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兄長搶了新帝深愛的未婚妻當夫人。
新帝就把我搶了做他妃子。
進宮前我爹千叮嚀萬囑咐,讓我順着易怒的新帝祁玄,不要動不動就哭。
我眨着懵懂的大眼,點了點頭。
進宮之後,我第一天就被招去侍寢。
祁玄看了我一眼,踹了身邊大太監一腳。
「朕要的是姜家嫡女!不是這八歲奶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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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來膽小,見他發脾氣,身子顫顫巍巍。
大太監跪下來,「陛下,她就是姜相的女兒。」
祁玄仔細打量了我一番,「確實跟姜相有幾分相似,你要不說,朕還以爲她是姜頌遠之女。」
姜頌遠是我阿兄,我叫姜頌禧。
取自詩詞「順頌時祺,秋綏冬祺」,有着吉祥、康健、幸福之意。
我是家中幺女,無比受寵。
可我哥哥不一樣,他是我家世代文臣中第一個武將。
他棄文從武,被爹暴打,被娘破罵。
還好他爭氣幹出了一番成績,封了驃騎大將軍,那些打罵沒白挨。
這些是聽我娘說的。
因爲我出生時,他剛去打仗。
待他歸家時,我已經三歲了,而他那時十八歲。
我還記得他初見我時的樣子,臉上揚着笑,捏着我的臉,「你是娘新買來的丫頭?未免太小些了吧。」
我說話不利索,哭得惹人憐愛,被路過的娘聽見了,罵了他一路,「你纔是買來的!阿禧是我生的!」
最後阿兄被罰跪祠堂。
阿兄愛逗我,他一逗我,我就哭。
我一哭,父親就心疼得緊,就罰他跪祠堂,受家法。
還嚴禁阿兄不準碰我,可我很喜歡阿兄。
因爲他會用草編出好多小動物給我玩,他還會跟我講他打仗的故事。
我一求爹,爹就會心軟,免去哥哥受家法。
自打他十九歲被先帝下旨賜婚,自立門戶後,他就很少回來見我,逢年過節他才帶嫂嫂回來。
我的嫂嫂是長安城中一頂一的美人,她聰慧過人,還做過公主伴讀,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也是我哥哥的心上人。
我時常覺得他配不上嫂嫂。
嫂嫂雖然家道中落,不如往日風光,但她也是貴女,是以美貌才情並存的女子。
我暗暗發誓,我也要成爲像嫂嫂一樣的貴女。
直到一道聖旨送入姜相府中,我被封爲姜美人。
要入宮爲妃的消息,把我的願望戳破。
爹孃和阿兄嫂嫂面容哀愁,長吁短嘆。
現在的皇帝是易怒卻寡情的三皇子祁玄,不是太子。
傳言太子造反,奪權弒父,還是祁玄將太子拿下,得不少世家擁護上位。
進宮前一晚,我聽下人們提起過我的嫂嫂,她原本是要嫁給三皇子,做三皇子妃的。
可是嫂嫂的父親被家族牽連貶了職位,先皇嫌她家世,就收回成命。
剛好那時候阿兄有軍功,於是他向先帝討賞賜婚。
我雖然年紀小,但也清楚的知道。
我進宮意味着姜家的命運都系在我一人身上。
爹爹半夜來我房中,給我塞了錢,他讓我進宮之後要少說話,多順着祁玄的意,不要動不動就哭。
我謹記着他的話。
在聽到祁玄問我,「你叫什麼名字?」
我張了張嘴,發顫着說出自己的名字,「姜頌…禧。」
「朕還以爲姜相送了個啞巴給朕呢,原來是會說話啊。」
他尾音上挑,帶着意味不明的笑,眼神卻在打量我,「你的性子跟你阿兄差距實在太大,他是不知死活,你是貪生怕死。」
說我可以,但說我阿兄不行!
膽小的我第一次反抗位高權重的帝王。
「我阿兄想與心意相通的人在一起,怎麼就不知死活了?」
見祁玄臉色微變,看我的眼神都變了。
我的心突突直跳。
半晌,他才冷冷的開口,「把姜美人送到皇后那去管教。」
去皇后宮裏的路上,我後悔自己所說的話,淚珠子掉個不停。
我哭得小聲,但還是被總管太監蔣公公聽見,他安慰我,「姜美人,莫哭了。」
「陛下會處死我嗎?」我吸了吸鼻子。
「這…」蔣公公欲言又止。
「那就是會了!」我哭得越發大聲。
蔣公公怎麼哄我都哄不好。
直到皇后挺着個肚子站在椒房殿外,笑着上前迎我,「這就是姜美人吧。」
她摸了摸我滿是淚痕的小臉,用帕子擦去眼淚。
我這纔看清她的臉。
長得那叫個美若天仙!
竟比我嫂嫂還要漂亮一些。
「看你這個頭,也就跟我家小妹一般大。」
她牽着我的手帶我入宮,收拾了偏殿給我住下。
還寬慰我,「陛下不會要你性命,他只是嚇唬你罷了。」
我點了點頭。
皇后沈嫺很喜歡我,認我做了義妹,還許我叫她「沈嫺姐姐」。
-2-
住皇后寢宮的好處是,不用特意早起請安,還會有各種各樣的糕點喫。
宮中的女人衆多,我今日算是看了遍。
她們都是前兩天祁玄選秀選上來的妃子,各有各的美。
我啃着糕,看着她們其樂融融的討論着皇后娘娘肚子裏是男孩女孩,言語中還恭維着皇后娘娘。
就像找我父親求學的秀才書生,也是這樣恭維我父親的。
都是假話。
不知是哪位妃子提到了我,「這就是姜美人吧,沒想到還是個毛沒長齊的丫頭。」
我循聲看去,身着蘭花紫曲裾深衣的宮妃用赤裸的目光打量着我。
她說道:「陛下也真是的,不等姜相把孩子養大再送到宮裏,非要現在送。如今倒好要供她喫喝,還要好生養着,把皇宮當什麼了?」
我放下了糕,頭一次聽見這麼刺耳的話,心裏酸酸的。
皇后厲色道:「衛昭儀慎言。」
她輕睨了皇后一眼,隨後起身,「臣妾乏了,先告退了。」
見她離席,許多宮妃也跟着她離去。
熱鬧的宮殿一下變得冷清,皇后摸了摸我的頭,帶着笑,柔聲問我,「阿禧,糕好喫嗎?」
我抿脣,仰着頭問,「沈嫺姐姐,無論阿禧多少歲,阿禧是註定要進宮的嗎?」
「阿禧莫要多想,衛昭儀只是說笑呢。」
我看着皇后娘娘的臉,把堵在嘴邊的話給嚥了回去。
皇后娘娘就讓她的大宮女梅雪帶我去御花園逛逛,散散心。
梅雪姐姐跟我說了實話,「姜美人莫要把衛昭儀的話放在心上,她的兄長是陛下的副將。」
「陛下登基,念及舊情才把他封爲大將軍。她能嫁入皇家,也只是運氣好,她哪裏有你尊貴。」
「我何來尊貴?」我眨了眨眼問她。
「你兄長是驃騎大將軍,父親又是右相,怎麼比,都是你要尊貴些。」
「那皇后娘娘呢?」
「皇后娘娘的父親是太傅,皇后又位居東宮,手中有實權,自然她更尊貴。」
我追問道:「那衛昭儀爲何那麼囂張?」
「只不過是仗着陛下寵愛,所以有些無法無天了罷了。」
祁玄這樣的人,也會寵愛人嗎?
-3-
是的,他很寵愛衛昭儀。
就因爲祁玄招衛昭儀伴駕時,他看了一眼倚梅園的宮女,衛昭儀命人將她打殺,他都可以默不作聲。
外族進貢的白狐貂皮,全宮上下都沒有,唯獨衛昭儀有。
沈嫺姐姐宮裏有什麼,衛昭儀宮裏就有什麼,待遇如同副後。
衛昭儀生辰正逢中秋,陛下下旨設宴。
夜幕降臨,他命人放了滿天的天燈,是他對衛昭儀的美好祝願。
我覺得壯觀,在原地蹦蹦跳跳的拍手,轉頭看向皇后,「那阿禧生辰,沈嫺姐姐能不能也給我放一盞天燈?」
皇后娘娘沒回應我,她落寞的看着祁玄攬過衛昭儀的肩膀,兩人的頭抵着頭,依偎在一起。
沈嫺姐姐是喜歡皇上的。
我看她難過,心也跟着難過。
她的性格如我嫂嫂那般,沉靜內斂。
我牽起她的手,她低頭問我,「阿禧喜歡天燈是嗎?」
我連忙搖頭,「阿禧喜歡蓮花燈。」
「那等阿禧生辰,我們就在宮裏放蓮花燈,好不好?」
我努力揚起笑,重重的點了點頭。
我漸漸意識到祁玄並非如傳言那般喜歡我的嫂嫂。
嫂嫂氣質溫婉,眉眼如畫。
而衛昭儀長相妖豔,一雙狐狸眼就能把人的心勾去。
她還會騎馬射箭,技藝還不輸男子。
這樣一個英姿颯爽的女子,是我從未見過的。
祁玄偶爾纔會來看皇后娘娘,他來時,我都是避着他的。
他總是小坐一會才走,每次他走後,沈嫺姐姐都會失神一下。
「阿禧爲什麼總要避着陛下。」
「我怕惹陛下不高興。」
沈嫺姐姐只是笑笑,「陛下不是洪水猛獸,他很平易近人的。」
平易近人?我怎麼看不出來。
沈嫺姐姐抱着我,滔滔不絕的開始講祁玄的好話。
在祁玄還是三皇子時,天災不斷,常常遠赴外鄉救助百姓,深受百姓擁戴。
他待人謙和,就連長相也是衆皇子中最出衆的,想嫁與他的貴女並不在少數。
沈嫺姐姐講了許久,她口中的祁玄與我印象中的不一樣。
沈嫺姐姐講起往事來,臉上的笑卻掩蓋不住,
「少時,本宮與陛下一同救下一隻小兔,本宮家教森嚴,不讓豢養寵物。還是陛下心善,把兔子養在宮中,喫喝拉撒都是他一人照顧,從不假手於人,他待動物都是如此,可見人品。」
「沈嫺姐姐,你少時也是入宮伴讀的?」
她搖頭,「非也,本宮因父親是太傅,纔有機會入宮,與皇子公主們有幾面之緣罷了。」
「那你那時候就喜歡陛下了嗎?」
她看向我,「阿禧何出此言?」
「我總覺得沈嫺姐姐是喜歡陛下的。」
她撫着肚子,看向我的目光是憐愛的,「可能是有吧,我十六歲就嫁給陛下,三年時光,我已經記不清了。」
想起祁玄寵愛衛昭儀的樣子,我就替沈嫺姐姐難過。
我環住沈嫺的腰身,「那以後有阿禧在,阿禧會疼你,會愛你,沈嫺姐姐不要想陛下了。」
她笑了笑,雙手接着我,「怪不得你在家中受寵呢,嘴跟我小妹一樣甜。」
「我說這些話不是在哄沈嫺姐姐高興的。」
沈嫺颳了一下我的鼻尖,「我知道。」
沈嫺知道我愛喫松黃餅,特意找秦充儀學了做法。
一來二去我們就同秦充儀熟絡了起來,她的做得飯很好喫,比宮裏的御廚還要做的好喫。
她來的時候還帶着宋美人一起。
宋美人不但性子活潑,話還密,她不由得好奇問我,「阿禧,你幾歲啊?」
「我八歲了。」
「你也才八歲,你爹孃太畜生了吧。」
「不不不!」我趕忙澄清,「我是因爲一道聖旨進宮的。」
「我去,這狗皇帝。」她面露難色,「你沒侍過寢吧。」
我搖頭,她似乎鬆了一口氣。
我問她,「你爲何要進宮啊?」
「陪那傻子的。」她看向秦充儀,「她父親母親明知道她有意中人,拆散了不說,還逼着她當秀女。我就陪她,讓她在宮中也有個照應。」
宋美人性子活潑,她擅長雕木頭,她帶我去她宮裏,蕩着她做的鞦韆,還送了我木陀螺。
陀螺也是她親自做的,我對木陀螺愛不釋手,連睡覺都要抱着。
她還會雕人偶,給我和沈嫺姐姐,秦充儀都雕了一個人偶。
每天的晚飯,我們都聚在椒房殿裏喫。
日子好不快活。
每月十五,祁玄會來椒房殿留宿,就獨獨那一天,我們四人沒有在一起喫飯。
也就是這一天,祁玄會來椒房殿裏陪沈嫺喫飯,還會叫上我一起。
祁玄上下打量我一番,「幾日不見,姜美人的個頭長了不少啊。」
「謝陛下讚譽。」
「看來皇后管教小孩是有一手,姜美人學了規矩後,都顯得乖巧了幾分。」
「姜美人本身就乖巧,並非是臣妾管教有功。」
祁玄扯開話題,看向沈嫺高隆的肚子,「已經七個月了吧。」
「是的陛下。」沈嫺也看向自己的肚子,摸了摸,「他誕生的時候估計都是雪天了。」
「那朕要好好想想他的名字了。」他笑臉盈盈的看向沈嫺,手覆在了沈嫺姐姐的手上。
我並不覺得他有多麼深愛沈嫺姐姐,只覺得他很淡漠。
直到祁玄說道:「姜美人,你嫂嫂有喜了。」
我瞬間眸光一亮,「真的嗎?那我明日能回姜家看看阿兄嫂嫂嗎?」
「不行,但朕能特許他們進宮。」
我跪下叩拜,「多謝陛下。」
可能太過欣喜,才讓皇帝有點見不慣,「待你見過兄嫂,就去太學上課吧。」
「那我能讓我嫂嫂當我的伴讀嗎?」
我這話,讓祁玄跟沈嫺都笑出了聲。
沈嫺捂着嘴笑道:「那可使不得,你嫂嫂當你的老師還差不多。」
「她如今都有身孕了,就別那麼折騰了。」祁玄毫不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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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兄嫂嫂進宮這日,我起了個大早。
把昨晚搭配好的黃色衣裙套在了身上。
沈嫺姐姐叫梅雪給我好好裝扮了一番,她還給我戴了玉鐲。
「見兄嫂要體面一些。」她捏了捏肉肉的臉。
見到兄嫂的那一剎,我恨不得直撲進阿兄的懷裏。
但看到他們畢恭畢敬的對我行禮,一口一個「姜美人」喊着,我就想哭。
「怎麼,阿兄進宮,你還不高興啊?還哭上了。」兄長蹲下身子,擦了擦我的眼淚。
「不是,你們叫我姜美人太生分了。」
嫂嫂柔聲安慰道:「許久不見,我們阿禧都長高了不少,是個大姑娘了。如今身份不一樣,我們自然不能壞了規矩。」
「就是。」阿兄從懷中掏出一包松黃餅,「阿孃給你做的,你快嚐嚐。」
我只是接過,沒有動。
「你最愛的松黃餅都不喫了?」
「宮裏的秦充儀,經常有做給我喫,近日來,有點喫膩了。」
「那可不行啊,這是娘天未亮爬起來給你做的,你要喫完。」
「知道了阿兄。」
接着阿兄又給我掏了他草編的玩具,還有他在外面買的木陀螺。
「宮外孩童流行玩這個,我看着新鮮就特意買來送你。」
我接過後,只是攥在手上。
「怎麼?看不上?」
「宋美人給我做了一個玩,我天天玩,也有點膩了。」
阿兄輕「嘖」了一聲,「真給你慣的。」
接着阿兄把他背上的包袱卸下來給我。
「這些是什麼?」
「書。」
「這些我就不要了,你自己拿回去看吧。」
阿兄揪住我的耳朵,還是嫂嫂打了阿兄一拳,他才鬆了手。
嫂嫂道:「這幾日好好讀書,陛下已經下旨在爲你尋老師了,如今看來是真的寵你。」
「寵我?」我搖了搖頭,「這後宮最淡漠無情就是他了。」
阿兄又揪了我另外一隻耳朵,「你不想我們姜家滅門,你就大聲嚷嚷到陛下跟前去。」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疼!阿兄。」
嫂嫂又給阿兄一拳,「你弄疼她了。」
「阿翹,你也弄疼我了。」阿兄收回手捂上被嫂嫂捶的地方,頭倒在嫂嫂頸窩中撒嬌。
嫂嫂摸了摸阿兄的頭頂,溺笑道:「好啦,你也別鬧了。」
但她的目光卻是看着我的,「宮裏不比家中,需得謹言慎行。陛下要給姜家薄面纔會如此待你,若有朝一日姜家大勢已去,你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在嫂嫂的話中,我似乎懂了自己註定要進宮的理由。
我看向長街外有一道離去的黃袍身影。
嫂嫂抱了抱我,哽咽道:「阿禧,都怨我。」
「我沒怨過嫂嫂,阿禧註定要進宮的。」
兄嫂走後,祁玄召我去陪他用午膳。
他還給我夾菜喫,有種興師問罪的味道,「你兄嫂感情如何?」
你不是都看到了?還問我?
「如膠似漆。」
「那你覺得朕跟皇后感情如何?」
這妥妥的送命題啊!
他見我久久沒有回答,又拋出疑問,「怎麼不說話了?」
半晌,我才憋出四字,「恩愛和睦。」
「那你阿兄會給你嫂嫂送什麼?」
「阿兄給嫂嫂送了很多,比如玉鐲啊,還有護身符、香包、翡翠金簪,太多了數不清。」
「有朕送給皇后的東西珍貴嗎?」
我下意識的脫口而出,「陛下送給皇后的也就一般,感覺各宮都有。」
祁玄的臉一下冷了下來,「你是說朕對皇后不夠寵愛嗎?」
我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立馬跪了下來,身子顫顫巍巍的抖。
就在此刻,衛昭儀端着元宵走了進來,而蔣公公就跟在她的後面,並沒有通傳。
「陛下要是不喜歡姜美人,把她趕出宮去就好了,沒必要讓她在宮裏惹你礙眼不是。」
祁玄怒拍了一下桌案,「蔣公公你去掖庭領十大板。」
蔣公公回了一句「諾」,就離開了。
連我這個八歲小孩都看出來,祁玄看似是罰蔣公公,實則是對衛昭儀硬闖進殿的行爲很不滿。
他愛她,不忍心責罰她,只好責罰蔣公公了。
但這個衛昭儀也真的蠢,硬要往祁玄的身邊湊,還硬要喂他喫元宵。
不由得讓我想到自己說過的話……
好吧,我也聰明不到哪裏去。
祁玄罰我去抄《女德》十遍!
我蹙眉,想着自己字都寫不明白,該怎麼抄十遍。
我前腳提心吊膽的走出大殿,衛昭儀後腳也被轟了出來。
她怒目而視我,「本宮遲早會把你趕出去的。」
我真巴不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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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祁玄給我找來了老師,教我讀書。
皇后娘娘會在學府外接我下課,若是她忙,宋美人就會來接。
日子看起來過得平淡,但是我做的功課總是會惹她們不悅。
尤其是宋美人,會拿木尺敲我手心。
我可憐兮兮的看向沈嫺姐姐,她會把目光看向別處。
直到秦充儀承寵後,被封爲秦容華,宋美人的注意力就不在我身上。
她有時會看着我的課業發呆,對我苛責都少了許多。
不久之後,秦容華成了專寵,我們幾人聚在椒房殿給她慶賀。
秦容華嘴角噙着笑,餵我喫東西。
想起她從前性格自卑討好,在聖寵之下變得自信了許多。
宋美人拿祁玄打趣她,她害羞一笑。
我在她面前說祁玄壞話,她卻幫着外人說話。
「陛下不是這樣的人,若阿禧還要這樣說陛下,今晚的糖醋排骨,你就別喫了。」
此話一出,讓我覺得她真的愛上祁玄了。
沈嫺姐姐給她送了許多東西,還囑咐道:「讓好好服侍陛下,早日懷上龍嗣纔是要緊的。」
她宛如情竇初開的少女,羞澀的點頭。
衛昭儀明面上,暗地裏都有算計過秦容華,但都被皇后識破。
祁玄不知哪裏從得了一隻尺玉霄飛練,直接賜給了秦容華,把衛昭儀氣得半死。
皇后月份大了,不能碰這些小動物,秦容華鮮少將它帶到椒房殿。
我又是玩心重的年紀,日日跑到秦容華的宮中尋那小貓玩。
我還給小貓取了名字,叫雪團。
冬至的暖爐會上,就在衆人圍坐猜字謎的時候,不知是誰把雪團抱了出來,直接把皇后撲倒在地。
害沈嫺姐姐早產了,一盆又一盆血水從內宮端了出來,我的心跟着提了起來。
祁玄披着大氅過來,看到這大場面,跑來時踉蹌了一下。
雖沈嫺姐姐有驚無險的生了個男孩,但秦容華還是被禁了足,足足兩個月呢!
祁玄抱着娃大發雷霆,「那畜生現如今在何處!」
我連忙跪在地上,懇求道:「求陛下不要治雪團的罪!平日裏雪團性格溫順,但今日性情大變,必是有人對它動了手腳!」
「你是說衛昭儀嗎?」他看向我,「她平日裏最怕貓了!怎麼會是她?」
宋美人在一旁也在替雪球和秦容華求情。
祁玄聽不進去。
直到沈嫺姐姐扯了扯祁玄的衣袖,氣若游絲的說道:「陛下,我們麟兒今日降生,必是天意如此,我們應當順應天意,大赦天下才是。」
「怎能在今日喊打喊殺,要一條畜生的命?」
還好祁玄被沈嫺姐姐勸下來了,不然雪團真的要一命嗚呼了。
祁玄道:「朕給孩兒取名爲祁錦誠,嫺兒覺得可好?」
「前程似錦,陛下取名自然是好。」沈嫺笑了笑。
這幾日我抱着祁錦誠哄他睡覺,逗他玩鬧,累得腰痠背痛的。
都快忘了雪團的存在。
想去看望秦容華,但是祁玄已經下旨,禁足期間不許任何人探望。
我只能砸錢,讓掖庭的人別苛待秦容華的銀絲碳。
待我跟雪梅回宮時,就見雪團血淋淋的躺在殿門外的雪地裏。
如同一朵綻放在雪地裏的血杜鵑。
我被嚇哭,梅雪用手掌把我的眼蒙上,叫人把雪團的屍體給收拾乾淨。
梅雪蹲下來,安撫我道:「姜美人進殿之後,不要同皇后娘娘提起此事。」
「可…雪團沒了。」
我第一次感覺到,這宮裏的日子比這冬季還要寒涼。
刺骨的冷。
「奴婢知道。」她擦去我的淚,摸了摸我的頭頂,「奴婢送你去宋美人那兒小住段時日吧。」
我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姜美人是擔心大皇子嗎?」她見我沒說話,「大皇子這裏有奴婢在,姜美人放心。」
她把我送到宋美人那兒後,就離開了。
晚上宋美人拿出艾草,給我全身上下都燻個遍。
「我昨日扮成宮女偷偷去看過她了,她一切都好,不過她還是不信陛下會如此對她。」
見我沒什麼反應,她繼續道:「莫要在想雪團的死因了,你要是喜歡小貓,我就給你做個木偶貓。」
見我還是沒說話,御膳房把晚飯送了上來。
我看着這些菜,絲毫沒有食慾。
「你別嫌棄我這的飯菜,雖不比皇后娘娘宮裏,但還是不錯的。」
我夾起菜,送入嘴裏,沒有什麼味,但比我娘做的好喫一些。
秦容華把我的嘴巴養刁了,喫別人做的菜都不如她做的好喫。
把嘴裏的飯菜嚥下後,我愣神的看着宋美人,「日後,宋姐姐你得寵了,也會像秦姐姐一樣愛着陛下嗎?」
「當然不會,一個帝王的愛,是飄在空中的。而一個女人的愛,是能讓你感受到的。」
夜裏她摟着我睡覺,同我講了許多她跟秦容華年少時的事。
她道:「我叫宋知音,她叫秦沐。我們住在益州的漢中,我們兩家還是是近鄰。我們一起上過學堂,一起下河捉魚捉蝦。她的學習不好,卻做得一手好菜。」
「她常常會拿我愛喫的菜來威脅我,若是不給她抄作業,她就不給我做糖醋小排。後來我爹當官後,也帶着她爹來長安。她爹得到先帝賞識,之後也做了官。」
「她的意中人在漢中娶了親,家裏人知道了,沒告訴她。爲了給她謀出路就讓她進宮選秀。」
「我放心不下她,不顧全家反對,主動提出入宮。我就不懂了,如今她都被皇上禁足,還是會信皇帝會救她。」
我看向宋美人,「所以宋姐姐很在意秦姐姐的?如同我在意沈嫺姐姐那樣。」
她動手捏了捏我的臉,「小人精,睡覺!」
我低低的偷笑,摟住了她的腰身,「好的,宋姐姐。」
小住段時日後,我回到椒房殿,學着宋知音的樣子,給宮裏每個人都拿艾草薰香。
-6-
到了過年的時候,是我最快樂的時候。
我們三人聚在秦容華的殿外,每人手上都帶了點禮物。
見到她時,她消瘦了許多。
我第一反應是看宋知音,她的目光只停留在秦沐身上,滿眼心疼。
秦沐吸了吸鼻子,雙手各抱着沈嫺姐姐和宋知音。
而我生得不高,只好走到秦沐身後,抱住她的腰身。
沈嫺姐姐出聲安慰,「如今我們姐妹四人在,不會叫你再受委屈。」
秦沐點了點頭。
宮中設宴,大家歡聚一堂,每個人的臉上都掛着笑。
只有秦沐沒有了以往的神采,整個人木木的,許是關太久的原因。
她的目光緊盯着祁玄,眼中泛起淚花。
大家舉杯歡聚時,衛昭儀手擋着臉Ṫũ̂⁴,時不時的乾嘔,說着自己身體有多麼不適。
祁玄也心疼得緊,帶着衛昭儀就去了偏殿。
衆人圍聚在偏殿,太醫來了爲衛昭儀看診,診出衛昭儀有喜的喜訊。
祁玄高興的合不攏嘴,衛昭儀同樣驚喜不已。
我看了眼沈嫺姐姐,她神情淡淡,似乎早就預想過這麼一天。
我又看向秦沐,她只是勾脣笑了笑。
站在她身旁的宋知音卻露出擔憂的神色。
衛昭儀有了身孕後,她更加耀武揚威。
此次新年,鄰國送來了一個異域美人,祁玄把她收入後宮封爲白八子。
她來皇后殿裏請安過幾次,我見過她,她的五官如同木匠精心雕刻出來的一般。
還是個沒腦嘴巴快的,沒有什麼城府。
在御花園遊玩時,還會碰到她,她會誇我漂亮,回宮時還會摸我臉上的嬰兒肥。
我看得出她是喜歡孩子的。
祁玄無比寵愛她,她也是愛張揚的。
知道衛昭儀是宮裏最受寵的,得了什麼寶貝都在衛昭儀面前炫耀。
衛昭儀在衆目睽睽之下,搶了她手上的玉鐲,對她挑釁,「陛下從始至終寵愛的是我!」
白八子不以爲然,只見她從身後抽出長鞭,打在了衛昭儀的身上,還能聽見她揮舞鞭子的呼嘯聲。
我躲在御花園的角落不敢出聲,衛昭儀讓身邊的嬤嬤去抓白八子,都被她打退了下來,個個皮開肉綻。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這陣仗夠大的。
衛昭儀氣得上前想給白八子好看,但她不是什麼善茬依舊揮着自己的長鞭,抽打衛昭儀。
看得我真真解氣!
回宮喫秦容華做的晚飯,我胃口大開,喫了兩大碗。
沈嫺姐姐剛哄睡了祁錦誠,見我滿臉是笑,詢問道:「阿禧是遇到了什麼好事?」
「今天在御花園,我看見衛昭儀被白八子拿鞭子抽了。」
我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依舊嬉皮笑臉,還拿手比劃,「足足八鞭呢!真大快人心!」
沈嫺姐姐立馬掛下臉來,拍了桌案,「你說什麼?那怎麼沒人通報呢?」
不久後,蔣公公來椒房殿通報,「皇后娘娘,皇上讓您去衛昭儀宮裏。」
沈嫺姐姐站起身就走,宋美人看了一眼秦容華,也跟在沈嫺姐姐身後。
看到她們倆都要走,我隨後也站起身,「那我也要去!」
「不許去!」沈嫺姐姐氣勢洶洶的看我,隨後看向秦沐,「沐兒,你留下來看着阿禧。」
我被沈嫺姐姐銳利的眼神傷到,望向秦沐,「秦姐姐,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秦沐只是輕笑,揉了揉我的發頂,「你沒有做錯什麼,只是衛昭儀懷有龍嗣,若她出了什麼差池,皇后娘娘這後宮之主要擔責任的。」
「白八子抽打衛昭儀的事算宮中大事了,無人稟報就算了,你還不吱聲,皇后自然是要生氣的。」
我難免自責,衛昭儀的孩子可是她喝了許多藥才懷上的,定是珍視萬分。
「那……衛昭儀的孩子能保下來嗎?」
我問出這番話後,秦沐臉色微變,是我捉摸不透的。
「阿禧不必擔心,衛昭儀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衛昭儀她曾經針對秦沐,針對我,針對皇后娘娘。
她那麼壞,但我卻希望她肚子裏的孩子能平安。
因爲孩子是無辜的。
直到半夜,這事纔有了結果。
衛昭儀被診斷出假孕,欺君罔上,滿宮上下杖責二十,而衛昭儀貶爲婕妤。
而白八子無視宮規,但識破衛昭儀假孕有功,功過相抵,封爲白容華。
皇后娘娘管理後宮失職,禁足半月。
聽到傳報,氣得我把杯盞砸向地面。
「昏君!大昏君!」
秦容華讓通報的太監下去,好脾氣的撿起一片片瓷片,「阿禧可別拿這些撒氣。」
「我不拿這些撒氣,難道要找祁玄撒氣嗎?」
「誰欺負我們,我們就欺負回去。」
「那人是帝王,我們也應該欺負回去嗎?」
我愣神,秦沐停了手上的動作,充滿野心的看向我。
我覺得她實在是不對勁,跑上前抓住她的手臂,「秦姐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衛昭儀沒有身孕的事。」
「是。」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在秦沐禁足期間,宋知音總是神神祕祕的,鮮少椒房殿,原來她是幫秦沐做局。
「所以,你是在替雪團報仇嗎?」
「也是在替我自己報仇,可她的懲罰太輕了。」
我後怕的退了兩步,今日的秦沐着實讓我陌生。
不知何時宋知音回來了,我無助的躲在她的身後,抱住她的手臂。
秦沐看向我,不明所以,「阿禧這是做什麼?」
宋知音彎下腰摸了摸我的頭,「阿禧天色不早了,去睡覺吧。」
房內狼藉被宮女收拾了一番,我纔看清秦沐食指流了血,是被瓷片劃破的。
我離開前抬眼看了一眼秦沐,卻跟她對視上了。
見我走後,宋知音把門關了起來。
我偷摸蹲在門外,聽她們交談。
「沐兒,今日陛下打了衛昭儀一巴掌,算是給你解氣了,日後我不准你再做算計他人的事了。」
「阿音,一巴掌哪裏夠?你忘記了我受得那些苦嗎?禁足兩個月!足足兩個月!衛昭儀呢,她只是被扇一巴掌,被貶了個階品!不痛不癢的,有什麼可解氣的?」
「可我們已經連累到皇后娘娘了。」
「那是意外,怪不到我頭上。」
只聽宋知音好言相勸,「秦沐,復仇固然是好,但是別迷了自己的心智,把自己推到萬劫不復的地步。」
秦沐冷笑,「你下次不想幫我了,是不是?」
「我們可以用別的辦法。」
「沒有別的辦法了!你不會去爭寵,而我已經失寵,我已經沒有辦法了!」
良久,宋美人似乎下定了決心,才道:「我幫你復寵。」
後面的話,我沒再聽。
跑回房中的路上,那句「誰欺負我們,我們就欺負回去」我反覆咀嚼。
-7-
沈嫺姐姐禁足這半月裏,我才發現她不僅會繡花,還會勾小襪。
她給祁錦誠勾了好多雙小襪,見我想要,她就給我勾了兩雙襪子。
不止我有,宋知音和秦沐都有。
沈嫺姐姐把勾好的襪子用錦盒裝好,叫我送到秦沐姐姐的宮裏。
我不想讓沈嫺姐姐傷心,最終決定硬着頭皮去了。
我站在秦沐宮外好一會,決定一股腦的衝進去,放下襪子就走。
卻被秦沐叫住,她主動牽起我的手,發自肺腑道:「也是姐姐不好,你還小,姐姐嘴笨說那些話給你聽。你在宮裏,平安快樂長大才是。」
我扭捏的開口,「其實……秦姐姐你說的對。」
初春到了,宮中枯枝長了新芽,一片生機盎然。
臨近我的生辰,皇后娘娘提議設宴,祁玄也同意了,還把這個重任交於衛婕妤。
我原本還有些惱怒,爲什麼要衛婕妤去辦?
她怎麼能盡心盡力的辦我生辰宴?
沈嫺姐姐只是笑笑說:「到時你就知道了。」
轉眼到了我的生辰,三月初二。
衛婕妤沒把我的生辰搞砸,似乎還砸了重金大辦了一場。
就連宮外的戲班子都請到宮裏來了,還有變戲法的,比爹孃給我辦的生辰宴還要精彩!
秦沐藉此機會舞了一曲,而宋知音就在一旁爲她彈琴。
祁玄如癡如醉的看着秦沐,他這樣的神情是我從未見過的。
我再次看向臺中央,身穿紅裙翩翩起舞,輕紗遮面的秦沐,竟覺得她的眉眼長得像我嫂嫂。
宴席上祁玄同沈嫺姐姐舉杯,祝我生辰快樂。
衛婕妤的臉,肉眼可見的垮了下來,還怒瞪了我一眼。
我朝她舉杯,她卻砸了杯盞,可惜無人在意。
宴席未散,大家的食案上都擺了蓮花燈,於是沈嫺姐姐領着我們四人到了溪邊放蓮花。
我在蓮花上寫了自己的夙願。
一願父母常健,阿兄嫂嫂幸福美滿。
二願我們四人情誼永不變,姐姐們能永遠陪在我身邊。
三願我能快快長大,爲姐姐們遮風避雨。
我們四人同時放下花燈,蓮花燈隨着水波聚在一起,一團一團的。
宮宴上傳來的驚呼聲打斷,「宣太醫!白容華昏過去了。」
沈嫺姐姐不顧我們,直接跑回宴內,我們三人也緊跟其後。
見白八子已經口吐白沫,嚥氣了,太醫纔來。
我第一次見這樣的場面,嚇得腿腳痠軟,暈了過去,耳邊是各位姐姐喊我的聲音,「阿禧!」
我醒來後,已經是五天後,第一眼見到的人是秦沐。
「阿禧!你感覺怎麼樣?」
秦沐扶起我之後,又給我倒了杯水。
我沒有接過,掃了一圈房內就秦沐一人。
我急切的問道:「皇后娘娘呢?」
「皇后娘娘無事。」
我鬆了一口氣,祁玄沒罰皇后娘娘就好。
「白容華下葬了,少府正在查此事,不過鄰國的使臣已經到我們這了,白容華死在我們這,我們必須是要派公主和親,不然的話他們要領軍一戰了。」
我認字後,也看過不少書,一下就看出他們的意圖。
鄰國早就想要公主和親,但是他們不敢要,藉着白八子的事情來譴責祁玄,從而得到我國公主。
可我國的長公主就那麼一位,還是位嫡長公主,背後有世家撐腰。
自打祁玄稱帝后,沒把任何人放在眼裏。
若是領兵打仗,我哥哥可就又要出征了。
他纔回來沒多久……
秦沐直接把杯子放在我的手中,拉回我的思緒,「阿禧,你想什麼呢?」
我一氣之下把水杯的水全喝光了,撥開被子,披了件大氅就往外走。
「阿禧!阿禧!」秦沐邊追邊在喊我。
到了未央宮,秦沐就想將我拉回去,卻撞上了長公主祁嫖。
她也只是瞟了我們一眼,直衝進未央宮。
我同秦沐好奇,趴着門,將腦袋探了進去。
祁嫖沒有任何一句話,先打了祁玄一巴掌。
「狗皇帝,你要是讓我和親,我就先砍了你的頭。」
祁玄臉上的巴掌印醒目,「皇姐,我可沒打算讓你去和親。」
祁嫖不悅道:「難不成你要姜頌遠出征打仗嗎?他領兵攻打匈奴,就落下了腰傷,他可打不了仗。」
「皇姐,你還忘不掉姜頌遠嗎?」
「你不是也忘不掉楚翹?」她冷哼一聲。
我同秦沐像是喫到了驚天大瓜。
可我不能坐以待斃,直接讓蔣公公通報,聽到祁玄說「進來」。
我才進到宮內,跪下行禮,「陛下,長公主,讓臣妾去和親吧。」
祁嫖出言反對,「不行!她才九歲!不到適婚年齡,不能去和親!」
祁玄看了我一眼,嫌棄道:「姜美人,你也別添亂了,回去陪陪皇后。」
「衛婕妤的哥哥也是大將軍,讓他領兵吧。」
祁玄猶豫,「這……」
「就這麼辦。」祁嫖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未央宮。
祁玄看着我,長嘆一聲,「若你今年十六歲就好了,朕還能收你做義妹。」
「陛下,你愛楚翹嗎?」我把心底的疑問宣出於口,竟覺得暢快。
「爲何這樣問?」
「臣妾早有耳聞,你同我嫂嫂是有婚約的,你讓臣妾入宮是爲了報復我哥奪你心頭之好嗎?」
「竟然你問了,那朕也不藏着掖着。」他從容的坐在了龍椅上,居高臨下的看着我。
「因爲姜家勢大,你必須入宮。不管姜頌遠有沒有娶楚翹,你都必須入宮。」
我早就預料到了,可從他嘴裏說出口,還是覺得難過。
從古至今帝王疑心都是這樣重。
「臣妾知道了。」
走出未央宮後,我突然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秦沐給我煮了碗安神湯,我才睡下。
-8-
我哥出征了。
我知道這個消息時,我哥已經離家半月。
我練字都提不起精神,飯菜都喫不下。
祁嫖去未央宮大鬧了一場,把祁玄的臉都刮花了。
祁玄還有臉來椒房殿尋沈嫺姐姐喫飯,我不想看見他,把自己關了起來。
沈嫺姐姐特意尋我,讓我陪着陛下喫點。
沒想到祁玄卻道:「朕讓蔣公公去藏寶閣拿兩個夜明珠給姜美人,她就不鬧脾氣了。」
他走後沒多久蔣公公拿着聖旨來宣讀。
祁玄提了我的位分,封我爲姜容華,不但給了我夜明珠,還給我不少奇珍異寶。
我從來不在乎這些,躲在房裏哭了許久。
她們三人輪番來哄我,但是沒將我哄好,我哭得倒是越發大聲,恨不得讓全宮上下都聽到我的哭聲。
這個節骨眼上,秦沐復寵了。
祁玄還將協理六宮之權交於秦沐,還抬了她的位分,封了婕妤。
這仗打得頗爲久,久到家裏來信嫂嫂生了個男娃,取名叫姜生。
久到祁錦誠都會走路了,我哥哥還沒回來。
秦沐有了身孕,我看着她的肚子,不禁想起沈嫺姐姐懷着身孕的樣子。
「我們阿禧又要做姨娘了。」
沈嫺姐姐臉上揚着笑,可我心țüₖ裏不是滋味。
她是個好皇后,關心後宮,哪位妃子有孕或是晉升,她都會特意關照她們。
等秦沐和宋知音回宮,沈嫺姐姐端着御膳房送來的荷花酥,走到我身邊。
「看你今日很不對勁,有何心事?」
「秦姐姐有身孕了,有點不是滋味。」
我看向沈嫺姐姐,相處久了,才覺得她性格跟我嫂嫂太像了。
同樣端莊嫺靜,同樣以大局爲重。
她從不會爲自己着想,我討厭她這樣。
她餵我喫了一口荷花酥,揉着我的發頂,「我們阿禧長大了,不但長了個子,還有自己的心思。」
見我不語,她反倒寬慰我,「要想在後宮長存立足,人人都要靠着帝王的寵愛或是子嗣傍身,阿禧明白了嗎。」
「明白了。」我點了點頭,「反正我不會。」
到了中秋,又是衛婕妤的生辰。
祁玄特許我回姜府一家團聚,我只能跪謝。
離宮之前,祁嫖公主叫我去了一趟。
她給我的侄兒買了金鎖,還遞給我一盒成色上好的羊脂玉手鐲。
「你嫂嫂做過我的伴讀,這些是本宮送她喜得麟兒的禮物。」
「多謝長公主。」
「不必言謝。」
回到家中,見了爹孃,他們的髮間長了銀絲。
還好有嫂嫂跟侄兒的陪伴,不然我不敢想,若是家中無人,他們該如何度日。
我難得在家肆意妄爲一番,娘說我的性子還如從前一樣,很是難得。
這次我還陪着嫂嫂採買了些流行的珠翠樣式,她叫我帶到宮裏。
沒待兩日,我就回宮了,爹孃含淚送我,我竟會寬慰他們。
回宮路上,軍隊從我的馬車邊路過,我看清領兵之人正是衛述,我心又提了幾分。
買來的玉簪首飾,我分給了各宮娘娘。
原本打算私藏起衛婕妤的那支金釵,最後還是送她了。
她卻漫不經心的把玩着金釵,「別以爲你送我這髮簪我就不會把你趕出宮。」
我誠懇請求,「能否請衛婕妤寫封書信給你阿兄,希望他早日能帶我阿兄歸家。」
衛婕妤臉色微變,「我阿兄的本事可比你兄長厲害許多,就算你不說,我自然也會寫信,讓他早日回ŧŭ̀⁺宮的。」
我去祁嫖宮裏時,她在抄寫經文。
她沒有看我,手上動作也沒停,「回來了?」
「嗯,這是阿嫂讓我送予公主的。」我把盒子奉上。
她掀開盒子,裏面是個繡着「嫖」字香囊,香囊裏頭是平安符。
她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將香囊收好。
隔天在重陽節的宴會上就看見她腰間佩戴着這個香囊。
我認出這是嫂嫂的手藝。
-9-
我十歲的生辰宴一過,衛述大勝歸來,而我阿兄沒了。
宮裏全是對衛婕妤的慶賀,她升回昭儀位分,還傳出有身孕的喜訊。
真是雙喜臨門。
可無人在意我,我只覺得這一切都是祁玄的算計!
若是衛述同我哥哥一起出徵,我哥哥就不會死!
我想回宮,沈嫺姐姐就讓雪梅陪我回去。
在溫習課業的時候,落秋來給我送了蜜果,她說,「奴婢是衛昭儀身邊的婢女,娘娘有喜全宮上下都賞了,椒房殿也不能落下。」
我嚐了口蜜果很甜,我強忍着沒讓眼淚落下來。
落秋繼續道:「娘娘還讓奴婢帶話,衛將軍未能帶回你的兄長,她很內疚,希望姜容華節哀順變。」
落秋走後,沈嫺姐姐回宮,我纔敢放肆大哭起來。
祁玄給我阿兄追封定遠將軍,還用王爺的禮數下葬,接着又送了許多財寶到姜家。
哥哥下葬那日,我無法出宮,祁嫖替我去姜家,足夠讓外人知道皇室宗親是有多看重姜家。
回來之後祁嫖就在自己殿中喝酒,還是沈嫺姐姐領着我去她宮中小坐。
沈嫺姐姐出言勸阻,「殿下別再喝了,喝多了傷身子。」
「酒能有多傷呢?」她仰頭灌酒下肚,眼圈通紅,「總比某些人不當人要好,我把祁玄輔佐上位了,但他回報我什麼?」
「不聽勸阻把姜頌禧送到宮裏,不聽我話把姜頌遠送去戰場。讓他不動姜家,非要與我作對!」
祁嫖從團蒲上起身,淡淡看了沈嫺一眼,「對了,你也是受害者。」
「都過去了,公主要向前看纔是。」
「沈嫺,你倒是心胸寬廣!不過你也可憐,也是被他利用的棋子。」
祁嫖把目光看向了我,朝我招手,我走上前去,迎上她的目光。
她溫聲道:「姜頌禧替你阿兄好好活着。」
我會替阿兄好好活着,但祁玄也不能活得太久。
祁玄很寶貝衛昭儀腹中的這個孩子,三天兩頭的就讓太醫給她請平安脈,但太醫說她這胎不穩。
於是一碗又一碗的保胎藥送到她宮裏,吩咐蔣公公監督,看她喝了下去。
天壇祭祀,需得皇帝跟皇后一同前往爲萬民祈福。
由衛昭儀來掌管宮中事務,她日日讓衆嬪妃去她房中讀經書。
她宮裏飄着藥香,讓人聞着反胃,衆嬪妃無人敢多言,都是低頭讀着經書。
到了時候,落秋端上藥膳,提醒衛昭儀喝下。
我早已沒有讀書的心思,就把目光聚集到她們身上。
瞥見她身下出血,我驚呼出聲,「快傳太醫!快傳太醫!衛昭儀出血了!衛昭儀出血了!」
衛昭儀的臉上毫無血色,直捂着肚子,連疼都喊不出聲。
於充儀斗膽上前奪過碗,聞了聞,「衛昭儀,臣妾跟隨家父學過幾年醫術,你這湯藥中混雜麝香。」
衛昭儀提手甩了落秋一巴掌,「落秋,你敢謀害皇嗣!」
落秋跪地求饒,「不是奴婢!請娘娘嚴查,還奴婢清白!」
「不是你,難不成還是陛下嗎?」
衛昭儀此言一出,宮中一片譁然。
一道聲音從門外傳來,滿宮肅靜,「衛昭儀,你也不算笨。」
祁嫖利落的走進內殿,她帶了太醫爲衛昭儀診脈。
衛昭儀污衊的話張嘴就來,「長公主是你想謀害皇嗣吧?連太醫都帶來了。」
「若我不帶太醫,你今日就要沒命了。」
祁嫖屏退了衆嬪妃,還讓我們不要張揚出去。
怎麼可能不張揚,我同宋知音和秦沐把祁玄蛐蛐了一路。
衛昭儀沒了孩子後,徹底病倒了,日日湯藥不離手,還未步入秋季就喊着冷。
我帶着御膳房煲的鴨湯去看Ţŭ̀ₘ了她,她如往常一般尖酸刻薄,「姜容華真有心,還有空來看本宮笑話。」
我淡淡開口,「你不是笑話。」
她瞳孔微顫,只是未料到我能說出這種話,「姜頌禧,你很裝,比皇后還要裝!」
她絮絮叨叨的講起往事,「我十六歲傾慕於三皇子,我哥哥又是他身邊的侍衛,於是我設計他沒了清白,他因我兄長的關係,許我當側妃。」
「我十七歲的生辰宴,他娶了沈嫺當三皇子妃。他們很恩愛,他對沈嫺比對我要好。」
「可沈嫺裝得要死,每天端着主母的架勢,給下人們臉色瞧。但她得了什麼好玩意,卻先送到我這裏,同我說體己話。」
「後來我才知道,他娶沈嫺,是爲了做皇帝。他做皇帝后,封沈嫺爲後,我爲昭儀。」
「爲先帝守孝三年期間,他瞞着沈嫺剷除沈氏,許了她一個孩子傍身。」
「容我怎麼陷害沈嫺,他都縱容我。他說愛我,愛我張揚跋扈,愛我目中無人。我自以爲他不會把手伸向我,他那麼疼愛我。」
「可如今看來,是我錯了。就算我哥哥跟他稱兄道弟,出生入死,他也是忌憚的!」
說到痛處時,她淚如珠般落下,抬手往上一擦,又無奈笑笑,目光望着門外的桃樹。
「姜容華,看到門外的桃樹了嗎?是我剛入宮時,祁玄爲我種的,五年了,它長得好高,春季開花,秋季結果。」
「可這若大的皇宮,只有帝王之愛才是最薄情的。」
我給她盛了一碗鴨湯,她未喝一口,撥開被褥,赤腳走到桃花樹下。
桃樹枝繁葉茂,花瓣卻落了滿地。
落秋給她拿了件大氅披着,她卻拿起院中的斧頭,用盡力氣砍向桃樹,不顧衆人勸阻。
砍了數次,桃樹栽倒在地,她也沒力氣,眼見她要栽倒下去,我上前一步接住了她。
可我的身子太小了,跟她一塊摔在了地上。
我疼得直哭,我太沒用了。
衛昭儀卻笑了,「除了兄長外,還是頭一次有人爲我哭。」
她擦去我的眼淚,氣若游絲的說道:「要是皇后回宮了……你幫我同她說句對不起,對她做了……那麼多不好的事。」
她在我懷中嚥了氣。
後來我才知道,太醫院給她端的藥膳,她都沒喝,全喂桃樹了。
她就是抱着必死的決心,陪着自己的孩兒一塊走的。
祁玄和沈嫺姐姐回來那日,才知道衛昭儀薨了的消息。
沈嫺姐姐當場昏了過去,而祁玄把自己關在未央宮一整天。
她下葬那日,我纔看到墓碑上刻着她的名字,「衛珍」。
我把她的遺言同沈嫺姐姐說了,她哭得跟個淚人一般。
我還是頭一次見她哭。
其實衛珍的話說錯了,爲她落淚的人不止她的兄長。
-10-
秦沐孩子出生了,是個女兒。
祁玄卻高興不起來,只是掃了一眼公主,還給她取名叫祁錦珍,抬了秦沐位分,爲昭儀。
噁心的要死。
幸好秦沐給公主取了小字,叫溫溫。
她產後,身子就弱了下來,也像衛珍一樣,一碗又一碗的藥吊着。
祁玄看過她幾次,都是陪她用午膳。
他還會來沈嫺姐姐這坐坐,問問我近日的功課,然後逗逗祁錦誠。
祁錦誠會抱着他的大腿,一聲又一聲的「父皇」喊着。
他也會笑臉盈盈的回應着。
見時機不錯,就讓梅雪抱ẗű̂ⁿ祁錦誠走。
他遣退宮婢,就留我和沈嫺姐姐。
「聽落秋說,衛昭儀砍桃樹之前同你講了許多話,她講了什麼?」
不知爲何,我像是被某種情愫控制了一般,不想同他說話。
沈嫺姐姐見狀,「陛下算了,阿禧不想說,就別難爲她。」
「是朕爲難她嗎?衛昭儀落胎,無人稟報便罷了。日日湯藥不離手的人,爲什麼突然沒了性命?」
沈嫺頭一次在祁玄面前垮了臉,「陛下應該去問景陽宮的人!不應該爲難僅十歲的孩子!」
「是孩子又能如何?」
沈嫺姐姐爲了護我,扇了祁玄一巴掌。
祁玄微愣,蹙着劍眉,抓住沈嫺的手,怒吼道:「沈嫺!你包庇她!你是不是也參與其中!」
一貫高高在上的帝王,如今卻像個市井潑婦。
我見不慣,「衛昭儀死前對臣妾說,可這若大的皇宮,只有帝王之愛才是最薄情的。」
「夠了!朕不相信!」
「陛下是帝王,不要丟了帝王該有的風範。至於真正殺害衛昭儀的真兇,想必陛下早已心知肚明。」
聽完這話,他才收斂了表情,指着我,「姜相養出了一個好女兒。」
最後遠遠離去。
不知從何時起,祁玄不再跟我爭鋒相對,時常叫我去未央宮,教我讀書。
賜了我一把上好的琴,還特意請了樂府師傅教我彈古箏,我學會的第一首便是《漢宮秋月》。
這是我嫂嫂成名曲。
等我課業完成,沈嫺姐姐會來未央宮接我回宮,祁玄總是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看她,偶爾還會問起沈嫺姐姐在椒房殿中的情況。
讓我有種他又愛上沈嫺姐姐的感受。
真令人作嘔。
-11-
祁嫖被祁玄指婚給了寒門貴子蕭楠逸。
她出嫁時,我連續幾晚,夜夜不眠。
轉眼過了五年,我十五歲了,沈嫺姐姐爲我辦了盛大的及笄禮。
我的家人一同進宮爲我慶賀,就連長公主也回宮了。
祁玄砸了大錢,給我蓋樓,以我名字命名,不少人說我受寵,誇我爹孃教女有方。
我見到祁嫖時,她肚子高隆,接近臨盆,正同我嫂嫂和沈嫺姐姐敘舊。
她們三人聊着陳年往事,光是站在一起就美得如同一幅畫。
我爹孃忙着跟衆大臣社交,宋知音和秦沐也忙着與其他宮妃說場面話。
而我卻只能跟小孩玩鬧,雖融不進她們,但此刻無比幸福。
宮中的秀女換了兩批,鬥來鬥去,死得死,傷得傷,全是爲了年近三十老頭的寵愛。
可我沒陷入其中,因爲我的舅舅去年就從邊疆回來了,他戰功顯赫。
四捨五入,我也算是功臣之後。
但他把我表姐裴愛送進宮裏來了,祁玄封她爲裴容華。
裴愛比我大十歲,她在邊疆沒找到好人家,被我舅舅強硬塞入後宮的。
我彼時無比感謝我的舅舅,裴愛來了,我就不用侍寢。
可我未料到,祁玄這畜生,我及笄禮過完沒多久,就讓我侍寢。
沈嫺姐姐還特意給我泡了澡,把我洗得乾乾淨淨。
宋知音在一旁替我咒罵祁玄,「狗皇帝,我帶大的崽就被你這樣端了,真狗!」
她把我的碎髮,挽在耳後,「你放心,那狗皇帝的技術也就一般,忍忍就過去了。」
「在三年前我跟他侍寢過後,他就再也沒踏入我的院中,想必也是覺得自己技不如人,無顏面對我。」
我緊張道:「宋姐姐,我還是害怕。」
溫溫不知從哪兒鑽了出來,踮起腳尖,伸出手,在我澡盆子裏舀水喝。
幸好被宋知音阻止了,溫溫訕訕一笑。
我洗完澡後,秦沐端出我愛喫的糖醋排骨,見我狼吞虎嚥,卻被秦沐打了筷子。
「你今晚要侍寢,少喫些,別燻着陛下。」
「燻到纔好呢,他就不會碰我了。」
「莫要說胡話,只有受過恩寵在後宮纔不會惹人非議。」
我又小聲嘟囔着,「我爹是丞相,我舅舅是功臣,我怎麼樣都不用指着恩寵過日子。」
鳳鸞春恩車接我到了未央宮,我纔有實感。
這老皇帝真要睡我!
我坐在牀沿,祁玄走到在我面前,我看到他的鬍子,莫名想起我爹。
果然人到中年就愛留點鬍子。
他同我一塊坐在牀沿,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陛下看夠了嗎?」
「你來未央宮,皇后可有說什麼?」
「她沒說什麼,特意幫我洗了澡。」
「還有呢?」
「姐姐特意叫我好好服侍陛下。」
祁玄若有所思,「她不生氣?」
「姐姐爲什麼要生氣?」
「算了,朕跟你說不清楚,你睡吧。」
他從牀沿上站起身來,走到書桌上繼續批改奏摺。
我鬆了一口氣,就當是換了一個地方睡覺。
半夜的時候,我聽見祁玄不停在咳嗽。
不久我聽見離我越來越近的腳步聲,牀凹陷下去了一些。
接着被褥被人掀開,讓我有一絲冷意。
祁玄躺在我身側,他沒有碰我。
他的身子微顫,刻意壓低了咳嗽聲,想來他病得有些時日了。
真是活該。
一夜無眠。
我回到椒房殿的時候,蔣公公一早來宣旨,他把我封爲婕妤,還特許我住進他的未央宮偏殿。
當年聖寵一世的衛昭儀都沒這等殊榮。
我當場昏了過去,一醒來就鬧着要上吊。
還是沈嫺姐姐給我收拾了些衣物,把我送了過去。
我抱着她不離手,哽咽道:「沈嫺姐姐是不要我了嗎?」
「自然不是,陛下身體抱恙這事,就椒房殿知道。你去侍疾,最合適不過。」
「那他把病染給我了怎麼辦?」
「到時你就回來養病。」她給我整理了衣服,「姐姐知道阿禧不願意,但他始終是皇帝。」
我咬咬牙,硬着頭皮去了,就當是我爲這個「家」做出貢獻。
晚上祁玄又問起沈嫺姐姐聽見聖旨後是什麼反應。
我如實回答,只見他黑了臉。
「她一向把你當眼珠子寵,怎麼捨得讓你來朕這?她沒跟你置氣?」
我搖頭。
「行吧,你睡吧。」
「我想回椒房殿。」
「不準!」
見他扭頭Ţù₍要走,我想了個法子,「那我有辦法讓陛下跟皇后娘娘親近。」
「快說!」
「把未央宮點一把火就好了。」
說幹就幹,我們找了一處沒有珍貴藏品的一角,點了一把火。
待火勢旺些,再喊人救火。
順理成章的讓祁玄入住椒房殿,同沈嫺住一起。
雖然我知道沈嫺姐姐不待見祁玄,但是先委屈沈嫺姐姐一晚,明日我在想對策。
不等明日,我那表姐也來了椒房殿。
她臉上全是泥灰,抱着玉枕,可憐兮兮的望向祁玄,「皇上,臣妾的金華殿也走水了,臣妾今晚能跟你睡嗎?」
我這表姐也就比我大十歲,。
沈嫺姐姐笑着道,把祁玄推出去,「能!當然能了!」
祁玄臉色一沉,甩袖離開,跑到了秦沐那歇息了。
沈嫺姐姐並未搭理,讓我的表姐跟我擠一張牀。
第二日,宮外傳來消息,我全家老小外出雲遊遭遇劫匪,無一人生還。
祁嫖知道此消息,氣急攻心,不治而亡,她襁褓中的女兒纔剛過滿月宴。
我打擊過大,一病不起,日日只喫些流食度日。
祁錦珍和溫溫輪流拿他們最愛的點心,與我分享,就是爲了哄我歡心。
後宮跟我有交情的都來椒房殿裏來看望我,其中就屬我表姐哭得最忘情。
祁玄已下令讓我舅舅牽頭端匪窩,但他有一個月沒來後宮了,身子也日漸不好。
就在這樣的緊要關頭,衛述這樣的外臣頻繁來內宮伴駕。
未央宮還是他找人畫了圖紙,請人檢修。
我偶爾在宮中與他碰面,從未說過話,但他仇視的目光令我膽寒。
我爹還在世時,他奏摺裏彈劾我父親,朝堂上針對我父親,我懷疑他便是殺我全家之人。
於是我寫信給跟父親關係要好的叔伯,我讓他們查我父親還在世時,有沒有別的仇家。
他們沒有回信,只有舅舅回信,沈家。
他也在信中交代原委。
沈嫺的父親,原是在我爺爺手底下當差,可我爺爺有意打壓沈嫺的父親,不讓他委以重任。
他得到先帝賞識當太傅那年,我爺爺離奇的死了。
而恰恰就在我爹封爲宰相之際,沈嫺的父親卻上吊自裁。
舅舅的話,在我心裏揮之不去,叫我不敢多想。
-12-
我時常會看着沈嫺的背影發呆,我是她帶大的。
她這樣好的人,怎麼會對我一家下毒手?
她對我越好,我內心越掙扎。
我開始有意的與她生疏,竟學那些妃嬪一般用盡解數來爭奪祁玄的目光。
我厭惡自己。
祁玄卻以爲,我如此邀寵,是想惹沈嫺喫醋。
聖心大悅之下,給我安排了新住處,時不時的來我這裏長住。
他依舊沒碰我,咳疾越來越嚴重,我經常給他喂藥。
他把這藥當是沈嫺的關心,沒叫人查驗,直接下肚。
可他不知道,我早就跟沈嫺等人鬧掰。
我十六歲生辰那日,他在頌禧樓內爲我設宴。
在衆目睽睽之下,祁玄邀我坐在他身側,直接將我擁入懷中,打橫抱起,走向天台。
滿城的天燈從低處飄向天際,這情景比衛珍生辰宴還要盛大。
可我的注意力全在沈嫺身上,她站在我們身側,臉上的笑容轉瞬即逝,祁玄卻樂得開懷。
宴會歌舞未停,悠揚的曲聲緩緩入耳。
我轉身瞬間,一支暗箭直面向我射來。
待我反應過來時,眼前一抹金色身影應聲倒地。
我下意識的去接住她,但被祁玄狠狠推開,我倒在地上,腿腳發軟。
他衝到我的前頭,將那抹金色人影攏在懷中,「嫺兒!嫺兒——」
我雙手撐地,爬到了她的身邊。
暗箭直插在她的心口處,她呼吸微弱,我顫着聲,陌生又熟悉的喊出,「姐姐…」
沈嫺看着我,張了張口,幾乎無聲。
但我熟悉她的口型,她說,「阿禧,離姐姐近些。」
太醫趕到時,姐姐已經撐不住了,但她手上緊緊攥住的,是我十三歲時繡壞丟棄的方帕。
上面雜亂的線角已經被她改好,花色是我最愛的芍藥,如今倒是成了祁玄悼念她的遺物。
可Ṱųₕ是姐姐,你爲什麼不等等我!
我明明已經想好要爲你謀一條出路。
明明我纔是那個該死之人!
現場一片慌亂,羽林衛趕來及時,將刺客活捉押到祁玄面前。
他一句話未說,自顧自咬掉藏在口中的毒藥也一併去了,他倒地時,掉落出來「衛」字樣的令牌。
祁玄受不了打擊,當場吐血,我以爲是我給他喂的藥起了作用。
可他的命真長啊,居然還活着,竟不要臉的抱着沈嫺的屍身哭了整整兩日。
而我因做了許多傷害姐姐的事,愧疚到不敢去椒房殿。
只能去詠巷,找衛述報仇。
他是我生辰那晚被祁玄關起來的,可他依舊被好喫好喝的供着。
他沒了往日風光,卻依舊對我冷眼。
「姜頌禧,你命可真大。連我培養的死侍都沒弄死你。」
「不過殺了親手養大你的皇后,讓你嚐嚐失去親人的滋味也夠了。」
我暗暗咬牙,心裏想了一千個碎屍他的方法,「所以我爹孃真是你殺的!」
「我衛述報仇從不殃及旁人。」
「那我跟你有什麼仇?」
「你殺了我相依爲命的妹妹!」
我無奈笑出了聲,「可衛珍是祁玄殺的!是他殺了你的妹妹!」
抽出刀柄,我往他心口刺去,卻被他擋了過去。
「僅憑你一面之詞,就想破壞我們兄弟情義?」
我把當年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他。
他一下沒了心氣,不再與我纏鬥,像是被抽乾了力氣,一把搶過我手上的刀柄,高喊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話落,他把刀尖插向自己的腹部,沉沉睡去。
了結衛述後,我回到椒房殿內,坦然找尋沈嫺的痕跡。
可這裏早已變了模樣,滿園芍藥綻放,處處是我的痕跡。
就連沈嫺穿過的衣物上,殘留着我愛的芍藥香。
姐姐!你可真狠心!
我在這碰到了秦沐跟宋知音,秦沐不由分說的甩了我一巴掌。
「你爲什麼要去地牢?爲什麼不顧自己性命?」
宋知音出手想攬,卻沒攬住,「你打孩子幹什麼?」
「若不是你從小寵着她,她能幹出這等事?」秦沐氣得臉通紅。
我早就感知不到疼了,竟是沒想到秦沐的消息居然那麼快。
我作勢要走,「我不連累大家,我自己同陛下認罪。」
「姜頌禧!」秦沐拉住了我,「你記住有姐姐,你記住自己今日只來了椒房殿。」
我正要反駁,後背被人打了一棍,眼前一黑,昏倒過去。
我再醒來時,秦沐頂了我的罪,最後被祁玄打入了冷宮,並沒有嚴懲。
我恍然大悟,那日我去永巷,看守的人輕易將我放入,這是祁玄的有意爲之。
他怕是早就想殺衛述了。
-13-
我把珍藏許久的四個人偶找出,放入一個錦盒中,當做沈皇后的陪葬品。
這才意識到,除了人偶,我竟沒有東西留給她。
沈嫺姐姐下葬不久,祁玄不顧朝臣反對,封我爲後。
我不懂他此舉何爲,明明我已無家族倚靠,對他也無任何助力。
我也知道他並不愛我,住的宮殿也是普通嬪妃的。
我一旦向他提出要求,他都會滿足我,就連梅雪,他也給我了。
祁玄將祁錦誠帶到身邊親自撫養,還封他爲太子,我想見他,都要到未央宮去。
而溫溫交由宋知音撫養。
今日宋知音領着溫溫來我宮裏坐坐,手上提着食盒。
一年不見,溫溫有些怕我。
我想抱她,她卻哭鬧了起來,溫溫一喫松黃餅,人就不哭了。
她軟綿綿的窩在宋知音的懷裏,像只小貓。
「沐兒說,溫溫的性子像極了你,喫了松黃餅,就不哭了。」
「你不跟我們往來的那幾月,沈皇后日日抱着溫溫,說她跟你小時候一樣軟,一樣膽小。」
「可宋姐姐很歡喜,我們的阿禧有在好好長大。」
我無顏見她,艱澀的開口,「宋姐姐……」
宋知音給我遞了塊松黃餅,「我手藝不如沐兒和沈皇后,但阿禧也該賞光纔是。」
我接過鬆黃餅,淚眼汪汪的咬了一口。
「有那麼難喫嗎?」
「沒有……很好喫。」我低頭正要擦淚,不知何時溫溫走到我身邊,伸出手替我擦去淚痕。
「阿禧姨姨別哭,溫溫不討厭你。」她用生澀動作拉住我的手,睜着水汪的大眼瞧着我。
宋知音把溫溫叫到身邊,讓宮女帶回去午睡。
她屏退了衆人,獨留我們二人。
「阿禧,宋姐姐想知道你爲何要與我們疏遠?」
我愣住,隨後找出舅舅寫給我的信件,交給宋知音。
宋知音看完,變了臉色,頭一次對我說出重話,「你個混賬!你寧願相信你舅舅,也不相信沈嫺是嗎?」
「我從未這樣想過!我該恨的人應該是祁玄!是不把讓人命當命的皇權!因爲沈嫺姐姐的父親就是他害死的!與我父親無關!」
「我之所以要遠離你們,是因爲我想要加害祁玄。日後若是追究起來,你們也會無事。」
她上前捂住我的嘴巴,緊張得看了眼四周,壓低了聲,「我們四人是一條心,何來連累之說。」
她攏住我的胳膊,「我知曉姜家覆滅是你的心結,我已經託父親查清是誰要你全家性命,不久之後便會有結果。」
祁玄的身子虧空厲害,一日不如一日。
我給他送湯,都能見到他咳嗽時拿出方帕,嘔出血水。
太醫院早就被我買通,更何況我手上捏着他們家人的性命,他們自然不會透露半句。
祁玄來椒房殿的次數變多,愛望着滿園芍藥出神,對祁錦誠都憐愛了幾分。
有時他會望着我的背影出神,竟喚出「嫺兒」二字。
但見我轉身,又會背過身去暗自神傷。
又到了冬季,他同我在御花園漫步賞雪。
他自言自語道:「嫺兒說過,要是她的生辰在雪天就好了。」
嫺姐姐也經常對我說這種話,她羨慕祁錦誠生在雪季。
因爲到了雪季,她的父親纔會給她買新衣,給她買糖葫蘆喫。
這些東西只有在生辰那日,才配擁有。
可她的生辰四年才能過上一回。
她年少時,母親早逝,父親又偏愛妹妹們,她過得不順遂。
還是奶娃娃的年紀,就要擔起照顧妹妹們的責任。
所以我討厭「長姐如母」這個詞。
身側的祁玄唸叨聲斷了,只聽撲通一聲。
披着玄色大氅的祁玄,在雪地Ṱù₂裏徹底栽倒下去,再也沒起過牀。
我每日每夜的盡心伺候他,就想讓他好好享受在人世的這幾日。
他已經連續罷朝半月,是我領着太子上的早朝。
引得衆朝臣不滿,宮裏卻未傳出陛下駕崩的消息,他們就在背地裏衆說紛紜。
-14-
我這天依舊讓人準備熱水,給他擦手。
他從自己的枕下拿出虎符,交到我手中,啞聲道:「這是朕唯一能護你周全的辦法了。」
我握緊虎符,內心五味雜陳。
祁玄不該恨我嗎?
隨後他長舒一口氣,接着道:「姜頌禧,朕有時候真羨慕你,你過得比朕順遂多了。」
「你可以擁有楚翹的愛,沈嫺的愛,而她們從未把朕放在眼裏,更別提是愛了。」
「朕這一生,想要握住的東西如同散沙般流出指縫,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我手上動作一停,垂頭抬眼,有些落寞,「可臣妾想要的,從未得到。」
祁玄咳嗽連連,氣得想從牀上坐起,可他體力不支,又重重躺倒下去。
他的呼吸變得急促,「你還有什麼不滿?沈嫺臨終前,沒有半點遺言留給朕!」
「她替你求了皇后之位,還讓朕護你一生周全,你如今權勢都有!你還要什麼?」
未等我開口作答,外頭混亂一片。
蔣公公傳報,我舅舅領軍入了皇城,揚言我謀權篡位,今日入宮要大義滅親,護陛下週全。
「他們要造反不成!」祁玄咳嗽聲不斷,撐着最後一絲力氣,從牀上坐起。
蔣公公攙扶他起身,我給他披了件大氅,他受不得冷。
外頭飄着大雪,他不顧我的阻止,執意要去外頭,我只好給他戴上遮面的斗笠。
同他齊肩看向策馬而來的裴慶豐,而我們身後的羽林衛早已準備好,各個持刀待命。
我的杏眸微沉,上前一步,高喊道:「舅舅這是何意?」
「姜頌禧!你別喊我舅舅!我沒有你這樣的侄女!你謀殺陛下,把持朝政,還不快快認罪受死,本將軍還能留你一條全屍!」
「大膽裴慶非!陛下正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你可知道污衊皇后該當何罪!」
「若是陛下還活着,那未有陛下旨意,貿然領着太子垂簾聽政的你又該當何罪?」
「誰說我未得陛下旨意?」我亮出虎符,斬釘截鐵道:「這就是陛下的口諭!」
「姜頌禧,你是不是太過天真了?一個假的虎符就想調遣本將的裴家軍嗎?」
「大膽裴慶非!朕在此你還敢造次?」
面對祁玄的質問,裴慶非無所畏懼,從容下馬,隻身一人走向未央宮的臺階。
他嘴裏還唸唸有詞,「一個不敢以真容面世的口技者,就敢冒充陛下!姜頌禧,你好大的膽子。」
「要是你母親知道,從小護在身下怯懦的女兒,如今竟能假造虎符,謀殺陛下,她也會同意自己的弟弟大義滅親的。」
「裴慶非!你若敢上前一步,朕就讓你當場斃命!」
我的余光中,祁玄身體開始發抖,就連站都要蔣公公攙扶。
彼時裴慶非已經走到我們面前,目光凜冽的看向我。
見他走向祁玄,我看出他想揭帽,立即擋在祁玄身前。
「舅舅!你想以下犯上嗎?」
「犯上的是你,並非是我!」他義正言辭,把自己摘得乾淨。
他將我推開走上前去,利落的拔出長刀揭開斗笠。
那道淺淺的血口在祁玄煞白的臉上,更加醒目。
他不怒自威的架勢,才叫我意識到他始終是帝王。
沒等裴慶非做出反應,他用盡最後力氣,一巴掌將裴慶非扇倒在地。
羽林中郎將手起刀落,將他原地處死。
見他胸口處大股的鮮血向外冒,裴家軍紛紛上前,見我高舉虎符,也不敢輕舉妄動。
「父親!父親!」一道尖厲的喊聲響徹未央宮,裴愛就在不遠處被羽林衛攔截。
我心無波瀾,沒有半點悲痛可言,只覺得暢快。
祁玄體力不支,毫無徵兆的往後傾倒,我將他扶住,可他太重了,我隨他一起摔在地上。
如同少時抱住瀕死的衛珍一般。
「謝謝陛下,真如姐姐所言,庇護臣妾一生。如今,臣妾想要的也得到了,陛下安息吧。」
他微睜的雙眼,緩緩閉上,在我懷中嚥了氣。
蔣公公顫巍着手,探了探祁玄的鼻息,大聲宣告,「陛下駕崩——」
明明是件幸事,我竟溼了眼眶。
今日這一切都是我布的局,我早知父母的死亡不是意外。
在裴慶非端了匪窩,死無對證後,我知道他下一步會將手伸向我的頸脖。
我以爲是衛述,但他卻因祁玄的情誼甘願赴死,我就知道不是他。
我只好利用祁玄罷朝期間,肆無忌憚的垂簾聽政,想引起祁玄和衆位朝臣的不滿。
可祁玄未對我下手,還縱容我這般以下犯上,我就確信也不是他。
但我沒想到,竟是我的親舅舅!
-15-
我在收拾祁玄遺物時,竟在他抽屜中,尋到了沈嫺姐姐寫給我的書信,整整十六張,而且每張結尾都是這句「阿禧,順頌時祺」。
第一張信:
我的阿禧,見字如面。
近日是否按時用膳?
阿禧,順頌時祺。
學業如何?
第二張信:
我的阿禧,姐姐外出祭祀極累。
怕回宮後無法做松黃餅給你喫了。
阿禧,順頌時祺。
……
第十六張信:
阿禧卿卿,陛下說要爲你尋價值連城的好琴。
姐姐信你的琴技,會早日勝過樂府老師。
阿禧,順頌時祺。
看完信件,我早已淚乾腸斷,喘不上氣。
那時我才十歲,日日在她面前叫嚷着要學琴。
她那時說,要爲我尋一把好琴,我當時還誤會她,爲何說話不算話,要讓陛下賜琴。
她從未提起過信件之事,只哄我別怪她。
我常常拿琴撒氣,她都幫我修好,叫我好好練琴。
可姐姐如今你不在了,我琴彈得再好,又能如何?
「皇后娘娘,奴才給你尋到了方帕。」
蔣公公端案上前,我抓着芍藥方帕,摩挲着上面的針腳。
「陛下在天有靈,若知道皇后娘娘如此愛惜陛下之物,必然會高興的。」
我垂下眼瞼,「你還有什麼事,一併稟報吧。」
「裴容華險些飲毒自盡,不過已經被宋美人救下了。」
他見我沒有任何表情,繼續說道:「皇后不去瞧瞧嗎?」
「那去瞧瞧吧。」
我同蔣公公,一併進了金華殿。
裴愛一見到我,拔下簪子,義無反顧的跑向我。
若不是蔣公公擋在我身前,替我捱了一下,恐怕我今日要同祁玄一塊下葬。
裴愛瘋了心智般,向我吐苦水,「明明就是你姜家對不起我父親!你們穩坐高臺,享盡榮華富貴, 從未想過我父親的處境!」
「姜頌禧!你知道喫不飽,穿不暖是何感受嗎?我跟父親想過好日子,有錯嗎?」
我冷嘲道,「那我父親母親又有何錯?姜家財產充公,裴慶非勾結戶部, 吞併半個姜家財產!你真當陛下是傻子嗎?」
「陛下早就想殺他了, 如今是他以下犯上, 不滿門抄斬已經算是陛下的仁至義盡了!」
裴愛執意道:「我不信父親是這等卑劣小人!」
我讓人呈上從裴府中搜來的信件,一張一張遞到裴愛手上。
「這些是你父親,官匪勾結,殺害我全家的證據。」
「這些是你父親與戶部的密信, 貪污的證據。」
「這些是你父親聯合衆臣, 彈劾我把持朝政的證據。」
「這些是你父親收刮民脂民膏,去養十三房外室的信件。」
待我說完這些, 裴愛內心徹底崩塌。
我如今也大致清楚, 我的舅舅出於嫉妒,纔對我姜家恨之入骨。
嫉妒我母親能在長安享福, 嫉妒我不費吹灰之力就上當皇后。
我長嘆一口氣,想了結我與裴愛的糾葛。
「若是裴容華想給陛下陪葬, 明日鴆酒就會送到金華殿。若是裴容華不想一了百了, 那就削髮爲尼, 去永寧寺裏常伴青燈古佛。」
話音剛落,我攥緊了手帕,離開了金華殿。
隔日便傳來, 裴愛剃度出家,前往永寧寺的消息。
我順利輔佐祁錦誠上位,成爲太后。
秦沐被我下令放出,我們三人常常聚在椒房殿。
一邊賞花品茶,一邊看着祁錦誠同溫溫在院中追逐打鬧。
只不過茶的滋味,再也不如從前那般回甘。
不久便聽聞祁嫖的夫君再次娶妻的消息,我不由想起及笄那年,祁嫖出宮前特意來椒房殿尋沈嫺姐姐。
沈嫺姐姐摸着她高隆肚皮,「如今你連孩子都願意給他生,看來是真的認定他了。」
祁嫖那時已有初爲人母的溫柔,同沈嫺姐姐道:「我只把他當姜頌遠的替身, 若他哪日待我不好, 我就踹了他,帶孩子回宮。」
沈嫺姐姐笑道:「那我到時就在宮裏養她,你去遊山玩水。」
我嘟囔着嘴,「那我呢?你不養了嗎?」
沈嫺姐姐,捏了捏我的臉,「自然是不能忘了我的阿禧。」
此時我坐在椒房殿中,蔣公公抱着一歲多的女嬰,走到我跟前,「啓稟太后娘娘,長公主的嫡女蕭寶珠已帶到。」
我接過他懷中的孩子,她像極了祁嫖,讓我一見如故。
我沉聲道:「傳我口諭, 封蕭楠逸之女,爲寶珠公主,永居宮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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