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臥底生涯後,我夜夜做噩夢,被鬼壓牀。
夢裏,被我親手殺死的黑老大像曾經那樣,壓着我共沉淪。
我夜不成寐,給他燒了一堆紙錢。
但他始終不肯消停。
後來,我被亡命之徒逼上了懸崖,準備跳下公海殉職。
可還沒跳下去。
衣領猛地一緊:「用老子的命換來的一等功,說不要就不要了?」
-1-
我親手殺死了我的愛人。
席宗年被捕的那天,原本可以越過邊境,輕易逃走。
但是我,孤身一人進了樹林,對他窮追不捨。
也是我,在他越過邊境線時毫不猶豫選擇扔下武器,赤手空拳跟了過去。
那時,對面的席宗年有槍。
槍裏還剩最後一發子彈。
他把槍對準我,向來冷靜桀驁的男人,突然就紅了眼眶。
「程昱,你確定要趕盡殺絕?
「我以前,待你不薄。」
光影透過樹林縫隙穿梭而下,落在他身上,折射進我眸子裏。
我有那麼一瞬間的恍神。
想起曾經的點點滴滴,明知不可爲而爲之的動心……甚至以「完成任務」爲由的越界。
它們如細密的銀針,深深刺痛着我。
但最終,我還是斂了惻隱之心。
搖頭:「不要再做無謂的掙扎了,96007。
「你逃不掉的,除非……我死。」
這樁案子,組織協助我潛伏整整三年,耗費了大量的人力和資源。
作爲他們的重要線人。
我不能就此放手,功虧一簣。
所以那天,我不怕死地步步緊逼,企圖用自己的命換他落網。
就算被打成篩子,也要吊着最後一口氣將手銬扣上去,擒住他。
席宗年知道我想怎麼做。
他緊緊扣着扳機,卻始終沒有按下去。
最後,一步之遙。
他突然將槍口調轉方向,對準了自己的心臟,抬手捂住我的左耳。
衝我無奈地笑:「寶貝兒,算你狠。」
……
砰的一聲。
雁過鐵欄,殘陽似血。
過分滾燙的液體,糊滿了我的雙眼。
也徹底,染紅了我的目之所及。
-2-
從噩夢中驚醒。
我彈起來抹開糊滿眼角的汗,深重喘了幾口氣,調整呼吸。
那天,席宗年倒在了我眼前,當場去世。
他學過醫,槍法又一向很好,不偏不倚。
正中心臟。
我沒想過,他會這麼激進。
我以爲他至多朝我開一槍,泄憤嚇唬我。
因爲他分明罪不至死。
因爲他知道,我會等他。
可他卻那麼做了。
等反應過來想救他時,席宗年已經沒了呼吸。
那天黃昏下的場景,也就此成了困厄我數月的夢魘……往復循環。
-3-
從冰箱裏掏出一罐冰啤酒,一口灌完後。
我又從藥瓶裏磕出幾顆安眠藥,一次性生嚥下去。
明天還有工作的。
我不能睡得太晚,幹正事兒時打瞌睡。
可酒沒把我灌醉,安眠藥也沒催眠功效。
輾轉反側到半夜。
我想爬起來抽根菸,卻突然動彈不得。
被子裏一陣莫名的窸窸窣窣。
下一秒,一雙覆着薄繭的大手倏地纏上我的腰……重重欺壓了上來。
我被熟悉的觸感吻到精神恍惚,勉強睜眼。
面前粗喘着氣,慾念深重的人。
是……席宗年。
-4-
那晚「席宗年」纏了我一夜。
翻來覆去,覆去翻來。
我動彈不得,只能任由他折磨欺凌,肆意橫行霸道。
第二天醒來,我整個人都不好了。
被鬼嚇得精神恍惚。
身上痠痛得要命,卻沒留下一絲痕跡。
我分不清這是夢還現實。
只能拖着一副沉重的軀體,出門工作。
但幸好,今天社區分配的「工作」,是——
幫隔壁街道的老奶奶救貓。
我默默接下,沒多說什麼。
倒是路過的老李見了怪,搖頭感慨:「你小子,今天竟然不吐槽讓你打雜了!長進了昂……」
我笑笑,沒說話。
畢竟總不能說,我昨晚在夢裏被只鬼折騰了一夜,沒力氣幹正事兒了吧?
要真說出去。
周圍人就該把我架去精神病院,老闆親自來革我的職了。
-5-
隔壁巷子那隻貓爬到了瓦片屋頂。
張姨在青石板橋上急得直跺腳,生怕那隻貓一個腳滑,就滾進了湍急的河流裏。
貓是怕水的。
我趕來之後讓她放寬心,藉着一個扶梯就攀爬了上去,一步步靠近那隻貓。
它受到了驚嚇,一個沒站穩,蹬掉了一張瓦片。
底下是沒有圍觀羣衆的。
看它沒掉下去,我鬆了口氣,嘴上安撫着再次靠近。
小咪見我沒有惡意,撲到了我懷裏,乖乖不亂動。
可抱住它,順着階梯往回走時。
一個小孩朝屋頂上扔了個響炮,猝不及防嚇住了小咪。
它一個彈跳從我懷裏掙扎出來,自己安穩跳到了地上,卻不小心撞到了我的扶梯……
-6-
我整個人的重心瘋狂往後仰。
等反應過來想學着貓彈跳時,已經來不及了。
一切發生得太猝不及防,就像那天殘陽似血的黃昏,在眼前炸開的一片血花。
那一瞬間我想,待會兒我的後腦勺也得開花了。
其實那一瞬間。
我好像,失去了求生的慾望。
……
可下一秒。
耳邊倏然掠過一陣風聲,一股無形的力量將我託舉……把我輕輕砸到了青石板上。
等我反應過來睜開眼,只有一羣老大爺老奶奶湊上來,咋咋呼呼地抬起我,要給我送隔壁醫院……
最後,這場行動以我跳起來翻了兩個跟頭,結束了他們的熱心腸。
-7-
其實我只摔到了屁股。
社區裏的楊哥聽到張姨誇大其詞的描述,堅信我受了傷還逞強,以工傷的名義給我批了兩天假。
我想解釋,他不聽。
換以前,我肯定一倔到底,只要不倒下堅決不回家。
但楊哥嘆了口氣,又說:「我看你這一整天都精神恍惚心不在焉的,爬個屋頂都能摔下去……要真有正經事兒,那也不敢交給你啊?」
我愣了愣,遲鈍地反應過來。
最終點點頭,拿起桌上的保溫杯,回了家。
……
一個人靜坐到深夜。
沒有社交,沒有網癮。
從前三年風雨飄搖的臥底生活,讓我養成了隨時警惕的習慣,不對任何娛樂事件上心。
但,除了席宗年。
那個裝直的死 gay,位高權重,嘗過一次後總是拉着我共沉淪。
我擔心他的安危,卻被他扣着腰懲罰,「不認真」。
他很愛問,「程昱,現在還有閒心想其他破事嗎?」
再是誘哄:「寶貝兒,腰抬高。
「埋那麼下去,怎麼搞?
「……」
席宗年就像個衣冠禽獸,平日裏高冷得不苟言笑,殺人不眨眼。
而一旦脫下衣服。
他立刻化身一隻貪婪的野獸,粗暴至極,在牀上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組織裏除了我,沒人知道他瘋狂的那一面。
這種關係,始於一次酒後意外,維持了將近兩年。
突然,就他媽的有些懷念。
可爬起來,想抽根菸壓下躁動時。
我的身子莫名其妙又不能動了。
僵在牀上,耳邊很快響起一陣熟悉的聲音——
「寶貝兒,今晚想用什麼姿勢?
「我扶着你在上面,還是想乖乖躺着,被……?」
-8-
我嚥了口唾沫。
眼前的席宗年太逼真,真到我無法思考,幾乎成了癡呆。
等反應過來。
他已經扣住了我勁瘦的腰,俯下身子吻得入迷。
這死變態。
死了,還是和從前一樣粗暴,遊刃有餘。
他附在我耳邊,喃喃:「寶貝兒,這麼久不見,想我沒有?
「這麼久沒……現在舒不舒服?開不開心?」
我被弄到雙眼迷離,連聽力都有些渙散。
又哪裏,答得上來。
……
事後。
我從牀上驚坐起,外邊已經日上三竿了。
鵝絨被猛然被掀開。
睡衣還在,渾身乾爽。
除了腰部以下的身體痠痛,沒有任何異常跡象。
可席宗年哄着我的聲音……仍猶在耳。
-9-
我是個封建迷信,怕鬼的人。
當天我就爬起來,帶了一大堆席宗年喜歡的東西,去祭拜他。
他生前沒有親人。
唯二兩個兄弟,一個被我弄進了局子,一個是我。
只剩我來給他立碑,祭拜。
他的碑,是我親自刻的。
上邊不准我幹越界的事,同事也一直緊盯着,防止我犯傻。
所以,寫完述職報告後我休了年假,用了整整三個月刻出這塊碑。
【故友,席宗年】
我坐在位置偏僻的墓碑前。
挨着放上一瓶五星長城,一束滿天星,一籃水果,還有一包他最愛抽的黃鶴樓……
然後邊燒紙錢,邊質問他。
「都下去了,怎麼還不安分點?
「既然當初死得那麼決絕,就不要耽誤我找下家,再來煩我……」
一滴淚砸在手背上,燙得皮膚髮麻。
我喉嚨發緊,出口的每個字,都像刀片劃過。
「席宗年,我給你燒了很多很多錢,很多很多你喜歡的東西。
「所以你在下邊要好好的,別整天想着報復我嚇我,折損自己陰壽了……還有。
「以後,我就不來看你啦,老大。」
-10-
我接了個新的臥底任務。
三角區那一帶的,大概率有去無回。
楊哥得知此事後,差點砸了我工位。
「程昱,你他媽才二十六歲,就那麼急着去送死?!」
他紅着眼揪住我衣領,厲聲質問。
「你這麼急着去死,讓我怎麼和你哥交代?以後怎麼有臉下去見他?!」
「……」
我撇開了臉,不知該怎麼回答。
我哥死在二十六歲那年。
過了今年,我就比他大了。
殉職前,他把只有十五歲的我交到同事楊哥手裏,要他保護好我。
楊哥一直做得很好,拿我當親人照顧。
但我「自甘墮落」,主動遊走於犯罪分子邊緣。
又在大學畢業那會兒,成功爭取到線人的身份,在席宗年所在的組織潛伏了整整三年。
五個月前,我好不容易全身而退。
如今卻又想借着自己此前沒暴露,進入另一個狼窩虎穴。
我能理解楊哥的憤怒,可我還是堅持:「哥,我想做這件事。」
從小到大,只要我想的,最後一定會做。
楊哥明白我的執着。
僵持整整五分鐘後,他終於是泄了氣,攥緊拳頭重重捶了下我肩膀。
「以後要是你哥來夢裏問候我,我他媽一定當面問候你,揍死你個死小子!
「所以記得要像上次那樣……」楊哥有些哽咽,「活着回來,明白嗎?」
「當然啦!」
我齜牙扯出個笑,點頭應下。
臥底多年來養成的良好心態,輕而易舉便楊哥和把心理評估糊弄了過去。
但其實。
從席宗年死在我面前的那一刻起。
我就一直,想結束這種毫無意義的生活。
-11-
申請通過當晚,席宗年又來找我了。
這次,他很生氣。
抵着我的腰,質問了一堆無厘頭的話。
「什麼叫『故友』,寶貝兒?
「好朋友之間,會做這種事麼?嗯?」
我潰不成聲,拼命想搖頭。
可渾身動彈不得。
席宗年掐着我滾燙的臉頰,又笑:「看來你還挺想我的,寶貝兒。
「這麼早就想下來陪我,我活着的時候怎麼不見你說一句愛我?呵!」
這聲冷笑,讓我整個身子不受控地,猛然一抖。
在組織裏,衆所周知。
席宗年這麼笑,是風雨欲來的前兆。
……
後țú⁹半夜。
果不其然,我快死在了牀上。
瀕臨昏厥的前夕,又被強制弄醒,掐着腰警告。
「程昱,明天去給老子把墓碑上的字改了。
「我不是你故友,也不想當什麼兄弟死敵。
「我是你的,『先夫』。
「記住了嗎,寶貝兒?」
-12-
媽的。
又是被白嫖,睡眠不超過兩小時的一夜!
第二天。
我頂着黑眼圈準備特訓相關的流程,毫不意外被趕了回去——
「精神狀態,極其不佳。」
回家路上我沒有改碑文,我去風水大師那兒要了張不會傷害鬼,但鬼也不能Ťũ⁾近身的符。
入睡之際,我警惕地隨身攜帶。
可到了深夜。
又是熟悉的動彈不得,噴打在耳邊熟悉的熾熱呼吸。
席宗年從我睡衣兜裏掏出那張符,輕而易舉便撕碎,捏爛。
輕蔑地譏嘲:「寶貝兒,這都信,你還能再蠢點嗎?」
「……」
符文是假的,毫無用處。
我又被折騰一夜,白日裏補覺。
第三天,我往屋裏撒了把糯米,還把電視屏幕調成林正英他老人家的帥照。
可。
當晚席宗年一拳砸爛了電視機,踩着糯米爬到了我牀上。
掐着我脖子氣笑了:「程昱,你今晚最好祈禱電視裏的人跳出來,救你。
「否則你就算昏死過去,我也會把你反覆弄醒……直到天亮。」
「……」
-13-
我知道席宗年這麼做的理由。
無非是和楊哥一樣,不想讓我去送死。
這死鬼。
當真是死了還不消停,死了還要纏着我。
百般無奈之下。
我只能在睡前,給他留了封書信。
【先夫,席宗年啓。
【……】
後邊的內容挺俗,無非威脅。
特訓可以不訓,接頭的同事我也可以不要。
哪怕是以普通羣衆的身份,我也會孤身一人擠進去,收集情報。
只不過,那樣更容易死罷了。
……
那一晚。
我睡得很安穩,一夜無夢。
可第二天大雪飄進窗頭。
心臟陡然被酸澀與落寞填滿,鈍痛蔓延。
-14-
後來我進入特訓營,再也沒夢到過席宗年。
那些荒唐虛渺的夢恍若隔世經年,一晃五個月過去。
特訓結束後。
楊哥替我收了包袱,親自送了我一程。
列車很快停靠在終點站。
前來接應的人很低調,一路沒什麼話,把我領到了碼頭幹苦力活。
剛來的底層,都是如此。
「這裏的高層是些『面具人』,除了他們的二把手,沒什麼人見過他們真面目。」
旁邊話密自來熟的阿彪一邊搬東西,一邊拉我八卦:「而咱們組織裏所有任務的相關事宜呢,全權交由各散家的二把手處理……
「哎呀,你剛來不知道,他們忒恐怖啦!尤其是其中那個愛穿黑衣服的!」
我沒停下手頭的苦力活,用當地方言笑着問:「那人怎麼恐怖了?」
「嘖。」阿彪眉頭蹙成了「川」字,「他是本家 boss 的親信二把手,用刑特別狠,我們都叫他『黑無常』……」
我頓了頓手頭的動作。
腦海裏瞬間閃過一道熟悉的身影,不禁搖頭:「那確實,挺可怕的。」
-15-
來這邊的第三週。
我很快就從碼頭搬水泥的工人,一路勢如破竹爬進了組織內部,混在一幫經歷過魔鬼訓練的小弟中。
平日裏打羣架清場子,是常有的事。
因爲各方面身手比同行出色,我還引起了幾個幫派二把手的注意,對我青眼有加。
連阿彪都驚歎:「明遠哥,你不愧是打五歲起就行走江湖的混子啊!晉升得這麼快,簡直就是獨一份……」
我應付性地笑了笑。
姜明遠,是曾因打架鬥毆進過局子的江湖騙子,下流履歷毫無破綻。
但這一切比起當初席宗年的組織,都太過順利。
我緊繃的弦,時刻未松。
畢竟那位「黑無常」,至今還未露過面。
-16-
又一次被派去賭場要債。
我扮演起高利貸大哥的無良打手,帶頭將欠債賭徒的家包圍了起來。
巷子裏陰溼破敗,他逃無可逃。
最終認命癱在地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任由打手們怎麼揍都不肯還錢。
「媽的,把他手砍了!」ŧūₓ
這次行動帶頭的刀疤哥氣急敗壞,掏出一把殺豬刀,扔我面前。
我利索撿起,試探性地劈爛了他身側的發黴木樁,厲聲質問:「到底還不還?」
賭徒眼睛都不曾眨一下,無動於衷。
刀疤哥讓我砍。
我攥緊刀柄,手心滿是汗。
但還沒抬起。
吱吱呀呀的木門突然一陣鬆動——
倒在地上滿身血的賭徒陡然睜開眼,在木門被推開的前一瞬爬起來大吼:「囡囡,往外跑!!」
刀疤哥立刻反應過來。
我身手比他快,搶先一步衝到門前抵住出口,一把拎起小女孩就衝下樓,塞進了一樓老大爺的破紙皮堆裏。
等其他人衝下來,一臉茫然。
「他媽的,人呢?剛剛明明就是那豬兜女兒的聲音!」
刀疤哥一把揪住我衣領,「姜明遠,你確定自己連一個五歲小女孩都跑不過?」
我露出掌心被飛鏢扎破,血淋淋的傷口。
「抱歉,她會玩暗器,跟丟了。」
「……」
-17-
因爲Ţū₈那場失誤。
我按幫裏的規矩領了罰,暫時被踢出了內部,又回到碼頭。
阿彪惋惜:「大材小用。」
我笑了笑,沒附和他。
和阿彪一起幹了一週活後,他被晉升了。
留我一個人在碼頭搬水泥。
鹹溼的海風吹得我心累。
沒過兩天,阿彪突然又激動不已地跑回來,告訴我刀疤哥還需要人手。
「明遠哥,這次你可別再犯傻了,好好幹!」
塞進手心裏的紙條很簡短,只有兩行字。
今晚十二點,公海,懸崖邊。
殺一個「臥底,逃犯」。
我猛地一怔。
心底大概已經知道有詐,但不得不赴約,見那位「臥底」。
深夜。
懸崖邊的海風呼呼作響,比碼頭鹹溼更甚。
「姜明遠,來得挺快呵。」
那位刀疤哥從越野車上下來,同時拽着一個被膠布封嘴的男人,將他當踏板踩在腳下。
「他,你熟不熟?」
是當初讓我混進碼頭,初次接頭的那位臥底。
-18-
我握緊了衣兜裏藏着的手槍。
故作驚恐:「刀哥,我不該一時鬼迷心竅,通過表哥走後門進組織……」
「砰」的一聲。
一顆子彈擦着我腳邊雜草而過,發射子彈的槍抵在了我同事的腦袋上。
「別給我大題小做,那女孩分明是你放走的!」
刀疤哥給手槍上了膛,「而你,是他招進來的!」
我僵住了掏槍的動作。
這種距離加上手槍的射程,我沒有救人的勝算,即使掏槍反抗也只會被打成篩子。
但所幸僵持三秒,刀疤哥很快表露真正意圖:
「你功高蓋主,雖然我已經找藉口把你趕出去了,可上邊那些大哥還是經常提起你……你說,該怎麼辦呢?
「聽說你姜明遠,很講義氣,重親情。」
我聽出了這話裏的意思。
所以鬆開了握槍的手,「如果我從這兒跳下去,刀哥就會放了我表哥,對嗎?」
「你表哥是我們老員工,我本來就捨不得殺他。」
我釋然笑了笑,「那好。
「希望刀哥信守承諾,不要傷及無辜。」
海風呼嘯。
峭壁邊緣一顆石子落下,沉進翻湧ẗû⁾的大海便湮滅無息,甚至沒能泛起一絲漣漪。
我轉過身,也要就此隨那顆石子去。
可在跳下去的前一秒。
衣領陡然猛地一緊:「用老子的命換來的一等功,說不要就不要了?!」
-19-
耳邊肆虐的風聲被溫燙的手隔絕。
我僵在原地,對上席宗年冰冷視線的那一刻……如遭雷擊。
鬼?
他粗喘着氣,狠戾而沒有溫度的目光很快轉投向對面,讓掏槍的刀疤瞬間偃旗息鼓。
「二、二當家的,您怎麼來了?」
「Boos 讓我來的。」席宗年將我從懸崖邊拽回他身邊,「這個人,我要帶回去親自審。
「他的生死,輪得到你私自做決定麼?」
「……」
不是鬼。
腦子突然就一片空白。
直到稀裏糊塗被席宗年帶進一間鐵皮廠,我的聽力方纔恢復一星半點兒。
「黑鏡怎麼又帶人回來了?」
「這新來的一看就是犯什麼大事了吧,黑鏡臉這麼黑!」
「黑鏡出了名的用刑狠,上次被他用這種臉色拖進去的人,直接慘叫了一整晚……」
「嘖嘖,今晚有這小子指定也會被打得嗷嗷叫,有他好受的了……」
「嘭」的一聲。
那幫小弟的八卦徹底被隔絕。
席宗年將我抵在門邊掐住脖頸,急不可耐……吻了下來。
-20-
久別重逢的吻不算溫柔。
甚至稱得上粗暴,報復性般的廝磨。
我抬手想砸他一拳。
卻猝不及防被攥住壓到頭頂,口腔裏蔓出一片血腥味兒。
「殺了我,還要揍我咬我鞭屍?」
席宗年終於是鬆口,抹了把嘴角血跡氣笑了:「寶貝兒,你好樣的。」
「……」
缺氧的頭腦此刻異常清醒。
被嚇的。
「席宗年,你到底……」
嘶啞的質問未落音,他就一把抓起我的手,往他心臟處帶。
砰咚,砰咚。
無邊黑暗中。
掌心的溫燙一路蔓延,竟傳遞至眼角。
「那把槍裏沒有子彈,被端掉的那個組織,也不過是本家在外試探消息的幌子。
「你腳下,纔是我們真正的地盤。」
我如遭雷擊,掌心攥出了血。
不由怒吼:「那你剛剛爲什麼不順着他的話,殺了我?!你明知我……」
「好了。」
他用指腹溫柔地揩走我眼角溼潤,下一秒卻反手將我桎梏在一塊鐵皮桌上,俯身近乎耳語:
「幾個月不見,待會兒記得叫大聲點,越慘烈越誇張越好……明白嗎寶貝兒?」
「……」
「程昱,信我一次。」
-21-
鐵皮桌上的血腥味兒直衝腦門。
我被席宗年摁着掐住後頸,聽他耳語不斷……還要被逼迫叫出聲。
這種用以掩蓋曖昧聲的慘叫,我向來熟稔。
一夜下來,嗓子都啞了。
身上淤青紅痕遍佈,沾點血便像極了酷刑審訊後。
席宗年顯然意識到了這點,在我難以動彈時抽出一柄利刃,面不改色往自己小臂上劃了下去——
極其利落的一刀,霎時鮮血四濺。
我瞳孔驟縮。
想爬起來卻被摁着,任由嘩嘩往外流的血均勻砸在我身上,聽他碎碎念:
「從今天起,你就是阿飛。前段時間是我把你從局子裏弄出來,也是我給了你新身份,讓你進內部打雜……而程昱,死在了那場亂鬥中。」
阿飛,是他最信任的兄弟之一,當初爲了掩護他正被關在局子裏。
我明白他的意思。
抿了抿脣,點頭。
卻在他要離開的前一刻,猛地起身攥住他衣角:「席宗年……
「回頭,是岸。」
他僵凝一瞬。
回頭,卻漫不經心扯出個笑,一字一頓掰開我的指尖:「我已經沒有岸了,寶貝兒。
「誰讓,我這輩子註定就栽在你手上了呢?」
……
-22-
黑鏡對新人用刑的事傳遍了組織。
「嘖嘖,昨晚那慘叫聲,那一地的血……跟特麼殺豬現場似的!」
「沒死半殘算他命大,據說黑鏡最後什麼也沒審出來,這才把他留了下來……」
這些話甚至傳到了碼頭。
阿彪聽說後火急火燎趕過來,看到席宗年又猛地一抖,像只鵪鶉似的朝我招手。
我一瘸一拐地過去。
「明遠哥,藥!」
他瞧見我手臂上的淤青,頓時兩眼一黑低聲蛐蛐:「都怪我不知道那天黑鏡也要來,把你送進狼窩了……」
我笑着說不關他的事。
剛想接過,卻被另一隻手搶了先——
「這是你在組織裏認識的新朋友?」
「嗯,上個月。」
阿彪不敢說話。
席宗年皮笑肉不笑誇我會交際,轉頭沉下臉……讓人把阿彪轟出了方圓五里。
嘖。
這醋罈子。
-23-
我以「舊相識」的身份,名正言順越級跟在了席宗年身邊。
就像從前的那三年。
他明面上是生意人,出入會所,我便當他的保鏢如影隨行。
有需要走小道,我也能當他的得力武器,替他辦事。
組織裏沒有小弟不滿,提出抗議。
因爲外界盛傳。
我每天都會因各種小失誤而遭受責罰,夜夜被黑鏡關在房中,有鞭聲打鬥聲傳出。
他們常常投我以同情的眼神。
以爲黑鏡忌憚我的能力故意找茬,卻又捨不得放走,才留下如此虐待。
我的前上級刀疤哥也聽說了此事。
再一次碰到他,是在賭場。
席宗年在裏邊談正事,沒讓我進。
我百無聊賴地蹲在路邊玩石子。
刀疤哥領着一羣小弟,給我圍了起來。
嘲諷:「姜明遠,後悔嗎?
「聽說你離開我們猛虎幫後,天天在本家被黑鏡虐打……不如我再給你一個機會,回來怎麼樣?我們大哥,很看重你。」
我頓了頓手中挑石頭的樹枝。
突然就想起昨天,阿彪勸我回碼頭的事被席宗年得知後。
當晚遭受的「慘無人道」的折磨。
不自禁打了個哆嗦,起身退後假笑:「不了吧刀哥,我們老大挺好的。」
他欲言又止,最後撂了句「不識好歹」。
我轉身。
席宗年不知在轉角處站了多久,扯出個笑。
「終於學會相信我了,寶……」
我捂住了他的嘴。
皮笑肉不笑:「老大,閉嘴。」
當晚。
席宗年把我帶回了一棟別墅,告訴我。
「這裏,纔是我真正的家。」
從前在江城漂泊的那三年,不過是他漫長人生中,最不值一提的三年。
就如同我曾以爲端掉的窩點,立下的大功。
也不過是他們最不值一提的幌子。
我從未真正認識過他,也不瞭解「他們」。
……
-24-
半個月後。
席宗年帶我參加了一場夜總會。
原本計劃兩年內才能進去的內部晚宴,他只用兩個月就把我送了進來。
「爲什麼,老大?」
踏上游輪的前一刻,我拽住了席宗年的衣角,踟躕不前。
「你應該知道一旦讓我接觸到『那位』,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席宗年頓住腳步,收了槍。
漫不經心挑眉:「嗯,我願意。」
「……」
他給我的那些證據,經覈實不假。
所以他大可以靠自己反水,自首。
可偏偏,選擇把這抵消罪責的頭等功交與我,引導我一步步接觸核心。
有時我真想掰開他的腦子……看看裏邊到底在想些什麼。
-25-
夜總會上人流如織,觥籌交錯。
我跟着席宗年左右逢源,結識了不少高層。
他們都不是些省油的燈。
一來便對我反覆試探,想尋根探底。
但有席宗年在,沒一個人敢明着動手,表示不滿。
一圈下來。
席宗年煩躁地避開人羣,帶我上了二樓包廂。
見,那位「Boss」。
一個姓徐的老頭。
頭髮花白拄着柺杖,站在落地窗前欣賞夜景的背影,大半截都入土了。
聽說,他膝下無子,唯有一個親女兒和乾兒子。
席宗年稱他爲「乾爹」。
彙報近期公務時,徐老頭沒有刻意趕我走,也沒有質疑我的身份。
顯然,他信了外界的傳言。
但一口氣還沒鬆下來。
在我要維持邊界感,主動提出要走時。
一把冰冷的槍,猝不及防抵在了我後腦勺。
-26-
席宗年的神色驟變。
可看清我身後那人的瞬間,他只是蹙了蹙眉,收回了掏槍的手。
有些不耐煩:「徐婉,把槍放下。」
我僵了僵身子。
席宗年從前提起過,自己在孤兒院有個「走失」的妹妹。
想必就是這徐老頭老來得的女兒,徐家的黑道千金。
透過落地窗的反光,我看到一身朋克風、叼着棒棒糖的女孩搖頭,撇撇嘴:「我不。
「席哥哥,你好不容易回本家了,爲什麼不陪我整天還和這個男人走那麼近?」
席宗年無奈解釋,是工作。
徐婉沒撤槍,哭着鬧着對她爸撒嬌,要她爸把席宗年的工作都丟給別人。
二十歲的年紀,十幾歲的心性。
徐老頭也不惱,權當這把上了膛的槍是玩具,和他女兒笑着打趣不行。
席宗年臉都黑了。
還是我瘋狂給他使眼色,才讓他忍住了掏槍的衝動。
「好啦,好啦。」
徐老頭最後推開了那把槍,但沒能放走席宗年:「你哥哥還有正事要做,先自己去玩吧,過兩天讓他來陪你。」
徐婉原本不肯妥協,無奈席宗年的低氣壓太唬人。
最後她咬咬牙,墊腳拽住我的衣領:「我走可以,你們談正事,讓他陪我玩。」
「不行……」
「可以。」
我搶先把席宗年的後話堵了回去:「老大你們先忙,我來陪大小姐。」
-27-
徐婉把我帶到了遊輪的甲板上。
開門見山:「你知道我喜歡他吧?」
我瞭然笑了笑,「知道。」
要不然,席宗年也不會那麼抗拒提起自己的妹妹,每次一提便是「忘了」。
「他這輩子,註定是要娶我的。」徐婉勾了勾自己的髮梢,迎風飄揚:「從他十九歲那年加入我們的組織,我就認定他了。」
「他十九歲纔來你們家?」
「那又怎麼了?反正席哥哥從小就不近女色專注事業,一進我們組織就不要命地往上爬,不是爲了娶我是什麼?他啊……」
我在徐婉講述席宗年的從前時愣了愣,接過身旁服務生盤中的酒,不自覺抿了口。
十九歲進組織。
這是我聞所未聞的。
席宗年今年,也不過才二十九歲。
所以,他花十年,爬到了這個位置。
現在又爲什麼要全部放棄,功虧一簣?
我還沒有想通。
身體就莫名發軟……竟在習習涼風中滾燙了起來。
酒有問題。
等我反應過來,徐婉也側過頭,揚眉拍了拍手掌。
一堆保鏢跳了出來,將我拖進包廂。
她居高臨下勾脣:
「不是說了,我討厭不近女色的他接近男人嗎?
「姜明遠,你就髒一下,讓我哥厭惡遠離你吧。」
-28-
所有電子設備被收走。
徐婉在包廂外坐了二十分鐘,還沒等到她想看的畫面。
因爲我抓着一柄極利的匕首,讓那幾個壯漢保鏢根本近不了身。
近了便死,一刀致命。
她看得不耐煩,索性又讓人在屋子裏點了幾根薰香,加大了催情的劑量。
通過監控傳話:「就認命吧,姜明遠。沒人會來救你的……」
我咬破了舌頭,忍不住徒手握住刀刃。
燥熱糜爛的空氣中,身上彷彿有幾百只屍蟞在蠕動,但這並不足以摧毀意志。
疼痛讓人清醒。
在徐婉氣急敗壞,想放更多的人硬上時。
席宗年終於看到了那條我盲打的短信,罔顧一切趕過來。
子彈擦着徐婉的髮梢而過。
他幾乎要咬碎後槽牙:「開門,給我滾!」
那晚。
是徐婉第一次見到那麼憤怒,殺意那麼重的席宗年。
她什麼都明白了。
-29-
席宗年沒能把中藥的我帶回家。
半路找了家酒店,難受地瘋狂了一夜。
混雜着血腥味,還有豔俗的薰香。
他當解藥。
但這藥效太重,持續到了第二天下午,方纔有消退的痕跡。
第二晚好不容易睜開眼。
強撐着下牀,不料聽到陽臺上,席宗年正在打的一通電話。
那頭很激動:
「哥哥,我們真的可以下個月就訂婚?你沒有騙我?」
席宗年徒手掐了火光閃爍的菸頭,輕笑:「不用下個月,就下下週吧。」
「那你以後真的不會喜歡姜明遠,只喜歡我吧?」
「嗯,喜歡你。
「他,只是個炮友而已,不用在意。」
周遭太靜了。
靜得我掌心傷口滲出的血滴在地上,都讓席宗年聽到聲響,回了頭。
-30-
「訂婚,什麼意思?」
席宗年掃了眼我緊攥的拳頭,沒有太大的波瀾。
「字面意思。」他重新點了根菸,「你只管做好你的事,其他的不用在意。」
「我怎麼可能不在意?!你……」
「那我是你的什麼人,讓你在意?伴侶,朋友,還是死敵?」
席宗年擰眉湊近,強制掰開了我滲血的掌心。
「程昱,如果你真的在意我,當初會對我窮追不捨,現在又揪着我不放嗎?
「你明知我這個身份,是沒有回頭路的。」
我抿了抿脣。
「無論如何,我都會。
「捉你歸案。」
他吐出一口菸圈,彷彿氣笑了。
「所以從你踏進這裏的那一刻起,就是我的死亡倒計時,整個三角區的倒計時。
「我只是想Ṭū₁在有限人生中體驗結婚的感覺,想遂了那女孩的願……讓她在爲數不多的時日裏,不要留遺憾。
「不可以嗎,阿 sir?」
-31-
那日過後。
席宗年照常一點點將機密透露給我,帶我遊走於本家和各個散家間打探消息。
唯一不同的是。
我們形同陌路,他再也沒有碰過我。
他陪徐婉的時間變多了,我整日忙着收集證據,傳遞機密。
席宗年說得對。
將他們一網打盡之日,也是整個三角區的死亡沙漏靜止之時。
他想幫徐婉實現願望,在情理之中。
他對我說出的那些話,也無可厚非。
我沒有資格阻止他和誰結婚。
畢竟那個人,絕對不可能是我。
或許我應該,笑着祝福他們最後的幸福。
-32-
把那些機密傳給上級後。
我沒有想到,他們的收網日期定在了席宗年的訂婚宴上。
「那天所有幫派都會到場,屆時我們裏應外合,聯手控制現場一網打盡……」
通訊員的話讓我久久沒能回神。
這日子用於收網,無疑是最好的。
但那天,是席宗年最重要的日子。
道德與良心糾結許久。
最終我還是收斂了惻隱之心,默默開始準備工作。
-33-
席宗年最近很晚纔回家,完全沒有過問我的進度。
想來,他不會想到我選擇在他的婚宴上動手。
正如當初他沒有想到,我會對他窮追不捨。
爲了確保萬無一失,我沒有告訴他這件事。
高強度的準備持續到訂婚當天。
地點又是一艘巨型遊輪。
徐家並不知道,這附近已經埋伏好了十幾艘小型遊艇,只等時機成熟便實施抓捕。
證據,也早就傳回了總部。
我攜着賀禮上了遊輪,路過席宗年時。
笑着說了句「恭喜」。
他淡漠抬眼,沒什麼反應。
倒是挽着他的徐婉一臉得意,接過我的紅包撂進海里,笑嘻嘻說「謝謝」。
「……」
儀式舉行在二樓。
我沒敢進去,特地和同事換了個位置,來外邊接應。
一切進行得都還算順利。
只是在打擊最後一層外圍時,我光顧接應。
沒有注意到身側的刀疤哥靠近,最後用槍抵住了我腦袋。
「姜明遠,你他媽竟然真是個條子!」
-34-
這一步是我意料之外。
但,也沒什麼所謂。
該打擊的都打擊了,他們落網已成定局,一個都跑不掉。
「你殺了我,也無濟於事。」
刀疤咬牙切齒,用力抵了抵:「你當人質,我不信他們不會救你!」
「那我就先去……」
ẗṻ⁼「死」字還未落音。
一聲槍響擦着耳膜而過,濺了我滿臉血。
抵在腦袋上的槍「啪」的掉在了地上。
對面端着槍,白色西服血跡斑駁的人是……席宗年。
刀疤看到他,立刻轉怒爲喜:「二當家的,他是條子的人!快把他殺了……」
席宗年不耐煩「嘖」了聲,再次把槍口對準他腦袋:「閉嘴。」
刀疤蒙了。
讓他更蒙的是,席宗年一步步湊近,竟是爲了冷笑着問我。
「那麼着急送死,寶貝兒是想盡快來給我殉情麼?」
他下頜也沾了血。
我想,不應該。
「你提前,在裏面動手了?」
「不然你覺得,我真是來體驗跟別人結婚的?」
席宗年自嘲般笑了笑,「程昱,你果然不信我的愛,也不肯信我。
「那麼現在,銬了我?」
……
我遲遲未動。
身後浩浩湯湯跳上甲板的人很快隔絕我的視線,將他銬了起來。
第二次了。
心突然就揪成一團,幾近窒息。
可紅着眼眶,咬牙轉身要走時。
席宗年突然擒住我的手腕,附在我耳邊說了句話。
「……」
-35-
後面的收網都很順利。
有席宗年在裏邊當內應,徐家人輕而易舉便落了網,被捕入獄ţṻ⁼。
阿彪也被抓了,但好在他腦子笨,一直留在碼頭工作,沒犯什麼大事。
做筆錄那天,他看我的眼神很複雜。
但最後還是對我豎了個大拇指,「明遠哥,你真是幹啥都行,好樣的!」
……
一切塵埃落定。
有人問我要了我哥的遺物。
我收拾了所有相關的東西,還把我哥小時候送我的貴重鋼筆塞了進去。
回家取好後,我待在局子裏等人。
楊哥知道我在等誰,要帶我去見見,我沒去。
我等他,主動出來。
-36-
席宗年被捕前對我說的話,是「好好活着,等我出來」。
那一刻。
所有的猜忌懷疑被坐實,心中懸着的石頭終於落地。
唯餘慶幸。
幸好,他和我是同類人。
-37-
在這裏等的第五天清晨。
審訊室那邊突然喧譁一片,說「對上了」。
心臟驟然忐忑到快要跳出胸腔。
一直到,當天下午日薄西山。
我倚靠在冰涼的椅子上發呆,耳邊猝不及防響起一聲熟悉的,「寶貝兒」。
「抱歉久等了,寶貝兒。」
「……」
仰頭,窗外的陽光透過縫隙梭進來,刺目至極。
我有那麼一瞬間的恍神。
起身,便紅着眼重重捶了他一拳——
「席宗年,騙我那麼多次,好玩嗎?!」
他任由我捶打。
最後擒住我的手,將我的頭摁進懷裏。
「回家再打,寶貝兒。」
(正文完)
番外-席宗年視角
-1-
我和程昱是同類人。
十五年前,我的父母死在了這個組織。
十年前,我以線人的身份,堅持輟學進入這個組織。
那時和我接頭的,是個剛入職的毛頭小子。
因爲身份特殊信息閉塞,只有他和我接頭。
我開始了長達十年的潛伏。
徐老頭以爲自己在路邊撿到了好苗子,以爲終於找到了能保護好他女兒的繼承人, 以爲能掌控年輕的我。
他便不遺餘力培養我。
讓我的行事從青澀稚嫩,到成熟穩重。
只待有朝一日,一網打盡。
……
我和程昱不同的是。
唯一和我有聯絡的那位通訊員, 在五年前殉職了。
自此, 我孑然一身,沒有人能證明我的存在。
-2-
五年前,收網時機還遠遠未成熟。
我只能繼續潛伏, 直到程昱的出現。
那三年, 是徐老頭讓我出門磨礪的三年, 分了不少產業鏈過來。
見到程昱的第一眼, 我只覺似曾相識。
後來他的所作所爲毫無破綻, 可我敏銳嗅到了同類的氣息。
那股熟悉的韌勁兒, 不懼死亡的剛毅。
於是一步步提拔他, 想借他之手摧毀江城這個窩點。
一切都很順利。
直到一場意外。
他意外和我滾了牀單, 意外成了我的牀伴。
埋在心底的什麼東西便如雨後春筍, 勢如破竹般,瘋狂滋長。
……
-3-
假死的那天, 其實徐老頭派了人來接應。
我到底是他培養了多年的苗子,他捨不得就此斬斷。
可程昱不要命也不要功勞地追了過來。
他活不活無所謂, 他只要我落網。
我早知如此。
但時機尚未成熟, 我不能落網。
所以, 我用早已準備好的氣槍和懷裏的血包, 僞造了死亡現場。
程昱果然傻眼了。
那一刻他甚至不敢低頭,不敢觸碰。
也不敢帶走我的屍體。
這在我的預料之中。
後來那片樹林燃了把小火。
我趁亂中被救走。
而程昱精神恍惚,被其他人扣回了局子。
-4-
我假死後, 曾回過江城。
臨走那天程昱的狀態, 實在不太好。
我只是想看他一眼。
結果便看到, 他在家自殘。
沒什麼意識地自殘。
我讓人假扮他鄰居, 衝進去阻止了他。
但他僞裝得太好, 騙過了身邊所有人,連他那位楊哥都沒發現異常。
鄰居敲門, 他漸漸也不開了。
我沒了轍, 只能趁他白天出門把他的安眠藥換成了維生素, 偶爾給他水杯里加點料。
一種讓人不會失去意識,但身體動彈不得的藥。
他果然以爲鬼壓牀。
我警告他。
「只要一死,天天都會被我這麼折磨,這麼報復。」
他終於開始害怕。
自殘次數變少了。
我讓人盯着, 回了三角區。
後來卻聽說,他申請到這邊做臥底。
這邊的危險程度不比江城,誰也保不準有沒有意外。
我再次開始懲罰他。
想讓他當個普通人, 過普通的生活。
但這次,他無動於衷。
-5-
程昱初來三角區那段時間,我被徐老頭派去了出任務。
當初見過程昱的那幾個人, 都被我威脅遣出組織了。
沒有人見過程昱, 認識他。
我把他帶回了身邊。
不能告訴他身份,是因爲沒有確鑿證據。
與其費盡心思讓他相信我是同類人,不如讓他明白我想反水更方便。
好在一切還算順利。
落網那天, 我並沒有把握一定能找到證明我身份的證據。
那位公職人員的遺物,興許爲了保密完全沒有提及我。
但幸運的是。
他們最終在一隻留存了七年的錄音筆中,檢測到了我的聲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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