,尾巴勾着我的手指,極盡諂媚地想讓我揉搓一下。
欺軟怕硬到了極點。
我嘆了口氣,拿起梳子幫它順毛。
我知道顧先生想哄我高興,但他不知道,我在這裏一天,心就下沉一分。
「顧先生會殺了我嗎?」
聽到我的話,顧先生眉梢微挑:「夫人爲何會這麼問?」
我抿了一下脣:「我看見祠堂裏的牌位了。」
那時候我還以爲是遊戲的惡趣味。
現在看來,說不定是我的死刑通知書。
他一笑:「那只是給夫人的一點提示罷了。」
以藤蔓的數量和靈活,恐怕挨不到屍狼出來,玩家都被纏死了。
在這種關頭,沒人能想到用牌位能阻擋藤蔓,而如果那只是一塊普通的牌位,我可能只會趕緊扔掉。
寫有我名字的則不同。
救我是他,逼我也是他。
我一時無言,心中複雜,鼓起勇氣小心商量:「顧先生,你能不能,放我走啊?」
剛纔和煦如春風的人瞳孔驟然一寒,山雨欲來:「夫人這是要反悔?」
他變臉比翻書還快,我不敢再說:「沒,沒有。」
「別的我都能依夫人,唯獨這件事情,想都不要想。」
溫熱的吐息掃在我耳廓,如情人低喃,卻充滿警告與偏執。
我乖巧地點着頭,藏了藏口袋裏的刀。
去找除已瞭解信息的那天,她隨口提到過另一個方法:殺死遊戲的 BOSS。
誰也沒想過能用上。
可眼下,這好像是我唯一的辦法。
身側的顧先生睡顏安寧,對我全然不設防地信任。
只要殺死他,這場遊戲就能順利通關。我就能回到原本的世界,恢復普通平靜的生活。
顧先生和玩家不一樣,他只是 NPC。
我默唸着,手指卻止不住地發顫。
鋒利的刀尖抵在他胸口位置,只差幾寸,這一切都會徹底結束。
我驀地想起第一天晚上,他以爲我是害怕貓妖才拉着他,卻還是陪在我身邊。
第二天摘完花,他首先關心我有沒有受傷。
他把可以尋求保護的戒指送給我,即使我沒有使用戒指時,也不動聲色地幫着我躲過殺人的藤蔓。
良久,我頹然地收回刀,與此同時——
「不動手嗎?」
本該熟睡的人睜開眼,一雙眼睛沒有波瀾地望着我,像是早就預料,甚至在等待。
我心裏一驚,被他這副盡在掌握的樣子弄得迷惑不已。
他早就察覺到了卻一動不動,是篤定我不會下手嗎?
「夫人想殺我,儘管殺。」
他欺身將我按倒,眼裏引誘意味濃厚:「若是不殺我,夫人一生一世都只能留在這兒陪我了。」
這是寧願讓我殺了他,也不肯讓我離開。
我心一橫,握緊刀柄,刀刃貼在他脖子上。
白皙的脖頸上滲出一絲血痕,他不僅沒有躲避,脣角甚至微微上翹。
最終還是我率先敗下陣來。
只是我不懂:「爲什麼是我?」
初次見面,他疏遠地稱呼我爲玩家,不像接納我成爲他夫人的樣子。此後他態度轉變快得不自然。
這又不是真的戀愛遊戲,我當然不認爲自己有這麼大的魅力,短短幾天就能讓顧先生這樣的恐怖遊戲 BOSS 癡迷不已,一心想把我留在這個世界。
「夫人忘了。」
他貼着我:「我們訂過婚的。」
-15-
我認真地回顧了自己的 20 多年人生,沒和男人拉過小手,也沒和男人親過小嘴。
什麼時候在恐怖遊戲世界裏冒出來一個未婚夫?
我委婉暗示:「顧先生,我從小去過的地方屈指可數,更沒參加過什麼特別的遊戲。」
言下之意就是我們根本就沒見過。
我也不是他的未婚妻,我們倆根本就沒有關係,他找錯人了。
顧先生會錯了意:「無妨,以後我帶你去。」
……
還是得直說:「顧先生,我真的不記得我們認識。」
「我知道,你失憶了。」
怎麼說呢?顧先生自圓其說的能力令我歎爲觀止。
他固執地認定了我就是他那個消失多年的未婚妻,只是失去了關於他的記憶:「夫人,不管過去多久,我都知道,你就是你。」
我的解釋蒼白無力且不被理會。
顧先生所說的我與他的相遇相識在我聽來,與陌生人的故事無異。
他見我無動於衷,拿出一個錦繡方盒,盒底躺着一根普普通通的純色髮帶。
「這是訂婚之時夫人給我的。」
語氣不無驕傲珍視。
若是顧先生真正的未婚妻在,想必他們會是琴瑟和鳴、令人豔羨的一對。
次日一早,顧先生說要帶我出門,循着往日痕跡找到記憶。
我驚訝地發現公館外總是籠着一層灰濛色彩的天久違地變得透亮,草木青翠,世界這一刻才明晰起來,露出原本的面貌。
攤販們的吆喝聲從遠處傳來,老式自行車的響鈴和汽車的喇叭交錯起伏,爲寂靜的城注入生命。
顧先生熟門熟路地帶着我走街串巷,桂花糕、酒釀丸子、糖葫蘆,他一股腦全買了給我,然後帶着我走到一株盛放的梨花樹下。
顧先生拂去石凳上的花瓣:「你說你最喜歡梨花,在這株樹下喫東西最開心。」
他對我喜好掌控瞭如指掌,偶爾幾個瞬間我都要真的懷疑我是不是失去了一段記憶。
平心而論,顧先生對我是極好的,哪怕這好是把我當成另一個人對待。
這個恐怖世界沒有任務的時候,也出人意料地平和美麗。
但我清楚,這不是我想要的。
幾日轉瞬即逝,眨眼就到了任務將截止的第 15 天。
牆上的掛鐘一分一秒地走着,距離 12 點越來越近。
過了今晚,我將徹徹底底留在這個世界。
我沒來得及問除已,另一個世界的我會怎麼樣。
會有屍體嗎?還是憑空消失了?
希望他們不要爲我傷心太久。
我站在窗邊想得出神,夜風徐徐吹來,臉頰上不知不覺溼涼一片。
在迷迭墓園看見地獄般景象時我沒哭,顧先生說要我永遠留在這兒的時候我沒哭。
此刻即將無法再回去的真實感盈滿全身,眼淚突然決堤,止都止不住。
顧先生不知何時出現在我身後,手臂撐在窗臺上,把我禁錮在小小的空間裏:「夫人哭什麼?」
我低下頭,他把我抱起來放到窗臺上,半強迫我和他對視。
窗外沒有護欄,稍有不慎就可能掉下去,我雙手不由自主攀着他的肩,哭得更兇了。
他吻去我的眼淚:「你就這麼不想陪我留在這兒?」
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忘記了害怕,委屈極了:「我想回家……」
細密的吻落下來,他耐心誘哄:「阿歲,爲我留下來好不好?」
似對愛人的眷戀與祈求。
我抽抽噎噎地搖頭。
他眸中覆上一層深深的落寞,半晌問:「那如果在另一個世界,阿歲願意陪在我身邊嗎?」
我被他突然的發問弄得有幾分茫然,但還是點了點頭。
如果我們不是在這裏相遇,我可能真的想和他在一起。
「好。」他嘴角提起一抹笑,「夫人這次可要,說話算話。」
沒來得探究那笑容的深意,一把冰涼的刀柄塞進了我的手心,鋒利的刀身頃刻沒入他的胸膛。
殷紅的血滴順着刀身落下的同時,溫暖的男聲提示音奏響耳畔——
【請問確定進入一路生花戀愛遊戲嗎?】
-16-
再次響起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世界,面前的數據板停留在剛打開的樣子。
我恍惚地看着乾淨的掌心。
窗外陽光正好,周圍一切似乎都沒有變動,就連桌子上熱過的牛奶都留有餘溫。
若不是脖子上殘留着紅痕,我差點真以爲這都是夢。
我請了假,在家裏休息了整整三天。
我反覆地夢到離開的那一幕,他握着我的手,將刀刺入自己的胸膛。
大汗淋漓醒過來時,我下意識摸了摸空蕩的枕邊,而後很快反應過來,這裏是我的世界,這裏沒有顧先生。
我再次嘗試進入戀愛遊戲,這次很順利,主角和顧先生很像,英俊冷漠,卻又哪都不像。
我連第一個關卡都沒堅持,匆匆選擇退出。
日子一點沒如我設想的那樣歸於平靜,我時常想到在公館的書房裏睡着後醒來,身上蓋着寬大的外套,他拿着書在一旁安靜守候。
我爸給我打了個電話,說最近大掃除整理出一堆舊東西,其中有我的,讓我有時間回去看一下。
倉庫裏積灰的木箱子一堆,大多是舊書,我也懶得一一挑揀:「隨便處理吧。」
紙箱子年久腐化,抱起來時箱底整個掉下來,零碎的小東西散落一地,一個圓形透明狀的東西吸引了我的注意。
如果我沒記錯,除已那天想和我交換戒指的時候遞給我的一個那個透明圈,和這個一模一樣!
我心臟狂跳起來,舉着這個東西問我爸:「這是什麼?」
我爸看了一眼:「你以前買的玩具吧?」
「不可能!」
我纏着我爸仔細回憶了半天,他纔想起來:「這好像是你以前在路邊隨便撿的,後來你不知道怎麼地,突然暈倒昏迷不醒,幸好有位大師上門。」
我爸拿過牌子一扔:「這東西不吉利。」
我趕緊撿回來:「那個大師當時留下聯繫方式了嗎?你幫我找找。」
過去了十幾年,家裏的東西都不知道換了幾輪,最後勉強在墊桌角的本子裏搜出了老舊的電話本。
我撥通了上面留下的號碼,冰冷的機械音傳來:
「遊戲血路玩家服務中心爲您服務。」
我的呼吸都停滯了一瞬。
竟然真的是這個遊戲!
壓下翻湧的心緒,我迫不及待地問:「我是驚悚公館的玩家,我叫季歲午,請問我可以瞭解一下……」
我還沒來得及問顧先生的情況,機械音急促地打斷我:「您是驚悚公館的玩家季歲午?」
「請您原地等候,稍後會有工作人員聯繫您!」
【嘟嘟——】
電話被掛斷了。
我不明所以,掛念着顧先生的情況,走出屋門外等候。
一個穿着西裝的年輕男人朝我跑來,他禮貌快速地自我介紹:「您好,季小姐,我是主神系統 009 號,負責爲您服務。」
「我知道您現在有很多疑問,但是請先聽我說。」
009 語速很快,但敘述清晰。
他說很久之前,顧先生還不是顧先生,他作爲遊戲 BOSS 和系統一樣,只有代號。
顧先生所掌控的副本名字也不叫驚悚公館,而是一個名叫青魚鎮的大型副本。
副本難度很高,但相應的積分也很高,死亡率比其他的副本還低,主動選擇進入的玩家很多。
恰恰因爲進入的人很多,有時候會冒出許多亂象,但很快就被顧先生掃平。
而我誤打誤撞撿到了一名玩家的遊戲板,正好趕上副本開啓,被捲入了青魚鎮。
要只是這樣,主神系統很快就能察覺異常把我帶出來,可我遇上了顧先生,他有意掩蓋我的蹤跡,讓主神系統無從尋找。
直到青魚鎮首次發生大型玩家暴亂,顧先生前去處理時不慎疏忽,才讓主神系統鎖定了我的位置。
正巧那時我在顧先生的公館,而幾個想要殺死 BOSS 賺取高額積分的玩家準備朝公館投放炸彈,他們不知道顧先生離開,仍按照計劃行事。
系統 009 及時趕到,把我救了下來。
考慮到顧先生不會允許我離開,他將計就計製造了我被炸死的假象,把我送回現實世界,消除了我的記憶,並把所有關於我的數據抹除,讓顧先生查不到我。
-17-
00Ŧű̂₇9 問:「季小姐想取回記憶嗎?」
「當然。」
我很想知道在那個遊戲世界發生了什麼,我和顧先生難道真的是……
一個純白色的頭盔罩住了我所有的視野,關於遊戲的記憶在我面前鋪陳開。
我看見少時的自己慌亂無措地站在完全陌生的街頭,眼淚快要掉下來的時候,身後傳來一道聲音:「你也是玩家?」
是個年齡與我相仿的少年,與成年後的顧先生有八分像。
他問了幾個問題,都與遊戲有關,但那時候的我一問三不知,只會默默搖頭。
少年把我帶回了公館。
我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他皺了皺眉:「不……」
我聽錯了:「顧?」
他沒否認,於是我叫他阿顧。
我對那個世界一無所知,阿顧就是我唯一可以信賴的人。
他總安慰我一定可以找到出去的辦法,陪我一起找離開的途徑。
大部分的時間我都和阿顧待在一起,他有時候會突然離開,公館裏也進進出出一些奇怪的人。
有次一堆人浩浩蕩蕩找着什麼,阿顧拉着我躲起來。
我還以爲他打架了,阿顧舉起一枚戒指給我看:「他們在找這個。」
「爲什麼?」
阿顧沒解釋,卻把戒指放到我掌心:「送給你。」
「可是他們……」
「他們不重要。」
我沒什麼能夠回禮的,阿顧伸手取下我的髮帶,在指上纏繞了兩圈:「那就把這個給我吧。」
我拿着價值不菲的戒指,有點懷疑:「這不會是你偷的吧?」
「當然不是。」阿顧說,「這是我的,給我未來夫人的。」
我當即要還給他,阿顧摁住我的手:「你都收了,你就是同意了。」
看到這一段的我不由沉默,如果這就是某個人口口聲聲說的訂婚,那我就算是有這段記憶也絕不承認。
這分明是強買強賣。
有阿顧陪着,日子並不沉悶。偶爾我們一同坐在梨花樹下,我伸出手,梨花花瓣就飄飄揚揚落滿我掌心。
有一天,阿顧匆忙地說他要出去一趟。
我頭一次看他露出那種冰冷危險的笑容,不安地伸手拽住他的衣服,他回過身拍拍我的肩:「我很快回來,在公館裏等我,哪兒也不要去。」
而那天,我沒等到阿顧回來。
我的視野裏只有轟然炸開的火光,氣浪將我掀翻在地,意識逐漸變得昏沉。
之後就是系統把我帶走,消除記憶,我的生活恢復以往的常態。
眼前畫面一轉,重新回到了青魚鎮。
不,或許已經不能稱之爲青魚鎮了,秀美的古建築全是焚燒過後的斷壁殘垣,整座小鎮什麼都不剩。
「這是你離開之後的事情。」
009 的聲音突然冒出來。
以爲我被玩家炸死,阿顧一怒之下殺死了所有的玩家,燒盡了一整座青魚鎮。
他跪在廢墟間,手裏用力刻着什麼,透過模糊的影像,熟悉的字依稀可辨:【季歲午之位。】
009 說:
「你消失之後,他封鎖了除公館之外的所有區域,變更了遊戲規則。總有玩家會隨機匹配進入,卻沒有一個玩家能夠出來。
「爲了維持遊戲穩定,我們禁止相關消息擴散。這些年我們始終無法與副本內部建立聯繫,也無法突破。
「討論會上不止一次有人提出想透露你的消息,好讓他不再惡意遊戲。但你並不符合『血路』遊戲玩家的條件,這個遊戲的玩家,絕非良善之輩。透露你的消息,違背主神的規則。
「但是沒想到還是有人偷偷做了。我們剛剛查到你在登錄戀愛遊戲時,資料數據連接上了副本,被傳送了進去。
「難怪這一次的副本動向這麼奇怪,不僅有人活着從驚悚公館裏出來,青魚鎮也被修復了。」
009 納悶:「不過按理說那個瘋子一定會把你強行留在遊戲裏,然後把玩家放出去,好讓我們找到突破口徹底封鎖副本,你兩個就只能永遠留在那個副本里。他怎麼會讓你出來?」
我嚥了一下口水:「其實他一開始確實是這麼做的……」
我簡要說了一下游戲裏的情況。聽到顧先生握着我的手把刀捅進自己身體裏時,009 嘴角抽搐得厲害。
我問 009:「他會有事嗎?」
「他怎麼可能有事?」009 語氣憤憤,「一把刀就能夠殺死他,這些年無數的玩家豈不是白折了?」
「不對。」他反應過來,「他要是這麼容易就讓你離開,也不會發這麼多年的瘋了。」
我和 009 對視了一眼,默契地想到了同一個可能:顧先生要到這個世界來。
-18-
和 009 的驚恐不同,我此刻神奇地覺得意料之中。
「不如你暫時和我們去特殊保護區吧。」009 說,「等我們想辦法,把他關起來,你就可以還和之前一樣過平常的生活。」
我不解:「我爲什麼要去特殊保護區?」
「你不害怕他?」
我仔細想想:「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有一點吧。」
但從始至終他都沒有傷害過我,再加上少年時那段共同生活的記憶,我相信他是不會傷害我的。
而且我答應過顧先生,如果是在這個世界裏,我願意陪在他身邊。
009 斟酌了會兒:「既然你願意,那這事兒或許有別的解決辦法。」
主神系統規則第一條,玩家不能是普通人類。普通人類在系統的保護範疇之內,他們第一反應不讓我和危險的遊戲 BOSS 過度接觸。
但顧先生情況實在特殊,強行封鎖,恐怕需要耗費極大的力氣。
如果他能在這個世界安分待着,不失爲一個好辦法。
「我們要開會商討一下。」009 說,「之後還要和遊戲 BOSS 協商。」
走流程嘛,我懂。
知道顧先生沒事,我連日陰着的心稍稍放晴。
回到家,身後毫無預兆伸出一雙手,將我緊緊摟住。
我以爲是賊,剛要拼命掙脫, 耳後的舔舐讓我身子一軟:「夫人,別來無恙啊。」
沒和 009 見面, 找回記憶,瞭解真相,我大概真的會被他嚇到。
但現在, 我反而心裏安定:「別來無恙, 阿顧。」
聽到這個稱呼的顧先生猛然一頓,接着脣印下來, 不同於以往如同梨花花瓣貼過的輕,脣舌密不可分,彷彿要將我拆骨入腹。
成年後的顧先生比少年阿顧眉眼更爲凌厲, 笑意不達眼底,時而溫柔時而偏執。
貼着我戰慄的身體卻暴露了長久被掩蓋的一個事實:他害怕。
害怕再次失去我,害怕我離開。
所以他利誘, 威逼, 懇求, 希望我留在青魚鎮。
我被吻得喘不過氣, 靠在他身上平復:「爲什麼最後改主意了, 阿顧?」
只差一步,就能如他所願, 將我永遠困在青魚鎮的時候,爲什麼選擇讓我回來?
他吻了吻我眼角, 姿態繾綣:「誰讓夫人哭得我心碎。」
我啞然, 早知道我的眼淚有這麼大的作用,要是一開始就被嚇哭,是不是就沒有擔驚受怕的之後幾天了?
阿顧一臉理所應當地說要住下,腿側的手指卻緊張地微蜷, 像只虛張聲勢的小貓。
我無端想到戀愛攻略系統給他的暱稱, 覺得有點貼切。
得到我許可的阿顧進進出出, 把我這間小公寓裏裏外外都打上了自己的標記, 甚至沒忘記在我身上留兩個, 害得我不得不在天氣暖和的日子裏穿着高領衣服。
我把和系統見面的事情告訴他,還把系統發給我的協議拿給他:「怎麼樣?」
只要他不危害和平社會, 主神系統破格允許他留在這。
他埋在我頸間, 對那些人愛搭不理的樣子:「都聽夫人的。」
於是在某個風和日麗的下午, 009 和阿顧進行了一次「和平」的會面並簽訂了友好協議。
009 對他明顯頗有怨言,但不敢抒發, 遞給我一份遊戲 BOSS 飼養守則:「季小姐一定要好好照着這上面做。」
飼養守則第一條:
【請給您的遊戲 BOSS 戴上止咬器。】
……
這分明是藉機報復給了本養狗手冊吧?
很快我就發現……止咬器也不是完全必要。
至少可以讓我不用天天裹得嚴嚴實實, 出門像個賊。
阿顧對這個世界適應良好, 還從 009 那裏獅子大開口敲來了一個億投資,目前虧了一億零一千萬。
009 打電話來求我讓阿顧高抬貴手, 別禍禍他那點可憐的存款。
我嗯嗯兩聲,掛了電話繼續看書。
阿顧湊過來:「夫人不勸勸我?」
「不勸。」我手指勾着他下巴撓了撓, 「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反正虧的不是我的錢。
而且他對 009 把我的消息隱藏的事耿耿於懷, 這已經算是極盡剋制的報復了。
阿顧對這個回答滿意地哼了一聲。
過了會兒他又問:「夫人真的會一直陪在我身邊?」
這幾乎成了每天的固定問答,他日日都明知答案還要試探。
我彷彿能夠腦補出攻略系統看見他這樣時的語氣。
【您的小貓很不安。
【請安撫您的小貓。】
我捧起顧小貓的臉,認真說:「會,一直會。」
一不小心從戀愛遊戲跑到了恐怖遊戲,還陰差陽錯開始攻略遊戲 BOSS, 再然後種種前因後果現在想來都還和做夢一樣。
但我清楚自己忘記過的這個人,我曾兩次對他動心。
幸而兜兜轉轉,他義無反顧向我走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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