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與軍閥先生的訂婚宴上,真千金貿然闖入。
她一身紅裙張揚熱烈。
未婚夫瞬間被她吸引了目光。
正當所有人都以爲我會被毫不猶豫拋棄的時候。
她卻看向了我說:
「你願意跟我走嗎?」
我點點頭,向她伸出手。
-1-
我是假千金,但這件事只有我知道。
三個月前,真千金找到我,用高額的佣金聘請我代替她成爲林家的大小姐。
我看着她身上漂亮的珠寶首飾,和那張與我八九分相像的臉,再看了看髒兮兮的自己。
不知是虛榮心作怪,還是別的什麼不可言說的豔羨。
總之,沒有過多思索,我同意了。
於是,三個月後,我從賣報女一躍成爲江城最有名豪門商賈的千金小姐。
飯桌上,我埋着頭喫飯,忽然,林母開口了:
「林雨殊,頭抬起來。」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卻很有威懾力。
這是我作爲林雨殊第一次和林家的人喫飯。
原本就怕被看穿,喫飯時提心吊膽,這一聲嚇得我僵在了原地。
抬頭卻只見林母只是淡淡地用手帕擦着嘴。
「說過多少次了,保持儀態,這樣埋頭喫飯算什麼樣子。」
「嗯……抱歉母親。」
我的話音頓了頓,說完後飯桌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我忽然覺得沒由來的恐慌,不論是林母還是默不作聲的林父,從回到家起幾乎就沒有正眼ŧū́₌看過我。
我以爲富家千金會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現實卻狠狠地潑了盆冷水。
包括這裏的下人,看似無微不至,卻只是將我當做一個精緻的器物那般。
沒有人發現「林雨殊」已經被調換。
又或者,他們根本不在乎誰是「林雨殊」。
意識到這點的時候,是一個涼瑟的傍晚。
-2-
宴會展廳金碧輝煌,觥籌交錯。
我跟隨在林母身後,盡力扮演着大小姐的身份,盲目敬酒。
直到一個人的出現打破了這種散亂的現狀。
李青玉出現時,全場的目光像是有了焦點一樣,紛紛聚集在他的身上。
我認識他,江城軍閥的一把手。
傳聞殺伐果斷,手握江城命脈大權。
也是我的目標。
林母希望我能夠和他搭上線,爲此不惜冷臉威脅:
「要是這點事都辦不到的話,你在林家也沒有什麼價值了。」
看着那樣冰冷的眼神,我知道,想要留下就只能不擇手段。
機會很快來了。
原本商賈之間的交談很快被一陣騷動打亂,定睛一看是隻腳步敏捷的黑貓。
它不似平常流浪貓那般溫順,獸瞳充斥着危險的野性,一時間場內的所有小姐夫人都大驚失色。
只有我的目光緊緊盯着黑貓的身影,在它落地停留的剎那,快準狠地伸手捉住了它的脖頸。
李青玉被騷動吸引看過來時,只見我俯身懷中抱着方纔還兇狠的黑貓。
原本服帖的長髮因爲動作有些凌亂,抬頭時正好對上他的眼睛。
我想男人是不能拒絕這幅畫面的。
汗津津的、因爲過大的動作幅度,漂亮的臉龐白裏透紅,對視時卻又下意識會羞怯。
這樣帶着一點打破規則與束縛的行爲,足以讓我在其他胭脂粉黛中脫穎而出。
果然,他過來向我伸出手,眼眸中是遮掩不住的興趣:
「小姐,你還好嗎?你叫……什麼名字?」
-2-
「提問名字是最爛俗的搭訕手段。」
林雨殊曾這樣說過。
她對我開啓了三個月的培訓,或許是太過於嚮往富家小姐的生活,我學得很快。
唯獨到感情這一項時,林雨殊忽然問我:
「你會嚮往愛情嗎?」
我有些疑惑,但還是實話實說:
「爲什麼不向往?」
我不否認看到成雙成對恩愛的夫妻會覺得羨慕。
那是我飢寒交迫的時候根本就不敢奢求的東西。
「您不想讓我用您的身份戀愛嗎?」
我後知後覺。
「不,恰恰相反,我希Ṫüₑ望你能夠代替我聯姻。」
林雨殊的目光閃爍,憑藉着多年察言觀色的經驗,她在說謊。
「只是,同時,我不希望你爲了聯姻失去本心。」
這句是真話。
我恍惚了一下,沒有接話。
她的神色過於凝重,以至於我根本就不清楚她口中所說的本心到底是什麼東西。
但是很快,當我接觸到那樣龐大而神祕的黑暗時,我才理解了林雨殊想要表達的含義。
-3-
我和李青玉順理成章地墜入了愛河。
那隻我拜託同僚悄悄放進宴會場的野貓成爲了定情信物,被我取名殊殊養在身邊。
李青玉,人如其名,像玉一樣溫潤清冷。
表面的他是隻手遮天的軍閥,面對我時卻總能露出最溫和的一面。
他會爲我包下戲臺,連唱三天三夜歌頌我們愛情的曲目,成爲江城一段佳話。
他將我安置在地段最繁華的別墅,幫助林家在江城立足。
他還會在夜裏輕輕撫摸着我的長髮,與我抵死纏綿。
一時間,我變成了所有富家小姐豔羨的對象。
只是,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的話……
……
我是無意間撞破的,關在地下室鮮血淋漓的俘虜,和真正意義上冷酷無情的李青玉。
我去找他,沿着地下室狹隘的通道,他從來不讓我踏足這裏。
但或許是恃寵而驕,這次我沒有聽他的話。
直到淒厲的慘叫像針一樣刺破沉寂的氛圍,我看到一個渾身是血的人被吊在佈滿刑具的房間。
李青玉坐在一片血泊中,神色不變,像地獄的惡鬼。
我沒忍住,驚呼出聲。
然後我看見了,那雙狹長的眼睛閃過了一絲殺意。
-4-
我從驚嚇昏迷中清醒過來時,醫生正在和李青玉交代我的病情。
「小姐的身體檢查結果還需要一段時日,您……」
話音未落,李青玉看見睜開眼睛的我,邁步走了過來。
「你看到什麼了?」
不是關心慰問,只有這樣看似平和卻突兀的話。
他明明還是那副溫柔的模樣,我卻只覺得徹骨森寒。
半晌,我緩慢地搖搖頭:
「只看見了很多血……然後,然後就不記得了。」
李青玉聞言鬆了一口氣,只是囑咐我好好休息,便急匆匆離開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的心一點點沉了下來。
我看清楚了,那不是俘虜。
而是穿着警服的警察。
……
我並非什麼傻白甜的千金小姐,所以很快察覺到,李青玉在走私情報和古董。
可那天過後。
他對我還是一如既往地好,無微不至地關照着我的情緒,給我從未有過的寵愛。
我或許是有些沉淪,沉淪到想對那些骯髒裝作視而不見。
這個時候我才明白林雨殊口中的本心是什麼。
而或許是懲罰,也或許是真正的林雨殊察覺到了什麼。
第二天,江城晚報上赫然刊登了一條新聞:
震驚!林家真千金迴歸,假千金將要何去何從……
-5-
林雨殊沒有揭穿我的身份,而是將我稱作林家收養的孩子,林雪殊。
我應該慶幸的,她沒有直接拆穿我,讓我回到賣報女的生活。
對於林家的欺騙,李青玉並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一如往常地摸着我的頭髮:
「沒關係,你永遠是我的殊殊。」
殊殊,和黑貓一樣的名字。
我以爲獲得了愛情,實則在他的眼裏看來,我或許和野貓狸奴沒有什麼區別。
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寵物。
而更糟糕的是,我懷孕了。
得到醫生消息的時候,我正翻看着江城晚報,插圖上李青玉和林雨殊站在一起,顯得郎才女貌。
我緩慢地眨了眨眼,稍微有些酸澀。
我想撥李青玉辦公處的電話,可剛走出房門,便忽然被一張溼布捂住了嘴巴。
乙醚的氣味充斥鼻腔,我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
不知過了多久,我睜開了眼睛。
窸窸窣窣間,我聽到綁匪的交談聲:
「X 的,李青玉真是個冷血的東西,居然就讓我們隨意處置那娘們。」
「前幾天鬧得沸沸揚揚,還以爲這女人對他有多重要呢。」
說着,其中一個聲音冷不丁插了進來:
「你們這羣蠢貨,那種人是不可能給你們留下什麼把柄的。」
「即使有,也是一早就送上門的假弱點,擅自行動只會暴露自己的行蹤。」
話音落下,我的心也涼了半截。
這個時候,我才意識到這些都是早有預謀的。
我以爲是李青玉被我引誘沉淪,實則他或許一早就看穿了那些自作聰明的小把戲。
大概率也猜出我不是什麼大小姐。
許是看重了這點,即便將我培養成弱點遭受到險境,也不會有任何人在意。
那個綁匪說着走了過來,然後蹲在了我的面前:
「倒是可惜了這樣一張臉,和林家大小姐真的一模一樣。」
說着那雙手摸上了我的臉。
我的大腦瞬間一陣轟鳴,下意識就張嘴狠狠咬了他一口。
他被咬得喫痛,咬牙正想發作,外面卻傳來一陣槍聲。
「糟糕,來警察了,快撤退!」
面前的綁匪聽見聲音再顧不得我,身手矯健地從廢棄的窗口跳出去逃跑了。
我見狀深深鬆了一口氣,整個人脫力地靠在柱子上。
……
前來營救的黑衣警察身材很是纖細,我盯着她良久,忽然覺得十分眼熟。
緊接着,我的腦海裏出現了一個名字:
「你……」
是林雨殊,她怎麼在這裏?
突然有什麼在我的腦海裏連成了一串。
被拘禁的警察、犯下走私行徑的李青玉,以及被莫名其妙捲進來的我。
我猜,她的目的是想要借我和李青玉聯姻,近而從我這裏得到情報。
李青玉多疑,有些端倪他一眼便能夠看穿。
置身事外、與林雨殊八分相似的我,確實是最好的人選。
而我卻輕易失了本心。
即便是這樣,她也依然不願意放棄我。
四目相對,我的鼻子忽然有些酸澀,然後重新看向她,開口道:
「我……還能找回本心嗎?」
-6-
李青玉來到我面前的時候,我的神情有些恍惚。
彷彿剛剛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我沒想到他會來,登時眼眶盈滿了淚水,用那樣我見猶憐的目光望了過去。
我在賭,賭他並不是對我毫無波動。
果然,下一秒男人俯身將我摟在懷中,語氣中難得帶上幾分憐惜的意味:
「對不起,殊殊,是我來晚了。」
話音未落,我忽然望見他的身後舉起一把黑色的槍口。
這一瞬,大腦還未做出反應,身體便率先擋在了ṭũ̂ⁱ他的身前。
「砰——」
槍聲響起,我只覺得肩側一陣劇痛,視線也跟着天旋地轉起來。
倒下去的時候,我清晰地看見,李青玉的眼裏閃過一絲慌亂。
「殊殊!!」
……
再次睜眼時,李青玉正趴在我的牀邊。
我很少見他如此不修邊幅的樣子,棱角分明的臉上滿是疲憊,眼眶下也隱隱約約有些泛青。
我輕微動了動,只覺得身體像是撕裂一般的疼痛,忍不住悶哼出聲。
聽見聲響,李青玉睜開眼,幾乎是下意識起身問道:
「殊殊,你還好嗎?」
這次的擔憂不是裝出來的,但面對那樣的目光,我心中卻沒有絲毫波動,只是點點頭。
「我們的孩子沒有了……」
話音落下,我怔怔地抬起了眼睛。
說不上是什麼心情,就像我得知它到來時心中只有酸澀,現在的心情也是如此。
李青玉告訴我那個殺手是一路跟着他過來的,現在已經被處理掉了。
又說下次這樣危險的狀況不要再傻乎乎地衝上去了。
等等,諸如此類的話。
我能敏銳地察覺到,他對我不一樣了。
很多事情也不再避諱我,包括與一些外邦人的談話。
傍晚,我又收到了林雨殊寄過來的信。
拿信的時候,手腕冷不防被李青玉捏住了,我動作一頓,只是抬頭望過去:
「姐姐給我的信,你要看嗎?」
他聞言目光沉沉地落在我的身上,良久才搖搖頭,低聲開口:
「不用了,只是,最近最好不要和林家那邊有聯繫了,最近的新聞你也有看到吧?」
我點點頭。
林家被爆出通敵,一切產業已經被叫停調查,現在風聲緊,人人自危,李青玉這樣縝密的性格自然不會與他們再有牽扯。
我拿着信,回到了房間。
確認李青玉沒有跟過來後,打開信封,只見上面赫然寫着:
「時局動盪,敵寇不日便會攻城,先自保。三日後,晨時,江畔有接應的船。」
「小雪,辛苦了。」
娟秀的字跡到這爲止,我深深吐出一口氣。
終於可以離開了。
-7-
找藉口出遊並沒有那麼簡單,即便出門,李青玉還是貼心地讓兩個保鏢跟隨我一起。
正當我絞盡腦汁想着如何甩掉他們的時候,變故發生了。
敵寇比預想還要早些來,隨着槍聲的響起,街道上霎時一片混亂。
婦孺和兒童的尖叫聲、被槍聲擊中的呻吟聲震耳欲聾。
整個江城霎時間一片混亂。
我被人流擠着隨波逐流,無法脫身。
血腥味、塵土味充斥着整個鼻腔,我腳步踉蹌着,眼見着快要跌倒的時候,忽然被一雙手拉進了角落。
我被塵土嗆得劇烈咳嗽着,正想抬頭感謝面前的人,卻發現赫然是那天咬過的綁匪。
他盯着我,似笑非笑:
「好巧啊。」
「呃……」
硝煙四起,江城現在已經不安全了。
我被他帶到了一個像是據點的地方。
剛剛跨過門檻,只見場館內一身黑衣的彪形大漢齊刷刷喊道:
「陳老大,歡迎回來。」
我一聽,心中約莫有了數。
這麼大陣仗,還姓陳,和軍閥有仇。
想來想去只剩下一個,當地的黑幫地頭蛇——陳世源。
見我若有所思,陳世源忽然湊過來笑眯眯地道:
「你不怕我?」
距離拉近之後,我才發現他並不像傳聞中那般,是長相兇惡的黑幫老大。
反倒穿着黑色中山服,白白淨淨的……有一些書生氣。
漆黑的眼睛望着我一眨再眨,我只是淡淡盯回去:
「想殺掉我的話,不會等到現在,不是嗎?」
或許是見我沒有膽怯的神色,他饒有興趣地挑了挑眉毛:
「這麼篤定?」
話音落下,他忽然拍了拍手,緊接着,兩個彪形大漢神色不善地靠了過來。
-8-
我下意識後退了半步,陳世源忽然噗嗤一聲笑出聲。
「還以爲你天不怕地不怕呢?好了,不逗你了。」
說完,那兩個彪形大漢拿出了兩套換洗的衣服遞給我。
「看在你是林家大小姐的份上,不用感謝我,記得到時候結清費用就好了。」
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接過了衣服。
這個人……和想象中不一樣。
外面依舊炮火連天,我站在高牆後,聽着那樣的聲音,心也跟着揪了起來。
不知道以前一起送報紙的同僚怎麼樣了,會不會受傷。
「怎麼,還惦記着你那位軍閥先生?」
陳世源的聲音冷不丁打斷了思緒,像是刻意那般,咬重了後四個字。
沒等我開口,他繼而又說道:
「他那樣對你,還死心不改啊?」
「我是說,你的眼光可真差。別看我們被稱作黑幫地頭蛇,卻從不做通敵賣國的勾當,只是貪圖點財養活兄弟們而已。」
「是嗎?圖財害命的綁架也是你們的業務之一?」
我忽然覺得他有點好笑,反問道。
「準確來說沒有要害命的打算,只是恐嚇一下那廝而已。」
說着,他轉過頭看向我:
「你還不知道吧?這次的敵寇來犯和他脫不了關係。」
「明明作爲軍閥應該保家衛國,卻對現在的狀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我聞言,有些啞然。
李青ţūₐ玉是什麼樣的人我的確清楚,只是不知道已經惡劣到這種地步。
他見我這樣子,還想說些什麼,卻被一陣突兀的話音打斷。
「陳老大!不好了!今天阿嬤沒看住崽崽,他跑出去受傷了!」
-9-
隔着老遠便能聽見女人低低的啼哭聲。
跟隨陳世源走近,只見一個約莫八九歲的小孩大腿處纏裹着厚厚的繃帶,整個腿已經被炸得不成樣子。
「傷口發炎了,崽崽還在發燒,我們沒有藥,必須出去搞點消炎藥了。」
陳世源的手下彙報着情況,他的眉頭緊鎖着。
「只是,現在的藥店全部都在軍閥的管控下。」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面露難色。
我站在旁邊默默看着這一幕,半晌,忽然開口道:
「那帶我一起去吧,如果是我的話,他會給的。」
「也算是報答你們的收留之恩。」
陳世源聞言並沒有回話,只是定定看着我,一字一頓:
「我再想辦法。」
「你要置這個孩子於不顧的境地嗎?」
「我明明應該是你的敵人,不是嗎?只是將我送回去而已。」
「好了……」
「我答應了雨殊帶你離開江城。」
忽然,陳世源開口道。
我聞言愣了一下:
「接應的人是你?你和林雨殊認識?」
「那之前的綁架……?」
說着,陳世源搖搖頭:
「那次是巧合而已,總之說來話長。」
我沒有追問,轉身收拾起自己的東西,然後在一衆目光下開口道:
「如果你還想救這個孩子的話,就跟我一起去。」
陳世源聞言轉頭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的孩子,最終沉了沉眼眸,低聲妥協道:
「好。」
-10-
我讓陳世源提前遞上了給李青玉的書信。
開車去的路上,他忽然轉頭看向我:
「你想回去嗎?」
我有些不解:
「什麼意思?」
話音剛落,陳世源立馬補上一句:
「你要是不想去的話,告訴我,現在我就帶你走。」
車稍微有些顛簸,我隔着帽檐看向他的眼神:
「爲什麼做到這個地步?」
「可能是因爲我喜歡你吧。」
「或許從第一次見面就喜歡你了。」
忽然,他抬頭與我四目相對。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的眼睛亮亮的,深邃而漂亮。
「我與林雨殊算是合作關係,我承認注意到你是因爲你的樣貌與她相像,但對你的喜歡並不是因爲她。」
「只是覺得那時候戰戰兢兢卻又不肯妥協的、充滿鋒芒的你真的很可愛……」
說着,青年的臉有點泛紅。
看着他的臉頰,我的心中像是落下了一顆小石子,打破了原有的平靜,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來。
像是有什麼被觸動了。
我張了張嘴,還未開口。
「砰——」
突然,槍聲響起,青年的胸膛綻放出一朵血紅色的花朵。
血腥味瀰漫,眼前是他不可置信又震驚的眼神,而後,黑色的身影直挺挺向下倒在我的懷裏。
然後然後隔着車窗,我看到了舉着槍面色冰冷的李青玉。
-11-
我被李青玉軟禁了起來。
他一向很多疑,雖然沒有明說,但回來後卻將我死死抵在牀側,嗓音冰冷地試探:
「他死了。」
彼時,我的耳邊只有索取過後的嗡鳴聲。
聽到他的話,恍惚間,腦海中不由得又浮現起那張白淨的面容。
見我這般模樣,李青玉只會更加氣急敗壞地在我身上加倍發泄,直到我體力不支暈過去。
不過好在,時局動盪,他也有不得不處理的事情。
迫於壓力,在敵寇來犯的兩個月後,李青玉還是率領軍隊平復了這場戰亂。
不過江城幾乎已經被一掃而空,有價值的藏品不是被哄搶爭奪,就是被毫不留情地毀壞,造成了極大的損失。
衆人都心知肚明,這件事和李青玉脫不了關係,但由於缺乏足夠有力的證據,再加上他位高權重,一手遮天,所以很難給他定罪。
我和林雨殊進行最後一次通信後,就斷了聯繫。
她在信中說,會想辦法的。
不過我沒有想到,她口中的辦法居然是以色侍人。
那日後,沒過多久我就看到林雨殊與李青玉一起出行的新聞報道。
林家陷入是非漩渦,李青玉念在舊情,救出了淪落爲戲子的林家大小姐。
林雨殊因此對他萌生出不一樣的感情,兩人越走越近。
至於我這個被囚禁的養女,所有報社像是達成共識一樣,從未提及。
深夜,李青玉醉醺醺地回到家中。
今天是林雨殊的生日,他刻意包下了整個江城的酒樓爲林雨殊慶生。
他的眼神少有的變得有些朦朧,看到我的一剎,下意識撫摸上我的臉龐:
「我很想你,殊殊。」
「我很抱歉讓你經歷過那樣的事情,可以原諒我嗎?」
這是李青玉第一次向我服軟。
曾經的他高高在上,不可一世,是人人都想討好的掌權者。
「你今天不是在陪姐姐嗎?」
我沒有接話,只是淡淡的反問道。
聞言,他的眼神亮了亮。
「你是在喫醋嗎,殊殊。」
說着,李青玉俯身安靜又乖順地蹭在我的膝蓋上,呼吸沉悶帶着一點尾音:
「我只是很想你,沒辦法拒絕那張和你一模一樣的臉,你們……太像了。」
「不過我喜歡的是你,所以別擔心殊殊。」
寬大的掌心包裹住我的手,有意無意地摩挲着。
「是這樣嗎?」
我垂下眼眸,看着那張棱角分明的臉。
我想起了初見,想起了纏綿時的吻……我開始分不清了,我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沉思良久,最終,我輕聲道:
「李青玉,我們結婚吧。」
-12-
我們的婚事很快傳遍了江城的每一個角落。
或許是我的率先讓步,李青玉允許我離開別墅區採買。
我坐在車上,百無聊賴地看着窗外。
不遠處的戲班還在咿咿呀呀地唱着曲目,忽然,我捕捉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李青玉。
他穿着黑色的便服,坐在臺下悠閒地看着表演。
臺上的人我也認識,是穿着紅色戲服的林雨殊。
雖然與我生着一副一模一樣的臉,但我身上永遠都沒有她那樣明豔的感覺。
她只是站在那裏就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是名副其實的真千金。
即便是李青玉也不例外。
只見他微微抬着眼睛,眸中是我從未見過的溫柔似水,像是欣賞又像是愛慕。
那是從未對我流露過的目光,事實上,他看我的目光總是像在注視着一個值得喜愛的玩物。
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其他的感情。
林雨殊率先注意到了我,隔着不遠的距離,我們視線相對的瞬間,她沉了沉眼眸。
我開始分不清了,她是別有目的地靠近,還是真的喜歡上了李青玉。
或許……或許在這樣動盪的亂世,她也想尋求一絲慰藉。
一種莫名的情緒攛掇在胸膛,攪弄得人坐立難安。
我幾乎是下意識跨步走過去,腳步聲很重。
李青玉聽到了聲響回過頭來,看到是我,眸中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慌亂,不過很快趨於平靜。
他起身,手攬住我的側腰,垂着眼看向我:
「怎麼來這裏了?不是要去採買嗎?」
似乎是刻意,我抬起雙手環住李青玉的脖頸,故作嗔怪道:
「那是我們的婚禮,採買你怎麼能缺席呢?」
說這話時,我並沒有和林雨殊搭話。
平日裏親暱的姐姐在此刻變成了陌生人一般。
李青玉半眯起眼睛,彷彿對我的反應十分滿意。
他轉身頷首,向林雨殊示意:
「那麼,今天就到這裏,林小姐的表演很好看。」
後者聞言只是輕輕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正當我們要離開的時候,林雨殊卻忽然喊住了我:
「小雪。」
我轉過身,林雨殊雙手合在身前,就像我初次見她那樣,優雅而矜貴。
「新婚快樂。」
她說。
-13-
我跌跌撞撞地奔跑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裏。
兩側是炮火中喪生的人們,餓殍滿地。
到處都是紅色的血,像油漆一樣,一點點地黏上我的褲腿,幾乎快要將我吞噬。
「李青玉害我們不得好死,你既然是他的妻子,就替他贖罪吧!!」
「不,不是……」
我驚慌失措地躲避着,忽然一雙手捉住了我的胳膊,將我從泥濘中拉出。
我抬眼,對上一雙漆黑又深邃的眼眸。
陳世源看着我,張了張嘴。
他說:
「別怕,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從噩夢中驚醒,我渾身冷汗。
……
今天是和李青玉訂婚的日子。
我被一衆人簇擁着,她們將沉甸甸的金銀首飾墜在我的髮間、脖頸、手腕。
那些我曾豔羨林雨殊的東西,終於如願以償掛在了我的身上。
只是首飾冰涼的、沉重的,像是枷鎖一樣。
李青玉很重視今天,一大早就去了宴會的會場。
聽說今天會來很多客人,都是慕名來祝賀李青玉的。
他聲名在外,這般也很正常。
我到達訂婚宴時人已經到齊得差不多了,座無虛席。
視線所及之處,不是衣着華貴的商賈就是奇裝異服的外邦人。
我百無聊賴地翻看着賓客名單,看着後面的隨禮金額眼神斂了斂。
「小姐,訂婚儀式該開始了。」
我的思緒被隨從打斷,而後不着痕跡地收回視線,點了點頭。
……
我與李青玉相對而立,司儀宣讀着賀詞。
他今天身着紅色的喜服,豔麗的顏色讓我想到了那天唱戲時的林雨殊。
我的餘光掠過周遭賓客,她沒有來。
「李青玉先生,你是否願意承認林雪殊女士作爲你的未婚妻,從此相依相伴,白頭到老?」
李青玉閃爍着目光,看向我:
「我願意。」
他在說謊。
我的心裏忽然冒出這個想法。
「……林雪殊女士,你是否願意呢?」
等輪到我回應誓詞時,我難得保持了沉默。
「林雪殊女士?」
氣氛陷入了ṱű⁽詭異的沉默中,所有的視線彷彿在這一刻都集中在了這裏。
忽然,宴會廳的大門被推開。
一束光從門外照了進來,隱約能夠看到逆光走過來的人。
是穿着紅裙的林雨殊。
她今天很漂亮,長髮被幹淨利落地盤起,在衆人的目光下,一步步走到了我們面前。
我想眼睛是不會騙人的,從她出現的那一刻起,李青玉的視線就緊緊粘在了她的身上。
看着兩個一模一樣的「我」,賓客瞬間炸開了鍋,紛紛竊竊私語起來。
「雨殊,你……」
李青玉話音還未落,林雨殊直接轉向了我,眼眸彎彎:
「要和我一起走嗎?」
我看着她的眼睛,早有預料地點了點頭:
「好。」
話音落下,外面警笛聲四起,一衆持槍的警察很快包圍了這裏。
緊接着,她轉身,面對這些人冷聲道:
「經上級命令,李青玉有通敵叛國的嫌疑,現在革職調查。」
「現場的諸位有協助罪名,一起帶走,配合調查。」
說完,在那些或不甘或惶恐的目ṭŭₓ光中,賓客全部被帶走。
李青玉這時候才後知後覺,看向我們:
「你是故意的?」
回答他的只有手銬冰冷的咔嚓聲。
-14-
那日,我被軟禁後,林雨殊來看過我。
我們隔着別墅後的圍欄,她神色沉默。
「李青玉很狡猾,僅僅靠你所見到的把柄不足以給他定罪。」
「必須有實質性的交易證據或者相關涉及人員,只是這場硝煙結束之後,大概都會四散潛逃至國外。」
我聞言,有些焦急地開口道:
「不行!不能讓他們走。」
「一定有什麼辦法能夠將其一網打盡。」
話音剛落,林雨殊突然抬頭看向我,像是在掙扎着什麼,半晌才說道:
「除非是不能推辭的……」
婚禮。
我聞言心下了然,婚禮確實是能夠將這些人聚集的最好辦法。
只是李青玉天生敏感多疑,現在這樣的狀態提出結婚,肯定會引起他的懷疑。
要想讓他徹底放心,我必須看起來孤立無援,衆叛親離。
在這個基礎上還要患得患失,要完全受到他的掌控, 做一個聽話的「寵物」。
所以,我和林雨殊做了一場戲, 讓他以爲我們因爲他爭風喫醋。
當然只是這些遠遠不夠,只是他也着急了。
急於想要藉着這場婚禮收回資金, 畢竟那些人逃離國外後, 跨國回收將會變得難上加難。
對於我們來說, 這一次破綻就夠了。
只要對相關的人進行審問, 很快就能夠獲得他通敵的罪證。
我們進行了周密的計劃, 臨走時, 林雨殊突然頓了頓。
輕而小聲地開口:
「陳世源死了。」
聽到這話, 我的呼吸一滯,他那雙漂亮的、漆黑的眼睛恍惚又浮現在我的眼前。
明明只是萍水之交,他卻因我而死。
我的心裏像是壓了一塊沉甸甸的石頭, 讓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或許, 或許在那一刻的時候, 我也有對他動心。
只是這一切都變成了易碎的泡沫,消散之後再無痕跡。
……
「不過, 崽崽救回來了, 不要有壓力。」
林雨殊或許看出了我的情緒,像是安慰一樣,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
「亂世之中, 不奢求什麼會讓自己好過一點。」
她的話落在耳畔, 不輕不重地。
直到背影完全消失, 還一直縈繞在我的心頭。
-15-
返程的路上,我靠在車窗旁, 望着江城不斷倒退的風景, 忽然有些恍惚。
我又想到了林雨殊初次找到我的時候,我一身髒兮兮的衣服,剛剛賣報回來就看到那張與我一模一樣的臉。
像是另一個世界的自己一樣。
那種對於上層社會的渴求和慾望幾乎在一瞬間侵佔了我的ťũ̂₎思緒。
如果能得到想要的,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我這樣想着。
只是,越接觸那些奢靡的東西,就越會被其中的黑暗所侵蝕, 從此萬劫不復。
不過,還好我沒有迷失在這樣的黑暗之中, 沒有迷失自己的本心。
「在想什麼?」
林雨殊看着我, 忽然開口問道。
我轉頭,對上她的視線笑了笑, 率先調侃似的:
「怎麼今天穿的紅裙?不像是出任務的風格喔。林大小姐?」
「喜歡紅色,Ťüₗ當然,也是爲了迎接你。」
林雨殊眼神溫和,繼而又開口說道:
「我是說,即便在亂世之中,我、我們,也有做自己的權利,不再是誰的附屬品,也不用去依靠誰。」
「你做得很好了,小雪。」
我聞言,輕輕地搖搖頭:
「不,不是小雪了。」
或許是因爲對自己的身份感到自卑,我從來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過自己的真名。
就好像躲在假千金的軀殼下會讓我感到一絲慰藉, 就不是那個窮酸的賣報女一樣。
不過,現在不用了。
「你還不知道吧, 我的名字。」
我看向林雨殊的眼睛, 一字一頓:
「我叫陳安安,平安的安,國泰民安的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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