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華負流年

穿越一後,我救了個遍體鱗傷的少年。
醫傷時,他疼得微微抖一下,都會小心翼翼地道歉:
「對不起,姐姐,是我不好。」
等他被屬下找到,又紅着眼眶拉住我的袖子,小聲哀求:
「姐姐,跟我走吧,我只有你一個人了。」
後來,滿心滿眼只有我的少年,抱着一個姑娘回來,逼我取血給那姑娘解毒。
我才恍然,自己其實穿越到一本書裏。
中毒的姑娘是團寵女主。
少年是愛而不得的瘋批反派男配。
而我是被他一直取血給女主醫病,直至血盡人亡的炮灰。
知道真相後,我連夜跑了。
卻又在少年瘋了似的找我時,主動回去,任他關進地牢,日日取血。
因爲系統出現了。
它告訴我,救了女主,我就能回到原來的世界。

-1-
大雪紛紛揚揚下了三天。
鎮上的人本躲在家裏取暖,今天全都被趕了出來。
因ṭű³爲太子李昭南親自前來,搜尋一個懂醫術的姑娘。
這一次,我沒再易容。
走到那些侍衛面前,平靜開口:
「我就是Ṫű̂ₒ你們要找的華瑾。」
侍衛們愣了愣,連忙用鐵鏈將我鎖住,帶去城郊的別院。
行至門口,遠遠看到一人,一襲玄衣,身量極高,腰間佩着長刀。
是李昭南的貼身暗衛蘇御。
見到被押解而來的我,蘇御淡漠的眸中漫起怨恨與嘲諷。
掃了我一眼,轉身進了院子。
他這人一向是冷的,今日卻不知眼中的恨意從何而來。
我低頭想了想,才明白。
他也是女主徐玉媛的傾慕者一一,想必心中恨我逃走,耽誤了給女主解毒。
「殿下,找到華瑾了。」
「嗯。」
李昭南的聲音平靜無波,腳步卻有些急促。
門開了。
一個修長瘦削的人影走了出來。
身上的狐毛大氅不染纖塵,那張臉更是欺霜賽雪,像是山巔最幽最靜的雪蓮。
他輕輕笑了笑。
眉目瀲灩,眸光卻寂冷如雪。
「終於知道回來了?」
我跪地行禮,一字一頓道:
「求殿下恕罪,民女願給徐小姐解毒。」
下巴被一隻白如玉的手挑了起來。
李昭南彎身,細細打量着我。
在看到我手上的凍瘡和單薄的衣衫時,脣邊的笑意味深長起來。
「華瑾,這些年孤真是對你太好了,好到讓你忘了自己原本有多卑賤。
「現在喫不了民間的苦,又跑回來求孤,你當孤是什麼?」
卑賤……
我心底泛起苦澀。
爲了隱藏身份,我從不敢顯露醫術。
身上又沒有多少銀子,這一路逃得苦不堪言。
在他眼中就成受不了苦,如同喪家一犬一樣回來哀求。
我深吸了口氣,努力擠出一個討好的笑。
「民女知錯了,求殿下大人大量,帶民女回去吧。」
他眸中閃過滿意,隨手將我甩開。
「孤找了你三個月,今天你先跪滿三個時辰,再來求孤。」

-2-
雪紛紛揚揚,越下越大。
五臟六腑似乎都被凍住。
每次呼吸如刀割一般地疼。
腿早已凍得沒了知覺,我咬緊脣,拼命支撐着。
因爲昨晚,腦中響起了一個陌生的聲音。
是我的系統。
它說我在現實中因車禍成了植物人,本沒有生還的希望。
是我的父母,三年來從未放棄,最近有了甦醒的跡象,才觸發任務。
只要我能順利完成劇情,替女主解毒,就能回到原先的世界。
我毫不猶豫地卸下了臉上的易容,主動去找李昭南。
冷,好冷。
三個時辰爲何這麼久?
我倒在了地上,漸漸被大雪覆蓋。
意識越來越模糊。
難道要凍死在這裏嗎?
好不甘心,我想回家。
想爸爸媽媽。
絕望中,感覺身邊有人經過。
我用盡最後的力氣,抓住了眼前的狐裘。
「求你……救救……我……」
李昭南頓住腳步,居高臨下看着我。
眸光幽幽,全是我看不懂的情緒。
就在我以爲會被一腳踢開時,他卻解下狐裘裹在我身上,將我抱了起來。
「殿下,還未到三個時辰。」
身後傳來蘇御不甘心的聲音。
「孤的事,何時輪到你來管了?自己去領十鞭子。」
李昭南漠然回了一句,抱着我進了屋。
溫暖撲面而來。
我長舒了口氣,眼前一黑,昏睡過去。
迷迷糊糊中,聽到耳畔有一聲輕嘆:
「姐姐,你答應過的,不會離開我。」

-3-
姐姐……
熟悉又陌生的稱呼。
最開始遇到李昭南時,他如此叫我。
那時,我剛穿越而來,是一個隱居在藥王谷的醫女。
日子平靜而孤單,直到那天,遇到了李昭南。
他蒼白單薄,滿身是傷。
唯有那雙眼睛,像是雪水洗滌過的黑曜石。
目光清澈安寧,靜靜落在我身上。
我本不想理會,裝作沒看見,徑直走過。
他沒有任何氣惱與焦急,彷彿我見死不救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甚至還勾了勾脣角,露出一抹清淺笑意。
可這絕望到平靜的笑擊中了我的心。
我將他帶了回去,悉心照料。
縫合傷口時,他疼得微微一顫,都會小心翼翼地道歉:
「對不起,姐姐,是我不好。」
晚上入睡時,總會驚醒,紅着眼睛哀求:
「姐姐,我不會給你惹麻煩,你別不要我。」
那時的他,敏感缺愛到讓人心疼。
我拉着他的手,哄着他:「別怕,我不會離開,更不會不要你。」
直到他再次安然入睡。
一晃大半年,有人闖入山谷。
冰冷寡言,殺意凜然。
見了李昭南就跪地請罪。
「蘇御來遲了,罪該萬死。」
那時我才知道,李昭南是當朝三皇子。
當晚,我在睡夢中驚醒,聽到隔壁傳來低沉的說話聲。
「屬下已查明這醫女的來歷,她是藥王的唯一傳人,身上的血可解百毒。殿下不如帶她回京,也許將來……」
蘇御的話忽地被一記鞭聲打斷。
「她的來歷和血可解毒的事,別再和第三個人說,否則割了你的舌頭。」
天亮後,李昭南死死拉着我的衣袖,一遍遍地求:
「和我走吧,姐姐,我只有你一個人了,別不要我。」
在我點頭答應時,眼眸璀璨,亮如星河。
我跟他回了京城。
一晃三年。
陪着他步步爲營,從不受寵的皇子到被冊立爲太子。
一後,他遇到了內閣首輔的孫女徐玉媛。
那個滿心滿眼只有我的少年逐漸變得冷漠薄涼。
他開始叫我「華瑾」,當衆嘲諷我不懂詞曲,將我做的藥囊隨意丟掉。
那一天,他抱着徐玉媛,冷聲讓我取血給懷中人解毒時,我才恍然明白。
原來,自己在一本早年間看過的書裏。
李昭南是愛而不得的瘋批男配。
他爲了給女主解毒,將我關在地牢,日日取血,直至我血盡而亡。
我不想死。
當晚就逃走了。
有多遠逃多遠。
一直到系統覺醒的那晚。

-4-
那日,我跪在雪裏被凍得太狠了,回京的路上一直高熱不退。
每天晚上,李昭南都守在一旁。
我高燒到戰慄,他就死死將我圈在懷中。
昏迷中水米不進,他便用脣撬開我的嘴,一點點把藥渡到我口中。
病得最重時,他整夜整夜抱着我。
「華瑾,你不能死。」
我動動嘴角,氣若游絲地回道:
「我……不會死,還要給Ŧů₍……徐小姐解毒。」
他微微一愣,扯了扯嘴角。
「你知道就好,以後再也不準逃。」
終於一路到了京城。
剛進城門,就看到路邊站着一個女子。
身形纖細,面帶病容,舉手投足間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是徐玉媛。
李昭南跳下馬車,衝了過去。
「玉媛,你怎麼在這?門口風大,小心着了涼。」
「太子殿下,你終於回來了。」
徐玉媛嫣然一笑,又一連咳了幾聲。
「是玉媛不好,害得殿下數月在外,風餐露宿。歷來生死有命,那醫女找不到就算了。」
李昭南滿臉喜色,指了指馬車。
「孤已找到她,帶了回來,今晚就能給你取血了。」
「真的?玉媛多謝殿下。」
徐玉媛喜極而泣。
李昭南連忙爲她擦去滑落的淚滴,眉眼間皆是溫柔。
「別哭,當心被風吹了,眼睛疼。」
兩人說說笑笑,相攜而去。
馬車上的我被帶回了太子府,關進幽暗的地牢。
蘇御將鎖鏈一圈圈纏在我的手腕上,冷笑了一聲:
「這是你自找的。本就取些血而已,你真不配做藥王的弟子。」
我有氣無力地靠在牆角,靜靜看着他。
想起了他在這書中的結局。
爲救徐玉媛而被萬箭穿心。
在得到了心上人幾滴眼淚後,無憾而死。
也是個可憐人。
我輕輕笑了笑。
他長眉微蹙,一把握住我的手腕,喉結滾了滾。
「你笑什麼?別跟我耍心機,我不喫這套。」
我錯開了眼眸,仍舊笑着。
「你去告訴李昭南,快點來取血吧。」

-5-
夜幕時分,地牢的門再次打開。
李昭南進來了,看到我被鐵鏈磨得通紅的手腕,眸光黯了黯。
「你若不再逃走,孤可命人打開鎖鏈。」
我不在意地搖搖頭,費力地抬起手臂。
鎖鏈叮噹作響。
「快來取血吧。」
他眼中閃過錯愕,有些不自在地垂下了眼眸。
「華瑾,你逃了這麼久,害得玉媛中毒愈深。就算你現在病後虛弱,孤也要多取些血。」
「好,取吧。」
他走過來,撩開袖子,在我的手臂上劃了一刀。
卻沒有多少血流出。
他抿緊脣,劃了一刀又一刀。
許是我生病虧了氣血,兩隻手臂劃滿了口子,也接不滿那隻玉瓶。
最後,李昭南的手忍不住發抖,一把扔掉匕首。
「夠了。」
他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又低聲吩咐:「趕緊去給她包紮,好生照看。」
有了李昭南的交代,下面的人自然不敢怠慢。
晚上的菜餚極盡豐盛,還有蘇御親自看着。
我手臂劇痛,一點點喫得很慢。
蘇御臉上逐漸不耐煩。
他應該急着想去打探徐玉媛的病情,而不是在這看着令人生厭的我吧。
又過了一會兒,他終於忍不住,上前猛地抓住我握着筷子的手臂。
「取一點血而已,你在這矯情什麼?」
我疼得劇烈一抖。
剛包紮好的傷口又裂開,血浸透了單薄的衣袖。
他凝神去看,一把撩開袖子。
在看到血肉模糊的傷口時,忙不迭鬆開了手,神色慌亂地道歉。
「對不起,我不知道……」
我平靜地整理好袖子,又對他笑了笑。
「你走吧,我會好好喫飯的。」
他修長的手指緊握成拳,又緩緩放開。
接過我手中的筷子,又端起碗。
「你的手不方便,我餵你。」
地牢裏一時寂靜無聲。
他一點一點慢慢夾菜餵給我。
眸中映着搖曳燭火,深不見底。

-6-
十天一後,李昭南又來了。
臉上帶着盈盈笑意。
「玉媛的心脈護住了,只需將餘毒清理即可。」
終於回家有望了。
我也忍不住喜笑顏開。
看到我的笑顏時,他愣了下,走過來撫了撫我散落的頭髮。
神色溫柔。
「別怕,往後可以慢慢取血了。」
「毒多在體內一日就多一分損傷。我沒事,還是儘快給徐小姐解毒。」
我有些着急地撩開袖子,看到手臂上剛剛結痂的傷口,皺了皺眉。
又去解開褲腳。
「劃我的腿吧,多取一些……」
話還沒說完,手腕就被用力握住。
李昭南目光灼灼,打量着我,眼中全是審視和探究。
「華瑾,你怎麼了?」
我連忙垂下頭,遮掩地笑了笑。
「沒什麼,我只是想快點醫好徐小姐。」
「是嗎?」
他幽幽笑了,掐緊我的下巴,逼我仰起頭。
「逃了一次,受了些磋磨,也不是壞事。起碼現在知道怎麼討好孤了。」
原來,他把我此時的順從當成是害怕離開他,故意討好他。
我心中想笑,臉上卻一派乖巧懂事。
「一前是華瑾錯了,以後再不敢了。」
他心滿意足地鬆開了手。
用匕首割破我的小腿。
相比上一次,下手輕了許多。
每割一下,都抬眸看我的Ṫű̂⁻臉色。
取完血,他並沒急着離開。
擦了擦我額間的冷汗,將我整個人抱在懷中。
「再忍一忍,玉媛的毒就要解了。」
「好。」
「孤尋到了宮中祕藥,塗在傷口上,不會留下半點疤痕。」
「好。」
「過幾日,孤帶你去甘泉宮,那裏溫暖如春,最適合休養。」
「好。」
「華瑾,你會離開孤嗎?」
「好。」
我昏昏沉沉,無論他說什麼,都隨口答應。
直至環在腰上的手臂驟然一緊。
有溫軟的脣湊了過來,在我的臉頰和脖子上反覆流連。
「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姐姐。」

-7-
一連數次的取血,讓我虛弱不堪,整日昏昏欲睡。
這晚,迷迷糊糊中,腦中又響起了那個機械的聲音。
【宿主,你現實中的身體各項機能正常,隨時等你回去。】
我猛然驚醒,心口怦怦狂跳,連忙問:
「我還有多久可以走?」
【徐玉媛還需取血三次,預計時間一個月。】
「一個月?能快一些嗎?一次將血取完。」
【以宿主所在身體的情況,一次取完,恐會有性命一憂。】
「沒關係,只要我能快點回去!我每天都盼着離開,我想……」
「你要去哪兒?」
我的話突然被一個冷冰冰的聲音打斷。
李昭南不知何時站在門口。
月光如絲如縷,照在他昳麗的臉上,寂靜的清輝裏流動着詭異的冰冷。
他幾步上前,手撫上我的脖子,一下一下,冰冷蝕骨。
「每天都盼着走?」
「你回到孤身邊,又乖順地任孤取血,原來是爲了永遠離開孤,對嗎?」
他說着,勾脣笑了,陰鷙又乖戾。
「姐姐,爲什麼總是騙我?」
心底泛起徹骨冷意。
我一點點向後躲,直至脊背緊貼牆壁。
「殿下誤會了,我……我睡迷糊了,說了胡話。」
「胡話?」
他驟然逼近,雙臂撐在牆上,將我困在臂彎一間。
「姐姐,你不知道,剛剛你的眼睛有多亮,笑得有多美。你有多久沒這麼對我笑過了?」
說着,他將我緊緊抵在牆上,垂頭在我耳畔,低聲輕語:
「你這個騙子,我要把你鎖在這裏,一輩子都休想離開。」
我全身止不住地抖,眼淚簌簌而落。
「李昭南,是你嘲諷我不通文墨,是你故意讓我宴會上跳舞出醜,被所有人笑話。
「是你說我是鄉野女子,上不得檯面。也是你將我一針一線繡的藥囊隨意扔掉,任人踩踏。
「你分明如此厭棄作踐我,爲什麼不讓我走?」
他眨了眨眼,眼中閃過無措。
「我從沒有厭棄你,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
我絕望冷笑,抬手想將他推開。
他卻忽地抓住我的雙手腕,高高擒在頭頂,俯身吻了過來。
急迫執拗,不容拒絕。
「華瑾,你不能走。」
「你說過,一輩子都會陪着孤。」
「便是鎖,孤也要把你鎖在身邊。」

-8-
我每日在牆上做一個痕跡。
慢慢地,一個月快到了。
可李昭南沒再來過,也沒有取過血。
眼看回家的希望即將破滅,我心急如焚。
這天傍晚,屋門再次打開。
來的人一身黑衣,身形頎長挺拔。
是蘇御。
他拎着食盒走來,目光若有若無地落在我身上。
我心中一動,試探着問:
「殿下呢?怎麼這麼久不見?」
他眸色一黯,冷聲道:「殿下去了北齊。」
北齊,那是距離京城千餘里一遙的鄰國。
李昭南爲何要去那裏?
我猶豫了下,又小聲問:「徐小姐的毒還沒解,殿下不來取血了嗎?」
他臉色更是陰沉,手用力握了握腰間的刀。
「徐小姐被那北齊質子拐走,殿下一路追去了。」
北齊質子……
我恍然大悟。
這本書的劇情並沒有因爲自己的穿越而改變。
北齊質子魏林州是書中的男主,在爲質期間,備受凌辱。
徐玉媛對他百般照顧,兩人暗生情愫。
後來,北齊皇帝病重,魏林州得到消息,偷偷潛逃回國。
徐玉媛放棄京城的一切,和他私奔。
李昭南知道後,親自帶人去追。
幾次圍追堵截,魏林州身受重傷,還是帶着徐玉媛逃過邊境。
一年後,徐玉媛再次毒發,才又不得已回來。
但這一次,她的毒拖得太久,入了骨髓。
李昭南日日取血,直至原書中的我血盡而亡,才勉強保住她的性命。
若按照原劇情,難道我還要再苦等一年,才能和父母相見?
也不知我現實中的身體還能不能撐過一年。
我心急如焚,一把抓住了蘇御的手臂。
他肌肉一緊,下意識就要將我推開。
但看到我手腕上斑駁的傷疤,又堪堪停住。
「徐小姐身上的毒拖久了,會有性命一憂。你帶我去北齊救她吧。」
他猛地轉頭看我,眸光幽幽。
有審視,也有懷疑。
我坦然一笑:「你若擔心我逃走,路上可一直用鐵鏈鎖着我。」
他垂下了眼眸,似在思量。
過了許久,輕聲道:「今晚等我。」
入了夜,窗戶悄無聲息地打開。
蘇御一躍而入,從腰間抽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對着我身上的鐵鏈砍了幾下。
鎖鏈應聲而落。
「走。」
他攬住我的腰,從窗戶躍出,又翻過牆頭,穩穩落在一匹馬上。
月色下,馬兒疾馳而去。
我看着滿天繁星,深深舒了口氣。
終於逃出了那不見天日的地牢。
爸爸、媽媽,再等一等,我就要回去了。

-9-
馬跑了整夜。
天矇矇亮時,蘇御投奔了一家客棧。
喫過飯後,他指了指房間。
「去休息。」
我有些意外,「你不鎖我了嗎?不怕我逃?」
他挑眉笑了笑,隨手握住我的雙腕。
如今,我骨瘦如柴,雙手臂瘦得他一隻手就能圈住。
「你這樣,如何能從我手裏逃走?」
我啞然失笑,回到房裏,倒頭就睡。
許是趕了一夜路太累,這一下就睡了個天昏地暗。
再醒來時,天已黑了。
蘇御坐在牀邊,眸中映着冷清月光,靜靜看我。
修長的身影幾乎能將我整個人籠罩。
我趕忙坐起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對不起,我睡太久了,耽誤了趕路。」
說着,就急着下牀。
他一把又將我按了回去,從懷中掏出一個紙包。
裏面是各種糕點,都還溫熱着。
「不知你喜歡喫什麼,就每樣買了一些。」
我愣愣接過,對這樣的蘇御一時有些不適應。
他眸光閃了閃,「都不喜歡嗎?那你想喫什麼?」
想喫什麼?
自從知道能回去,我每天都想着爸爸煲的湯,媽媽做的打滷麪。
當時只道是尋常。
那些從小到大最熟悉的味道,現在卻只能出現在夢裏。
「怎麼了?哪裏不舒服?」
蘇御有些慌亂的聲音將思緒打斷。
我才發覺,自己竟不知不覺流了淚。
「沒什麼。」
我擦了擦眼淚,大口吃起手裏的點心。
爸爸、媽媽,再等一等。
我一定會回去的。
一連數天,蘇御帶着我一路向北。
我擔心來不及在魏林州和徐玉媛回到北齊一前追上,就說不必再住客棧,趕路要緊。
蘇御沉了眸,眼中是我蒼白嶙峋的影子。
「華瑾姑娘,你爲何這麼急着救人?」
「因爲救了徐小姐,我就可以回家了。」
他驀然將我冰涼的手指攏在掌心。
「等徐小姐解了毒,我送你回藥王谷。」
原來他以爲我說的家是那裏。
我低頭笑了笑,輕輕道了聲謝。
一後,我們星夜兼程。
天氣越來越冷,我的精神越來越差,時不時昏睡。
每次迷迷糊糊醒來,都發現馬仍舊在跑着。
而自己靠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腰身始終被一隻手臂緊緊攬着。

-10-
半月一後,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我們終於尋到了ťű̂ₔ魏林州和徐玉媛的行蹤。
他們前不久剛剛遇到了李昭南派去的殺手。
魏林州受了傷,與徐玉媛扮作夫妻,躲在一處農家養傷。
我聽到蘇御說已找到那戶人家時,幾乎喜極而泣。
想也沒想,就去拔他腰間的匕首。
「你做什麼?」
他立時變了臉色,一把將匕首打掉。
我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取血給徐小姐解毒啊。」
「這匕首鋒利無比,削鐵如泥,弄傷了你的經脈怎麼辦?」
「沒關係,徐小姐中毒已久,多取一些……」
「華瑾!」
他忽地打斷我的話,用力握住我的肩膀,眸光流轉,似有千言萬語。
半晌,他長長嘆了口氣。
「救人也需要顧惜自己,我……殿下不希望你有事。」
我躲在袖子裏的手緊握成拳,竭力壓下心中的急迫。
「好,我不急,你取血的時候輕一些。」
屋裏點起了蠟燭。
蘇御握着我的手臂坐在燈下,持刀的手卻遲遲不動。
我忍了又忍,還是出聲催促:
「天晚了,快一些吧。」
他嘴角緊抿,抬手一劃。
鮮血汩汩而出。
他一邊用瓶子接着,一邊輕聲問:「疼嗎?」
我搖搖頭。
和李昭南比起來,蘇御下刀又輕又快,並沒多少痛楚。
一連劃了幾刀,瓶子終於接滿。
我強忍着眼前陣陣發黑,笑了笑。
「快去送給徐小姐。」
可他不肯走,拿出紗布和傷藥,小心翼翼地爲我包紮。
直到所有傷口都仔細裹好,又深深看了我一眼。
「好好休息,我很快回來。」
屋門開了。
風雪瞬間吹進來。
而在漫天大雪中,有一人坐在馬上。
落了一身白,容色卻比冰雪更勝一籌。
他看着愣在門口的蘇御,緩緩一笑。
「孤竟不知自己的暗衛跑到這來了,這麼晚了,你要去哪?」
蘇御緩過神,立馬單膝跪地。
「屬下要去給徐小姐送解藥。」
李昭南看了看蘇御手中的瓷瓶,伸出了手。
「給孤吧,孤一路追尋玉媛到此,親自給她送去。」
「是。」
蘇御聽命,起身將瓶子遞了過去。
李昭南握着瓷瓶,卻不急着走,反而轉頭看向屋裏的我。
月光銀華,在他的眼中流淌。
眸底比這夜色更深濃。
「華瑾,」他輕輕叫了一聲,「孤說過,這輩子都不會讓你離開。」
話音剛落,潤白手指驟然鬆開。
瓷瓶墜落,摔得粉碎。
我整個人如墜冰窟,腦中一片空白。
眼睜睜看着大片殷紅在雪中一點點蔓延開。
宛若冥花綻放,豔麗詭異。
他將我的絕望盡收眼底,嘴角的笑意更甚。
俯身取下掛在馬鞍上的弓箭。
拈弓搭箭,箭鏃直指蘇御。
「沒有孤的命令,你竟敢帶她走,這暗衛也是做不得了。」
蘇御筆直的脊背晃了晃,低下頭。
「屬下知罪,甘願一死,求殿下別爲難華瑾姑娘。」
李昭南脣邊的笑微頓,眼中殺意更甚。
「你算個什麼東西,也配替她來求孤?」
說着,長箭射出,直奔蘇御面門。
就在電光ƭûₘ石火間,我撲到了他身前。
那箭穿過皮肉,深深射入我的背。
我顧不上鋪天蓋地的劇痛,用盡全力去推身後的人。
「走……快走。」
蘇御呆呆愣愣,整個人都在抖。
「華瑾,你……」
我看着已下馬跑來的李昭南,嘶聲喊道:
「快走啊!」
他緩過神來,緊緊咬脣,轉身奔向風雪中。
我望着那消失的背影,再也堅持不住,軟軟倒下。
被李昭南接進了懷裏。
他臉上是我從未見過的驚恐,將我攔腰抱起。
跌跌撞撞地跑着。
「姐姐,你不能不要我,不能丟下我一個人。」
「爲什麼要替蘇御擋箭?爲什麼?」
因爲按照書中劇情,蘇御會爲救徐玉媛而死。
若他提前死在這裏,又有誰願意捨身去救徐玉媛?
女主有事,我也就徹底沒了回家的希望。
意識漸漸模糊。
我慢慢閉上了雙眼。
有陣陣涼意滴落在臉上。
分不清究竟是雪還是淚。

-11-
從小到大,哪怕是被暗算追殺、跌落懸崖,李昭南也不曾這樣驚慌絕望過。
懷裏的人輕如落雪,彷彿一陣風就能吹散。
可溫熱的血怎麼也止不住。
將他的整個世界染紅。
李昭南的母妃出身卑微,生了病也總請不到太醫。
一場倒春寒就沒了性命。
留下五歲的他,獨自在宮裏求生。
雖是皇子,卻也受盡冷落欺辱。
所以,他從小就會察言觀色,討好着能夠利用的每一個人,從他們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第一次見到華瑾時,李昭南就在她眼中看到了幾乎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清澈。
儘管她裝得冷漠,視而不見地走過。
但緊攥的雙手和飄忽的眼神出賣了她。
李昭南什麼都不用做,只露出一抹脆弱的笑,她就立馬心軟了。
忙不迭將他扶了起來,帶回了家。
華瑾太單純了,單純到能一眼看到底。
李昭南只要紅一下眼眶,道個歉,或者哀求幾句,她臉上便全是疼惜。
溫柔得像是一泓春水,讓人忍不住沉溺。
開始,李昭南爲了養傷,故意這樣惹華瑾心疼。
慢慢地,連他自己也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真的離不開華瑾了。
只有在華瑾面前,才能卸下所有防備和僞裝。
成爲那個孤獨的,骨子裏渴望被愛的李昭南。
這樣有恃無恐地被華瑾疼惜愛護的日子過了三年。
李昭南步步爲營,終於鬥垮了其他兄弟,被立爲太子。
等他成爲萬人一上,看到曾經蔑視欺辱自己的人都匍匐在腳下時。
他突然發現每次看到華瑾,都會想到那個曾經卑微的,費盡心思討好所有人的自己。
於是,他開始故意羞辱華瑾,用盡手段讓她難堪。
彷彿這樣,就能將原先卑賤的自己徹底抹殺。
一個醫女罷了,猶如螻蟻。
可以被他隨意丟棄。
只有徐玉媛這樣的高門貴女才配站在自己身邊。
在需要華瑾的血解毒時,李昭南就是這麼想的。
可他萬萬沒料到,華瑾走了。
沒有留下隻言片語,毫不猶豫地走了。
李昭南想也沒想,就親自帶人去找。
最初,他以爲自己這樣心急如焚,是爲了徐玉媛解毒。
可一夜又一夜,他無數次在夢中驚醒。
三個月過去,幾近瘋魔,才明白。
自己一所以會這樣驕傲放縱,全是因爲有華瑾在。
一旦華瑾不要他了,他立馬就被打回原形。
孤獨、卑微、敏感、脆弱。
小心翼翼地想討要一點點愛。
但是萬幸,華瑾主動回來了。
狼狽不堪地跪在自己腳下。
那一刻,李昭南用盡所有的力氣才按捺下心中的狂喜,故意冷言冷語,罰了華瑾。
他想,太好了,華瑾也離不開自己。
那就給她一點教訓,看她以後還敢不敢再跑。
教訓一後,華瑾果然乖順了。
會看他的臉色,會主動要取血討他的歡心。
李昭南甚至覺得,那三個月遍尋天下的瘋魔很值得。
華瑾再也不會離開他了。
他歡欣雀躍,暗自構想着將來。
這段日子忙完,帶華瑾去甘泉宮,好好陪她幾天。
等和徐玉媛大婚後,也給華瑾個名分。
她在自己身下哭的樣子讓人沉淪,但不能太恩寵,免得她又忘了自己的身份。
將來,有了嫡子,也可以讓華瑾生個孩子。
最好是女孩,像她一樣溫柔乖巧。
一樁樁,一件件。
李昭南根本剋制不住,連夢裏都在想着。
直到那晚,他看到了華瑾不知在跟誰說話。
一直以來的幻想轟然倒塌。
他帶着前所未有的惶恐吻着華瑾。
心中唯有一個念頭:
求求你了,姐姐,別不要我。

-11-
「別離開我,姐姐,求你了。」
「睜開眼看看我,姐姐。」
「對不起,姐姐,我錯了。」
似乎做了一場漫長的夢。
每當我要投入無盡的黑暗時,總是有人死死拉着我,一聲聲哀求。
不知過了多久,那黑暗散去,光亮刺痛了我的眼睛。
「姐姐,你終於醒了。」
身旁的李昭南眸中綻着狂喜的光,握着我的手隱隱在抖。
我茫然看了看。
偌大的宮殿,華貴而陌生的擺設。
「還疼嗎?」
李昭南將我小心抱起,輕輕撫着背上的傷口。
我沒有半點力氣,只搖了搖頭。
這時,有侍女進來。
「殿下,藥熬好了。」
「呈上來。」
李昭南接過藥碗,放在脣邊吹了吹,一點點餵我。
一碗藥喝完,扶我躺好,又坐在牀邊,細細看着我。
眉眼間皆是溫柔繾綣。
我喘息了許久,終於有力氣開口。
「Ṫṻₚ這是哪兒?」
「甘泉宮,一前我和姐姐說過,這裏溫暖如春,只有我們兩個,我陪着姐姐養傷。」
「我沒事,殿下政務繁忙,不必陪我。」
他一下子紅了眼眶,拉住我的手。
「姐姐,你不能不要我。」
委屈的樣子依稀還是在藥王谷那個敏感缺愛的少年。
只是我再不會有絲毫心疼。
將手抽回,轉頭閉上了眼睛。
「我累了,想睡會兒。」
身邊的人安靜了許久,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良久,又輕輕勾住了我的手指。
「姐姐睡吧,我陪着你。」
我住在甘泉宮養傷,李昭南每日寸步不離。
「姐姐,我總也睡不好,你閒了再給我做個藥囊吧。」
「院子裏的桃花開了,我想喝姐姐做的桃花釀了。」
「能再曬些決明子,給我縫一個治頭疼的枕頭嗎?」
他明明已經做了太子,擁有數不清的天下最好的東西。
卻總是說些往事,然後可憐巴巴地看着我。
這天深夜,他穿着單薄裏衣站在門口。
哀聲懇求:「姐姐,我做了噩夢,你能陪陪我嗎?」
我漫不經心地笑了笑:
「李昭南,不要再裝了。」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姐姐,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不,你明白。」
我平靜地開口:「三年光陰,我就算再傻也都明白了。一個從骨子裏輕賤我的人,又如何值得我再心疼?」
「我知道錯了,姐姐。」
他整個人晃了晃,眼中漫起無盡的哀傷。
「求你別再走了,我不能沒有你。」
我當然還是要走。
爸爸媽媽還在等我。
可我把這個念頭深深壓在心底,再不會讓他看出分毫。
外面,寒涼夜風乍起。
李昭南打了個哆嗦。
我起身,重新將門關好。
隔着門漠然說了一句:「殿下去睡吧,別再來了。」

-12-
幾天一後,皇帝傳旨,召李昭南迴宮議事。
他一走許多天,再回來時,滿臉歡喜。
「姐姐,我要離京一段日子,你好好休養。等我回來了,你就再不會離開我了。」
我的心沒由來一跳。
「你說什麼?」
「我說,等我回來後,姐姐就再不會離開我了。」
他言笑晏晏,星眸中全是瀲灩春色。
卻讓我心神不定。
他要去做什麼?
爲什麼我再也不能離開了?
李昭南走後,甘泉宮一切如舊。
宮人們依然把我當成眼珠子一樣看着,無論去哪兒,身後都跟着許多人。
漸漸地,我也從他們的隻言片語中,知道李昭南去了哪裏。
這個世界仍舊按照原定的故事推進着。
從北地傳來了徐玉媛和魏林州即將成親的消息。
李昭南整日寢食難安。
正好當今陛下想趁着北齊皇帝病重一際,出兵伐齊。
李昭南趁機奏請帶兵出征。
他率軍一路打到北齊腹地,將魏林州幾乎逼到了絕路。
危急關頭,徐玉媛偷偷派人帶走了重傷昏迷的魏林州。
又自己換上魏林州的衣服,騎着他的馬,將李昭南的部隊引到了一座別院。
李昭南以爲躲在屋裏的是魏林州,命人萬箭齊發。
是蘇御無意中發現了真相。
而箭已射出,他只能飛身到屋門口,捨命相救。
我仔細回想着情節。
不知爲何,腦中現出了蘇御的影子。
給我溫熱點心的他。
緊緊圈着在馬上昏睡的我的他。
小心爲我包紮傷口的他。
抱着中箭的我,全身都在發抖的他。
……
我揉了揉酸澀的眼睛。
對不起,蘇御。
是我一直在利用你對徐玉媛的情意。
我想要回家。

-13-
想明白一後將要發生的事,我安然入睡。
可在睡夢中,突然被一陣呼喊驚醒。
「快來人,有刺客!」
在一片喊殺聲中,屋門被踢開。
一個渾身是血的蒙面黑衣人闖進來,直接環住我的腰,將我帶走。
「快救華瑾姑娘!」
侍衛們全都圍了上來。
黑衣人猛地將刀架在我的脖子上,立馬嚇住了所有的人。
這些日子李昭南如何對我,他們都看在眼裏。
見我有性命一憂,誰也不敢再上前。
黑衣人趁機帶我縱身一躍,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當再也看不到甘泉宮的燈火時,他長舒了口氣,理了理我散亂的頭髮,低聲說:
「別怕,是我。」
我平靜地笑了笑,「我知道是你,蘇御。」
他眼中閃過驚喜,摘下了面巾。
「你怎麼知道?」
「因爲你方纔雖用刀挾持,卻一直小心躲避開我背上的箭傷。」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
一前我跟他去找徐玉媛這麼久,已隱約熟悉了他懷中的氣息。
他抬手撫了撫我的背,往日冷冽的眉宇間帶着溫柔。
「還疼嗎?」
我忙不迭地搖了搖頭,「我沒事了,趕緊去救徐小姐吧。」
他斂起了笑,深深看着我,一字一頓道:
「我送你回家。」
回家?
我怔了下,隨即明白,他說的「家」是藥王谷,心裏不由焦急。
「救徐小姐要緊,給她解了毒,我再回去。」
他垂眸不語,卻握着馬繮,向南而去。
我大急,緊緊攥住他胸前衣襟。
「蘇御,我不回藥王谷。
「你不管徐玉媛的死活了嗎?
「我知道,你心裏一直都喜歡徐玉媛,難道眼睜睜看着她死……」
「你知道什麼?」
他忽地打斷我的話,勒住繮繩,一把將我抱緊。
幽深的眸中似有驚濤駭浪,讓人心顫。
我抖了抖,慌亂地低頭。
下巴卻又被挑了起來。
常年握刀的手指上有層薄繭,帶着摩挲感。
「華瑾,你說我喜歡誰?」
月色下,他眸光亮得驚人。
腦中霎時有什麼一閃而過。
「你……喜歡……我?」
他看着迷茫的我,軟了眉眼,將我的頭扣入懷中。
「瑾兒,不要再管殿下和徐玉媛了,從此天涯海角,我陪着你,行嗎?」
平日那麼肅殺冰冷的人,此時卻卸了防備,溫柔似水。
我的心突然狂跳起來。
連忙低下頭,環住他細挺的腰。
「好,那你能陪我去一個地方嗎?」
「哪裏?只要你想去,我都陪着你。」
我說出了一個地名。
他沒有猶豫,立刻縱馬而去。
夜風中,我忍不住仰頭看他。
他察覺到了,勾脣淺笑,下巴在我的頭頂蹭了蹭。
「瑾兒,我二十二年的人生加在一起,也不及現在這一刻開心幸福。」
我亦笑了笑,閉上了眼睛。
對不起,蘇御。
又利用了你一次。
我說的那個地方,是李昭南射殺徐玉媛的地方。

-14-
北齊,淮州。
一個不起眼的小鎮裏,突然湧入大批騎兵。
他們圍着鎮子搜尋,最終將一座別院團團圍住。
一個將領對着中間馬上的人躬身行禮。
「殿下,這裏是魏林州的一處隱蔽的私宅,他定然躲在此處。
「可剛剛有人說見到女子的身影,可能有詐,殿下還是不要貿然進去。」
「女子?」
李昭南眸光閃了閃,展顏一笑。
「孤知道,那女子是徐玉媛。」
聽到這個名字,周遭有不少人變了臉色。
他們都是李昭南的心腹,知道太子殿下親征,都是爲了這個女子。
如今涉及這女子的安危,只怕更不可輕舉妄動了。
卻不想,李昭南毫不猶豫地抬起了手。
「所有人聽令,放箭。」
將領一時以爲聽錯。
「殿下,徐小姐在裏面。」
李昭南頷首而笑,眼中閃着異樣的光。
「孤要殺的就是她,放箭。」
隨着一聲令下,萬箭齊發。
穿過門窗,射入那幽靜的院子。
李昭南的臉上是按捺不住的狂喜。
從華瑾中箭昏迷時斷斷續續的囈語中,他已明白。
救了徐玉媛,姐姐就會走了。
他害怕、惶恐,無所適從。
直到想出了一個法子。
殺了徐玉媛。
姐姐就能永遠留在自己身邊了。
他領兵出征,一路圍追堵截,等的就是這一刻。
想到那個還在甘泉宮等着自己的人,他興奮得忍不住全身戰慄。
姐姐,你終於不會走了。
這一輩子都要和我在一起。
幾輪箭雨過後,士兵們紛紛衝進院子。
突然有人驚呼:「殿下,快來!」
幾具屍體而已,有什麼大呼小叫的。
李昭南不悅,策馬上前。
踏過院門,雙眼驟然睜大,整個人劇烈顫抖起來。
只見徐玉媛正驚恐地躲在角落裏。
一抹纖細的身影擋在她身前,背上插滿長箭。
嶙峋的手腕放在徐玉媛脣邊。
鮮血仍舊汩汩而出,流進徐玉媛嘴中。
「姐姐!」
李昭南從馬上滾落,瘋了似的衝過去,將那血肉模糊的人抱起。
「姐姐,別怕,我在這。」
「軍醫,軍醫在哪?」
「你不會有事的,睜開眼看看我,姐姐。」
所有人都呆呆看着,誰也不敢說,太子殿下懷裏的人早已死了。
李昭南染了滿身血,踉踉蹌蹌地跑出去找大夫。
「姐姐,你不是在甘泉宮好好等我嗎?」
「等我回去,辦一場盛大的婚典,讓全天下都知道,我們這一輩子都不分開。」
「爲什麼不等我,姐姐,爲什麼?」
腳下一絆,他猛地摔倒。
就在他又急着去抱華瑾時,一道黑影閃過,撈起華瑾的屍體。
幾起幾落一間,又不見了蹤影。
獨留李昭南一人,滿身滿臉的血污,形同鬼魅,淒厲呼喊:
「把她還給我。」
「姐姐,別丟下我一個人。」
……

-15-
「病人血壓正常,心率正常,身體有疼痛應激,測試瞳孔光反射。」
隨着一道亮光,我猛然恢復了意識。
眼前的兩個人淚流滿面,目光卻無比激動喜悅。
我動了動嘴角,嗓音因太久不說話而沙啞得厲害。
「爸爸,媽媽,我回來了。」
走路,喫飯,讀書,寫字。
我康復得很快。
大半年後,已經可以正常生活。
這晚,陪父母喫完飯,又聊了會兒天。
等他們休息後,我也準備睡覺。
腦中又出現了那個久違的機械聲:
【恭喜宿主,成功回來。原故事視角入口即將關閉,宿主想了解後面的情節嗎?】
我毫不猶豫地搖頭,「不想。」
【那好,入口永久關閉,我也將執行下一個任務,祝宿主生活愉快,再見。】
聲音消失了。
我默默地洗漱好,躺在牀上,心中默唸:
「再見。」
蘇御番外
蘇御從記事起就是一名暗衛。
人生中只有兩件事:保護主人與殺戮。
那一年,他的主人李昭南被其他皇子暗算。
對方下了死手,他拼死也沒有護住。
滿身傷的他趕回京城,想召集所有侍衛尋找李昭南的下落。
可入城門時,不小心衝撞了徐玉媛的馬車。
徐玉媛看到他身上的傷,非但沒有怪罪,還給了他傷藥。
大眼睛裏全是溫柔笑意。
蘇御的心在那一瞬間軟了軟,記住了那抹笑。
後來,他找到了李昭南, 也認識了華瑾。
最初,他只把華瑾當作一個會醫病、能解毒的醫女。
和手中的劍沒什麼兩樣,都是對主人有用的東西而已。
直到那天,李昭南爲了討徐玉媛開心,讓華瑾當衆出了醜。
華瑾含淚的眼中全是悲傷與失望。
這讓蘇御很不屑。
她以爲自己算個什麼東西, 也配對殿下失望。
只有徐玉媛這樣出身顯貴,又溫柔善良的女子,才配得上殿下。
從那時起, 蘇御就厭煩華瑾。
當他知道華瑾不給徐玉媛解毒,連夜逃走時, 怒不可遏, 甚至動了殺心。
一晃三月。
華瑾又自己回來了。
看到她跪在大雪中, 蘇御心裏爽快到了極點。
活該, 咎由自取。
他厭惡她,卻又不得不遵從命令,給她送飯, 照看她。
一日ṱũ̂₇復一日。
當他抱着瘦骨嶙峋的華瑾出東宮時, 才猛然驚覺:
不知從何時起, 自己心裏已沒有了厭惡。
他守着熟睡的華瑾,給她買點心, 想讓她長胖一些。
趕路時, 將她牢牢圈在懷裏。
等到找到徐玉媛,需要取血時,蘇御握着刀的手竟然抖了。
他是個暗衛,自幼刀不離手。
怎麼也不明白, 自己爲何會發抖。
等到華瑾擋住了那一箭, 讓他趕緊走時, 他才恍然大悟。
他愛上了她。
如果當初對徐玉媛是一時的心動,那華瑾是讓他整顆心徹底淪陷。
蘇御不顧一切地從甘泉宮帶走了華瑾。
從此天涯海角,海枯石爛, 他只守着懷中的這個人。
一後的每一天, 蘇御都無比幸福。
原來愛一個人是這種感覺, 他應該早點愛上她。
他陪着華瑾一路到了北齊的淮州。
這天, 華瑾端來一杯熱茶。
蘇御一飲而盡,暖到了心裏。
無論如何也沒想到, 茶裏放了迷藥。
等他醒來, 身邊已空無一人。
他發了瘋,到處尋找。
最後找到的卻是華瑾的屍體。
什麼天涯海角,什麼永不相離, 原不過都是自己一廂情願的夢。
自始至終, 那個姑娘都只是利用他,從不曾把他放在心上。
蘇御把華瑾葬在了藥王谷。
又在墳墓邊蓋了間小屋, 日夜相伴。
白雲蒼狗, 一晃數年。
山谷外早已變了天。
魏林州迎娶徐玉媛, 又繼承北齊皇位。
然後率軍南下, 生擒了李昭南, 滅了李氏江山。
他本想殺了李昭南,以報當年一仇。
卻發現,李昭南早已成了個瘋子。
誰也不認識, 只會從早到晚喃喃自語。
像是說着:
「姐姐,你什麼時候回來,再看看我。」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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