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生

我是霸道總裁帶球跑裏的球。
親媽用霸總丟棄的小孩嗝屁袋中的精華獨自受孕生下我。
三年後她抱着我跑到霸總訂婚典禮上讓我認爸，美其名曰：「孩子不能沒有爸爸。」
我在衆目睽睽之下撲通跪倒，淚流滿面：「求求你們，來個好心人把我送孤兒院吧。」
穿成球這三年我連頓飽飯都喫不上。
霸總震怒，要把我和親媽趕走。
他的小白花未婚妻卻把我從地上抱起來，強行收養。
她漫不經心地對着我親媽說道：「你的女兒我很喜歡。
「以後她是我的了。」
後來我蹺着腳躺在霸總別墅優哉遊哉地看黃色海綿，親媽卻突然出現：「媽媽帶你走，你留在這一定受苦了。」
我一臉蒙逼，扯着嗓子大喊：「救命！有人拐小孩！」
小白花媽媽提着刀從廚房走出：「我看誰敢搶我女兒。」

-1-
「寶寶，待會兒見到爸爸一定要有禮貌，還記得媽媽怎麼教你的嗎？」
親媽唐詩詩一臉期待地看着我，半蹲下身。
我揚起大大的笑容，奶聲奶氣道：「要叫爸爸，說寶寶想爸爸了，寶寶不能沒有爸爸。
「爸爸不可以和壞女人訂婚，我們纔是一家三口。」
親媽唐詩詩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即把我抱起，混進人羣中。
看着她妝容精緻的側臉，我強壓自己內心的狂喜。
還寶寶？
今天一過，我讓你再也看不見本寶寶。
說什麼愛我，不過是把我當成攀上霸總的工具人。
成天做着拯救霸道總裁的夢，把人家未婚妻當成惡龍，她哪來的臉呀。
而且我都三歲了。
名字都不給起，戶口不給上，就連頓飽飯都喫不着。
再跟着這個親媽，遲早要完。
唐詩詩帶着我左拐右避，突過重重包圍，闖進訂婚現場。
她直接一聲嬌呵：「我反對！」
現場溫馨洋溢的氛圍瞬間被打破。
霸總傅庭深冷冷地朝她看來，眼神里夾雜着厭惡，毫不留情道：「保安，把這個人帶走。」
一旁的安保人員立刻上場，我趁亂試圖從唐詩詩的懷抱中掙扎下來。
唐詩詩不斷勒緊胳膊，大聲喊道：「庭深，你不能這麼對我，寶寶是你的女兒。
「我們纔是一家三口，你不能和這個女人結婚！
「寶寶還小，不能沒有爸爸。」
她話音剛落，現場立刻一片嘈雜，衆人交頭接耳，似乎在判斷她話語的真實性。
站在花海中央的女人終於動了，作爲今天訂婚現場的女主角，她開口制止了保安。
「先放開這位小姐。
「我對她的話很感興趣，想聽聽她怎麼說。」
傅庭深立刻慌了神，拉着未婚妻林朝雨的手連忙解釋：「朝雨，我心裏只有你，從心到身，我只屬於你。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此刻的他完全沒了剛纔冷漠無情的模樣，像極了淋雨後害怕被主人嫌棄的大狗。
親媽唐詩詩眼裏萌生出嫉妒。
她將我放在地上，強壓怨恨說道：「忘了媽媽怎麼教你的嗎？
「把壞女人趕走，我們就可以和爸爸一家團聚了。
「就是她把你爸爸從我手中搶走。」
她把我往前推了推。
我瘦弱的身子一時有些站不穩。
我步履蹣跚跌跌撞撞走到前頭，確定所有人目光都彙集在我身上。
我立刻在衆ẗú⁸目睽睽之下撲通跪倒，淚流滿面：「求求你們，來個好心人把我送孤兒院吧。」
我扯着一旁看起來就很富貴的奶奶的袖子，也不管是誰，直接痛哭流涕。
對着眼前的老人小心翼翼拉開自己的袖子。
入眼的不是肉嘟嘟的小蓮藕節，而是餓得乾巴巴的胳膊。
上面還被掐得青一塊紫一塊，一看就受盡了虐待。
我眼裏的淚珠一滴一滴連成線往下掉。

-2-
我真的受夠了這種日子。
穿成球這三年我連頓飽飯都喫不上。
兩歲時我餓得頭暈眼花時從鄰居那乞討得來一口米糊，親媽直接扔了。
她說：「寶寶，我們有手有腳，要自食其力，不能要別人施捨的飯。」
她倒是給我喫的呀！
剛出生時她就開始打我，拿細細的針扎我，這樣不會留下傷口。
她迷糊不堪，遇到不順心的事，在外面被欺負了，全部發泄在我身上。
嘴裏唸叨着：「如果不是爲了你，我也不會背井離鄉有家不能回。
「全都是你的錯，你再哭我就把你捂死。」
她當然不會捂死我，我是她的登天梯，她只會在我快窒息時拿開枕頭。
她對着我一次次訴說她和霸總的相遇。
霸總曖昧的眼神和欲說還休的神情，統統在展示霸總對她的愛意。
可這份愛意還未徹底萌發，二人還未捅破那層窗戶紙就被她口中那個該死的女人橫插一槓給破壞了。
霸總被迫讓她離職，她能看出霸總的心不甘情不願。
她決定要拯救他，要爲他生一個孩子。
對於我這個被生出的孩子，她嫉恨交加。
因爲我和霸總有血緣關係，這無法斬斷，也是她求都求不來的羈絆。
所以她一次次傷害我。
我是她的籌碼，也是她的情敵她的眼中釘。
她看着我痛哭哀號，臉上露出暢快的神情：「你記住，以後你爸爸愛的只有我一個。」
兩歲的我疼得身體扭曲，仍舊乖巧地回答：「媽媽，爸爸是你一個人的。」
她這纔會心滿意足地收手。
她以爲孩子還小，三歲前沒有記憶，怎麼傷害都無所謂，當成一條狗馴就行。
可我有啊。
我雖然不知道上輩子怎麼死的，但我不想這輩子被她虐待死。
再待在她手裏，我定是早夭的命！
「奶奶，求求你救救我吧。
「找人把我收養了，或者把我放到孤兒院都行。
「好人有好報，救救我吧。」
我抓着眼前的救命稻草，拼命磕頭，這是我唯一的機會。
霸總傅庭深肯定視我這個污點如仇敵，恨不得我消失，他絕對不會幫我。
眼前這個奶奶看起來就慈祥，而且滿身珠翠還坐在前排，說出的話一定很有分量。
我使勁磕頭，生怕她不幫我。
如果再落回唐詩詩手裏，我肯定沒命活了。

-3-
過往三年我求救過，可孩子的話不被當成話。
每一次的求救都只換來更猛烈的暴風雨，一次次虐待，我覺得自己快要被黑暗吞沒了。
我甚至不理解爲什麼穿越大神要把我送來這。
可我不想死，我想活着。
只要活着，撿垃圾都行。
突然，我被騰空抱起，落入一個溫暖又柔軟的懷抱中。
我詫異地掛着眼淚，回頭看向把我抱起的人。
竟然是霸總的未婚妻林朝雨！
全場最討厭我的人不是她嗎？
我是她未婚夫身上的污點，我的親媽還破壞了她的訂婚典禮，試圖利用我橫插一槓。
她怎麼把我抱起來了？
我一身髒污涕淚橫流，而她穿着潔白的紗裙，美麗得像是仙子。
林朝雨幫我擦拭掉臉上的眼淚，輕聲哄我：「乖，不怕，我在呢，沒有人能傷害你。」
她把我摟進懷裏。
我愣愣地用手摟着她的脖子，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這是什麼情況。
和我預想的不一樣啊。
「你放開寶寶，這是我的孩子。
「你這個賤人，搶了庭深，還要搶我的孩子！」
唐詩詩張牙舞爪地撲上前來，林朝雨突然轉身，面無表情，直接一腳把唐詩詩踹飛了。
我驚得目瞪口呆。
踹得好！
我被踹得可比這慘多了，那麼大一塊瘀青，好久才消。
唐詩詩立刻被保安控制起來。
傅庭深面對這一連串的變故，趕忙跑到林朝雨身前護着，對唐詩詩出言警告。
「你瘋夠了沒！
「以前就不正常，成天腦子不知道在想什麼，現在竟然還敢來破壞我的訂婚典禮。」
唐詩詩卻一往情深地看着傅庭深，嬌柔道：「庭深，我來了，你別怕，我知道你是被迫的。」
傅庭深聞言怒氣更重。
他抿着脣，眼裏的溫度一點點褪去，彷彿看着死人一般。
林朝雨直接將傅庭深推開，徑直走到唐詩詩跟前。
她隨手捏起唐詩詩的下巴，盯着她那張憤恨扭曲的臉，漫不經心地說道：「你的女兒我很喜歡。
「以後她是我的了。」
唐詩詩被激得面紅耳赤，瘋狂試圖掙脫保安的鉗制：「不可能，寶寶是我的孩子，她只有我這一個媽！
「你死了這條心吧。
「寶寶。」
聽着唐詩詩的呼喚，我立刻把頭縮進林朝雨的懷裏。
這樣惡毒的媽媽，誰愛要誰要。
我就一條命，死了就沒了。
林朝雨看了我的動作，笑出聲來，胸膛微微震動起伏。
她心滿意足地把我抱緊，甚至蹭了蹭我的臉頰。
「我會對你好的。」
隨後起身朝花海中央走去。
微微停頓後留下一句：「來了就是客人，歡迎你見證我和庭深的訂婚典禮。」
唐詩詩崩潰的吼聲從後面傳來。
我靜靜地看着她面容扭曲，頭髮掛在臉頰上猙獰的模樣。
林朝雨點頭示意，一旁的音樂響起，她走到傅庭深面前，單手抱住我，伸出一隻手示意傅庭深。
傅庭深牽着林朝雨的手，重新回到花海中央。
掌聲響起，在衆人的祝福下，二人相擁。
旁邊站着一個我。

-4-
我被朝雨阿姨帶回她和傅庭深的家了。
我縮在她的懷裏，小心翼翼地問道：「阿姨，我是不是不會再回到媽媽身邊了。」
朝雨阿姨摸了摸我的小腦袋瓜：「以後和阿姨生活在一起好嗎？
「阿姨會對你特別好。」
我得到肯定的回答後，嗯嗯點頭。
短短幾個小時的相處，我已經看清楚了這個新家的相處模式。
在這個家裏，金字塔頂端是朝雨阿姨，傅總是朝雨阿姨的死忠犬。
朝雨阿姨雖然面容精緻，一看就是一朵迎風的小白花，我見猶憐。
但是她遠遠不是看上去那麼脆弱，她纔是情緒穩定大師。
就訂婚宴那種情況，她乾脆利落地處理好了，還不受影響順利訂婚。
甚至在訂婚結束後送走賓客帶着我和傅總火速做了 DNA 鑑定。
睡前我自覺寄人籬下要做一個乖巧的孩子，最起碼要和救我於水火的朝雨阿姨說聲晚安。
我邁着小短腿去找朝雨阿姨，身上穿着朝雨阿姨晚上剛給我的新衣服。
這麼柔軟的衣服我還是第一次穿。
可惜房子太大，我剛走了幾步就暈頭轉向。
我禮貌地拽住管家的衣袖：「您好，我想找朝雨阿姨。」
「好的，小姐。」
管家把我抱起來，三步並兩步就把我帶到了書房門口。
我非常有禮貌地道謝，隨即準備敲門進去。
可書房門沒有關緊，有一條縫，隱約聽見裏面的爭吵聲。
是在說我。
「傅庭深，你什麼意思，你是不想管這個孩子嗎？」
朝雨阿姨生氣的質問聲透過門縫傳到我的耳朵裏。
傅庭深狀似安撫地說道：「朝雨，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看她的親媽唐詩詩，竟然是偷了當年的一個避孕套生下她。現在找上門，很明顯是圖謀不軌。那女人就是個瘋子。
「孩子雖然還小，但是放在我們之間也是一個定時炸彈。
「只要她在這，唐詩詩就有藉口來插入我們的生活。」
他望着朝雨阿姨，嘴脣抿得很緊，沒有一絲退卻。
「我不允許我們倆的感情存在一點威脅。
「我可以把她送遠一點，安排人照顧她。
「如果你實在捨不得，我們可以聽賀牧的意見，把她送到奶奶那。賀牧就是奶奶一手撫養長大的，現在也很好。
「你想看她我們隨時可以去，但你絕不能親自撫養。
「我知道你心疼那個孩子，可是你也要理智一點，她和她的親媽生活在一起那麼久，耳濡目染之下難免——」
傅庭深的話還沒說完，我就聽見一陣響動。
透過門縫，我看到朝雨阿姨推了傅庭深。
朝雨阿姨的手都有幾分顫抖，她低垂着頭看不清神色。
此時的她好像受到了極大的刺激，反應十分強烈，完全不是白天時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樣。
「你的意思是，親爸親媽不好，孩子一定不會好是嗎？」
她雙手攥緊，泛起青色，骨節都有幾分蒼白。
語氣低沉，顯出幾分自嘲的意味。
「原來你一直這麼想我。
「那好，我帶她走，不用你認她，我認她。」
她扭過頭去，不再直視傅庭深。
雖然背對着我，但我仍能夠感受到她的悲愴和絕望。
她整個人像是被裹挾在一團濃重的黑霧當中，越陷越深。
傅庭深伸手把朝雨阿姨摟進懷裏。
波瀾不驚的表面瞬間被打破，充斥着懊悔：「對不起，朝雨，都是我的錯。
「是我口不擇言，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
「在我眼裏，你就是我的命。
「我再也不提了，我們養她，不把她送走。」
朝雨阿姨哽咽道：「她那麼小，身上卻有密密麻麻的傷。
「你明知道我經歷過什麼，她又經歷了什麼。」
朝雨阿姨的眼淚掉下來，砸在地毯上。
「你說賀牧，可是你真的瞭解嗎？」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小熊睡衣，很柔軟，很舒服，但不屬於我。
我記憶力很好，獨自沿着來時的路回了房間，從髒衣簍裏扒拉出自己的髒衣服換上。
又邁着小短腿重新回到書房門口，敲開那扇門。
「朝雨阿姨，傅總，你們不要因爲我吵架了。」
我燦爛地笑起來，「你們把我送進孤兒院就好了，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
比起被親媽虐待，孤兒院的日子一定會好過很多。

-5-
朝雨阿姨瞬間愣住，隨後衝過來抱住我。
她摟着我，身體顫抖，卻強行讓自己的聲線穩定。
「傅庭深，我不用你照顧孩子，我自己一個人就能照顧她。」
她臉上的淚水打溼了地毯，強作鎮定卻控制不住眼淚。
「你明知道我看到她就想起我自己。
「她還那麼小，什麼都不懂。難道你想讓她再經歷一遍我的過去嗎！」
她聲音顫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灰暗的經歷。
許久之後，她平靜下來。
「算了，就這樣吧。
「也許，當初我不該和你說的。
「你終究不會明白，是我奢求了。」
她擦了擦臉上的淚，抱起我轉身就要離開。
傅庭深立刻慌了神，情急之下不知該說什麼好，直接一個滑跪。
「朝雨，對不起，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
「你想養就養，我們養十個都行。」
他可憐巴巴地拽着朝雨阿姨的衣角，「孩子不能沒有爸爸。」
我都嚇傻了。
我只是想讓二人重歸於好，怎麼還搞崩了。
千萬別因爲我分手啊，我只是個孩子，我承擔不了這麼大的罪孽。
他們人美心善，別被我和親媽這兩個妖怪破壞呀！
「朝雨阿姨，傅總知道錯了。」
我小聲替傅庭深求情。
傅庭深好聲好氣地說道：「叫什麼傅總，太疏遠了，乖孩子，叫爸爸。
「快，哄哄你阿姨，咱們一家三口今天剛團聚，可不能散了。」
在傅總期待的眼神中，我喊了一聲：「爸爸。」
傅總立刻認下來：「哎，真是乖女兒。」
隨即他用手指向朝雨阿姨，示意我。
我輕輕吻上朝雨阿姨的臉頰。
她冰冷的面容好似春水解凍，萬物復甦。
「朝雨阿姨，我們和爸爸在一起好不好。」
朝雨阿姨沒有言語，把頭埋進我的頸窩。
許久之後她輕聲說道：「好，我們在一起。」
新鮮出爐的傅爸爸把我從朝雨阿姨懷裏接過來：「朝雨，我先送她去睡覺。
「孩子還小，要早點休息。」
我乖巧地和朝雨阿姨說晚安。
「阿姨，晚安。」
我揮了揮小手，朝雨阿姨也笑着道：「晚安。」
路上我摟着爸爸的脖子，靠近他的耳邊小聲說道：「傅總，你把我送到孤兒院吧，我真心的。」
傅庭深立刻求饒道：「祖宗我求你別提這回事了，我這剛贖完罪，你還提，怕不是想我死。」
我看着他誇張的反應再次強調，生怕他認爲我不是真心實意。
「我真的不介意，我不想破壞你和朝雨阿姨的關係，你們人都很好。」
雖然傅庭深想把我送走，但也是人之常情，誰會喜歡莫名其妙在訂婚典禮上冒出來的孩子呢？
他還很善良地表示要找人撫養我，我已經很知足了。
朝雨阿姨也善良溫暖，但我不能揮霍她的善意。
傅庭深的神情突然軟下來，用手揉了揉我的腦袋，隨意說道：「你還是個三歲的小孩子，最大的煩惱應該是看什麼動畫片，喫什麼零食，誰和你是好朋友。
「大人間的事，你不用想太多，乖乖聽話就好。」
他把我塞進被窩裏，繼續說道，「以後我就是你的爸爸，朝雨是你的媽媽，記住了嗎？」
我點了點頭，抱着他塞給我的小熊玩偶。
他滿意地看了看自己的傑作。
「真乖，早點睡吧，我去給你起個名字。」
望着牀頭昏暗的小蘑菇燈，我實在是太累了，很快陷入沉沉的睡眠。
沒有唐詩詩，沒有鋒利的針，沒有打罵，也不用擔心餓肚子。
這樣的日子真好。

-6-
第二天，我還沒怎麼睡到太陽照屁股就被從被窩裏拎起來。
「傅又生，醒一醒，今天有大事要辦。」
爸爸拍了拍我的後背，試圖讓我別那麼迷迷瞪瞪。
傅又生？這是誰？
爸爸看我還沒醒，又捏了捏我的臉頰。
「傅又生，你怎麼這麼能睡，和小豬一樣。」
好像在叫我。
我看着鏡子裏頭髮一團亂麻的小孩，笑了起來。
你好，你有名字了，你叫傅又生。
我興高采烈地洗漱完套上新裙子。
在穿成球的第三年，我有了名字，我和這個世界有了聯繫。
我反覆唸叨着：「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爸爸笑道：「你還知道這個呢。」
我這才反應過來，所以我上輩子死的時候多大了？
還沒等我扒拉完腦袋瓜子裏的記憶，我被帶去上戶口了。
好快。
至於我的親媽，據說破壞了特別多東西，要賠一大筆錢。
這不重要，我巴不得她離我遠遠的。
我樂呵呵地被朝雨阿姨摟在懷裏。
她好像看我哪哪都好，明明我乾巴巴的，臉頰上都沒二兩肉，一點也比不過隔壁的小孩好看。
可是在朝雨阿姨的眼裏，我就是全世界最可愛的小孩。
她滿眼愛意地看着我，摟着我，怎麼親也親不夠：「我們家的又生真是上天賜下的禮物，怎麼可以這麼可愛呢。」
爸爸在一旁看着有些嫉妒，他狀似隨意地說道：「朝雨，賀牧說像她這個年紀的小孩都要上幼兒園，隔壁老孟家孩子去的那個就不錯。
「那家幼兒園賀牧也有份，去了後還能照顧下又生。」
朝雨阿姨立刻把我放下了，我傻傻地看着她從爸爸手上接過小冊子。
賀牧是爸爸的弟弟，據說他是太奶奶養大的。
當初也是他提議把我放到太奶奶那。
但太奶奶貌似上了年紀身體不好，現在一直由他陪伴照顧。
初次見面時我就被他的氣質折服了。
他看起來溫潤如玉，笑起來時更猶如春風拂面。
他遞給我一個親手做的木雕當作禮物：「小又生，你好，我是你的叔叔。」
大人閒聊時我在一旁裝作三四歲小孩ŧŭₜ玩玩具，實則悄悄豎起耳朵。
賀牧這位小叔叔開口就是重磅炸彈。
「大哥，我和這孩子一樣，都是私生子，她的情況我感同身受。」
他的下一句話更是把我一頓突突。
「你和朝雨姐工作忙，孩子還小，你們也沒有那麼多時間精力，兩邊肯定會有兼顧不到的地方。
「不如把又生放在我和奶奶那，週末你們再來看孩子。」
朝雨阿姨想也不想就拒絕了。
小叔叔也只好停止了這個話題，轉而聊太奶奶的身體近況。
而此刻，朝雨阿姨卻聽進去了，她覺得我應該和其他小朋友一樣每天【太陽當空照，我背小書包】。
等我真揹着小書包被送到幼兒園時，我都蒙了，我還沒享受幾天快樂的童年呢。
「又生，阿姨下午來接你放學，這是電話手錶，有事就打給阿姨好嗎？」
我張大了嘴巴，呆呆看着眼前快要哭出來的朝雨阿姨。
我伸出小手摸着她的臉頰說道：「朝雨阿姨，你好好上班，我們下午就見面了。」
這幾天朝雨阿姨一直圍着我轉，把好東西全堆到我面前，小心翼翼地問我喜不喜歡。
她好似透過我在看另一個小小的女孩。
她對我的愛意來得磅礴洶湧，我也想以最好的姿態回報她，而不是困住她。
再說，我又不是真正的三歲小孩，不就是上個幼兒園，上就上。
我揹着書包一臉悲壯地踏進幼兒園。
背後傳來爸爸不斷催促的聲音：「朝雨你看，我們的又生多堅強，下午我們就來接她了。
「而且等會兒還要和姜總要開會，我們該走了。」

-7-
剛一個上午我就發現還是我想得太簡單。
幼兒園的小朋友竟然懂什麼是私生女。
我看着幾個竊竊私語的小朋友，只覺得心累。
我拿起一個玩偶默默路過他們，他們忙不迭地往旁邊挪，好似碰到我就會沾染上致命的病毒。
我起勁了，故意往他們旁邊站，嚇得他們吱哇亂叫。
我冷冷地看着他們丟下一句：「幼稚。」
其中爲首的那個小男孩孫逸安卻來勁了，拉着我不放。
「你說誰幼稚呢。」
我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玩玩偶，扭扭屁股晃晃腰，懶得理會這羣小屁孩。
我比他們大多了。
想孤立我？
開什麼玩笑。
誰愛和他們玩。
動不動就哭還流鼻涕，上個廁所還讓老師跟着。
不害臊！
看我不理會，他故意繞到我的跟前，小胖手指着我：「你是私生女，我媽說了，你媽那種人最噁心，是小三。
「就該，就該——」
孫逸安撓了撓頭，卻怎麼也說不出來後面了。
我好心地替他補上：「就該拖出去槍斃，就該浸豬籠。」
他高興地笑起來：「對，就是這個！」
我清了清嗓子，決定給他們科普一下：「我不是私生女，我是偷生女。」
順便鄙夷地看了他們一眼，冷哼一聲，揚起下巴，「真是沒見識，和你們說話都無聊，什麼都不懂的小屁孩。」
我明明是親媽用霸總丟棄的小孩嗝屁袋中的精華獨自受孕生下的。
偷嗝屁袋的精華，偷偷懷孕，偷偷生下孩子，偷偷把孩子藏起來。
這叫偷生好吧，我可不是什麼私生女。
我看着眼前一羣小屁孩呆頭呆腦的模樣，懶得和他們多說，抬腿走到一個安靜的地方，繼續一屁股坐下。
下午放學，我揹着小書包乖巧可人地走到朝雨阿姨跟前牽住她的手。
她溫聲軟語地問我：「又生，今天在幼兒園還好嗎？有沒有交到朋友？有小朋友欺負你嗎？」
我挨個回答，眨着眼睛特別真誠：「特別好，交到了好多新朋友，沒有人欺負我。」
我沒心沒肺地笑着。
一點小孩子間的小打小鬧而已，不值得放在心上。

-8-
除了幼兒園，生活裏處處是幸福。
我最喜歡朝雨阿姨身上溫暖的氣息了。
我經常像神經病一樣趴在她的身上猛吸一大口，然後悠長地吐氣，像極了貓薄荷吸多的肥貓。
夢裏唐詩詩那猙獰的面孔還是會出現，如影隨形。
她給我帶來的陰影不亞於重現容嬤嬤拿針扎紫薇的畫面。
她永遠在打壓我，欺負我。
她說我的生日是她的受難日，我沒資格喫蛋糕過生日，我應該磕頭跪地感謝她把我生出來。
那天朝雨阿姨得知我連生日蛋糕都沒喫過後沉默許久。
她專門爲我定了一個超大的蛋糕，比我整個人都高。
她讓我許願吹蠟燭，把我打扮成花仙子的模樣。
她請來親朋好友爲我慶賀，而我像是真正的小公主站在人羣中央。
她吻上我的臉頰：「我們的又生啊，每天都會快快樂樂，永遠沒有憂愁。」
我許願朝雨阿姨和爸爸永遠幸福，許願我可以一直當朝雨阿姨的孩子。
她自信強大溫柔，時刻發着光。
爸爸看向朝雨阿姨的眼神和我是一樣的，濃濃的愛意交織着崇拜。
所以當我聽見朝雨阿姨被辱罵的時候，我上頭了。
我甚至忘記了幼兒園打架肯定會被請家長，直接摁着小胖子孫逸安大打出手。
平日裏我懶得理會這些小孩，他們就是被父母教壞了，纔會滿嘴污言穢語。
我不蠢，我能感受到周圍刺眼的目光，帶着濃濃的惡意和揣測。
朝雨阿姨帶我參加宴會時，他們躲在人羣中竊竊私語，在陰暗的角落肆意編排。
我們一家三口在他們眼裏是強裝幸福，一切都是粉飾太平而已。
那些幼兒園小朋友的嘴巴里說出的話就是他們父母的真實想法。
還記得爸爸帶我見太奶奶時，太奶奶看着我嘆了口氣：「孩子終究是無辜的。
「我這身子骨還能撐些年，你們工作忙，平時就把孩子放在我這養吧，小牧也能搭把手。」
小叔叔站在一旁微笑示意。
我拽緊了朝雨阿姨的衣襬，在衆人眼裏我是麻煩精。
所以太奶奶想接過我這個燙手山芋，不讓我橫亙在爸爸和朝雨阿姨之間。
朝雨阿姨卻把我抱起來，她獻寶似的把我舉到太奶奶跟前。
「奶奶，您抱一抱又生。
「您看，她現在油光水滑，小肚子都圓鼓鼓，是不是和第一次見面完全不一樣了？」
現在長得圓滾滾的我已經是個純實心小糰子了。
朝雨阿姨拍了拍我的蠟筆小新版屁股，「又生，給太奶奶表演一下你剛學的唐詩。」
我揚起頭，看着面前慈祥的老人。
第一次見面向她求救時，我就知道我們有緣分。
我乖乖地開始背詩：「鵝鵝鵝，曲項向天歌……」
一首背完，爸爸把我從太奶奶身上抱下來：「別壓壞你太奶奶。」
太奶奶滿臉笑意，銀色的髮絲更襯得幾分慈愛。
直到我們離開，太奶奶也沒有再提養我的事情。

-9-
而此刻我安靜地坐在一個角落玩沙子，孫逸安卻偏偏跑到我的跟前，眼裏帶着挑釁的惡意。
他嘻嘻哈哈做着鬼臉。
「傅又生，傅畜生。」
我不以爲意，繼續低頭堆城堡，這樣的話我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他變本加厲，試圖讓我哭出來。
「你爸媽生了弟弟妹妹就不要你了，你就是私生女。」
毫無殺傷力，而且他有私生弟弟都沒哭，我哭什麼。
他惱羞成怒，看我沒反應直接一腳踹翻我的沙堡，還壞心眼地踩了幾腳。
我拍了拍手起身準備換個清靜的地方玩。
「林朝雨大畜生，冤大頭。
「大畜生還養小畜生。」
我停下了腳步，回過頭冷冷地看着眼前這個做鬼臉的小孩，他不過四五歲而已。
他看到我的表情，得意地笑起來，像是踩到了我的痛處繼續大聲喊道。
「林朝雨大畜生，大畜生還養小畜生。」
我猛地撲過去。
他是個小孩，我也是，我比他還小。
重活一世，憑什麼我要讓着他。
忍個屁啊，他就是欠揍。
我拿起一旁被他踩過的沙子糊在他的臉上。
「你個死胖子，滿嘴噴糞。
「你爸包養小三不要你媽。你媽就是個垃圾，扔進焚燒爐都嫌臭。」
我騎在他的身上，他就像是翻不過去的烏龜王八。
突然我被拎起來，直接扔到一旁，手掌擦在地上，蹭出血絲。
「傅又生，你在幹什麼！
「老師怎麼教你的，竟然欺負別的小朋友。」
看着王老師義憤填膺的模樣，我一個眼神都不想給她。
她對我有意見不是一天兩天了。
我曾親耳聽見她和別的老師在背後絮叨。
「這些有錢人，外面的私生女都能送到這來上學。
「那女的也真是夠厲害，要是我肯定忍不下去。」
最初我還試圖和她溝通，以爲她是位好老師會主持公道，畢竟小叔叔他說過會讓人照顧我。
「老師，孫逸安欺負我，您能管管嗎？」
她看戲似的問道：「怎麼欺負你了？」
我將孫逸安的話複述一遍。
她一臉無所謂地說道：「這不是事實嗎？小朋友就要說真話，你本來就是私生女，你出生就是錯的，怎麼能怪別人說呢。」
她的惡意明晃晃，甚至都不屑掩飾。
身旁有人勸她：「你也別太過分，她爸是傅庭深，而且賀總問起來怎麼辦。」
她懶得理會，自顧自欣賞剛做的指甲：「怕什麼，你不知道我哥是園長嗎？他和賀總關係可好了。
「就算她告狀，誰信？這個年紀的小孩子最會說謊了。
「我這是替她家裏人提前教育她，讓她認清自己的身份。
「這種小孩子，根上就是爛的。」
此時孫逸安的臉上糊滿了沙子，混着鼻涕眼淚，狼狽不堪。
王老師朝着我厲聲斥責拉偏架：「你給我在這罰站，我倒要問問你的家長怎麼教的，一點女孩樣都沒有。」
我甜甜地笑起來：「那正好，我也想和我父母說一下你歧視我，張口閉口私生女的事情。」
王老師憤恨地看着我，搶走了我的電話手錶，直接聯繫小叔叔。
聲音矯揉造作，嗓子夾出十萬八千里。

-10-
我被帶進辦公室罰站，手上的擦傷傳來一陣陣疼痛。
半晌後傳來敲門聲。
「老師不好意思，我是又生的媽媽，是我沒教好她，您別生氣，我這就帶她回去好好反省。」
是唐詩詩！
她走到我的跟前，什麼都不問直接道歉，拉着我的胳膊就要走。
王老師甚至懶得抬起眼皮看她：「唐詩詩，那個生了傅又生的女人是吧，我知道。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既然你是她親媽，那你把她帶走吧。」
我立刻意識到事情不對。
明明是打電話給小叔叔，怎麼來的人是唐詩詩。
我大聲喊叫，用力掙扎試圖擺脫唐詩詩的鉗制：「你敢讓她把我帶走，朝雨阿姨不會放過你的。」
王老師皺了皺眉：「讓你親媽把你帶走怎麼了？」
我試圖繼續掙扎，可唐詩詩捂住我的嘴巴，把我連拖帶拽拉出去。
我才幾歲，自然沒有她的力氣大，她拖着我到了拐角，拿着一塊布捂住我的嘴巴，我立刻失去了力氣，軟軟地倒下來。
我本以爲擺脫她了，可她就像是幽靈，總能無孔不入地鑽進我的生活，像是開了掛一般，我甚至懷疑有股無名的力量幫助她達成目的。
不然怎麼解釋她那麼輕鬆突破重重安保闖進訂婚現場，如今又在幼兒園把我放倒。
「媽媽是世上最愛你的人，媽媽不會傷害你，一切都是爲了你好，你睡一覺就沒事了。」
明明她傷害我最多，但我已經完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雙手垂下，被她抱在懷裏朝外面走去。
她一路暢通無阻，帶着我離開幼兒園。
我眼前漸漸模糊，最後徹底失去意識。

-11-
再醒來時，手掌上面細小的傷口此刻全部被處理好。
「又生，你醒了。
「頭還疼嗎？」
眼皮有些沉重，我費力地睜開眼睛看着眼前的小叔叔。
聲音有些嘶啞：「小叔叔，你怎麼在這。」
他穿着淺色的襯衫，臉上掛着溫柔的笑意。
「我接到王老師的電話去幼兒園接你，發現你被帶走了。」
我強忍着不適，試圖告狀：「是王老師讓唐詩詩把我帶走，我不同意但是她沒有理我，她不是好老師。」
小叔叔拿起一旁的毛巾擦拭掉我臉上的汗。
「是小叔叔的錯，竟然拜託她照顧又生。誰知道她是壞人，讓我們又生受委屈了。現在壞人已經被小叔叔趕走了，等又生再回去上學，就不會看到她了。」
我點了點頭，這事也不能太怪小叔叔，畢竟人心隔肚皮。
但關於唐詩詩我還是一頭霧水，她從出現到現在消失都很讓人迷惑。
「那唐詩詩呢？她去哪了？」
小叔叔輕描淡寫道：「她一見到我就立刻跑掉了，還說自己錯了，以後再也不會出現在你身邊。你可以放心了。」
我還沒來得及問一些細節，小叔叔突然做出一個拉鉤的姿勢，意味深長地對我說，「又生，今天的事就當作我們的小祕密好不好。
「你爸爸他們工作很忙，現在還在外地出差。太奶奶身體也不好，最近又住院了。如果把事情告訴他們，他們一定會很着急很生氣，說不定在趕回來的路上還會出意外事故。
「你現在已經是一個小大人對不對？
「小大人可以自己做決定。」
他期待地看着我。
我順着他的意思點了點頭：「對，又生已經是一個大人了。」
他十分滿意我的表現，繼續說道：
「小叔叔知道，又生是一個懂事的孩子，在幼兒園被欺負也沒有和家裏說，特別堅強。我想，又生肯定不想給家裏添麻煩，對不對？」
我繼續點頭。
他板起臉來，語氣也變得嚴肅。
「但是小叔叔也要批評又生，打架是不對的，大人都不喜歡打架的小朋友，不聽話的小朋友會被大人討厭。
「尤其又生和叔叔一樣，都是私生子，更容易被人討厭。
「所以，今天的事情就當是我們兩個人的小祕密，誰也不說好不好？小叔叔會替又生保密的。」
他誘哄我答應他。
我臉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用手捂住嘴巴，裝成驚喜的模樣：「小祕密？我和小叔叔的祕密？誰也不說？」
小叔叔見此笑容加深了幾分：「對，是又生和我兩個人的祕密，誰也不知道。」
我歡呼一聲，迫不及待地和他拉鉤。
小叔叔得到我的承諾後，心滿意足地離開了病房。
我臉上的乖巧立刻消失，低聲罵了一句：「傻逼。」
他還真以爲我是個三歲小孩，連個靠譜些的藉口都不想編，直接恐嚇威脅，還裝着善解人意的樣子。
我不知道他在這些事裏扮演什麼角色，又在打什麼算盤。
起碼他不是看上去那麼簡單，很可能是披着羊皮的狼。

-12-
等爸爸ƭû⁾和朝雨阿姨趕回來，我直接一股腦把事情全說了。
朝雨阿姨把我抱起來，在我臉頰落下一個親親。
「我們又生真聰明，上次阿姨和又生說的話又生都記住了是不是？」
我驕傲地揚起下巴，尾巴快要翹上天了：「都記住了，遇到事情一定要告訴家長，凡是不能告訴家長的事，都是騙小孩的。」
他們結合我的話和自己查到的證據，已然明白了一切。
這次他們名義上是出差，實際還辦了些別的事，比如重新調查當年唐詩詩的偷生事件。
爸爸聽了我的話後獨自陷入了焦躁。
唐詩詩就像是一個讓他情緒激化的開關。
他猶如困獸在客廳走來走去，氣急敗壞。
「我早就知道這個女人不正常，成天意淫我喜歡她，我都不知道她是誰。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要被她纏上。
「她還口口聲聲說我當初對她暗生情愫，甚至不忍心她受一丁點傷。明明是她故意往我懷裏摔，我條件反射扶了一把，然後立刻甩開。我真的是手欠，就該讓她狠狠摔一跤，把腦子裏那些東西摔出去。
「當初你送我的筆țų⁰丟失後我找了很久，甚至去翻監控，竟然是被她拿走，美其名曰定情信物，誰家定情信物是偷的！
「她被辭退後去酒店應聘，說想離我更近一點，甚至我扔進垃圾桶的東西她都要翻，我現在一想到那家酒店就噁心。
「不行，以後家裏的垃圾得統一處理，就連那個我也得自己扔進馬桶。」
我聽得不由心生憐憫，他好慘。
其實還有更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例如唐詩詩把他的照片從報刊上剪下來放大，貼滿了每一面牆。
她的牀上還有一個傅庭深人形抱枕，櫃子塞滿了他的各類私人物品。
紐扣、筆、紙巾、頭髮，甚至還有衣物，全是偷來的。
她每晚都會和這些說晚安。
當初從酒店偷走的浴巾，更是伴她入眠的存在。
她虛構了一段愛情，她是女主，爸爸是男主，朝雨阿姨是惡毒女配。
她嘴裏的深情男二是一個那三年我從未見過但如影隨形爲她無私奉獻的人。
她一遍遍地複述一遍遍地美化她和爸爸僅僅幾次的相見，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她都用天文望遠鏡去看。
在那三年，我已經聽了幾十個版本。
每個版本的爸爸都愛她入骨，可惜因爲朝雨阿姨和太奶奶這兩位惡毒女配，她沒辦法和爸爸達成 HE。
但她不怕，她有王牌，那就是我，只要我聽她的話，和她一條心，使勁攪和，她就能趕走朝雨阿姨將爸爸從苦海中救出來。
我隨意地挑了其中了兩三件事說，爸爸的面色就徹底沉下去了，猶如吞了蒼蠅一般難受，臉黑得能滴下墨水。
好在他仍有幾分理智，記得我這個可憐巴巴的小人。
他強行在臉上擠出一個笑容。
「這次的事是爸爸不好，害得你在幼兒園受委屈了，你想要什麼補償嗎？」
我示意他蹲下身，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嘆了口氣：「爸爸，我不需要補償，你已經夠慘了，莫名其妙被人盯上，還多了個孩子，現在又發現自己弟弟可能是個壞的，已經很糟心了。」
爸爸這下徹底笑不出來了。
他低垂着眼，最後忍不住哼唧一聲哭出來，把自己的頭抵在朝雨阿姨的肩膀上。
「都怪我專一多金還長得帥。」
朝雨阿姨隨手拍了拍他的狗頭：「我知道你受委屈了。」
聞言他哭得更大聲了。
我都沒這麼哭過，好丟臉。
朝雨阿姨好像很喫這一套，溫聲軟語，輕聲撫慰，看得我也想哭兩聲。
「現在先不能輕舉妄動，免得打草驚蛇，等證據都蒐集好，我給你出氣好不好？」
他扭捏地嗯了兩聲，整個人縮在朝雨阿姨的懷裏，不忍直視。

-13-
因爲被欺負了，我可以名正言順躺在家休息，什麼事都不用管，反正有爸爸在前面衝鋒陷陣。
我蹺着腳躺在別墅優哉遊哉地看黃色海綿，被派大星逗得哈哈大笑。
真是太笨了，看把章魚哥氣成什麼樣子了。
親媽卻突然出現，她穿着家裏阿姨的衣服，一把拉住我的手：「媽媽帶你走，你留在這一定受苦了。
「你看她把你養得，瘦……」
看着我臉頰上的肉還有我圓滾滾的肚子，親媽唐詩詩嚥下了後面的話。
我被養得可太好了！比在她手裏好一萬倍。
她二話不說，拉着我就要走。
我一臉蒙，扯着嗓子大喊：「救命！有人拐小孩！」
我剛過上好日子，還管朝雨阿姨叫媽了，哪能讓她破壞。
她一把捂住我的嘴，我使勁掰開，咔嚓一口咬上去。
她喫痛地喊了一聲，用力把我揮開，我順勢蜷成一團滾到地上。
恰在此時，朝雨媽媽提着刀從廚房走出，臉上掛着白色麪粉：「我看誰敢搶我女兒。」
我顧不得撞到頭，立刻屁滾尿流地向朝雨媽媽跑去。
整個人躲在她身後指着唐詩詩告狀道：「她要把我抓走。」
媽媽看向唐詩詩，冷嘲熱諷道：「這裏你都能混進來，難道你那深情的追求者又出手幫你了？
「之前爲了偷東西扮成保潔人員，這次又扮成阿姨，你也真是個人才。」
管家帶着人立刻趕到：「對不起，是我的過失。」
媽媽輕描淡寫道：「報警吧。
「之前幾次放過你是因爲想拿你釣魚，現在你也沒什麼用了，索性關起來清靜些。」
唐詩詩立刻焦躁起來：「憑什麼！我來見自己的女兒，哪條法律禁止親媽見自己的孩子？
「寶寶是我的孩子，你不能搶走她。
「還有，沒有人幫我，是老天眷顧我，看不下去你搶別人女兒的惡行。」
媽媽把我護在身後，搖了搖頭，嗤笑道：「被人賣了還幫着數錢，你這腦子沒用就捐了吧。
「賀牧真是把你耍得團團轉，也不知道他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還是你本就鬼迷心竅。
「這時候他應該已經收到消息發現自身難保了吧，竟然還有心思把你放過來給我添堵。
「我懶得和你多費口舌。」
唐詩詩很快被控制起來，她無力地在一旁叫囂。
在媽媽眼裏，唐詩詩就是個明面上的傀儡，真正的幕後黑手一直藏在她的身後。
媽媽不急不忙地重新回到廚房，將剛做好的小餅乾放進烤箱烘烤。
伴隨着撲鼻濃郁的奶香，餅乾出爐。
媽媽脫掉身上的圍裙，溫聲說道：「媽媽去處理點事情，你喫完小餅乾媽媽就回來了。」
我立刻放下手裏的餅乾，揭開幕後 boss 真面目這種刺激的戲碼怎麼能少得了我。
我抱着媽媽的大腿，撒嬌道：「又生離不開媽媽，要和媽媽在一起。」
我使勁蹭着媽媽，最後媽媽無可奈何地把我從地上撈起來。
「好吧。」

-14-
我們直接駛入了老宅。
雖然早有預感，但看到小叔叔嘴角掛着一絲不屑的笑意時，還是有幾分恍惚，和初見之時判若兩人。
「這麼快就來了，茶還沒泡好。」
小叔叔慢條斯理地繼續泡茶，彷彿無視了此刻緊繃的局面。
他自顧自地倒了一杯，悠悠嘆息道：「唐詩詩也太不爭氣了，我爲她創造了這麼好的條件，真是可惜了。」
爸爸壓抑着怒氣，他看不得小叔叔此刻悠哉的模樣，抬手揮落小叔叔的茶杯。
「你整我這件事我不說什麼，奶奶對你那麼好，她親自把你撫養長大，你怎麼忍心對她下手！」
小叔叔低垂着頭，嘴角溢出一絲冷笑，徹底扔掉溫和的面具。
「好？那個老太婆這麼對我好？」
他猛地起身，眼睛死死盯着爸爸，臉上遍佈陰寒，「都是一個爹生的，憑什麼你姓傅，我姓賀。從小到大，所有人都知道我是私生子，那些人背後竊竊私語你們是聾了聽不見嗎？
「那個老太婆口口聲聲說私生子不是我的錯，是長輩造的孽，說她對我和對你是一樣的，可實際呢？你掌ŧũₗ管公司，我被打發了一點殘羹冷炙，那仨瓜倆棗的，誰稀罕！」
他一腳踹翻眼前的桌子，雙目猩紅，嫉妒將他整個人淹沒。
媽媽摟着我避到一邊，我悄聲貼着她的耳邊安慰道：「媽媽我沒事，我不怕。」
小叔叔自顧自地發泄怨氣，冷嘲熱諷，突然把矛頭對準我。
「這個小畜生是我送給你的禮物，你開不開心？
「傅庭深，你也是個僞君子。說什麼把我當成你自己的親弟弟，但實際上也瞧不起我。既然你這麼看不上我這個私生子弟弟，那我就偏要你也有一個私生女。」
他徹底撕下那層皮，不憚暴露最真實的惡意，「我倒要看看，你會不會成爲你最厭惡的那種人。你不是最厭惡出軌的父親嗎？你現在就是了，你看着這個小孩，是不是每天都如鯁在喉？」
他像是一條暗中窺探了許久的毒蛇，此刻正躍躍欲試地發動致命一擊。
爸爸看着小叔叔偏執的模樣，一本正經道：「人和人是不一樣的，我和他不同，我會是好丈夫好父親。」
小叔叔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話語，笑得前仰後合：「裝什麼裝？如果不是林朝雨，你早就把這個孩子丟了吧。這個孩子就是你的污點，這輩子都去不掉。
「不過我倒是也好奇，你到底哪裏值得那麼多女人喜歡，就連唐詩詩那種女人眼裏也只有你，還三番五次給我發好人卡，她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他好似僞裝面具戴得太久，此刻走到盡頭只想把最真實的自己從身體裏放出來，一分一毫都懶得僞裝。
黑得發亮纔是他的本色。
媽媽直擊要害，絲毫不留情面。
「因爲你是下水道的老鼠，永遠用骯髒的思想去揣測別人，扭曲事實。
「你媽插足了庭深媽媽的婚姻，和那個男人一走了之去瀟灑了，偏偏把你扔下來，不過是仗着庭深媽媽和奶奶人善。
「你被奶奶一手養大，卻什麼都要和庭深爭，就連當初庭深媽媽留給他的股份，你都妄想分一杯羹。
「他們認爲你是不懂事，我可不這麼覺得。你就是心大了，又善妒。
「你的不幸，和我們沒有任何關係。冤有頭債有主，有本事找你的渣爹和小三媽報復去，而不是揀軟柿子捏，庭深和奶奶從來不欠你。
「你這種人活該一輩子看不到光，你不配別人對你好。
「如此心狠手辣，連小孩子都忍心下得去手。」
小叔叔的嘴角微微上揚，眼神里蔓延着寒意：「林朝雨，你又好到哪裏去。你一個底層爬上來的小乞丐，連自己爹媽是誰都不知道，還在這耀武揚威。要不是傅庭深這個蠢貨眼瞎看上你了，你以爲你能有今天？」
爸爸沉聲道：「你錯了，即使朝雨沒有遇到我，她也會有自己的一番天地。
「如今的情形，是我對不起她。我給她帶來一堆麻煩，摻和進這些破事。」
媽媽牽起爸爸的手，溫聲說道：「別這麼說，現在我有你，有奶奶，還有我們的又生，我覺得很幸福。」
媽媽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拉着我的小手對着小叔叔搖了搖，「賀牧，我還沒和你道謝呢。
「謝謝你給我送來又生，我很喜歡。」
小叔叔臉部的神情開始扭曲起來，緊咬牙關。
「林朝雨，你裝什麼大度，我就不信哪個女人看到自己丈夫的私生子會不嫉妒，你就別裝模作樣了，我不是傅庭深那個死戀愛腦，我不喫這一套。」
我大喊一聲：「不許你這麼說我媽媽，是你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媽媽是真君子，你是真小人。」
小叔叔輕哼一聲，嘲諷道：「真是和你爸如出一轍的蠢貨。你被她騙了，這女人就是個美人蛇，喫人不吐骨頭。」
我不理會他的挑撥離間。
「我只知道，是媽媽把我抱起來，給我飯喫，給我名字，給Ţű₊了我一個家。
「媽媽在我眼裏就是世上最好的人。有人說君子論跡不論心，就算媽媽是故事裏的反派，那我也願意爲了媽媽獻出一切，哪怕讓我去死。」
媽媽一把捂住我的嘴，連忙阻止道：「小孩子說話沒忌諱，呸呸呸呸。」
我扒拉開媽媽的手：「媽媽你別在意，我就是想讓他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樣。
「他沒有好爸媽，我有。」
一想到我還是他陰謀下的產物，我忍不住嘖嘖兩聲，看着他搖了搖頭。
他可謂是作繭自縛，自取其辱。
估計嫉妒我要嫉妒得發瘋了吧。
他沒得到的一切，我全都得到了。

-15-
他渴望我複製他的人生，用我的存在去驗證爸爸和媽媽也是和他一樣卑劣的人，他的遭遇是正常的，所有人都會這麼對私生子。
可就算爸爸媽媽不養我，那也是人之常情而已。
但他們養了我，他立刻大受刺激。
畢竟他的親生爸媽可是爲愛私奔浪跡天涯，把他這個愛情的結晶直接扔給原配。
他在奶奶身邊長大，妄想自己和我爸爸得到一樣的愛和物質。
咋可能，腦子被驢踢了吧。
我親奶奶打下來的天下怎麼會給他。
他不敢報復罪魁禍首，就逮着我們一家人禍禍。
我指了指他的腦袋，歪着頭看向爸爸：「爸爸，你說他是不是腦袋有問題，怎麼這麼蠢，和你一點都不一樣, 明明你那麼高大威猛帥氣多金。」
爸爸輕咳一聲, 理了理襯衫領子, 顯出幾分驕矜：「我在你眼裏這麼好嗎？」
我豎起大拇指：「那當然，你是朝雨媽媽嚴選款。」
他不好意思地看了眼朝雨媽媽：「那倒也是。」
媽媽瞪了他一眼，他立刻迴歸嚴肅的模樣，拐回正題。
「賀牧，你和唐詩詩的事情我和朝雨已經全部查清楚了。
「這個局, 你從幾年前就開始佈置。
「你先是給我下藥，結果反而推了我和朝雨一把。
「你選擇退而求其次, 和唐詩詩一拍即合, 偷了那個, 讓唐詩詩懷孕後生下孩子, 而你這幾年一直以深情追求者的身份出現在唐詩詩的身邊。
「你在合適的時機安排唐詩詩出現攪亂了訂婚典禮, 試圖擾亂我們的視線, 遮掩你聯合其他股東渾水摸魚以及給奶奶下藥這兩件事。
「可你百密一疏。
「你爲唐詩詩打通關卡，讓她暢通無阻, 這更引人懷疑, 讓人深思唐詩詩是如何做到這一切，在她背後是否潛藏另一隻手。
「你最後狗急跳牆，讓唐詩詩混進幼兒園把又生迷暈帶走, 結果路人報警以爲唐詩詩是人販子。
「我都不知道該說你什麼好。
「我也懶得說你了, 你自己去牢裏懺悔吧。
「至於奶奶那，我會告訴她，你和你的爹媽一Ťü₇樣，和人私奔滿世界跑去了。」
賀牧聽了爸爸的脈絡分析, 無動於衷。
我在一旁聽得入神, 試圖和他探討下最後把我拐走的行爲：「所以你是不是出於嫉妒才讓她把我從幼兒園拐走？因爲我比你幸福嗎？」
賀牧聽了我的話後瞬間失控, 眼裏閃爍着嫉恨, 拿起碎瓷片朝我衝來：「你這個小兔崽子, 閉嘴，誰會嫉妒你！」
媽媽眼疾手快，帶着我一個轉身迴避，隨後一陣破空聲, 賀牧被踢飛了。
我發出了呦吼一聲。
嘖嘖嘆息：「奈何爲賊呀。」

-16-
事情徹底告一段落了, 埋藏了幾年的真相也大白於天下。
太奶奶因爲發現及時, 現在正在醫院恢復。
聽了賀牧爲愛私奔連個消息都沒留之後，她有幾分傷懷。
爲了逗太奶奶開心，我每天都會去給太奶奶講故事。
沒想到這竟然暴露了我沒經過系統性學習卻認識很多字這件事。
其實大戰賀牧那天，我就暴露了。
可事情太多，爸爸一時沒顧得上我, 我自己也沒想到。
此刻他像是發現了新大陸，恨不得把我立刻打包扔到學校去。
他滿臉慈愛地拉着我說道：「又生，你想不想和小朋友一起學習？
「或者爸爸給你請幾個老師？」
他一臉期待地望向我, 彷彿下一秒我就揮別黃色海綿坐在書桌前開始朗朗讀書。
我哀號一聲連滾帶爬地跑向書房。
「救命啊媽媽, 又生不想上課！」
我才四歲, 誰家四歲的小孩子要上課啊！
我再也不好奇我上輩子多大死了。
我只知道我叫又生，在這個世界，我經歷一場春日朝雨獲得新生。
現在才四歲的我, 最大的願望是和爸爸媽媽在一起一輩子，每天都能看幾集黃色海綿。
至於上課，那是七歲時候的事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