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得靠衆籌的老同學

多年未聯繫的小學同學發來消息:
【在嗎?最近怎麼樣?什麼時候回來?】
我:【咋了?你要結婚了?】
對方的文字按捺不住的激動:【你消息咋這麼靈通!有點事找你幫忙!】
我:【什麼事?】
對方:【借我點錢!我買五金,家裏就準備了 3w 確實不夠,五金最少也要 5w 多。】
我:【可以呀,借多少?】
對方:【先借我 3w 吧,等我結完婚,你回老家我把錢還你!】
我:【行!那你把身份證發我,我最近正好換工作了,現在在辦信用卡,你想借多少都行!】
對方:【?你轉行辦信用卡了?】
我:【嗯嗯!結婚就這一次,你得多借點,我今年的業績可就靠你了!】
【把身份證發我!】
【身份證發我!】
【……】
【老同學,你怎麼不說話了?現在貸款審覈快,秒批款,快把身份證發我呀!】

-1-
晚上加班,我收到一條短信:
【老同學,好久不見,還記得我嗎?】
我掃了眼頁面頂部的陌生號碼,無奈地笑了笑。
這年頭,連詐騙短信都開始打感情牌了?
將手機反扣在桌面上後,我繼續開啓社畜模式。
三天後,沉寂了 N 年的小學同學羣裏突然熱鬧非凡。
羣主「遊走刀口」在羣裏不斷髮着家長裏短的內容,把長期潛水的羣成員都炸了出來。
說實在的,這個羣什麼時候建的我都忘了,甚至連是誰把我拉進羣裏的我都不知道。
隨手點開羣聊,我發現裏面寒暄的人我幾乎都不認識。
小學我在家門口的村小沒上幾天學,就被父母轉到了城裏,這些同學我是一個都不記得。
轉眼間,羣消息又達到了 99+,正當我猶豫ţũ⁻是否要退出羣聊時,一個好友申請彈了出來:
【老同學,好久不見!加個微信唄~】
我Ŧŭ₈點開主頁介紹,是羣主遊走刀口。
畢竟曾經一起上過學,想着我們平時也沒啥交集,就算加了好友應該也只是在手機裏躺屍,所以我通過了申請。
【老同學!終於聯繫上你了!】對方秒發來一連串消息。
【前兩天給你發短信你沒回,還以爲你把我們這個老同學給忘了呢!】
想起那個陌生短信,我恍然大悟,原來是他!
不過我確實把他忘了,出於禮貌,我回復:
【你好!好久不見!】
接下來的幾天,遊走刀口的熱情讓我無所適從。
從早安問候到酒桌上的分享,他經常給我發對着酒菜拍照的圖片,以及醉酒上頭的自拍。
起初我還會回覆,但他每天這樣頻繁發消息,我覺得有些過界,所以每次都以工作忙爲藉口結束對話。
這天,我剛幫一個老顧客辦好續貸手續,心情大好。
遊走刀口又發來消息:【在嗎?最近怎麼樣?什麼時候回來?】
連續三個問句問得我一頭霧水,我開玩笑般來了句țü¹:
【咋了?你要結婚了?】
對方很快回復,文字盡顯按捺不住的激動:
【!!!你消息咋這麼靈通!有點事找你幫忙!】
我心裏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過了十分鐘我纔回復:【什麼事?】
遊走刀口:【可不可以借我點錢?我買五金,家裏就準備了 3w 確實不夠,現在金價上漲,普通五金也要 5w 多!】
果然是來借錢的!
有多少預算就買多少金子唄,何必打腫臉充胖子,還找人借錢呢!
想起他在羣裏的活躍度,一個大男人就像村口的情報收集站一樣,什麼都往羣裏說。
擔心自己也成爲他茶餘飯後的吐槽對象,我想了個法子,反客爲主:
【可以呀,借多少?】
遊走刀口:【先借我 3w 吧,等我結完婚,你回老家我把錢還你!】
呵呵!找我借錢都不請我喫席,還要我親自回家要錢,真不會做事!
我不慌不忙地回覆:【行!那你把身份證發我吧!】
遊走刀口:【要我身份證幹嘛?都是老同學,我們之間不會連這點信任都沒有吧?】
我:【我最近剛好換工作了,現在在辦信用卡,身份證發給我,你想借多少我都能幫你辦下來!】
遊走刀口:【?你轉行辦信用卡了?】
我:【嗯嗯!結婚這輩子可就這一次,你得多借點,辦得風風光光的!我今年的業績可就指望你了老同學!】
對方不再回復了。
我卻急了:
【身份證發我!】
【身份證發我呀老同學!】
【老同學,你怎麼不說話了?我們銀行現在貸款審批流程快,基本秒批款,快把身份證發我呀!】
……

-2-
這天,我剛幫一個顧客辦好車貸手續,習慣性地在保時捷 4S 店的展廳內拍了張照片發朋友圈:
【恭喜吳總喜提愛車,審批通過速度再次破記錄啦~「比耶」】
配圖是一張閃亮的藍色保時捷。
動態幾乎剛發出去,遊走刀口就迅速點贊,還評論了兩個大拇指。
與此同時,我媽打來電話,說老家的房子要被徵收,非讓我陪她回家一起處理宅基地賠償的事宜。
請了年假後,我陪老媽回老家,剛進小河村村口,幾個在村口大樹下曬太陽的老人看見我們,突然開始小聲地交頭接耳,還小幅度的指手畫腳。
村口情報站嘛,我和老媽多年沒回來了,還不被村裏這些老太太傳成什麼樣了。
我倆壓根沒搭理,只想趕緊辦完事情離開。
可路過小賣部時,老闆娘熱情地和我媽打招呼,卻用古怪的眼神打量我。
這下,我是真覺得有些奇怪了,晚上收拾老宅時我問老媽:
「媽,你有沒有覺得村裏人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老媽無所謂地擺擺手:「別多想,這些人常年不出村,整天沒啥事,就愛嚼舌根。」
我想想也是,於是不再放在心上。
第二天一早,一個黑黑瘦瘦的女人牽着個孩子來我家,和我媽打了聲招呼,她徑自走向我:「江檸,好久不見啊!聽說你和王嬸回來了,我媽讓我趕緊來看看!」
歲月在她的臉上留下了明顯的痕跡,但透過那熟悉的面孔,我還是一眼就認出,她是我在小河村小學上學時的同桌劉婷。
劉婷小時候性格大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和誰都能玩到一起去,甚至連和男生打架都不帶怵的。
她和我記憶中的那個恣意少女大相徑庭,年紀輕輕就結了婚,生了娃。
我有些不自在,但還是笑着打了招呼。
劉婷顯得十分熱情,她不斷推搡着地上的孩子:「來,小虎,快喊阿姨!」
啃着手的小孩子不好意思地抬起頭,怯懦地叫了句:「阿姨好。」
我摸了摸小虎的臉蛋,趕忙從口袋掏出一把巧克力遞了過去。
小孩子得了糖果,開心地鬆開媽媽的手,自己跑到一邊玩去了。
劉婷得了空,拉着我從小時候一起爬樹偷棗,到自己的婚後生活,家長裏短,聊得連時間都忘記了。
末了,她神祕兮兮地問我:「江檸?你得罪張偉了?」

-3-
「什麼?」我懵了,「張偉是誰?」
劉婷像是找到了話茬子,激動地直拍大腿:
「就是小時候坐在我們後面,總是揪你小辮子的張偉啊!」
「人家現在可威風了,在鎮上新買了房子,整天開寶馬在村裏轉悠,還找了個有錢的城裏女朋友呢!」
說到這,我慢慢有了些印象。
小時候有個總是流着黃鼻涕,整天扯女孩子小辮子,掀人家裙襬的惡臭男同學,就叫張偉。
「是他啊,可我跟他壓根沒什麼交集,更別提得罪他了!」
我一臉懵逼地解釋。
劉婷掏出手機,打開微信遞到我面前,「就是他啊,微信名叫遊走刀口,他還說有你的微信呢,咱倆也得加一個啊!」
我心下了然,原來遊走刀口就是張偉。
但我還是不明白,我到底怎麼得罪他的?
等等,前段時間他找我借了錢,不會是因爲這個吧?
和劉婷互加了微信後,她說:「張偉現在到處在村裏說你壞話呢!」
「怎麼說的?」我好奇不已。
「他說你嫌貧愛富,看不起我們鄉下人,小時候喫過他家多少頓飯,現在發達了翻臉不認人……」
劉婷憤憤不平,「他還說你在城裏做的壓根不是正經工作,不然怎麼可能天天發豪車照片……」
我氣得渾身發抖,怎麼也想不到,僅僅是因爲拒絕借錢,張偉竟然在村裏散佈這樣的謠言!
「對了!聽說張偉後天辦喜酒,全村都請了,你去嗎?」劉婷臨走時問。
想着這個爛人,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反正ṭũ̂⁹今天就能把宅基地的事情弄好了,以後再無交集。
我婉拒:「不去了,我們今天就走了!」
下午,老媽想去村裏和以前的鄰居們再嘮嘮家常,讓我自己去村委會辦手續。
輪到會計審批簽字時,那個滿臉褶子、戴着小眼鏡的李會計看着我意味深長地說:
「江家閨女,女孩子在外頭要自尊自愛啊……」
說完,屋裏所有的人都用異樣的眼神看着我。
這下,我是真真切切感受到張偉的謠言已經惡毒到什麼程度了!
我氣鼓鼓地回家,老媽正在將已經收拾好的行李一一拿出來,見我回來了,她頭也不抬地說:
「檸檸,咱們晚兩天再走,你張叔家的兒子張偉後天就結婚了,咱們喝完喜酒再回去!」
喝喜酒?太好了!
那我不得給張偉送份大大的賀禮?

-4-
張偉的婚禮在鎮上的鴻運樓舉辦,我媽爲了幫忙,一大早就先到了。
等我到時,幾十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同時轉向我,看得人十分不自在。
「江檸,這裏!」
劉婷招着手,替我解了圍,她把旁邊座位上的孩子抱起來放到自己的腿上,讓我去她身邊坐下。
「你不是說不來嗎?幸虧我眼尖。」
我尷尬地笑了笑,還沒來得及張嘴。
「喲,這不是江大美女嗎?」
張偉穿着不合身的西裝,滿臉通紅地迎上來,顯然已經喝了不少。
「怎麼?城裏混不下去了,還要回鄉下蹭飯?」
他故意提高音量陰陽我,惹得周圍幾桌的客人紛紛看過來。
「聽說你在城裏『業務能力』很強啊?」張偉擠眉弄眼。
「天天發保時捷,不知道是給誰『審批』呢?」
周圍響起幾聲輕笑,渾身的血液直ţù₌衝頭頂,我死死攥住拳頭,壓制住想給他一拳的衝動。
這可是他先招惹我的!我儘量保持冷靜:
「張偉,我今天來,是想當面問問你,爲什麼要在村裏造我的謠?」
張偉立刻就急了:「誰造謠了?我說的都是事實,你嫌我們鄉下人窮,連老同學借錢結婚都不幫忙,還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把我拉去做貸款,提高自己的業績,真自私!」
「我們十幾年沒聯繫,你一聯繫就開口借三萬塊,我拒絕不是很正常嗎?」我也稍稍提高了嗓音。
「放屁!」
張偉惱羞成怒,「你就是看不起人!」
他從口袋裏摸出車鑰匙,故意扔在桌子上,寶馬車標清晰可見。
人羣開始竊竊私語。
「怎麼回事?」
一個穿着婚紗、渾身掛滿金飾的年輕女孩走了過來,看樣子是新娘了。
張偉有些慌張的拉開新娘:「沒什麼,一個嫌貧愛富、不乾不淨的老同學故意來找茬罷了!」
我嫌貧愛富?還不乾不淨?不過,故意找他的茬倒是真的!
看他這樣,應該是很怕新娘知道些什麼。
打定主意,我不慌不忙,面帶微笑轉向新娘:
「恭喜你結婚!不過你可能不知道,你未來丈夫爲了給你買金飾,到處借錢,被拒絕後就在村裏造謠我被人包養、做不正當工作!」
新娘的臉色瞬間煞白:「什麼金飾?他明明說是用自己賺的錢買的啊!」
全場譁然!
張偉的臉瞬間紅成了豬肝色,他氣急敗壞地推搡我:「你胡說什麼!」
「我胡沒胡說你不知道嗎?要不要我把手機裏的聊天記錄亮出來給大夥看看?」
聽我這麼說,張偉突然湊近,小聲威脅:「我告訴你,我姑父可是村支書,你搞砸了我的婚禮,信不信我能讓你家宅基地也拿不到一分錢!」
哦喲,聽得人好害怕呀,可我平時最不怕別人威脅!
我家宅基地手續已經走完了,何況現在是法治社會,村支書還有這麼大的能耐呢。
我不怒反笑,趁亂跑上舞臺,把手機懟上話筒。
「我告訴你,我姑父可是村支書,你搞砸了我的婚禮,信不信我能讓你家宅基地也拿不到一分錢……」
賓客們議論紛紛:
「惹上張偉這個刺頭算是江檸倒黴了,馮支書說話份量可大了!她不想要宅基地補償了嗎?」
「我看也未必!馮支書出了名的公正,從不幹那以權謀私的事情!」
「你還真信?要是沒有馮支書的默許,張偉怎麼敢在村裏橫行霸道?」
……
我不管馮支書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又不瞭解他。
我只知道此時馮支書坐在舞臺下方,氣得吹鬍子瞪眼兒,渾身發抖。
伴隨着整個婚禮現場不斷循環播放的「我告訴你,我姑父可是村支書,你搞砸了我的婚禮,信不信我能讓你家宅基地也拿不到一分錢……」
馮支書拿起柺棍就朝張偉的屁股上招呼,「小兔崽子,說了多少回,別以我的名義在外頭辦事,記喫不記打,看你什麼時候才能長記性!」
張偉不敢還手,被打得滿場亂竄,「姑父,給我個面子啊,今天我結婚!」
馮支書耳朵不好,壓根聽不見,他發泄完後,將手裏的紅紙撕碎,全部扔到了張偉身上,氣哄哄地走了。
張偉挽留:「別啊姑父,你還得給我做證婚人呢!」
這句話老爺子是聽到了:「說了別喊我姑父!」

-5-
那邊馮支書在生氣,這邊新娘子也在鬧:
「不結了!我不和張偉結婚了!買個五金都要借錢,這樣的人家能嫁嗎?嫁過去以後還要和他一起還債,還能有什麼好日子嗎嗚嗚嗚~」
張偉兩頭安慰,壓根跑不過來,索性也撂挑子:
「不結就不結,媽的,結個婚老子把家底都掏空了!三金不行還非要五金,不借錢,我上哪給你買金子?不結拉倒!老子開寶馬,有的是人要嫁給我!」
新娘子聽張偉這麼說,哭得更大聲了,連臉上的妝都花了。
我站在舞臺上,遊刃有餘:
「各位鄉親,我江檸現在在城裏銀行上班,乾的是正經工作,朋友圈發的每一輛車都是客戶的車。張偉因爲我不借他錢,就在村裏到處散佈謠言,詆譭我的名聲,倒是他,婚禮還要衆籌,連給新娘子買的金飾都是假的,大家以後可得長點心眼!」
「假的?你怎麼知道是假的?」新娘子尖聲質問。
我意味深長地笑了:「看來他不只造謠污衊我,還欺騙自己的未婚妻呀!」
我在銀行做了這麼多年信貸,見過的黃金數不勝數,新娘手腕上的黃金明顯一眼假啊。
我伸出手:「美女,可以把你的鐲子摘下來給我看看嗎?」
新娘紅着眼睛,似乎憋着一口氣,半信半疑地將鐲子摘下來,遞給了我。
張偉臉色大變:「你到底在胡說什麼!這套五金花了我五萬八!」
我沒有理會張偉的嚎叫,接過鐲子,用指尖輕輕摩擦着表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真金的色澤應該是溫潤的,而這個……」我將鐲子對準燈光,「反光這麼刺眼,明顯是鍍金的!」
「你放屁,我發票還在家裏呢,不信你去拿!」
我氣定神閒:「真金有三個特點,一是密度大,同樣重量的飾品,金子會更重一些;二是質地柔軟,越純的金子越容易變形;三是化學性質穩定,不會輕易變色。」
說着,我隨手拿起一瓶白酒倒了一點在紙巾上,輕輕擦拭新娘的金鐲,紙巾立刻沾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
「看到了嗎?有點常識都知道,真金不會這樣掉色的吧?」
新娘氣得臉色漲紅,猛地摘下脖子上的金項圈砸向張偉:
「你這個騙子!說什麼傾家蕩產給我買最好的,原來都是假的!」
她轉身衝出宴會廳,幾個伴娘慌忙追了出去。
項圈落在堅硬的瓷磚上,發出金屬碰撞的「哐當」聲,隨着慣性滾到了張偉父親的腳邊。
張父撿起地上那掉了漆的鋼圈,衝上來就是一個耳光:
「畜生!我們張家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宴會廳裏亂作一團,我清了清嗓子:
「各位叔叔阿姨好,我們銀行最近新推出了一款產品【安心貸】,上至年齡不封頂的老人,下至十八歲剛成年的學生,都可以隨時貸,秒審批。大家以後有需要,歡迎找我!」
村委會的李會計站了起來:「哎呀!我就說江家閨女從小就老實,怎麼會做那種事嘛……都怪張偉那小子……」
馮老支書雖然走了,但張偉平時ţû⁼在村裏橫行霸道慣了,有的人還是很怕他的。
但愛看熱鬧是中國人的天性,他們沒發表意見,但喫瓜是一個沒落。
張偉指揮幾個伴郎掐掉音響,將我從舞臺上轟了下來。
沒關係,嘿嘿,反正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還順帶挽救了一個即將跳入火坑的女孩,怎麼不算做好事呢?

-6-
這次回老家,我在村裏算是徹底出名了。
懶得聽那些閒言碎語,張偉婚禮鬧劇結束的第二天我就和老媽回了城裏。
我媽氣鼓鼓地撅着嘴,一路上沒給我一個好臉色。
用她的話說,我們和村裏人本來就不怎麼來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張偉真不是個好人,那也用不着我出頭。
可想起張偉在背後詆譭我的那些話,一個女孩子最重要的是什麼?是名聲啊!
我覺得自己一點錯也沒有,所以也悻悻地沒主動和老媽搭話。
可就在返程的路上,劉婷打來電話,礙於我正在開車,老媽又不搭理我,所以我也沒接。
一直到服務區,劉婷的視頻電話接二連三,已經打了不下十個了。
我剛接起,劉婷帶着哭腔的聲音就從電話裏傳來:「江檸,你快幫幫我吧!」
見她急得聲音都發抖,我也跟着擔心:「怎麼了?你別急,慢慢說!」
「張偉……張偉他找我老公借了三萬塊錢!你也知道,我倆都沒工作,全靠啃老。就這三萬還是結婚時他家給的彩禮錢,我存到今天就是給孩子上學用的,他……他竟然揹着我把錢借給張偉了嗚嗚嗚~」
「張偉怎麼會找你們借錢?村裏人不都說他挺有錢的嗎?」
劉婷撇着嘴,哭得更大聲了:「就是因爲他有錢,我老公纔會借給他啊!」
「以前都是一千、三千的借,從來也沒超過五千。而且每回借他錢,他都連本帶利第二天一早準時就還。」
「可三萬也不是小數目,你們怎麼說借就借了呢?」
劉婷猶猶豫豫,突然變得支支吾吾:「張偉說,這次借三萬還我們三萬二。一天的時間,就能賺兩千,就我老公那樣,一個月也苦不來兩千塊啊!所以……所以我就同意借了……」
「那這個錢他借了多久了?說什麼時候還?有欠條嗎?」
說到這,劉婷的表情又變得憤恨:
「昨天借的,說是今天一早就還。可這會都中午了,我給他發消息他也不回。以前經常借錢,也從不打欠條,所以這回也沒要。江檸,你說我該怎麼辦啊?你快幫幫我吧!」
三萬塊錢,一天就能賺兩千,利息這麼高,什麼買賣能賺這麼多錢?還不打欠條,這是一點心眼不長啊!
我嘆了口氣,恨鐵不成鋼地說:
「昨天婚禮上你也看清張偉是什麼人了,三萬塊說借就借,還不打欠條,你們這是自願行爲,我也沒辦法幫你啊!」
劉婷已經哭得泣不成聲了,剛從服務區衛生間回來的我媽見劉婷如此模樣,出於關心好聲詢問。
劉婷複述一遍後,我媽頓時瞪大了眼睛:「什麼?這兔崽子從我這也借了兩萬塊,不會也打水漂了吧……」
我媽急了,我更急:「什麼?你也借他錢了?八竿子打不着的關係,怎麼說借就借啊!」
老媽的頭上頓時冒起細密的汗珠,她臉色慘白:
「還不是我看你張叔不容易,這些年一個糙老漢,好不容易把小偉拉扯大了,就卡在結婚這一步,我於心不忍啊……」
心裏有一團無名的火團聚在胸口,一口氣上不來也下不去,但看着老媽慘白的臉,我也沒多說什麼。
看來這錢是要不回來了,只能自認倒黴。

-7-
在老家這幾天的經歷可謂是跌宕起伏、精彩絕倫,以至於我回到家後倒頭就睡,直到被手機裏源源不斷的消息吵醒。
打開手機,同學羣裏已經炸開了鍋,所有人都在不停地艾特張偉。
【張總,昨天借的錢今天還沒到,發消息也不回,幾個意思啊?】
【不是說工程款今天就能下來了嗎?什麼時候還我?】
【你們不會都借錢給張偉了吧?】
【是啊,我借了五千,你呢?】
【比你少點,兩千,就這還是揹着我老婆藏的私房錢呢,@遊走刀口,哥們啥時候還錢啊?怎麼還玩消失這一套呢?】
【@遊走刀口,看在同學的面子上才借的,這還是我孩子補習班的錢,再不給我今晚就睡大馬路了!】
……
有人在羣裏發了張偉朋友圈的截圖:
【五十多萬的寶馬都開得起,怎麼還找大家借錢啊?你這寶馬不會也是衆籌買的吧?這用的都是大家的錢,趕緊還錢!】
大家陸續曬出和張偉的聊天記錄,借錢理由也說得有模有樣的:
「投標要交保證金,借兩萬週轉一下,明天還你。」
「工人摔傷要墊付醫療費,借一萬」
「給領導送禮,臨時差八千。」
每個人都收到不同的理由,但都有相同的承諾:高息、速還。
最絕的是,他給每個人發的工程現場照片角度都不同,生生把自己營造成了日理萬機的大老闆形象。
可一個大老闆,怎麼連結婚都要用假金子呢?
這下,同學羣是徹底變成「討債羣」了。
劉婷每日和我即時播報村裏討債進度,我也經常留意羣裏的動態,企圖幫老媽挽回損失。
聽說張偉的家裏被新娘全部搬空,理由是雖然沒拿結婚證,但她和張偉已有夫妻之實,張偉欺騙了她的感情,需要賠償。
討債的人將張偉家裏圍得水泄不通,而張偉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張叔整日坐在大門口和討債的人乾瞪眼兒。
村裏人認識多年,再加上張叔是個可憐人,冤有頭債有主,也沒怎麼爲難張叔。
只是讓我震驚的是,「討債聯盟」私下裏算過被借款總額,竟然高達 70 萬!
這 70 萬他全部用來充面子,平日裏進行各種高檔消費。
一旦錢花光了,就拆東牆補西牆,再找下一個人借錢。
爲了不被大夥發現,以及維護他「大老闆」的形象,他每次都找多人借錢,並高息還另一個人的錢,博取信任,方便下一次借錢。
就這樣,雪球越滾越大,窟窿壓根補不上,張偉還搞得自己聲名狼藉,有家不能回。

-8-
年假結束後,我迅速投身於緊鑼密鼓的工作中。
張偉早就無聲無息地退出了同學羣,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裏。
這天中午,我和客戶約好下午兩點半在 4S 店辦理車貸手續。
爲了體現尊重,我一般都提前半小時到達。
等待客戶到來的期間,我閒得無聊,在展廳內四處晃悠。
目光掃過展廳裏各色鋥亮的寶馬,忽然,我瞥見隔壁「順達租車行」的玻璃門裏,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和工作人員交談,情緒有些激動,還起了爭執。
那人我越看越熟悉,推搡間,他的頭轉了過來,小眯眼、花襯衫、大金鍊子,胳膊底下還夾着個小皮包。
不是張偉是誰!
我激動不已,趕緊拍下照片,然後跑出展廳。
我經常在汽車城辦貸款,和各家汽車店的工作人員幾乎都認識。
見我來了,租車行的員工小王剛要打招呼,我一個手指示意他噤聲。
小王讀懂了我的意思,指着張偉小聲詢問:「江姐,這人你認識?」
我點點頭,「他來幹嘛?」
小王立刻皺起眉頭:「這人可是我們這兒的常客,掐準時間似的,每週都來租車,還偏就租那一輛!」
我躲在車子後面望去,只見張偉把寶馬車鑰匙重重拍在櫃檯上:「再續租三天!我工程款就快到賬了!」
老闆剔着牙,一臉不情願:「張總,你這押金餘額早就不足了,天天說工程款工程款,到現在我也沒見你一個子兒啊!」
老闆敲着電腦:「看到沒,上次刮蹭的補漆費用還沒結清呢,這回說什麼我也不租你了!」
張偉「啪」的一聲,掏出一張卡拍在桌子上:「先刷五千,剩下的我待會兒讓財務打給你!」
我貓着腰看了一眼,那不就是我們銀行的信用卡嘛。
租車行老闆瞅了一眼,剔着牙刷了卡。
張偉續費成功後,正得意着,手機就響了,他接起手機立刻點頭哈腰:
「王總您放心,錢馬上就到賬!」
感嘆於張偉心理素質之好的同時,我摸出手機,假裝自拍,實則將鏡頭對準了前臺。
放大屏幕後,模糊可以看到張偉面前的租賃合同。
我問小王:「你們這租車是什麼價格?」
「日租八百!」
小王忘記收聲,憤憤不平的聲音立刻吸引了不遠處的張偉。
四目相對,張偉見是我,臉色唰的一下就白了,隨後連着耳朵根都紅成了猴屁股的顏色:
「你……你怎麼在這?」

-9-
既然被發現,我也不躲了,索性大大方方直起身:
「張總,原來你不僅結婚需要衆籌,就連寶馬也是租的啊?有錢租寶馬,不知道我們這些老同學的錢,你什麼時候還呢?」
張偉眼神躲閃:「什麼錢?你可別胡說,我又不欠你的錢!」
我雙手環胸,冷笑出聲:
「是!你是不欠我的,但你從我媽手裏週轉的兩萬什麼時候還呢?還有同學羣裏,那些被你借遍了錢的人,總金額可有 70 萬呢!張叔知道你賺的錢都是借來的嗎?你拿着大家養家餬口的錢租豪車,這車你開得安心嗎?」
周圍忙碌的人停下手裏的動作,紛紛看向這邊,空氣彷彿凝固了。
租車行老闆插嘴道:「喲~原來張總不是真的張總啊,你這車今天還續租嗎?不租我可讓給別人了啊,好多顧客排隊等着呢。」
張偉握緊拳頭,盯着我面露狠色,咬牙切齒道:「租!老子錢都付了,今天非租不可!」
這裏這麼多人,我也不怕他會對我做什麼。
與此同時,同學羣裏彈出消息:
【家人們,張偉剛纔又找我借錢了。說是剛簽下一個長期合作的大單,先借五千,明天就還!】
一石激起千層浪。
【丫的,消失了這麼多天,終於出現了!】
【你先穩住,順便問問他在哪!這回咱們一定要把錢拿回來!】
我笑着把羣消息界面舉到他面前,然後指着車輛租賃合同:「這就是你籤的長期合作的大單?」
然後又拍了個合同的照片,將重要部分打上碼發到羣裏:【這就是張偉籤的大單,城西路寶馬 4S 店,你們快來,我已經報警了!】
張偉突然笑了,但他笑得比哭還難看:「呵呵!大家不都喜歡看這些嗎?你發保時捷照片不就是爲了炫耀自己的高檔生活,讓大家羨慕你,追捧你?我發寶馬方向盤的照片,點贊比他們發孩子照片的多十倍!」
「小時候,我成績不好,家裏也窮,大家都看不起我。現在我有本事了,曾經高高在上、欺負我的人現在都得跟在我屁股後面叫大哥。」
「說到底,咱倆也是同一類人……」
「不!我們完全不是一路人!」我否認。
「我發朋友圈是因爲工作規定,硬性要求,不是爲了炫耀什麼。反而是你,因爲嫉妒,不僅在背後詆譭我,還通過借錢、衆籌這種方式換取優渥的生活,營造出成功大老闆的假象,這纔是真的虛榮!」
張偉死性不改,試圖說服我:「江檸,這樣,你就當沒看見我,先讓我走!我回去拿錢,一定把欠大家的都還上!」
我抬頭看向門口的方向,警車已經到了,於是冷哼一聲:「這話,你去和警察叔叔說吧!」

-10-
欠債這種事情警察管不了,張偉很快就從派出所出來了。
他身無分文,又沒有一技之長,只得回到小河村。
面對衆人的逼問, 張偉終於崩潰:「我……我就是想讓大家看得起我……」
他蹲在地上哭得像個孩子,「從小你們都看不起我, 長大後還笑話我混得差。我好不容易賺了點錢買了塊假表,但你們都沒有發現, 反而對我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所以從那以後我就從各個銀行貸款, 結果越借越多, 銀行都把我列爲了黑戶。沒辦法, 我只能把主意打到你們身上……」
爲了維持謊言, 他甚至抵押了張叔傾盡半輩子給他在鎮上買的房子。
最後還是白髮蒼蒼的父親, 提着裝滿現金的蛇皮袋來給大家道歉。
張叔佝僂着腰,挨個給同學們鞠躬的樣子,讓所有人都沉默了。
也許是張叔的行爲讓張偉有所醒悟, 他在小河村沒待幾天就嚷嚷着要去廣州打工, 給張叔長臉。
作爲父親, 張叔太瞭解張偉了,怎麼說也不同意他去。
某個深夜, 張偉把張叔灌醉後, 留下字條,說自己要去幹一番大事業,不成功便不回來了!
從那之後, 我們再沒有收到過張偉的消息。
通過此事, 我和同學們的聯繫越來越多, 大家有事互相幫襯,他們也經常找我做貸款。
同學羣裏恢復了往日的熱鬧, 不過這回是純分享生活。
羣裏還多了條不成文的規定:聚會只 AA, 禁止炫富!
每當有人想打腫臉充胖子時,就會有人調侃:「怎麼?你也想當下一個『寶馬同學』?」
一年後,原本只有 39 個人的同學羣又變成了 40 個人。
張偉不知道什麼時候被誰又拉了進來,他在羣裏發消息, 鼓動氣氛,可沒人再搭理他Ťúₑ。
他只得一個個私聊:「老同學,最近怎麼樣?我手裏有份高薪工作, 現在急缺人手,就在東南亞, 如果你想來, 我可以給你內推!」
好傢伙,這是去做電詐了呀!
我將截圖轉發到羣裏, 提醒大家警惕高薪誘導。
不過有了之前的借錢事件,張偉在同學之間的信任度直接變爲負數,根本沒人搭理他,更別說信任了!
劉婷現在作爲羣管理員,第一時間「狙擊」害蟲,直接把張偉踢出了羣。
張偉拉不到人頭,也不知道在那邊過得怎麼樣,不過,這和我們也沒有關係了。
張叔年紀大了,擔心他的身體,大家也不敢告訴他張偉的消息。
張偉雖然不是個東西,但張叔人還是很好的。
大家商量好,有錢的出錢, 有力的出力,一起給張叔養老送終。
五年後, 張叔去世, 張偉依舊沒有出現。
我點開「遊走刀口」的微信號,頭像跳轉成了黑色,朋友圈寫着:
【朋友僅展示最近半年的朋友圈】Ťú₍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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