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繼兄的夢裏後

我總是會進入別人的夢裏。
第一晚,我看到平日裏對我冷淡至極的繼兄。
正對着我的照片自我安慰。
第二晚,我一出現,就被繼兄摁在牀上。
他啞着嗓音說:
「又是夢嗎……那我放肆一次,也不會有事的吧?」

-1-
這是我跟着我媽嫁進許家的第十五年。
因着繼兄對我不喜。
讀大學後,我就很少回來了。
可今天是媽媽的生日。
我再不情願,也只能早早地回來。
到了別墅門口。
碰到了住在隔壁的容展。
他聽我說今天是我媽的生日,
就在院子裏摘了一枝玫瑰花,非要進來道賀。
容展跟我同一個學校,又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我們關係不錯。
而且他長得帥氣,性格也討喜。
我媽挺喜歡他的,幾句話就被他逗得連連發笑。
恰巧這時,門口再次傳來響聲。
是許叔叔跟繼兄許述回來了。
許述瞥了我跟容展一眼,眉眼帶上了些許冷。
瞧着表情不是很好看。
我看向我媽,攤了攤手。
看吧,他還是一如既往地討厭我。
我媽摸了摸鼻子,表情有點尷尬。
她因着我最近不回家,有些怨念,剛剛勸了我許久。
說許述並不是討厭我,就是爲人冷清了點,不愛講話。
是我誤會了。
我許叔叔也說了,許述很惦記我這個妹妹的。
讓我不用因爲他的原因不愛回家。
結果許述一回來。
臉上明晃晃的不喜。
任是瞎子都能看得出來。
容展也受不了他冷颼颼的眼神。
很快就尋了個由頭走了。
走之前還衝着我擠眉弄眼,用手在耳邊比了個回頭打電話的手勢。
我好笑地點了點頭。
許述比我們大幾歲,現在早就大學畢業,去公司幫許叔叔了。
他小時候就是一副冷漠不苟言笑的模樣。
別說是我,就連容展見了他也有些怵頭。
不愛在他跟前湊。
容展走了以後,我就發現,許述的眼神更冷了。
方纔冷刀子還有容展跟我一起分擔。
現在光給了我一個人。

-2-
一頓生日宴,我喫得如坐鍼氈。
被這冷刀子刺得頭皮發麻。
行行行,這是你家,不歡迎我。
我還不愛回來呢。
我跟我媽就是普通家庭。
許叔叔開公司,家境好點。
可我媽也是在許阿姨去世兩年後,才嫁給他的。
我也不知道,許述從小到大在不滿些什麼。
許叔叔自小對我不錯,難道是覺得我搶走了他爹?
喫完飯,我一抹嘴,就開口道:
「媽,我找了地方實習,過年就不回來了。」
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
話音一落,飯桌上安靜的落針可聞。
許叔叔忍不住勸道:「央央,你媽在家天天唸叨着你……」
我笑了笑說:「我想出去闖闖,我長大了,總該獨立點,媽,許叔叔,你們放心好了,我跟容展一起出去實習,有個照應,等實習結束我就回來看你們。」
我媽知道我心中在想什麼。
又聽容展也去,放心了幾分。
最後只點了點頭,什麼都沒勸。
倒是許述,臉色不知怎麼的,更加陰鬱了。
像是沉得能滴出水來。
我愈發覺得,這個繼兄年紀越大,越難琢磨了。
真是老男人心,海底針。
等回了房間後,終於沒有了那道冷颼颼的目光後。
我才鬆了一口氣。
看來,明天一早就得走。
我一邊想着,一邊沉沉地睡了過去。
誰料迷迷糊糊,來到一個熟悉又陌生的房間。
這不是……
許述的房間嗎?
我有些錯愕。
之所以熟悉,是因爲我十八歲那年來過一次。
我媽讓我給他送東西。
結果看到他臉色緋紅地躺在牀上,還有點微微喘息。

-3-
我以爲他生病了,就關心了一句。
誰料想他不知道發什麼瘋。
跟被狗咬了一樣。
黑着臉吼着讓我滾出去。
我氣呼呼地走了,後來就再也沒來過。
這次……
不知道爲什麼,跟十六歲那年的場景有點相似。
我心頭一跳,剛想走。
就聽到一陣熟悉又陌生的喘息聲。
啊……?
我奇怪地扭頭看過去。
就見許述躺在牀上,手裏拿着一張紙質照片。
他大約是沒穿衣服,上半身沒蓋被子,露出健碩的胸肌……
他一隻手拿着照片,另一隻手在被子裏。
怎麼看怎麼古怪。
到底是年紀大點了,不像是十六歲那年什麼都不懂。
我終於意識到他在幹什麼。
忽然間臉色暴紅!
難怪,十六歲那年他氣急敗壞地讓我滾出去……
我簡直想逃。
但是好奇心又讓我忍不住,瞄了一眼許述手裏的照片。
他這麼冷漠又神經的人。
居然也會有喜歡的對象?
是女明星,還是女同事?
結果下一刻,就看到了照片裏的我自己。
而許述也恰巧喘息着出聲:「央央……」
我頓時如遭雷劈。
猛地後退兩步。
不、不可能吧……
下一刻,許述的動作一頓。
他扭過頭,目光緩緩地落在我的身上。
雖然是我抓到他做壞事。
可是我怎麼有一種被抓到的心虛感啊!!!
許述目光幽深,直勾勾地盯着我。
「央央,過來。」
他低啞着嗓音說。
見我不動,他從牀上就想下來。
我心跳得幾乎要跳出嗓子眼。
你補藥過來啊!

-4-
眼瞅隨着他坐起來。
被子滑落,且越來越靠下。
我簡直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正在我羞的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
下一刻,我猛地從牀上坐起。
我眨了眨眸子,四周黑漆漆的一片。
許述的房間不見了,眼前更沒了許述的身影。
我打開燈,已經凌晨兩點。
看看四周,是我從小住到大的房間。
我重重地鬆了一口氣。
然後重新跌躺牀上。
還好,只是個夢。
我就說……
許述看起來就像是個無慾無求的和尚。
而且他討厭極了我,怎麼可能會對着我的照片做這種事!
但是……
那我又爲什麼會做這種夢啊!!!
簡直瘋了。
我拍了拍自己發燙的臉,努力把腦海中的畫面淨化掉。
就在這個時候,我聽到隔壁傳來咚的一聲響。
似乎是重物落地的聲音。
隔壁,是許述的房間。
許述也醒了?
心虛得厲害,我半晌沒敢動靜。
直到隔壁屋子半晌都沒聲響。
我才慫慫地關上燈,將自己縮進被子裏。
如果許述知道我做這種夢。
一定會掐死我的。
我想。
還好,後半夜,我沒再做夢。
一覺好眠到了天亮。
起牀後,發現許述跟許叔叔都在家,沒去公司。
因着昨夜那個夢,我有點不敢看許述。
然後就有些奇怪地發現,許述今天似乎也沒再對我放冷刀子。
反而面色有些古怪。
我沒去在意,想跟我媽和許叔叔提離開的事情。
結果許叔叔笑着說,今天是隔壁容爺爺的大壽,要一家人過去給他慶祝。
容爺爺是容展的爺爺。
是個很和藹的老爺子,算是看着我長大的。
我幼時總喜歡跟容展一起去他那蹭喫蹭喝。
理應過去給他過壽。
我只好又留了一天。
晚上,我換上我媽早就給我準備好的晚禮服。
跟着一家人一起去了容家。
中途,容展還約我去跳了舞。
哎,熟悉的冷刀子,又來了。
舞池中,容展關心地問我:
「你那個繼兄,沒欺負你吧?」
「沒有,他性子冷,不愛理我。」
「如果他欺負你,一定要跟我說。」
「怎麼?」我挑眉看他。
容展憨笑:
「我最近在練跆拳道,可以保護你的。」
「不用。」
容展忽然又疑惑地開口:「我怎麼覺得後背有點發涼。」
哦。
那真感謝你。
又開始幫我分擔冷刀子了。
跳完舞。
我跟容展回去。
就看到我媽和容阿姨笑着說話。
容阿姨開玩笑,說我跟容展青梅竹馬,性子相投,不如定個親。
我跟容展聽了,都有些不大自在。
尤其是容展,悄悄紅了耳根,低頭不敢看我。
我媽笑着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現在已經過時了,還是要看兩個孩子自己的意願。」
容阿姨也笑呵呵地說:「也是,央央這孩子,我打小就喜歡,也不知道以後會便宜了哪個臭小子。」
Ṭŭₑ說着話,還瞥了容展一眼。
容展臉色更紅。
旁邊,許述忽然站起來,沉聲說:「我還有事,去一趟公司。」
說完,目光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才轉身離開。
移動空調走了。
我微微鬆了一口氣。

-5-
晚上 11 點,
我才終於回到房間裏。
大約是太累了,我洗完澡後,一沾牀就睡着了。
結果迷迷糊糊的,我再次來到許述的房間裏。
而且,這次是他的牀邊……
他如昨夜一樣,赤裸着上半身。
俊臉微微泛起潮紅。
我來不及震驚。
下一瞬,他就抬頭看過來。
與我四目相對。
我錯愕地睜大眸子。
距離近得讓我心臟漏跳一拍。
我甚至彷彿還能感受到。
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熱意。
他幽深的眸子微眯。
聲音中透着幾分迷離,幾分冷然:
「又是……夢嗎?那我放肆一回,也不會有事的吧?」
什、什麼?
我潛意識覺得有些危險。
想要往後退。
可下一刻,一隻滾燙的大手握住我的手腕。
來不及等我反應。
他將我用力一帶,我就不受控制地跌過去。
然後,他一個用力,翻身將我壓在牀上。
救、救命啊!!

-6-
再次從牀上坐起來的時候。
我還是跟上次一樣驚魂未定。
我拍着胸口,心有餘悸地呼吸着。
真是要命!
怎麼,又做了這種奇怪的夢。
剛剛在夢裏……
許述越湊越近,我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的熱度。
以及他肌肉隆起的弧度。
幸好,在他親上來的一瞬間,我就醒了。
我用力拍了拍自己漲紅的臉。
打住!
不能再想了!
到底爲什麼會做這種夢啊!
難道是我二十歲了,到了該談男朋友的年紀?
宿舍裏的同學都脫單了,我是不是也該……談個男朋友了?
就在這個時候,隔壁再次傳來一聲咚的聲音。
我縮了縮脖子。
許述,ṱüₕ也醒了?

可能是這個夢太可怕。
後半夜,我翻來覆去地沒再睡着。
第二天一早,
我頂着ŧų³一雙大黑眼圈,就開始收拾東西。
不能繼續再待下去了。
下樓後。
就見許述正坐在客廳沙發上看報紙。
他的面前,正放着一杯菊花茶。
再看他的臉,也罕見地帶着黑眼圈,一副沒睡好的樣子。
他的下巴上,長着一個挺明顯的火癤子。
難怪在喝降火茶。
我收回目光不再看他,而是走到我媽面前,跟她告別。
我媽有些不捨。
「不再住幾天?下次回來,還不知道要什麼時候。」
許叔叔也勸:「寒假早點回來。」
下次回來,應該是年後了。
我不打算在家住,開學前一天,回家來看看就好了。
我笑着點點頭,恰巧這個時候,容展給我打來了電話。
他跟我訂了同一趟回北京的票。
約我今天一起走的。
我連忙說:「媽,容展來接我了,不說了,我先走了啊。」
忽然,在一旁看報紙喝菊花茶的許述站了起來。

-7-
他面無表情地走到我的面前,沉聲開口:「我送你出去。」
我不大想。
但是我媽見許述主動跟我說話,連忙笑着開口:
「去吧,央央,好好跟哥哥道別。」
然後給了我一個,看吧,就是你誤會了。
許述其實很疼你這個妹妹的眼神。
許叔叔也含笑道:「許述,你送妹妹去車站吧。」
許述低低應了一聲。
便接過我手中的行李箱。
跟在我身邊,一言不發地往外走。
走到門外後,他忽然冷聲開口:
「你年紀還小,女孩子要學會自尊自愛。」
我怔愣了一下。
「什麼?」
很快,旁邊就傳來容展的聲音。
「央央,快點,不然趕不上車了。」
我扭過頭,就看到容展倚在一輛車前,正朝着我招手。
許述看了一眼容展,眉眼間染上幾分譏誚。
這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原來在他眼中,我就是個自輕自賤的女孩?
心中忽然騰起一股子憤怒。
我搶過他手中的行李箱,轉身便走。
這個人,果然還是一如既往地令人討厭。
不知爲何,我忽然想起來小時候的事情。
那年我五歲,剛跟着我媽一起嫁進許家。
許述十歲,是個有些孤僻的小男孩。
他一言不發地站在許叔叔身後,有些仇視地看着我跟我媽。
許叔叔尷尬地對我們解釋。
說許述因爲他母親的死,一直耿耿於懷。
不愛跟人講話。
我媽ţū́¹笑盈盈地跟許述打過招呼,然後蹲下身子對我說:
「央央,以後這就是你哥哥了,哥哥心情不好,央央要多開解他哦。」
我懵懂地點了點頭。
也是從那天開始,我才逐漸明白。
爸爸死了以後,我徹底沒有家了。

-8-
許叔叔跟許述的母親是商業聯姻。
兩個人感情並不算很好。
許述的母親生病後,許叔叔在外地工作,還是鮮少回來。
許述母親將所有的怨氣,都發泄在了這個許述身上。
許述母親病了兩年,許述就被折磨了兩年。
直到許述母親去世的那天,許叔叔也沒能趕回來。
他是在喪禮那天回來的。
後來,許述就成了這樣陰鬱孤僻的性子。
媽媽對許述很好,把他當親生兒子一樣疼。
甚至大多時候,許述會排在我的前面。
她總是同我說,許述小時候過得苦,我要讓着哥哥些。
哥哥比我大,凡事要聽哥哥的,要做個乖巧的妹妹。
這一讓,就是十五年。
許叔叔倒是對我跟許述一視同仁。
可是他很少在家。
所以這十五年來,我一直很聽話地在讓着許述。
只要是他不喜歡的,我就很少帶回家。
甚至,漸漸地,連我自己都很少再回來。
因爲我知道,他從小到大,都不喜歡我。
我深深地呼出一口氣,拎着行李箱來到容展面前。
容展蹙眉,語氣中帶着幾分擔憂:「央央,怎麼了?許述欺負你了?」
我衝着他揚起一個笑臉,搖了搖頭:「沒有,我們走吧。」

-9-
回到北京後。
我沒再夢到過許述。
生活也逐漸恢ṭŭ̀ₚ復平靜。
日子有條不紊地過着。
臘月二十九,是我的生日。
今年沒有大年三十,臘月二十九算除夕,明天就是春節了。
街上熙熙攘攘的,很熱鬧。
不少同事早就請假回家過年了。
我不想回家,乾脆過年留下來加班。
讓我意外的是,容展也沒走。
我甚至聽到容阿姨給他打了好幾個電話,罵他不孝子,讓他回家。
我笑着問他怎麼不回去。
他攤攤手說:「回去我媽就嘮叨,還不如在外頭過個清淨年。」
他什麼都沒說,但是我知道。
容展是不放心留我一個人在北京。
我媽早早地就給我寄來了生日禮物,還打電話囑咐我要喫長壽麪。
許叔叔則是給我轉了二十萬當生日禮物。
讓我買身衣服,跟朋友們好好玩一天。
我沒收,將錢退了回去。
自打讀大學後,我就不再拿許家的錢了。
我一直都有在打工,我想早點還清這些年的花銷。
我媽是個莬絲花一樣的女人。
長得很漂亮,但是要依靠人生存。
以前爸爸把她保護得很好。
爸爸去世後那一年,我們活得很苦。
直到後來,她嫁給了許叔叔。
許叔叔像是當初的爸爸一樣寵愛她。
她不用再過苦日子了。
挺好的。

-10-
我跟容展一起下了班。
離開店裏後。
容展忽然抱着一朵玫瑰花,拎着一個生日蛋糕來到我面前。
他咧着嘴笑,憨憨的,像只毛茸茸的小狗。
「央央,恭喜你,二十一歲了,除夕夜快樂。」
與此同時,我的眼前放起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煙花。
漂亮得有些晃眼。
我仰頭,怔愣地看着。
容展獻寶似的說:「喜歡嗎?我特地讓人買來的,說是今年的新款,花光了我一整個寒假的工資呢!」
空蕩蕩的胸口,忽然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撫了一下。
「喜歡。」
我緩緩地笑了。
就在這個時候。
旁邊有人忽然鼓掌道:「答應他,答應他!」
原來是容展抱着一束玫瑰花站在我面前,又放着煙花。
路過的人以爲他是在表白。
容展的臉瞬間就紅了個徹底,他有些緊張無措。
他着急地看着我:「我、我……不是……」
容展對我的心思,我不是沒察覺出來。
從小他就喜歡跟在我屁股後面跑。
高考時候,更是跟我報了同一所大學。
每次我寒暑假不回家,他也一副自己比我大,算是我半個哥哥的模樣。
非要留下說保護我。
只不過,
儘管許叔叔從來都不想要我還錢。
還是總覺得許家的債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再加上幼時的經歷,這些年來對待感情越發的淡漠。
並不曾有過少女懷春的心思。
但是現在想一想,確實到了談戀愛的年紀。
如果這個對象是容展的話。
好像也不錯……?
我對着容展淺淺一笑:「好啊。」
容展的表情先是疑惑:「啊?好什麼?」
接着變成震驚,眼睛睜得越來越大,最後變成了驚喜。
「你說好???」
他笑容越來越大,「央央,是我以爲的那個意思嗎?」
我笑着說:「你猜?」
容展傻笑着。
我仰頭繼續看煙花。
三千塊錢的煙花啊。
一個月工資。
有點肉疼。
少看一眼都虧得慌。
煙花放完後,我收回目光,恍惚間,在人羣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許述?
眨了眨眸子,那個身影消失不見了。
我笑着搖了搖頭,果然是該談戀愛了。
現在不光夢到,甚至還產生錯覺了。
許述怎麼可能會在這裏。
他應當在跟我媽和許叔叔一起跨年纔對。

-11-
我被容展纏着。
留在廣場跟大家一起計時跨年。
凌晨。
跨年的鐘聲敲響。
就在這時候,我的手機響了。
垂眸一看,是媽媽打來的電話。
我心中微暖。
媽媽跟許叔叔也跨完年了。
按了接聽鍵。
我語氣輕快:「媽,新年快樂。」
下一刻,她焦急的聲音傳來。
「央央,你有沒有看到你哥哥呀?」
「許述?」ṱū́ₕ我蹙眉。
他不是應該在家裏跟許叔叔和媽一起跨年嗎?

我跟容展是在一個酒吧裏找到許述的。
他喝得爛醉如泥。
整個人癱在卡座上,臉色紅得不像話。
他樣貌生得好,再加上家世不俗。
身上帶着一股子貴氣。
清醒的時候冷臉不顯。
如今喝多了,倒是少了幾分冷清,多了幾分勾人的韻味。
在這種地方,很是招蜂引蝶。
我跟容展去的時候,他身邊已經圍了不少性感美女。
看來,再晚來一會兒。
他都能被人撿屍回去了。
我來到他的面前,輕輕拍打他的臉。
許述半眯着眸子,抬頭瞅我。
看到是我以後,眸光中竟帶了幾分驚喜。
語氣中竟難得的有些委屈,「央央……」
他低聲喃喃,然後就緊緊地抓住了我的手臂,似乎很怕一鬆開手,我就不見了。
這樣的許述,我還是第一次瞧見。
我不禁想起,掛斷電話前,我媽說的話。
「許述怕你一個人在外過節過生日不習慣,一早就訂了北京的票去找你了。」
容展忙湊上前,殷勤地笑:「大哥,我來扶你。」
顯然一副將許述當大舅哥好好拍馬屁的架勢。

-12-
我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
許述一米八的個子,也不輕,我扶着也喫力。
乾脆任由容展扶着他了。
許述卻在看到容展的一瞬間,微微怔住。
他緩緩鬆開了我的手臂。
那股熟悉的冷然,再次回來了。
他不知道是醉着還是酒醒了些。
一路冷着一張臉,一言不發地被容展扶着回到了住處。
我跟容展住的都是單人公寓,他住我隔壁。
容展扶着他就往自己房間走。
許述見我要進隔壁房間,停住了腳步,冷聲開口:「我是她哥,要住在她那。」
我這裏只有一個臥室,自然是不方便的。
我有些遲疑。
容展則是笑着說:「您也是我哥,以後就是我親哥,跟我住,別見外。」
他說着,又朝着我做了個口形,親大舅哥。
許述一扭頭,正好瞧見他的口型。
臉色更冷了,冷刀子嗖嗖的,往我身上扎。
我摸了摸鼻子,想着我媽的話。
許述真的是來給我過生日的?
我瞅着像是來給我添堵的。
他不來,我這個年過得挺好的。
真的。
最終,許述還是被容展架着進了他的屋子。
倆人處不處得來不知道。
我一沾牀就睡着了。
夜裏,我忽然來到了一個黑漆漆的地方。
藉助微弱的月光,我打量着四周。
這裏……似乎是容展的臥室。
我又做夢了嗎?
這次,夢到了容展?
我忽然來了幾分興致,想看看,夢中的他是什麼樣子。
於是往前走到了牀邊。
卻在下一刻,看到了躺在牀上的許述。

-13-
竟然……又是他!
許述因爲醉意。
俊臉緋紅,雙眼迷離。
看到我後,跌跌撞撞地下了牀。
猛地將我摟在了懷中。
他的力氣很大,大得彷彿要將我揉進他的身體裏。
「央央,你又來了……」他低聲喃喃。
我皺眉掙扎。
我是有男朋友的人了。
就算是在夢裏,也絕對不行。
許述卻因爲我的掙扎,周身的氣質都冷了下來。
他眼神陰鬱地看着我。
一如小時候那樣,帶着明晃晃的不喜與厭煩。
「央央,你爲什麼變得不乖了?」
他執拗地抱着我,語氣中帶着濃濃的陰沉。
「什麼?」我疑惑。
他說:「你從小就聽我的,這次也聽我的好不好?跟容展分手。」
這一刻,我忽然覺得這個夢,無比的真實。
「不可能。」我用力推開他。
眼前的許述看起來,更加陰鬱了。
他盯着我看了半晌,忽然自嘲地笑了。
但眉眼間不帶絲毫笑意,像是個平靜的瘋子。
「我承認,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對你起了旁的心思,央央,再讓我一次好不好?最後一次,我接受不了你跟別人在一起。」
他低聲說着,忽然湊上前,發瘋地吻住我的脣。
我憤怒地推開他,一巴掌用力甩在他的臉上。
「你這個瘋子!」
我怒吼。
許述摸着他的臉,垂着眸子看不清神情。
「我想這樣,已經很久很久了。」
他低聲喃喃着。
我看着他,心中說不出的滋味,似是苦澀,又似迷茫。
「我不想再聽你的話,也已經很久很久了。」
從小,我就想當個叛逆的小孩。
不去在意媽媽說了什麼,也不去聽她的話。
現在,我的翅膀。
終於可以硬了。
「許述,我從來都不想做個乖小孩。」
更不想,一直讓着他。

-14-
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的早上。
我的脣角,有被撕咬的痕跡,一碰就微微刺痛。
像極了昨夜那個夢。
我摁了摁有些發沉的腦袋。
剛起身,就聽到外面傳來敲門聲。
拉開門,容展燦爛的笑臉出現在眼前,他手裏拎着幾個包子還有一碗粥。
「央央,該喫早飯了。」
有那麼一瞬間。
我十幾年來乾涸的心,彷彿被填滿了。
沒等我反應。
他將喫的塞給我,然後衝着我擠眉弄眼:
「央央,你先喫,我送咱大哥去車站。」
我這纔看到,他身後站着的,是已經醒酒的許述。
他筆挺地站在門前,目光正落在我跟容展的身上,看不出喜怒。
見我看他,只是平淡地朝着我點了點頭,什麼都沒說。
他眼下有淡淡的烏青,瞧着沒怎麼睡好。
讓人最矚目的是,
他的面頰上,有個紅紅的巴掌印。
打的人用的力氣應當很大,他的半張臉都腫了。
看起來有些滑稽。
卻讓我動作一頓。
容展跟我咬耳朵:「央央,我昨夜一直睡在客廳,他睡臥室,我可沒對咱大哥做什麼不敬的時候,大哥說他的臉是半夜摔的,但是我瞧着,怎麼像是個巴掌印,你說我們家,是不是鬧鬼了啊?」
我沒回答容展的話,只是心裏微微一沉。
那個夢,真的只是個夢嗎?

-15-
大年初一。
許述就回去了。
快得彷彿他並不曾來過。
我跟容展成了男女朋友。
他總是念叨着,說他家可能鬧鬼。
可憐兮兮的,說他怕鬼,能不能搬到我家來住。
我有些好笑,花十塊錢在路邊給他買了一串硃砂手串,說辟邪用的。
容展挺高興,一直帶在手上。
一開始洗澡都捨不得摘,直到後來他發現這東西褪色了。
纔不敢再沾水。
每次都小心翼翼的,洗手洗澡都摘下來,等擦乾了再帶上。
我們一直在北京待到了過完正月。
很快就要開學了。
我媽跟許叔叔已經打電話來催過許多次。
就連容阿姨,也沒少給容展打電話。
總不能開學前一天都不回去。
我跟容展乾脆訂了票,準備回去待一天。
我回去的第一天,家裏發生了一件大事。
許述當着我跟我媽還有許叔叔的面。
跪在了我媽面前。
他叫了一聲:「媽。」
我媽愣在了原地,接着,眼圈忽然就紅了。
她嫁給許叔叔十五年,許述從一開始的討厭她,到後來地接受她。
逐漸將她當作親人,但這卻是第一次開口叫她媽。
我媽這一輩子啊,活得其實挺可悲的。
我爸死之前,我爸就是她的全部,她的天。
後來,她依賴的人跟她的天,變成了許叔叔跟許述。
她這輩子,都沒有爲自己而活過。
我看着我媽,再看看跪在地上的許述。
心裏忽然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許述受了她十五年的偏愛,太懂得怎麼拿捏她了。

-16-
果然,下一句。
許述就開口道:「媽,希望您能將央央託付給我,以前十五年,我將她當成妹妹,接下來的幾十年,我會將她視爲妻子,好好地疼她愛她,我向您保證,這輩子絕對不會辜負她。」
許述這句話說完,我媽跟許叔叔都愣住了。
接着,我媽扭頭看向我,目光中竟帶着幾分期許。
而許叔叔,面上則是浮現出怒氣。
我看着我媽這副表情,心裏也沒由來地浮現出一股子怒氣與無力來。
我媽將許述扶起來,然後笑着看向我:「央央,許述是媽看着跟你一起長大的,是個可靠的。」
又是這樣!
我用力閉了閉雙眼。
心裏積攢了十五年的怒火,已經徹底壓抑不住。
第一次,我忤逆了她,也不再聽他的話。
「我不願意,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我媽一愣,隨即焦急地問:「是你的同學嗎?央央,現在外面有很多壞男孩,你談男朋友了,爲什麼不跟媽媽說?你們談了多久了?媽媽覺得,外面的男孩子肯定都比不上你哥哥對你好的。」
我忽然覺得有點累了。
看着媽媽,我有些疲憊地開口。
「媽,我已經成年了,我有權決定自己的人生。我不想像你一樣,一輩子都靠別人,我這些年來,我一直都聽你的話,這次,我想聽從自己的內心,可以嗎?」
我媽微微一怔,表情明顯有些受傷。
我沒看她,而是垂眸說:「對了,我男朋友是容展,他約我出去有點事,我先走了。」
我本是找個藉口出來。
沒想到一出門,就看到了站在外頭的容展。
他站在陽光下,看到我後就笑了。
遠遠一看,像只毛茸茸的大狗。
見我走到跟前,才撓撓腦袋,心虛地說:「央央,我沒忍住,跟我爸媽說了咱倆的事情,他們高興壞了,說想請許叔叔許阿姨喫飯。」
我看了屋裏一眼,說:「改天吧。」
容展點了點頭。

-17-
那天,我走之後。
許述被許叔叔狠狠地打了一頓。
聽說我媽哭着攔了許久。
許述還是被打得下不來牀了。
容展送我回去的時候,我媽眼圈還有點泛紅。
他看到我媽狀態不好,想逗她開心,但是我媽懨懨的,沒怎麼理他。
容展以爲自己惹了未來丈母孃,有些無措地看向我。
我衝他搖了搖頭,示意他先回去。
讓容展忐忑不安地走了。
我媽是挺喜歡容展的,但是對比之下,她更疼愛許述。
這麼多年來,她將許述當成親生孩子疼愛。
自家孩子跟別人家小輩,她自然是向着許述的。
她或許不會怨我,但是對容展,她肯定是有些不滿地。
她大概還想着,如果不是容展,我跟許述在一起,都是自己兒女,也挺好的。
可是……
我深吸一口氣,對我媽說:
「媽,我明天就回學校了,以後沒別的事,我就不回來了。」
我媽猛地抬起頭,她眼圈通紅。
「你也不打算要我這個媽了嗎?」
我對上她的目光,緩緩地開口:
「媽,有些事,其實我憋在心裏很多年了,你讓我讓着許述,讓我什麼都聽他的,十五年了,我都是這麼過來的。哪怕許述討厭我,小時候推我,罵我,讓我滾,我都忍了,可是都十五年了,您還想讓我忍到什麼時候?」
我媽睜大紅彤彤的雙眼,她看起來有些無措。
「我不是,央央,我不知道他以前這樣,我都是爲了你好……」
我深深地吐出一口氣。
我知道她想說什麼。
從始至終都知道。
她一個沒能力的女人,帶着我根本活不下去的。
所以,我們要留在許家。
她想帶着我留在許家,
所以這麼多年來都在小心翼翼地討好許述,討好許叔叔。
把他們當成自己的天。
並想讓我也這樣。
我能理解她,但是並不能代表,我對這十五年能不在意,能徹底釋然。
「媽,許述跟許叔叔對你都很好,就算是我不回來,你也會過得很開心的,就像以前,爸爸在的時候一樣。」
我媽沒再說什麼,只是嗚咽着哭出了聲。

-18-
我走那天。
被打得臥病在牀的許述,拄着柺杖下了牀。
「可以跟你說幾句話嗎?」他問。
我點了點頭。
我們來到花園中。
他盯着我的脣角看了幾秒,才自嘲地笑了笑。
「那天,看到你脣上的傷口以後,我就知道,我那些齷齪的心思,都被你發現了。」
我沒有說話。
他攥了攥拳頭,又問:「我真的沒有機會了嗎?」
我抬頭看他,有些疑惑地問:「我記得,你以前很討厭我的。」
爲什麼?
他笑容逐漸有些苦澀:「我也以爲,我是討厭你的,可是後來……你去讀大學後,我日夜見不着你,心就好像缺了一些什麼,央央,對不起,我爲我的以前道歉,可以給我一次機會嗎?」
他最後一句話,問得有些艱澀。
我搖搖頭,如實道:
「我跟容展感情很好,並沒有分開的打算。
其實,我跟你一樣,從小到大都很討厭你。
只是你可以表現出來。
但是我不能。
我們一直這樣相看兩厭,不好嗎?」
許述沉默了良久都沒有講話,最後只點了點頭,一瘸一拐地回到了房間。
黃昏的陽光,打在他身上,襯得他的背影格外的落寞。
但是這些,都跟我沒有關係了。
我走的時候,許述在房間裏沒出來。
許叔叔跟我媽來送的我。
她眼圈還是紅紅的,看着我欲言又止的模樣,彷彿有很多話想對我說。
但最後還是將那些話嚥了回去。
上車後,什麼都不知道的容展笑着跟我說:
「央央,我們大學畢業,就訂婚好不好?」
我點頭說:「好。」
容展又說:「那我們訂婚半年就結婚好不好。」
我說:「好。」
容展眼睛亮了:「那我們明年訂婚,大學畢業結婚生娃好不好?」
我看他一眼:「別得寸進尺。」
容展瞬間蔫了。
許述番外
我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喜歡上葉央的。
我只記得,十歲那年,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站在她母親身邊,仰頭衝着我笑。
那笑容彷彿帶着陽光的味道,讓我厭煩得厲害。
後來,她總是跟在我屁股後面,哪怕被我兇哭了,只要我一回頭,還是會仰起腦袋,含着一包眼淚,對着我甜甜地笑。
她跟她母親一樣,面對我跟我父親,總是帶着幾分討好。
真虛僞。
後來,我喜歡上了葉阿姨對我無微不至地疼愛。
因爲這讓我彷彿看到了,那個生病之前,對我溫柔,充滿愛意的母親。
我沉溺於其中。
對於葉央這個葉阿姨的親生小孩,就更不喜歡了。
因着身世和這身皮囊。
從小到大對我示好的女孩並不在少數。
但是我並沒遇到過喜歡的。
第一次夢到那種事,竟然是跟葉央。
那天醒來後,我的心情糟糕透了。
連着找了葉央好幾天麻煩。
我從沒想過,葉央這個小跟屁蟲,有一天會遠離我。
直到她考上大學, 越來越少回家。
我一年都見不了她兩面。
倒是隔壁容家那個小子, 跟她一起去了大學, 二人越來越親暱。
一種嫉妒的情緒在心中悄然產生。
我這才知道, 我陷進去了。
可是怎麼辦呢。
葉央說,她跟我討厭她一樣,討厭我。
但其實不一樣的。
我也是後來才明白, 我對葉央的感情,從頭至尾, 就不是討厭啊。
只不過少年的我, 一直沒明白那種複雜的情感
那種讓人想要靠近的溫暖。
照得醜陋的我無處遁形。
我想靠近卻不敢,用傷害的行爲掩蓋自己的內心。
多麼惡劣的行爲啊。
果然,我從始至終都是個惡劣的人。
難怪,不配得到陽光。
葉央大學畢業那年。
跟容展的婚事也開始籌備起來。
隔壁的容家, 早就搬到了北京去。
因爲葉央不願意回家, 容展是個有了媳婦忘了孃的。
乾脆也不回來了,二人這麼多年來,就回來過一次, 甚至都沒在家住,當天就匆忙走了。
隔壁的容家是疼孩子的,乾脆一不作二不休, 舉家搬去了北京。
容家走了以後, 家裏顯得更加冷清了。
我跟我爸, 每日都會回來陪母親。
自從上次以後, 我對葉姨就改口叫媽了。
我的存在, 讓她的女兒不願意回來了。
我得孝順她啊,不然央央,恐怕會更討厭我了吧?
葉央跟容展結婚那天。
我們一家都收到了邀請。
但我沒去, 只有爸媽二人去了北京。
畢竟, 我是個惡劣的人啊。
已經努力忍着不去破壞了。
如果到了結婚現場,我忍不住了該怎麼辦?
她會恨死我的。
他們結婚的第二年,葉央跟容展有了孩子。
我偷偷去看了, 跟葉央小時候很像, 粉雕玉琢的小糰子。
再過幾年,或許會長成葉央第一次見我的模樣。
我離開時,碰到了下樓買奶粉的容展。
這個蠢貨, 什麼都不知道。
一見到我, 還在傻笑。
真不知道,葉央怎麼會看上了他。
「大舅哥, 啥時候來的, 進屋去做啊。」他ƭŭ̀⁾熱情地邀請。
我搖搖頭,算了,葉央還在坐月子, 我就不去給她添堵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 囑咐:「你一定要保護好你們的女兒。」
可別讓她像是小時候的央央一樣,受盡委屈。
容展咧嘴笑着,拍ẗũ̂₁拍胸口。
「大舅哥放心, 她跟她媽,就是我的命根子!」
我好像知道,葉央爲什麼會選他了。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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