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男朋友逛街路過天橋底下,我心血來潮拉着他去摸骨算命。
大師來來回回給男朋友摸了好幾遍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男朋友罵他是騙子直接走了。
我正要離開,大師卻緊緊抓住了我的胳膊。
「小姑娘,你男朋友的骨齡已經八十歲了!」
我也以爲他是騙子,沒當回事。
可當天晚上我卻看到男朋友在衛生間換他的假牙。
-1-
瞎眼大師第四回摸上了男朋友顧修鳴的手,他眉頭緊皺,不由「嘖」了一聲。
顧修鳴一臉煩躁,甩開了他乾瘦的手:「就知道你是個騙子。」
然後瞪了我一眼:「你真是沒事找事。」
說罷,他轉身就走。
我有些無奈,只連忙轉身把兜裏的零錢遞給大師。
今天路過天橋底下,看到有個擺攤摸骨算命的,我心血來潮便拉着顧修鳴一塊過來了。
雖然沒摸出什麼名堂,但畢竟人家忙活了一場。
給些辛苦費也是應該的。
那大師摸了摸手裏的錢,神色有些異樣,張了張嘴,似乎在猶豫什麼。
我沒在意,轉身要去追顧修鳴。
可大師還是伸手攔住了我。
「小姑娘,你男朋友今年多大年紀啊?」
「二十二啊!」
他眉頭緊皺:「怪了怪了。」
想了想,他湊過來低頭在我身側說道:「小姑娘,你得多注意了,你男朋友不太正常……」
我一聽這話就惱了,正要反駁回去,卻又聽見他接着道:「我摸骨摸了幾十年,絕對不會摸錯骨齡,你男朋友的骨齡已經八十歲了!」
我:「……」
搞什麼嗎?
怎麼還是個腦子有毛病的。
我無奈地看了他一眼,應付道:「好好好,我知道了。」
遠處顧修鳴已經開始等得不耐煩了,我連忙轉身跑過去。
「你能不能別這麼磨蹭,女孩子這麼磨蹭,以後幹家務是要被婆家嫌棄的!」
我突然覺得很抱歉:「對不起,以後不會了。」
顧修鳴冷哼一聲,撇下我,一個人往前去了。
正逢週末,我跟顧修鳴難得出來玩一趟,等玩盡興回去的時候已經快晚上十一點了。
顧修鳴有意無意地錘了錘後腰。
我看了他一眼:「腰疼嗎?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他動作一頓,立馬挺直了腰背,不耐地看我一眼:「你能不能別小題大做?」
「對不起嘛,你別生氣……」
顧修鳴沒理我,轉身拿了衣服去洗澡。
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我又想起今天那個瞎眼大師的話。
骨齡已經八十歲了……
這真是太荒謬了。
雖然我總是打趣顧修鳴老胳膊老腿,可他只是不太運動,本人還是非常年輕的。
我都能背下來他的身份證號碼,這點毋庸置疑。
我搖了搖頭,打消了心頭的那麼一絲異樣感。
正要去找衣服洗澡,卻發現顧修鳴的浴巾放在沙發上。
我沒多想,拿着浴巾就去了浴室門口。
正要敲門,卻突然心血來潮萌生了別的想法。
我猛地拉開浴室門:「親愛的,你的浴巾……」
話還沒說完,浴室便被人一把合上,我一時不察被撞了個正着。
直到兩行溫熱的鼻血流下,我方纔如夢初醒。
幾秒後,浴室門再次被人拉開,顧修鳴站在我面前,一臉陰沉。
看到我的慘狀,他沒有關心一句。
只陰惻惻地問我:「你看見什麼了?」
聲音毫無情緒,讓人聽了遍體生寒。
我猛地把手裏的浴巾砸向他:「混蛋!我什麼都沒看見!你的身體就這麼金貴,讓人看一眼都不行?!」
「今晚你也別碰我了,我睡客房去!」
說罷,我怒氣衝衝地從地上爬起來,徑直走進客房,一把關上了門。
-2-
客房裏陷入一片昏暗,我靠在門上,抑制着身體的顫抖,緩緩坐在了地上。
我無聲地大口喘着氣。
就在剛剛,我說謊了。
我並非什麼也沒看見,我看見了一個很奇怪卻又很正常的東西。
它在人類生活中很常見。
但絕對不應該出現在 22 歲的顧修鳴身上!
那是一嘴發黑發黃的牙齒。
我推開門的瞬間,顧țů⁶修鳴正對着鏡子戴假牙……
假牙……
他一直戴的是假牙?
那我跟我接吻的時候……
想到這,我連聲乾嘔。
緩了一會兒後,我又想起了今天大師說的話。
八十歲老人的牙齒,應該就是顧修鳴那樣的吧……
我如墜冰窖,整個人開始輕微顫抖起來。
我掏出手機給閨蜜發了一連串的信息。
把今天的事前言不搭後語地跟她說了一通。
閨蜜阿朵平日裏就比較信這些牛鬼蛇神Ťṻ₋的,聽我這麼說,她當即就給我回了電話。
可我哪裏敢接,顧修鳴還在外面呢!
我把電話掛斷後,阿朵又給我發了消息。
【你現在有沒有耳機?】
我打字:【有。】
【你先別慌,先把耳機戴上,待會我給你發一個直播間鏈接,你點進去,我在那裏等你!】
一分鐘後,阿朵把鏈接發過來了。
直播間名稱很另類:【美女主播,在線算命。】
背景上寫着幾個大字:【玄清觀辛夷。】
看到這我纔想起來,阿朵曾經跟我說過這個辛夷的!
她說這個大師很厲害,會算命能捉鬼,業務能力很強!
只可惜當時她興致勃勃跟我描述這位主播的時候我只心心念念跟顧修鳴談戀愛,根本沒記住她說了什麼。
但此時,我卻毫不猶豫地點進了這個直播間。
猶如抓到了救命稻草。
-3-
直播間似乎剛剛開播沒多久,屏幕裏,面容清秀的女生用手撐着腦袋,長髮被一根木簪別在腦後。
「大家晚上好。」
她打了個招呼,聲音清朗。
我沒想到阿朵信任崇拜的大師竟然是個這麼年輕的小姑娘。
這……真的不是招搖撞騙嗎?
我正猶豫着,那名叫辛夷的主播又說話了:「今天還是按規矩只算三卦,大家準備好,我要開始發紅包了。」
阿朵的信息發了過來:【一定要搶紅包,只有這樣辛夷大師纔會幫你!】
我心裏一陣緊張,此時也顧不上懷疑辛夷的業務水平,只聚精會神地盯着頁面。
兩秒後,紅包發了出來,我下意識朝着屏幕點了下去!
「這位……」辛夷看着後臺:「青青網友,你想算什麼?」
青青網友……她說的應該是我吧?
我剛剛隨意設置的網名就叫青青。
我按捺住心頭的激動,在阿朵的催促下打開了視頻連線。
我不方便說話,便打字跟她溝通。
【大師。】我組織了一下措辭:【有沒有人看起來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但骨齡包括牙齒卻已經八十多歲了?】
辛夷原本的手指還輕鬆地敲着桌子,聽了我的話,她停下了動作,抬眸看着我。
「有。」她問我:「你聽說過槐屍嗎?」
我疑惑道:Ŧũ̂ₜ【槐屍是什麼?】
辛夷:「在回答你的問題之前,你得先把你的情況跟我仔細說一下,不然我沒法幫你。」
我猶豫了一會兒,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
【我的男朋友,是我在旅遊的時候認識的……】
說到昨天在天橋底下遇到的那個瞎眼大師,我忍不住心懷僥倖問道:【辛夷大師,你說人的骨齡真的能Ṫū́ₘ摸出來嗎?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可以。」辛夷說:「你去的哪個天橋?如果你去的是城東,那這事八成就是真的。」
我大驚失色,我去的就是城東!
辛夷解釋:「在那裏擺攤摸骨算命的算得上是我師叔,他實力不淺。」
「這位朋友,你攤上事了。」
辛夷說,槐屍是屍也是槐。
古話常說,槐,木鬼也,女鬼喜之,陰性樹,夏秋之際樹蔭裏極招陰物。
如果有人在槐樹根下慘死,那屍骨便會沾上槐樹的陰氣,久而久之,周遭的陰鬼之氣便都會被吸引過去。
陰鬼之氣附着在屍骨上便相當於有了實體。
有了實體,便能稱之爲鬼物了。
辛夷的聲音有些沉:「鬼氣與鬼物最大的區別就在於,鬼物是能成長的,是能有自己的意識的。」
「你男朋友若是真是槐屍,那他可能已經作爲鬼物存在將近三百年了。」
「他依附的那具骨架是個八十多歲的老人家。」
「至於他的那張皮……可能是從活人身上剝下來的。」
這下不僅僅是我,就連直播間的網友們也瞬間沸騰。
【好邪門的東西!姑娘你這是在跟什麼東西談戀愛啊?】
【意識,骨頭,人皮各玩各的?】
【姑娘你現在還能活着真是個奇蹟。】
看到這些彈幕,我嚇得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
而在這羣彈幕裏,也夾雜着一些別樣的聲音。
【主播你別忽悠人家了,看她被你嚇的!】
【就是,招搖撞騙可是犯法的!】
【@青青 你能不能把手機往左邊拿一下,我想看看那張照片!】
看到這條彈幕,我愣了一下,下意識就照做了。
手機往旁邊移了移,鏡頭正好能照上牆上掛着的照片。
那是我好不容易求着顧修鳴跟我合拍的一張照片。
他一臉煩躁,嘴角緊抿着。
但這張臉是真的很帥,眉眼柔和,跟他的表情有些違和。
那個網友一下子就激動起來了。
【顧修鳴!】
【他現在在哪?!你快告訴我!】
辛夷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她把那個網友的直播連線打開了。
屏幕裏出現了一個面容憔悴的女孩。
辛夷問她:「你ṭűₐ跟顧修鳴是什麼關係?」
女孩說:「我是他未婚妻……」
女孩名叫肖遙,她說自己跟顧修鳴青梅竹馬,大學畢業就訂了婚。
顧修鳴是科考隊成員,在結婚前一個月出了趟任務。
目的地是雲南哀牢山。
「從那以後,顧修鳴就失蹤了……」肖遙看向我,整個人已經接近崩潰:「他現在到底在哪?」
雲南哀牢山……
我當初與顧修鳴初遇的地方,也是在雲南……
肖遙激動得拿出她跟顧修鳴的合照。
照片裏的顧修鳴眼裏滿是溫柔,摟着旁邊的女孩,笑得很好看。
這纔對,這纔是這張皮囊的臉上應該出現的表情。
我頹然地坐在地上。
面對肖遙的殷切詢問,我臉上的表情難看極了:「他不是你的男朋友,但他身上披的皮可能是你男朋友的。」
肖遙愣了一下,然後瘋狂大叫起來:「你騙人!別胡說!」
「她還真沒胡說。」辛夷打斷了她的歇斯底里:「我剛剛算了一下你給我的顧修鳴的生辰八字。」
「他命數已經斷了三年了。」
肖遙安靜下來,整個人都呆呆的。
就在這時,我身後的房門突然被敲響!
顧修鳴……不,披着顧修鳴皮囊的惡鬼說話了:「寶貝,對不起,剛剛是我不好,你的鼻子怎麼樣了?讓我進去看看好嗎?」
我緊緊抱着手機,大氣都不敢喘。
「開門啊!寶貝。」
「再不開門我要生氣了。」
「開門啊!快開門!」
房門被猛烈地撞擊着,他的聲音瘋狂又猙獰!
「你看到了!你看到了對不對?!」
我看向屏幕裏的辛夷,無聲地張了張嘴:「救救我……」
砰!砰砰!
背後的門傳來劇烈的震動。
我聽見手機上傳來辛夷低沉的聲音:「把你家地址私發給我。」
我心頭一震,一邊死死抵着門,一邊快速把地址發了過去。
沒過幾秒,辛夷說話了:「我現在收拾東西往你那邊去,路程大概需要一個小時,這一個小時的時間裏,你把槐屍穩住!」
-4-
穩住?
我怎麼穩啊?
正欲哭無淚時,辛夷道:「槐屍既然僞裝人類與你生活這麼長時間,就是爲了要在不知不覺間與你氣息交融,他把你當成他的儲備皮源。」
辛夷之前說過,槐屍的皮不能無期限地使用。
一張新鮮的人皮在槐屍身上最多四年就會失去彈性活力,變得如同乾巴巴的樹皮一般。
「如今換皮的時間沒到,他應該不會提前動你。」辛夷解釋:「提前換皮對槐屍來說是個麻煩。」
「你裝作跟平常一樣,自然與他相處,一定不要讓他看出破綻。」
「接下來,我會告訴你槐屍的弱點,你認真聽……」
辛夷讓我把我手機息屏,裝在口袋。
直播還在繼續。
我深呼吸了一口,將頭髮散下來蓋住了耳朵上的耳機,忍着極度的恐懼,我把手放在了門把手上。
此時直播間的氣氛也格外凝重。
【小姐姐一定要平安無事啊……】
【辛夷大師快點過去吧,這個槐屍看着真的很嚇人。】
【我的天,我緊張得都不敢呼吸了!】
我手心冒出了冷汗,握着冰涼的門把手,深深閉了閉眼睛。
外面的動靜聲剛響起來,我猛地打開門,「顧修鳴」停在門口,低頭陰森森地看着我。
「幹什麼?」我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我不小心躺牀上睡着了,你怎麼都要把家拆了?」
他盯着我,一句話沒說。
我強裝鎮定,徑直繞開了他,往廚房走去。
背後的目光如影隨形。
我扭頭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問:「你餓了嗎?我給你做點飯喫?」
「顧修鳴」看着我,似乎在打量思考,幾秒後,他笑了,過來摟住我的肩:「好啊!」
我渾身汗毛直豎,在他放開我之後,直接走進了廚房。
「顧修鳴」本想跟進來,可在我把燃氣竈打上火的瞬間,他停在了門外。
我餘光瞥見玻璃門上的影子,當即心裏一鬆。
辛夷說槐屍怕火,果然沒錯。
想想以前跟「顧修鳴」相處時的細節,他確實從不去廚房,也從不抽菸。
我慢吞吞地在廚房忙碌着,如果可以,我甚至可以做出八菜一湯。
可是,廚房沒那麼多食材讓我磨蹭。
半個小時後,「顧修鳴」陰惻惻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寶寶,我突然不餓了。」
我心頭一震,他怎麼進來了?
「顧修鳴」溫柔又霸道地把我手上攥着的鍋鏟拿到一邊。
「寶寶,今天的月色好像很好,我想出去轉轉。」
這又是在搞什麼鬼?
我渾身僵硬,一動也不敢動。
辛夷在我耳機裏小聲說話:「今晚是月圓之夜,槐屍需要靠月光來維持骨皮融合,所以他一定會出門。」
那真是太好了!
聽了辛夷的話,我有些激動。
他出門了,我就安全了!
到時候我就找機會跑了!
可下一秒,「顧修鳴」拉住了我的手腕,他說:「寶寶,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5-
看似詢問,實際上根本無法反抗。
「顧修鳴」緊緊攥着我的手,被他拉到樓下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的雙腿都不受控制了。
今天的月亮很亮很圓,慘白的月光灑在路上,把我們的影子拉得老長。
一陣風吹過,路邊樹葉簌簌作響,地上的落葉被風裹挾着爬到我的腳底。
一切都顯得那麼詭異……
我微微顫抖,「顧修鳴」笑了笑:「寶寶,你怎麼在抖啊?」
不知不覺中,我已經被他帶着來到了空無一人的公園。
現在已經是午夜十二點Ťùₘ,公園氣氛更是陰森。
我聲音帶了哭腔:「修鳴,我有些害怕,我想回家了。」
「怕什麼?」他一如既往地溫柔:「我會永遠陪着你的。」
就在這時,我低頭看了眼地面。
這一看,我魂都差點飛出來了!
只見青石板地面上,我與「顧修鳴」的影子被月光映在上面,沒有半點遮擋。
我的影子後面,挺拔高大的男子影子正不斷拉長!
外層皮膚開始湧動,似乎有什麼東西正要衝破皮肉!
我嚇得連呼吸都不會了……
耳機裏突然傳來辛夷的低喝聲:「不好!槐屍已經發覺你知道他的身份了,他想趁着月圓之夜換皮了!」
我把手機放在上衣口袋,攝像頭正好對着外面。
所以我能看到的景象,直播間的人幾乎都能看見。
此時辛夷的聲音讓我瞬間回神。
肩膀上已經搭上了一隻手,與其說是手,不如說是纏滿樹枝的骨架……
「快跑!他腳上的皮還沒褪完!」
我二話沒說,一把甩開他的手,徑直往前跑去。
後面沒有腳步聲跟上來,我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只見地上攤着一團皮肉,而白森森的骨架正費力地從裏面出來。
骨架上纏着槐樹枝,四肢皆已經木化,分不清到底是骨還是木……
槐屍的一隻腳已經出來,他抬頭看了我一眼,笑了。
我頭皮發麻,當場被嚇哭。
腿腳顫抖地厲害,卻一刻也不敢停。
「你聽我說,槐屍視力不好,在夜間看得不清楚,你找個地方躲好,我最多還有十分鐘就到了!」
辛夷在耳機裏飛快地囑咐我。
如同喫下了一粒定心丸,我緩了緩神,開始搜尋附近能藏身的地方。
不遠處有個很小的兒童樂園,我心頭一喜,加快速度跑了過去,沒有時間找更好的藏身地點了,我快速滑到一個圓筒滑梯最上面。
抬頭一看,槐屍已經徹底把皮蛻了下來。
他舒展着肢體,獰笑着朝這邊衝來。
我連忙滑下滑梯,用手腳死死撐在內壁,保持着停在中間。
幾乎瞬息之間,槐屍已經來到了這片兒童樂園。
他如同散步般閒逛。
已然把我當成了囊中之物。
「寶寶,你在哪啊?」
他的聲音還是先前那樣,到現在卻是催命符。
我死死咬着牙,不吭聲。
「寶寶,你出來啊!」槐屍還在低聲喚我:「你不是總說要跟我永遠在一起嗎?現在怎麼說話不算話了?」
槐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我抬頭看向滑梯入口處,一片陰影投了下來,槐屍可怖的雙腳在那邊一閃而過。
我屏住呼吸……
這裏光線昏暗,他不一定能發現我的……
可我心裏的僥倖並沒有實現,下一秒,滑梯入口再次被陰影籠罩。
頭頂的光亮被遮住。
「寶寶,找到了你了。」
我抬頭看去,瞳孔驟縮,槐屍的腦袋已經鑽進了滑梯。
空洞洞的眼眶就這麼看着我。
又黃又黑的牙齒一張一合:「寶寶。」
「啊!!」我瘋狂尖叫起來,鬆開撐着的手腳,整個人順着滑梯滑了下去。
滑到最底下,我狠狠摔在了沙地裏,顧不上疼痛便又再次跳起來,漫無目的地向前奔逃。
沒跑出幾步,我再一次摔趴在地上。
我驚恐地看着我的腳。
腳腕上不知道什麼時候纏上了一根樹枝。
樹枝一直連到滑梯裏……
槐屍慢慢從滑梯裏爬了出來,骨骼處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
他猛地一拽樹枝,我便不受控制地朝他滑去。
背部在青石板上摩擦,疼得我眼前發黑。
下一秒,我被槐屍掐住了脖子。
「寶寶。」他側頭在我耳邊說話:「你真不聽話。」
冰冷的指骨摸上我的後脖頸。
輕輕一劃,我便感覺有溫熱的東西流入了我的脊背。
流血了……
我渾身僵直,無法動彈,但我能清晰地聽見皮肉剝離的聲音!來自我的耳後!
槐屍在剝我的皮!他在剝我的皮!
我死定了……
巨大的恐懼籠罩下來,我彷彿已經聞到了死亡的氣息。
僅僅幾個小時的工夫,我的人生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英俊帥氣的男友變成了可怖的槐屍。
而我也即將從新時代好青年變成一具無皮屍體……
死得也太不體面了。
兩行熱淚順着我的臉頰流下。
「天火雷神,五方降雷!」
一聲清朗女聲自我背後響起,我瞬間瞪大了眼睛。
辛夷!
終於來了,嗚嗚嗚。
-6-
槐屍的手不知被什麼東西激動,他喉嚨發出一聲難聽低吼,抬手就把我扔了出去。
在我即將落地的瞬間,一隻清瘦的手伸過來緊緊拽住了我的胳膊。
站穩後,我纔看清楚眼前這人。
女孩一身簡單的白體恤牛仔褲,她柔順的頭髮被木簪緊緊固定在腦後。
眼尾有些上揚,平添了一絲英氣。
「抱歉,我來遲了。」
我當即紅了眼睛,腿一軟跪了下來,抱着她的腿哭得悽慘:「媽呀,你總算來了!我快被嚇死了!」
「他……他都在剝我的皮了!」
辛夷抿了抿嘴,彎腰看了看我後脖頸,隨機從布袋裏掏出一張黃符,「啪嗒」一下便貼了上去。
那一瞬間,後脖頸的疼痛消失了。
「鎮痛止血的。」辛夷解釋。
我呆呆地看着她,我隱隱感覺,今晚,我這條小命好像可以保住了!
「……」
被忽略的槐屍似乎很生氣,他看着自己破損的手臂,扭頭看了過來。
槐樹枝在他手臂上纏繞蠕動,不出片刻,他的手臂便恢復如初。
「找死。」他轉身朝着辛夷猛衝過來。
辛夷眉頭一皺,一把把我推開:「月圓之夜,槐屍的骨皮間隙最大,最容易剝離,剝離後,槐屍的弱點纔會暴露出來,同時它的能力會變強。」
「你在這會影響我發揮,快去……」
她話還沒說完,我扭頭就跑:「辛夷大師交給你了,我不給你拖後腿!」
辛夷看着我奔逃的背影,額角抽了抽。
「挺好,有眼力見。」
她收回視線,抬手從腰間摸出一張黃符,手指靈活翻飛,那黃符便成了一把小劍。
「道法自然,乾坤無極,敕!」她雙手合十,掌心相離的瞬間,一把小劍瞬間變化成十把,呈圓形旋轉,劍尖直指槐屍。
太帥了!
我躲在一旁看着辛夷,心裏的澎湃之情達到了頂峯!
十柄小劍衝着槐屍掠去,精確無誤地打在他的軀幹和四肢。
槐屍的動作一頓,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着自己身上的幾個窟窿。
可不出幾秒,這些窟窿在月光的照耀下再次被槐枝所覆蓋修復。
辛夷咒罵一聲:「該死!最討厭你們這些會修復的怪物!」
瞬息之間,槐屍已經來到了辛夷身前。
他們打得眼花繚亂,眼看着離我越來越近,我暗道不好,拔腿就往更遠處跑。
「別動!」
耳邊響起辛夷的喊聲,可已經來不及了,我露面的那一瞬間,腳上便纏上了樹枝。
完了,我給辛夷拖後腿了……
念頭剛起,我整個人便被迅速拖走。
槐屍也即刻遠離辛夷的攻擊範圍。
他抓着我,看向辛夷:「臭道士,別多管閒事。」
「我養了這麼久的皮,好不容易能換了,你非要來壞我好事?」
他不再猶豫,尖銳的利爪抓住了我的腦袋,幾乎下一秒就要在我頭上戳幾個洞。
辛夷臉上閃過一絲懊惱,這個距離她來不及救我。
我今晚還是要死了是嗎?
感受到頭上傳來的疼痛,我渾身顫抖起來,劇烈掙扎着,上衣口袋裏的手機落地,跟我耳朵上的耳機連接斷開。
撕心裂肺的女孩痛哭聲在偌大的公園裏響起。
「顧修鳴!顧修鳴!」
「是你殺了顧修鳴!」
是肖遙!
原來她一直都還在直播間……
我不敢想象她親眼看到槐屍蛻下她未婚夫的皮囊時是何等的絕望……
聽見了肖遙的聲音,槐屍的動作出現了詭異的停頓。
他脖子歪了歪,看着地上的手機有些迷茫。
就在這時,辛夷抓住機會衝了過來,抬腳踹在了槐屍的下巴上。
「咔嚓——」
槐屍以一種扭曲的姿態摔了出去。
辛夷把我拉到她身邊,謹慎地往後退去。
可槐屍卻有些不對勁,他掰回自己錯位的腦袋,一步步走到手機面前。
低頭看着屏幕上那個撕心裂肺的女孩,他停頓了一秒,然後抬腳狠狠踩了上去。
一腳又一腳,彷彿發了狂。
我害怕地拽緊了辛夷的衣角:「這是怎麼了?」
辛夷的臉色有些沉重:「顧修鳴。」
「什麼?」
「槐屍披了三年顧修鳴的皮囊,沾染上了顧修鳴的意識,我懷疑,這麼多年,顧修鳴的魂魄怕是一直在跟着他。」
說到這,辛夷聲音一頓,閉眼低聲唸了句什麼,再次睜眼時,眼裏一道暗光閃過。
我心裏驚詫。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開天眼?
帥呆了!
辛夷四周看了一圈,視線固定在了左邊的樹林那邊。
我順着那邊看過去,什麼都沒有,只有黑漆漆的一片。
風吹過那邊,傳來嗚嗚的聲音。
「辛夷大師,顧修鳴的魂魄在那邊嗎?」
「在。」辛夷說:「他在哭。」
-7-
手機被槐屍砸得粉碎。
槐屍身上殘留的顧修鳴的意識也被他暴力驅散了。
他空洞的眼眶裏泛着綠光。
「他發狂了。」
辛夷從背後取出桃木劍,咬破指尖在上面快速抹了一遍:「我攔住他,你快走!」
我有些擔心:「辛夷大師,你一個人可以嗎?需不需要我去找人幫你?」
辛夷勾了勾脣:「誰說我是一個人?」
她朝右後方大喊一聲:「三師叔!你還不快出來幫我!」
我扭頭看過去,只見一個老頭從道路盡頭跑了過來。
看似跑得慢,卻瞬息之間便移至眼前:「來了來了!」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這不是我在城東天橋下遇到的那位會摸骨的瞎眼大師嗎?
此時的他沒戴墨鏡,非常自然地從懷裏掏着法器。
「大師,你能看見啊?」
大師摸了摸鼻子:「裝瞎子生意會好點。」
「快躲一邊去,別在這礙事,這個百年槐屍不好對付的!」
我沒在這待着礙事,拔腿便往戰圈外跑去。
辛夷說他三師叔不僅僅會摸骨算命,對付這種骨妖屍皮怪,他向來最有經驗!
「三師叔,方纔我們打鬥時你可看清楚了?」
大師點點頭:「看清楚了。」
他抬手點在心中腰間第二根肋骨處:「這槐屍的死穴就在這。」
辛夷抬頭跟他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那邊槐屍已經衝破了辛夷臨時佈下的迷障,大吼着衝了過來。
「六戊六己,邪鬼自止。六庚六辛,邪鬼自分。六壬六癸,邪鬼破滅!」
辛夷將桃木劍豎在身前,指尖血抹過的劍身泛着金紅淡光。
大師也從腰間取下了鈴鐺,每搖一下,槐屍的腳步便慢了一分。
「天圓地方,律令九章,吾令下筆,萬鬼伏藏。」
他們率先朝槐屍奔去,法器重重打在槐屍身上,把他逼得連連後退。
槐屍身上的窟窿越來越多,嘶吼的聲音也變了調。
那些蠕動着纏繞上來的槐樹枝條的速度慢了下來。
漸漸地,槐屍身上的窟窿開始補不上了……
我看着那邊,一時有些應接不暇。
辛夷與大師配合得極爲默契,一招接一招,只往槐屍腰間第二根肋骨處打。
我攥緊了自己的衣裳,不知不覺中,手心都滲出了汗。
晃神間,辛夷被槐屍打到了肩膀,整個人倒飛了出去。
可她臉上卻浮現了笑容:「三師叔!」
「來了!」大師大笑着上前,接住辛夷扔過去的桃木劍一劍刺入槐屍尚還未恢復的腰間窟窿處。
槐屍的動作猛地停下。
那些蠕動的樹枝也停止了修補,漸漸變得乾枯,了無生機。
「嗬嗬嗬——」
槐屍的嘴巴一張一合,似乎想說些什麼。
可什麼都沒說出來,整個身體便向前傾倒,轟然砸下。
四周恢復了寂靜。
辛夷喘着氣半跪在地上,嘴角露出一抹笑:「噁心的傢伙,終於死了。」
死了……死了!
我激動得渾身顫抖,從暗處飛奔出去,將辛夷從地上拉起來,抱着她哭得稀里嘩啦。
「哇,我活下來了!辛夷大師謝謝你,我居然活下來了!」
等我哭夠了,辛夷默默把我從她身上拉了下去。
她從包裏拿出來了一個計算機,看了看時間,一邊按計算器一邊唸唸有詞。
「基礎算命費加上外勤費,我出來了快兩個小時,就按兩個小時算,一個小時是 6000 塊,那兩個小時就是……」
我怔愣地看着她。
辛夷把計算器往我面前一杵:「一共是 17000,你看怎麼支付?」
大師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喊:「辛夷丫頭,你說過五五分可不要忘了!」
我看着他們,周圍緊張恐怖的氣氛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羣大師還真是接地氣!
一邊笑一邊哭, 幾番刺激之下,我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8-
再醒來時, 是在醫院。
後脖頸被縫了好幾針,醫生說我失血過多導致的暈厥。
在醫院住了兩天,ṭū⁴我出院了。
我跟阿朵一樣, 成了辛夷直播間的忠實粉絲。
每天晚上一到時間就去她直播間遵守,狂吹辛夷大師彩虹屁。
有人看不慣我的做派:【你是這騙子花錢買來的託吧?】
【放你孃的屁,辛夷大師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每天雷打不動去看辛夷大師直播,我的生活充實了很多,漸漸恢復了原樣。
顧修鳴的皮囊被辛夷大師用特殊的方法處理了, 送回了顧家。
至於顧修鳴的屍體, 辛夷大師也算出了位置。
但她並沒有讓顧家人去尋找。
「哀牢山太過兇險, 幾乎有去無回, 就讓顧修鳴待在那吧, 那裏安靜。」
我聽了辛夷大師的話,去玄清觀上了好幾炷香。
我給玄清觀捐了香火錢, 請那裏的大師給顧修鳴唸了好幾天的往生咒。
對了,還有一件事。
我跟肖遙成了朋友。
她是個很溫暖的小女孩,知曉顧修鳴的下落後, 她漸漸走出了執念和悲痛。
在一年後,她跟一直默默陪着她的男朋友結婚了。
肖遙婚禮那天, 我去送了祝福。
我與衆多賓客站在一起, 看着肖遙穿着聖潔的婚紗與英俊的新郎相擁。
鮮花從他們頭頂撒了下來,每個人都在笑。
肖遙跟我對視一眼, 朝我笑了笑。
視線轉移的下一秒,肖遙呆住了。
她愣愣地看着宴會廳入口處, 神情有些恍惚。
我扭頭看過去。
那裏空無一人,但我的直覺卻告訴我, 那裏有。
微風從門口捲進來, 輕撫過肖遙鬢角的碎髮。
像極了溫柔的男孩在爲他心愛的女孩梳理頭髮。
顧修鳴, 他來送肖遙出嫁了。
肖遙笑了, 笑着笑着就哭了。
在司儀的催促聲裏, 衆人歡呼, 肖遙被新郎拉着宣誓,擁吻。
風停了。
我看ţü₃着門口, 眼睛不自覺溼潤了。
「……」
參加完婚禮回去的時候, 已經快到晚上九點了。
樓道的燈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壞了。
我用手機手電筒打着光,往自己的出租屋走去。
迎面走過來一個人。
與他錯身而過的時候, 他輕聲說了一句話:「小姐,你頭髮上落上東西了。」
「啊,謝謝!」我連聲道謝。
應該是宴會廳灑下的花瓣落在我頭髮上了。
我伸手在頭上摸了摸, 將東西拿了下來。
手電筒照射在手上, 我看着手心躺着的東西,渾身的血液都彷彿凝固了。
這不是花瓣。
這是一片槐樹葉……
我猛地扭頭看向漆黑的樓道。
空空蕩蕩,沒有一個人影。
剛剛那人……又是誰?
巨大的恐慌將我吞沒, 我慌張跑回出租屋打開電腦,輕車熟路點擊了直播間。
我顫抖着手打下幾個字:【辛夷大師,我好像又攤上事了!】
——
本文完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