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愛上了異國女奴。
爲逼我讓出正妻之位,不惜在女奴生子後喝下絕子藥。
「父皇只孤一子,孤亦只有一子,其生母必爲正妻!」
皇帝無奈妥協,讓我們和離,送我出京。
五年後,我回了京城,爲皇帝賀六十大壽。
見過皇帝出來,卻被太子攔住了去路。
他看着我深情款款:「秋蓉,五年了,我才知道你是最適合我的太子妃。」
我摸着藏在袖中的聖旨,只想冷笑。
這聖旨明晃晃寫着,立我的夫君代王爲太子,我三歲的兒子爲太孫。
太子實在太蠢。
整整五年都沒有想明白,在他給自己絕嗣之時,就已經被所有人放棄。
他那個唯一的混着異族血統的兒子,從一開始就沒有繼承皇位的可能。
-1-
我在殿前被人擋住了去路。
太子陸越幽深的眸子望着我,「秋蓉,五年不見,你風姿較之前更甚,孤想——」
我身邊的婢女靈奴適時打斷他的無端狂言,「太子殿下,陛下有請我們代王妃入殿,請您讓開。」
我微微抬眸,對上陸越那雙曾經讓我癡迷的眼睛,如今只覺得可笑。靈奴的話讓他臉色一僵,我卻只是輕輕繞開他,跟隨接引太監入了內殿。
我的夫君代王陸衍正在殿內和陛下暢聊。
而我們的兒子阿衡乖覺地窩在陛下懷中,把玩着他的毛筆。
見我來了,小傢伙歡快地從陛下懷裏跳出來,朝我撲來。
「孃親,」
我把他抱起來,親暱地蹭蹭他的臉頰,將他鼻尖濺起來的墨汁擦去,「衡兒今天有沒有打擾皇爺爺呀。」
衡兒被陸衍帶着,快馬早我兩天入宮,說是要讓皇帝見見他的好太孫,培養感情。
我一路從封地趕來,每天晚上都在擔心我的衡兒是否太過淘氣,冒犯陛下。
如今看來,他們相處得不錯。
見我來了,陛下嘆氣,「秋蓉啊,好些年沒見,你還是清減了。好在這次回來你們一家三口就不走了,朕讓人給你們好好補補。」
他讓人給我賜座,又讓太監去庫內備膏方珍品,要爲我調理。
我道謝,「謝謝您的關心,代王待我很好,我沒有喫苦。」
皇帝的目光在我和陸衍之間轉了一圈,露出欣慰的笑容:「衍兒確實比他那不成器的兄長強多了。」
陸衍起身,恭敬地行禮:「父皇ẗû⁶過譽了。兒臣只是做了爲人夫、爲人父應盡之責。」
小阿衡在我懷裏扭了扭,突然指着殿外奶聲奶氣地說:「孃親,那個兇兇的叔叔一直在外面偷看我們。」
殿內瞬間安靜下來。皇帝的臉色沉了下來,對身旁的大太監使了個眼色。太監立刻會意,快步走出殿外。
不多時,外面傳來陸越憤怒的聲音:「放肆!孤是太子,想見父皇還要你們這些奴才同意?」
皇帝重重拍案,茶杯震得叮噹作響:「讓他滾進來!」
陸越踉蹌着闖入殿內,目光先是在我和阿衡身上停留,又嫉恨地瞪向陸衍。最後才跪地向皇帝行禮:「兒臣參見父皇。」
「你鬼鬼祟祟在外面做什麼?」皇帝冷聲質問。
陸越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瘋狂:「兒臣只是想看看,父皇爲何對代王之子如此偏愛。」他的視線死死盯着阿衡,「一個三歲稚子,憑什麼做太孫?」
阿衡被他的眼神嚇到,往我懷裏縮了縮。陸衍立即上前一步,擋在我們母子面前:「皇兄,請注意你的言辭。」
皇帝怒極反笑:「憑什麼?就憑他身上流着純正的大周皇室之血!」他猛地站起身,指着陸越,「而你那個混着異族血統的野種,永遠別想染指大統!」
陸越臉色煞白,卻仍不死心:「父皇!明兒也是您的孫子啊!您不能因爲他的生母是異族人就——」
「閉嘴!」皇帝厲喝,「當年你爲了那個女奴,不惜喝下絕子藥逼宮,可有想過今日?」
我輕撫阿衡的後背安撫他,冷眼看着陸越的狼狽模樣。這個曾經不可一世的太子,如今就像一條喪家之犬。
陸越突然轉向我,眼中滿是哀求:「秋蓉,你幫我說句話……你知道的,我當年是一時糊塗……如若不是你一直不容許我再娶,我怎麼會做出休妻再娶的事,說到底,還是你性格太剛烈,也太善妒,連一個女奴都容忍不了。」
「我本以爲你被休會修身養性,好好改改自己的脾氣,沒想到你會爲了權勢二嫁。」他露出失望的神色。
陸越的胡言亂語太多了,皇帝都派人把他扣住,氣憤地親自下臺階,給他一巴掌。
「閉嘴,混賬!」
我平靜看着他,「太子殿下,顧家女從不與人共事一夫。這是祖訓。」
-2-
我與太子的婚約是陛下定下的。
顧家滿門忠烈,僅剩下我一個血脈,十五年前,我五歲。
昌平反擊戰前夕,阿爺派心腹將我從邊陲送回京城,讓陛下給我護佑。
陛下體恤顧家,本想將我封爲公主,但是皇后娘娘更想將我許配給太子。
她說服了陛下,將立我爲公主的詔令改成了將我欽定爲太子妃。
將我和太子一起養在膝下。
我從五歲開始,就是陸越的小跟班。
他因爲是帝后獨子,性格桀驁,很厭煩我的跟隨。
每每因爲帝后的訓斥,才冷着臉牽着我的手一起去上課。
我年少失親,困在這偌大的皇宮,將陸越看作我一生的救贖。
他不喜歡我沒有關係,因爲他要當君,當王。他要心繫黎明。
我作爲他的太子妃,作爲他將來的皇后,我要尊他敬他愛他,克己復禮,做到典範。
如此,纔不辜負帝后對我的愛惜。
我們之間的關係,在最初的磨合後,還是有了轉圜。
他習慣了我的殷切,習慣了我的噓寒問暖和洗手羹湯。
他也會在我委屈思親的時候,偷偷將我帶到宮外看戲散心。
在我被登徒子欺負時,爲我揮灑拳頭,將我緊緊護在身後。
我對他又敬又愛,期待時間讓我們的感情豐厚,期待有一天他能同等愛我。
可是十五歲那年,與我軍膠着十幾年的月石國戰敗。
他們的公主被當作女奴送到大燕。
陸越對她一見鍾情。
女奴叫阿依娜,肌膚如雪,眼眸如琥珀般透亮。
作爲戰俘被拴着送上王庭的時候,腰間繫着銀鈴,每走一步都發出清脆的聲響。
陸越瞧着她,原本淡然的眼神瞬間變了。
他直直地盯着她,連手中的酒杯傾斜了都未察覺。
甚至是當衆失態,讓人除去阿依娜身上的枷鎖。
我皺了皺眉,小聲提醒:「殿下,她是異族女子,陛下不會允許……」
他猛地甩開我的手,眼神冰冷:「顧秋蓉,你管得太寬了。」
那是他第一次,爲了一個外人兇我。
後來,阿依娜成了東宮的舞姬。
再後來,她成了陸越的通房。
再再後來,她懷孕了。
皇帝震怒,命人賜藥。
可陸越跪在御書房外整整三日,以死相逼,最終換來皇帝一句:「隨你。」
我以爲,這已經是極限。
可沒想到,阿依娜生下孩子後,陸越做了一件讓所有人都震驚的事
他喝下了絕子藥。
「父皇只孤一子,孤亦只有一子,其生母必爲正妻!」
他站在殿前,眼Ŧų⁸神決絕,彷彿在向全天下宣告——
他寧願絕嗣,也要扶一個女奴上位。
……
「秋蓉。」
陸越的聲音將我從回憶中拉回。
他仍被侍衛扣着,卻死死盯着我,眼中竟帶着幾分委屈:「你明明說過,會一直陪着我。」
我笑了。
「是啊,我說過。」
「可殿下,是您先不要我的。」
皇帝冷聲下令:「拖下去!」
陸越被拖走時,還在嘶吼:「顧秋蓉!你以爲陸衍是真的愛你嗎?!他不過是看中你顧家的兵權!」
我垂眸,輕輕摸了摸袖中的聖旨。
——立代王陸衍爲太子,其子陸衡爲太孫。
多可笑。
陸越以爲所有人都像他一樣,把感情當作籌碼。
可他永遠不會明白——在他喝下絕子藥的那一刻,他就已經輸了。
輸得徹徹底底。
-3-
代王陸衍是陛下的侄子。
他爹老代王是陛下的親弟弟,年輕時兄弟倆就感情深厚,後來老代王因爲替陛Ṭû⁰下擋刺殺身亡,陛下就對弟弟一家心懷愧疚。
但這不是陛下將陸衍立爲太子的理由。
陸衍能被立爲儲君,實在是,陸越表現得太令人失望了。
異國女奴懷孕,我這個正經太子妃還無所出,陛下自覺愧對我們顧家,讓皇后敲打太子。
皇后卻愛子心切。
明面上怪責太子做事混賬,讓他摒棄女奴,每日來我房中。
私底下卻對敲打我,說男孩愛新鮮,我這個正妻要做的就是包容,允許他長大。
她說:「阿越終有長大成人的一刻。作爲女人,你只要守在他身邊,讓他回頭能看到你,他也就會收心了。」
她沾沾自喜,「我們只要能忍,能等,這樣才能獲得他們完整的一生。」
我覺得皇后娘娘的言論很荒唐。
第一次,我忤逆了長輩,堅定地說我要和離。
我不能接受太子的行爲。
不是因爲善妒,而是我不能接受陸家人的背信棄義。
太子不愛我,纔會如此輕賤我。
他明知道我父兄滿門都是死於月石國發動的戰爭。
我和阿依娜是死仇。怎麼可能爲了情愛,就忘記掉父兄的鮮血,和她一起做太子後眷。
皇后娘娘對我很失望。
她恨恨離去,禁了我的足。
那一夜,太子醉醺醺來到我的房中,將我蠻橫壓倒在榻上,禁錮住我的四肢強行索要。
「母后說你需要一子傍身才有安全感。孤現在就給你孩子。你識趣點,別再母后跟前嚼弄是非,更別跑到阿依娜跟前給她不快。」
那一夜成了我的噩夢。
一個月後,我卻有了身孕。
太醫診出喜脈那日,皇后親自帶着補品來看我。她握着我的手,笑容慈愛:「秋蓉,這纔是好孩子。有了這個孩子,你和阿越之間就有了斬不斷的羈絆。」
我盯着窗外的海棠,花瓣正一片片凋零。
「娘娘,」我輕聲問,「若這孩子生下來像他父親,我該如何自處?」
皇后的手僵了僵,隨即笑道:「傻孩子,阿越會是個好父親的。」
我收回目光,看向她:「那阿依娜的孩子呢?」
皇后的笑容終於維持不住了。她鬆開我的手,站起身理了理裙襬:「秋蓉,你太固執了。這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
她離開後,我吐得昏天黑地。
靈奴紅着眼睛爲我擦臉:「小姐,咱們回邊關吧。老爺留下的舊部還在,他們一定會護着您。」
我搖搖頭。
顧家滿門忠烈,我不能讓父兄蒙羞。
但我沒想到,阿依娜會主動來找我。
那是個陰雨綿綿的午後,她挺着肚子站在我院中,腰間的銀鈴在風中叮噹作響。
「太子妃,」她的官話說得生硬,卻帶着天然的傲慢,「我來告訴你,我的孩子會是太子唯一的兒子。」
雨水打溼了她的睫毛,琥珀色的眼睛裏滿是得意。
我坐在廊下,平靜地看着她:「所以?」
「所以,」她撫摸着肚子,「你應該主動離開。太子說,要不是爲了讓皇后開心,他壓根就不想碰你,他看見你就噁心。」
靈奴氣得發抖,我卻笑了:「阿依娜,你知道我父兄是怎麼死的嗎?」
她不明所以地看着我。
「他們被你們月石國的騎兵圍困,我阿爺身中十八箭,仍挺立不倒。我大哥被長矛刺穿,還死死抱着敵軍將領同歸於盡。」
我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她,「你以爲,我會怕你一個戰俘?你肚中的孩子,出生後能不能跟在你身邊,全看我心意。」
「你——不,我的孩子一定要我親自撫養,跟在我身邊!」她踉蹌着後退,腰間的銀鈴亂響。
「滾吧,」我冷冷地說,「再敢踏進我的院子,我就讓你知道什麼叫生不如死。」
那晚,太子怒氣衝衝地闖進來,說我威脅他的愛妾。
我正對着銅鏡梳髮,聞言頭也不回:「殿下若心疼,不如現在就寫和離書。」
銅鏡裏,我看見他的臉色變得鐵青。
「顧秋蓉!」他一掌拍碎了我的妝匣,「你以爲孤不敢嗎?!」
碎裂的銅片中,我看見自己蒼白的臉。
「那就請殿下成全。」
截斷位截斷位
-4-
陸越不敢。
哪怕皇后寵他,但是陛下一直不滿意他的悖逆行爲。
我這個太子妃在,他們父子還有緩和的餘地。
我不在,陛下便不會再對他容忍。
陸越也知道這點。
大吵一架後,他派人加固了對我的軟禁。
又讓阿依娜不要再出現在我跟前。
陸越以爲這樣,我們三個就可以和諧共處。
但我已經對他徹底死心。
連帶肚中的孩子,我都不會讓他存世。
阿依娜她作爲異國公主,從高高在上淪爲階下囚。
她惶恐,將陸越當作自己的救贖,宛若年少時的我。
哪怕我不對她做什麼。
爲了能成爲陸越心裏的唯一,她也一定會採取行動。
她策劃了一場針對自己的刺殺。
在皇后生辰宴上,已經快臨盆的她主動要爲皇后獻舞。
皇后雖然不喜她,但到底看在孩子的份上,勉強同意了。
阿依娜跳的是月石國的祈福舞,腰間的銀鈴隨着她的旋轉發出清脆的聲響。
就在舞至高潮時,她突然慘叫一聲,捂着肚子倒在地上。
鮮血從她身下蔓延開來,染紅了地毯。
「有人下毒!」她痛苦地指向我,「太子妃……給我的茶裏……」
所有人都看向我。
陸越衝上去抱住她,赤紅着眼瞪我:「顧秋蓉!你竟敢——」
我平靜地放下茶杯:「殿下,我什麼都沒做。」
太醫很快趕到,診斷出阿依娜是誤食了活血之物導致早產。
「活血之物?」皇后厲聲問,「查!今日經手過茶水的,一個都不許放過!」
很快,一個婢女被揪了出來。
她戰戰兢兢地指認,說看見我的貼身丫鬟靈鬼鬼祟祟地在茶房徘徊。
靈奴大驚:「奴婢沒有!小姐一直讓奴婢離那位遠些,奴婢怎會——」
「搜她的身!」陸越怒吼。
侍衛從靈奴的荷包裏翻出了一包藥粉。
太醫查驗後,確認是紅花。
「顧秋蓉!」陸越像一頭暴怒的獅子,「你還有什麼話說?!」
我站起身,環視一週。
所有人的眼神都充滿了鄙夷和譴責。
「證據確鑿,」我輕笑一聲,「我無話可說。」
皇后失望地看着我:「秋蓉,你太讓本宮傷心了。」
「娘娘,」我直視她的眼睛,「若我說不是我做的,您信嗎?」
皇后別過臉去。
答案不言而喻。
阿依娜被抬去偏殿生產。
兩個時辰後,傳來消息——她生下了一個健康的男嬰。
陸越欣喜若狂,抱着孩子向皇帝報喜。
皇帝卻勃然大怒,當場摔了茶杯:「混賬!一個女奴生的野種,也配做我大周皇孫?!」
陸越跪在地上,倔強地仰着頭:「父皇,這是兒臣唯一的子嗣!」
「唯一的子嗣?」皇帝冷笑,「太子妃不是有孕在身?」
「她——」陸越咬牙,「她心腸歹毒,不配做我兒的母親!」
皇帝氣得渾身發抖:「滾!給朕滾出去!」
當晚,我流產了。
劇烈的腹痛讓我從夢中驚醒,身下的牀單已被鮮血浸透。
靈奴哭着去請太醫,卻被攔在門外。
「太子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太子妃院落!」
我在劇痛中聽見靈奴撕心裂肺的哭喊。
意識模糊之際,我彷彿看見了父兄。
阿爺摸着我的頭說:「蓉兒,顧家的女兒,寧可站着死,絕不跪着生。」
大哥也笑着向我伸出手:「小妹,跟哥哥回家。」
我努力去夠他們的手,卻怎麼也夠不着。
「阿爺……大哥……等等我……」
就在我即將墜入黑暗時,院門突然被撞開。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王妃!堅持住!」
陌生的男聲將我拉回現實。
我勉強睜開眼,看見一張俊美而焦急的臉。
是代王陸衍。
-5-
再次醒來時,我已經在代王府。
陸衍坐在牀邊,見我醒了,立刻遞來一碗藥。
「王妃,趁熱喝。」
我虛弱地撐起身子:「王爺,我的孩子……」
他眼神一黯:「抱歉,沒能保住。」
雖然早有預料,但親ťū́²耳聽到這個結果,心臟還是像被撕裂般疼痛。
我接過藥碗一飲而盡,苦得渾身發抖。
「爲什麼救我?」
陸衍接過空碗,輕聲道:「王妃曾救過我一命,如今不過是報恩。」
我愣住了。
「五年前,城郊獵場。」他提醒道。
我這纔想起來——
那年我剛及笄,隨陸越去獵場遊玩。
途中遇見一個少年被毒蛇咬傷,昏迷不醒。
我便用隨身攜帶的藥丸救了他,將他交給他的家奴後離去。
後來陛下嘉獎我,說我救了代王唯一的骨血,是陸家的恩人,我這才知道,我救下的是代王世子。
「原來是你。」我苦笑,「早知今日,當初就不該多管閒事。」
陸衍搖頭:「王妃不必自輕自賤。太子糊塗,但大周不是隻有他一個皇子。」
我心頭一跳:「王爺這是何意?」
他卻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說:「王妃好好養傷。三日後,陛下會召見你。」
三日後,我拖着病體入宮。
皇帝見到我,第一句話就是:「秋蓉,朕對不住顧家。」
我跪在地上,淚如雨下。
「陛下,臣婦請求和離。」
皇帝長嘆一聲:「朕準了。此外,朕還要收回太子的儲君之位。」
我震驚地抬頭。
「陸越爲了一個敵國女奴,不惜絕嗣,如此糊塗,怎堪大任?」皇帝疲憊地揉着眉心,「朕已經決定,立代王爲太子。但皇后那邊勢必不肯善罷甘休,代王先去屬地,等朕傳召消息再行回京。」
「至於你,」他慈愛地看着我,「若願意,可以做代王妃。」
我連忙叩首:「陛下,這於禮不合——」
「沒什麼不合的,」皇帝擺手,「代王與朕提過,他心悅你已久。」
我徹底呆住。
離開皇宮時,陸越攔住了我的去路。
他看起來憔悴了許多,眼下掛着濃重的青黑。
「秋蓉,」他聲音沙啞,「阿依娜的事,是我誤會你了。」
我繞過他,繼續往前走。
「她的婢女說漏嘴了,」他追上我,「是阿依娜自己安排的這場戲,爲的就是陷害你!」
我停下腳步,冷笑:「所以呢?」
「我……我已經懲罰她了。」他急切地說,「我們的孩子沒了,還可以再有。秋蓉,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太子殿下,」我轉身看他,「您是不是忘了,您已經喝下絕子藥了?在我滑胎那日,你爲了表示對她們母子的珍重,已經當衆喝下十倍的絕嗣藥。」
「此藥不可逆,您對她的忠貞着實令人感動,祝福你們。」
他的臉色瞬間慘白。
「我……」
「還有,」我打斷他,「陛下已經同意我們和離。從今往後,我與殿下再無瓜葛。」
「不!」他抓住我的手腕,「秋蓉,你不能這樣對我!你是我的太子妃,永遠都是!」
我用力甩開他:「放手!」
拉扯間,一道身影快步走來,將陸越推開。
「皇兄,請自重。」
是陸衍。
他將我護在身後,眼神冰冷。
陸越看看他,又看看我,突然大笑起來:「好啊!原來你們早就勾搭在一起了!顧秋蓉,我真是小看你了!」
陸衍沉下臉:「皇兄慎言。若非你一意孤行,怎會走到今日這般田地?」
「少在這裏假惺惺!」陸越怒吼,「你們一個個的,都巴不得我死!」
他的聲音引來了巡邏的侍衛。
很快,皇帝也聞訊趕來。
「又在鬧什麼?!」皇帝怒斥。
陸越跪在地上,聲淚俱下:「父皇!代王與顧氏私通,意圖謀反!兒臣懇請父皇明察!」
皇帝氣得渾身發抖,一腳將他踹倒:「混賬東西!到了這個時候還敢污衊他人!」
他轉向我和陸衍,語氣緩和了些:「你們先回去。等朕安妥好了就傳召你們回來。」
這一等就是五年。
-6-
五年期間,發生了太多的事。
阿依娜並沒有因爲生下太子獨子而坐上太子妃位。
皇后被陸越自絕子嗣的行爲氣死,再也沒有臉面攔着陛下選妃入宮,心力交瘁下,她鬱郁而亡。
而朝中太子的助力們,也意識到太子爲人的衝動昏聵,收了擁護的心。
代王將我護送回邊關顧家老宅,讓我安心養傷。他則回到封地,暗中積蓄力量。
臨行前,他鄭重地對我說:「秋蓉,若你願意,待我再來之日,便是迎娶你之時。」
我望着他堅毅的眉眼,輕輕點頭。
我在舊宅,見到了父兄的舊部。
他們見到我,無不熱淚盈眶:「小姐,您終於回來了!」
在邊關的日子,我在阿爺副將的教導下,學起了顧家的武藝。
每日清晨,我都會在父兄的牌位前練劍。
靈奴說,那時的我,眼神凌厲得嚇人。
一年後,陸衍來信,說陛下已經暗中下旨,廢黜陸越的太子之位,改立他爲儲君。
但爲了穩定朝局,暫時祕而不宣。
又過了半年,我發現自己有了身孕。
是陸衍的。
他在一次祕密來訪邊關時,我們有了肌膚之親。
「秋蓉,」他撫摸着我的肚子,眼中滿是柔情,「這個孩子,會是大周未來的希望。」
我靠在他懷裏,輕聲道:「我希望他是個男孩。」
「爲什麼?」
「因爲女孩太苦了。」我閉上眼,「我不想我們的女兒,再經歷我經歷過的痛苦。」
陸衍緊緊抱住我:「不會的。我會保護你們母子,永遠。」
孩子出生那天,是個大雪紛飛的冬日。
我疼了整整一天一夜,終於聽到了嬰兒響亮的啼哭。
「是個小世子!」產婆喜氣洋洋地報喜。
陸衍衝進產房,不顧衆人勸阻,跪在牀前親吻我的額頭:「秋蓉,謝謝你。」
我們給孩子取名陸衡,取「權衡天下」之意。
皇帝得知喜訊,立刻派人送來賀禮,並密旨一封,立陸衡爲太孫。
就這樣,我們在邊關平靜地生活了三年。
直到皇帝六十大壽,我們才奉詔回京。
此時換儲一事已經可以大白天下。
-7-
被陛下掌摑,又當衆被告知褫奪了太子尊位,陸越的神情複雜難當。
他震驚地捂着臉,「父皇,您怎麼能這樣?!寧願選一個非親生的,都不願意看兒臣和明兒一眼!」
回應他的,只是陛下倦乏地擺手,讓侍衛把廢太子陸越遣了出去。
壽宴結束後,陸衍被皇帝留下商議國事。
我帶着阿衡先行回府。
馬車剛駛出宮門,就被人攔住了。
「王妃,」車伕緊張地回頭,「是……廢太子。」
我掀開車簾,看見陸越站在路中央,衣衫凌亂,雙目赤紅。
「秋蓉,」他聲音嘶啞,「我們談談。」
靈奴警惕地擋在我面前:「小姐,別理他。」
我拍拍她的肩,示意她照顧好阿衡,然後下了馬車。
「有什麼事,就在這裏說吧。」
陸越盯着我,眼中滿是痛苦和不甘:「爲什麼是他?爲什麼偏偏是陸衍?當年他爲你出頭,我就該殺了他,他罔顧人倫,強搶兄嫂。」
我氣笑了:「殿下顛倒黑白的能力較往年更甚。我告訴你爲什麼偏偏是他。因爲他不會爲了一個女奴,拋棄髮妻。」
「我錯了!」他抓住我的肩膀,「秋蓉,我知道錯了!這五年來,我每天都在後悔——」
「放手。」我冷聲道。
他卻抓得更緊:「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我保證——」
「陸越,」我打斷他,「你知道阿依娜現在在哪嗎?」
他一愣。
當年阿依娜陷害我的事情曝光後,陛下就派人將她帶走。只留下襁褓中的男嬰歸太子撫養。
那個叫陸明的孩子,被太子縱養得很糟糕,跋扈程度遠超他父。
聽到阿依娜的消息,陸越神色急迫:「她在哪?還活着嗎?」
「她在邊陲的教坊司,」我輕笑,「每天接客數Ţŭ̀⁸百人,生不如死。」
陸越臉色驟變:「不可能!父皇答應過我——」
「陛下答應留她一命,可沒答應別的。」我拂開他的手。
相較於月石國對我們做的事情,搶佔城鎮後,對男子砍頭喫肉,對女子暴行砍斷四肢折辱。我不覺得阿依娜可以無辜置身事外。
她所承受的,都是她該得的。
還有件事兒。
「你的明兒,去年就死了。」
「什麼?!」陸越如遭雷擊,「明兒死了?怎麼可能……神醫谷明明說他只是中毒,已經被他們治好調養……」
陸越越說臉越白,只是魔怔地重複明兒不可能死了。
但事實是,這個不該來到世上的孩子,去年誤食丹毒後,陛下雖然把他送到神醫谷療治,但是孩子還是不治身亡了。
而口口聲聲說珍愛孩子如命的陸越,一次都沒有主動去神醫ťŭ⁵谷探望孩子的情況。
陸明死後,陛下曾想告訴陸越,但彼時父子倆感情已經崩壞,他到底還是擔心陸越受不了打擊,便拖着不告訴兒子真相。
陸越也沒問,一直當陸明在神醫谷好好地活着。
現如今,我要告訴他真相,徹底絕掉他的期望。
「你有去看過他麼?」我輕聲道,「眼見爲實,耳聽爲虛。」
陸越猛地推開我,目眥欲裂:「毒婦!肯定是你們!是你們想要來搶我的帝位,所以才殺了我的兒子!我要殺了你!」
他拔出藏在袖中的匕首,朝我刺來。
千鈞一髮之際,一支羽箭破空而來,正中他的手腕。
匕首當啷落地。
陸衍帶着侍衛疾馳而至,將我護在懷中:「沒事吧?」
我搖搖頭。
陸越捂着流血的手腕,瘋狂大笑:「好一對恩愛夫妻!陸衍,你以爲她真的愛你嗎?她不過是在利用你報仇!」
陸衍冷冷地看着他:「來人,送廢太子回皇陵。加派看守,沒有本宮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視!」
侍衛們一擁而上,將陸越拖走。
他的咒罵聲漸漸遠去:「顧秋蓉!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陸衍將我摟得更緊:「別怕,有我在。」
我靠在他胸前,聽着他有力的心跳, 突然覺得無比安心。
「阿衍,」我輕聲問, 「如果我真的是爲了復仇嫁給你,真的殺了陸明, 你會嫌棄我嗎?」
他低頭吻了吻我的發頂:「不會。因爲我知țū⁺道, 你不屑做這樣的事, 你更不會對無辜孩童下手。」
我閉上眼, 淚水無聲滑落。
他懂我。
-8-
回府後, 我親自哄阿衡入睡。
小傢伙今天受了驚嚇, 一直緊緊抓着我的衣角不放。
「孃親, 」他迷迷糊糊地問,「那個兇兇的叔叔爲什麼那麼討厭阿衡?」
我輕拍着他的背:「因爲他嫉妒阿衡有父皇和孃親疼愛呀。」
阿衡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很快進入了夢鄉。
我吻了吻他的額頭, 輕手輕腳地退出房間。
陸衍正在書房等我。
「睡了?」他放下手中的奏摺。
「嗯。」我走到他身邊坐下, 「今天謝謝你。」
他握住我的手:「你我之間, 不必言謝。」
燭光下,他的側臉線條分明, 俊美如畫。
我忽然想起多年前那個在獵場遇見的少年。
那時的他, 奄奄一息地躺在草叢中,臉色蒼白如紙。
而我,剛剛及笄, 對未來充滿憧憬。
「阿衍, 」我輕聲問, 「當年在獵場Ṱů₅,你醒來看見我時, 在想什麼?」
他想了想, 笑了:「我在想,這個姑娘真好看,要是能做我的妻子就好了。」
我捶了他一下:「胡說。你那時明明連眼睛都睜不開。」
「真的。」他認真地看着我,「雖然視線模糊, 但我記得你穿着鵝黃色的裙子,像一束光照進了我的生命。」
我的心突然軟得一塌糊塗。
「那後來呢?爲什麼一直沒有告訴我?」
「後來得知你是欽定的太子妃,」他嘆了口氣, 「我只能將這份感情埋在心底。」
我靠在他肩上,輕聲道:「幸好, 我們沒有錯過。」
幸好他一直在等待着我, 在我最窘迫的時候出現,將我拉出這骯髒的泥潭。
他低頭吻住我:「是啊, 幸好。」
……
擢太子位三個月後,皇帝駕崩。
陸衍繼位,改元永昌。
我成了皇后,阿衡被立爲太子。
至於陸越,他在皇陵鬱鬱而終,死時身邊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消息傳來時,我正在教阿衡寫字。
「孃親,」阿衡仰起小臉,「父皇說,今天可以帶我去騎馬!」
我擦掉他臉上的墨漬:「好,不過要先寫完這張字帖。」
他撅着嘴,不情不願地繼續寫字。
陽光透過窗欞,灑在他稚嫩的臉龐上。
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 阿爺也是這樣手把手教我寫字。
「蓉兒,顧家的女兒, 要活得堂堂正正, 無愧於心。」
我做到了,阿爺。
我在心裏輕聲說。
您的在天之靈,可以安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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