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包養的金絲雀,幹掉金主後變成了大逃殺王者。
爲了營救親姐,我穿進了自己設計的虛擬遊戲!
但是……
我漸漸發現,姐姐好像纔是幕後大佬?
她向我飛奔而來,哭得梨花帶雨:
「嗚嗚嗚,妹妹,你再不來……姐姐就……就……」
「就怎麼樣?」
「就混成幫派老大了!」
-1-
我是被裴羨包養的金絲雀,也是裴氏集團新項目《虛擬 VR:霓虹深淵》的遊戲設計師。
他圖我年輕貌美,我圖他瀟灑多金。
我們各取所需,生活也算幸福美滿。
直到我發現……
裴羨有一個祕密。
他每年都會蒐集很多年輕女孩,一邊摘掉她們的器官獻給權貴,一邊又將她們的數據複製進虛擬遊戲,爲幕後看客們表演一場血腥刺激的大逃殺。
從肉體到靈魂,將女孩們喫幹抹淨,連塊骨頭都沒剩。
很不幸,今年的大逃殺,我也在內。
幸運的是,我和另外三個女孩,活到了最後。
裴羨居高臨下地看着我,笑得近乎癲狂:
「林睿!你們這些女人,不過是我用來消遣的玩具罷了!要怪,就怪你們生來卑賤又貪慕虛榮!男人給點好處,就像狗一樣舔了上來!你以爲活下來就贏了嗎?錯了!你們再也回不到現實了!我!纔是遊戲世界的主宰!接下來你們就會明白,什麼叫生不如死!」
「是嗎?」
裴羨好像忘了,這個遊戲……是我做的。
我憐愛地撫上他的臉,細細描繪着他眉毛、眼睛的形狀。
「既然如此,那不如……你留下來陪我。」
下一秒,我的指尖毫不猶豫地插進他的左眼!將藏在眼球裏面的遊戲密鑰挖了出來!
霎時間,血花四濺!
沒了密鑰的裴羨不堪一擊,僅僅剮了幾刀,就徹底嚥了氣。
我攥着溼嗒嗒的眼球,露出了無比真誠的笑容。
其實……
我也有一個祕密。
裴羨不知道,我是故意的。
故意接近他,做他的金絲雀!
故意進裴氏,成爲《霓虹深淵》的設計師!
甚至是故意上島,參加這場有去無回的大逃殺!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爲了給我的姐姐報仇!
林薇是《霓虹深淵》的初代設計師,十年前,她也像我一樣,被喪心病狂的裴羨送進了虛擬遊戲。
我付出了生命的代價,才換來進入遊戲的機會。
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找到林薇!
可世界之大……殺死裴羨後,我又該往何處去尋她呢?
一籌莫展之時,眼前忽然飄過一串紅色彈幕:
【想見她嗎?那就來夜之城吧。】
赤紅色濃烈似火,如鬼魅一般糾纏不休。
從我進入虛擬遊戲開始,「它」就一直在監視我,引導我,彷彿一隻無形的手,推着我一步一步邁向深淵。
「它」究竟是誰?我應該相信「它」嗎?
林薇……真的在夜之城嗎?
我只思考了三秒,就做出了決定。
帶着另外三個倖存者,開着直升機,飛往夜之城。
不論「它」是什麼來頭,又有什麼目的,這都是我自己ẗúₒ設計的虛擬遊戲。在我的地盤裏,我林睿有的是力氣和手段!
我能殺死一個裴羨,就能殺死一百個。
-2-
「這裏就是……」
秦煙雨喃喃自語,Amber 也摘下眼鏡,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這裏陰雨綿綿,高樓聳立。
摩天大廈猶如巨人張開臂膀一般,牢牢地圈住了我們。
巨大的飛行器從低空掠過,引擎的聲音震得地面微微顫動,我抬起頭,呼吸一滯,怔在了原地。
懸浮電車刺破雲霧,蜿蜒直上。
虛擬偶像 Victoria 的全息投影飄在空中,歌聲與機械的轟鳴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刺耳的旋律。
「嗯。」
我回過神來,應了一聲繼續說道:
「這裏就是——永夜之城。」
約莫是第一次,我脫去遊戲設計師的視角,認認真真地打量着這座城市。
雨水密密麻麻地砸在霓虹燈牌上,我垂下眼睛,似乎聞到了……
被慾望和科技吞噬掉的那種……
腐爛的味道。
「我們……該去哪兒?」
楊靜裹緊了身上的黑色外套,語氣裏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窘迫。
恰巧此時,一隻裝着機械義肢的比格犬昂頭挺胸地從我們身旁走過,它甩甩屁股,眼底盡是蔑視。
好吧。
我聳了聳肩,在這裏,連只狗都比我們潮。
「跟我走。」
憑藉着對主城地圖的熟悉,我帶着她們三個七拐八拐,進入了一個地下交易所。
當務之急是……取錢。
是的,在進入遊戲之前,我做了萬全的準備,不僅藏了很多武器裝備,甚至還爲自己開了一個銀行賬戶。
然而……
「靠!被盜刷了……」
「不會吧!你密碼是什麼?沒輸錯嗎?」
「20470101,我的生日……」
秦煙雨一臉無語,揪着我的耳朵尖叫道:
「怎麼會有人用自己生日做密碼啊?」
別提了,想我林睿一世英名!
籌備物資!狼口脫險!復仇裴羨!奪取密鑰!
一樁樁一件件!佈局十年走到今天!竟然被盜竊犯擺了一道!
可惡啊!
楊靜擰起眉,憂心忡忡:
「除了這張卡,你有沒有在遊戲裏設置別的資產?」
「沒有。」
來之前,我將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跟她們講了。
比如,裴羨騙女孩上島,爲的是把大家的數據複製進遊戲,玩一場大逃殺來供他們那個圈子享樂。
再比如,遊戲外的我們都已經死了,再也出不去了。
而我會發現這一切,是因爲我是裴氏集團的員工,曾經參加過「霓虹深淵」的內測。
是的,我隱瞞了一部分內容。
關於我爲了尋找姐姐主動入局,以及拿走遊戲密鑰的事情統統沒有說。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心都是複雜的,我很難保證,當她們知道全部真相後,會不會恨我沒有攔着大家上島。
所以我將提前準備好的物資和銀行賬戶都說成是內測遺留,她們也就沒有懷疑。
Amber 推了推眼鏡苦笑道:
「本以爲變成一串數據已經很慘了,想不到更慘的是,變成一串很窮的數據。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林睿,你有思路嗎?」
我想了想,指着賬戶裏剩下的 300 塊說道:
「盜竊犯人還怪好的,給咱留了點。」
秦煙雨目光涼涼:
「那是人家看不上這點。」
我張了張嘴,一時語塞。
好吧,有總比沒有強,在這個世界裏,有很多東西都是必需品。
就比如,現在這樣的東西。
-3-
「嗨!麥克!我的老朋友,又見面了。」
「你好!這位女士!呃……」
像是被觸發了某種程序一般,髒辮男機械性地向我打了個招呼,隨即而來的就是一雙質疑的目光。
他上下打量着我們,嘴角扯出一個諷刺的微笑:
「讓我瞧瞧!上帝啊!你們真應該先進十七區討碗飯喫。」
十七區,永夜之城最出名的貧民窟。
總有一些慈善家會在那裏發放豆卷之類的口糧,麥克的意思無非是——我們四個像乞丐。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
好吧,他說得也沒錯,一身破破爛爛的衣服和參差不齊的短髮,任誰看來都像是要飯的。
更何況……
「大家快來看!這有四個自然人!」
是的,我們沒有經過任何機械改造,甚至連普遍應用的終端接口都沒有植入,樸素得像是剛從土裏挖出來的一樣。
「這正是我來找你的原因!麥克!我需要四個光腦手環,二手的就行!」
「拜託!女士們!哪怕是十七區的老鼠,都已經植入終端了!而你們竟然連手環都沒有!」
麥克所說的終端,是植入在人體後頸的移動接口,有了它,所有 app 都能自動識別。
而一個終端植入,至少需要一千塊!
也就是說……我們四個人加起來,都湊不出一個接口。
所以我只能退而求其次!選擇在這個世界裏,被他們淘汰的上一批電子產品——光腦手環。
「喏!200 塊!怎麼支付?」
「可是麥克!我只有 100 塊,可以算便宜點嗎?」
「當然不行……」
麥克大手一揮,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麥克!我們是老朋友!你該算便宜點的!」
「我都沒見過你……哦不!是的!我的老朋友!那就 100 塊!成交!」
我鬆了口氣,趁他沒反應過來,火速綁定了光腦轉賬,然後頭也不回地拉着大家離開了。
「他怎麼突然鬆口了?」
「麥克是地下交易所的 NPC,老朋友是他的關鍵詞,觸發就能打對摺。」
聽完,秦煙雨面露興奮:
「天吶!我是不是瘋了!竟然真的有種在玩遊戲的感覺,不過……」
她話鋒一轉,又垂頭喪氣地說道:
「要是能氪金就好了,貧窮使我抬不起頭啊!我之前還很期待這個遊戲呢!跳票多年,沒想到在這讓我玩上了!」
秦煙雨的適應程度比我想象中的高很多,不像另外兩個人,楊靜和 Amber 沉默地擺弄着手上的光腦。
謹慎又ţū́⁷笨拙,像極了老年人玩智能機的樣子。
綁定好個人賬戶後,Amber 苦笑:
「我現在有點體會到我奶奶的心情了,這就是被時代拋棄的感覺嗎?」
「慢慢學吧,這裏還有很多東西需要我們適應呢,先填飽肚子吧。」
我把剩下的 200 塊平均轉入每個人的賬戶,一人買了個兩塊錢的熱狗,附加一大杯全冰可樂。
咬下去的那一刻,大家面面相覷,眉眼之間滿是惆悵。
啊……好難喫。
但……誰讓這是兩天以來喫的第一頓飯呢!
罷了,是熱的就已經很滿足了。
「要是落日餐廳沒被炸掉就好了,咱們至少能帶點食物來。」
楊靜說完,我似乎……想起了什麼。
姜雪……是不是……還被我吊在燈塔上呢?
想到這,我趕緊放下手裏的可樂,起身去摸口袋,嘴裏不停唸叨着:
「去哪了?」
「你在找什麼?」
一個熱狗不夠,又去買了第二個的秦煙雨端着餐盤迴來。
話音剛落,我就聽見了一個清脆的聲音,彷彿是什麼東西碎掉了。
「誒?」
秦煙雨抬起右腳,疑惑道:
「這是……天吶!居然是炸彈遙控器?被我踩碎了!怎麼辦?」
我嘴角抽搐了幾下:
「沒事,可能……碎的不止是遙控器。」
還有姜雪。
不出意外的話……她應該是出意外了。
-4-
接下來的一週,我沒有找到任何跟林薇有關的消息。
反而還要爲了生計煩惱。
走投無路之際,紅色彈幕再次閃過:
【埃裏克集團招聘搬運工,時薪一百,自然人優先】
要知道,像我們這樣的自然人,去普通餐廳刷盤子都要被嫌棄只有一雙手。
而埃裏克集團竟然要優先聘用?
很奇怪,但我們還是去了。
沒辦法,誰讓我們窮呢。
所謂的自然人,就是沒有植入芯片,也沒有進行過任何機械改造的普通人。
其實在這個世界裏,還是有那麼一批反機械化的自然人,他們拒絕用科技取代生命,堅持作爲「人」來生存。
當然,儘管如此,像我們這種連終端接口都沒有的,還是少之又少,所以我們在埃裏克集團的面試中脫穎而出。
引得大家嘖嘖稱奇:
「這年頭窮成這樣的……真是不多見了。」
說完,組長扔給我們一套塑料防護服:
「開工了。」
我一邊往身上套着防護服一邊問道:
「搬什麼東西啊?還要穿這個?」
「屍體。」
……
聞言,身旁三個人的動作都慢了下來。
組長見狀笑得古怪:
「屍體而已,又不會咬人。」
然而,在我們抵達被封鎖的街區後,秦煙雨只看了一眼,就轉身乾嘔起來,差點吐在了自己的頭盔裏。
她驚魂未定地指着地上那些面目全非的屍體尖叫道:
「這看起來明明就會咬人啊!」
膽子一向很大的 Amber 和楊靜也白了臉:
「死了多久?怎麼能爛成這樣……」
聽說昨晚第七區的波倫街發生機械暴亂,如果新聞沒錯的話,這些人的死亡時間都不超過二十四小時。
我粗略地數了數,這裏少說有上百具屍體。
他們面部生瘡,五官缺失,渾身上下被啃得沒一塊好肉,那痕跡不似野獸,更像是……人。
「這些人感染了電子病毒,放心,不會傳染你們這些自然人的!再說了……你們的命都沒有防護服值錢,到底在怕些什麼啊?」
組長沒有下車,金屬頭盔抵着窗戶發出砰砰的悶聲,聽得人心煩意亂。
我暗自翻了個白眼,轉身背起一具屍體扔到運輸艇上。
怪不得埃裏克集團優先聘用自然人,原來是電子病毒。
搬到第三十具屍體的時候,我發現他和其他人似乎有些不一樣,右手邊遺留了一個未寫完的草字頭。
他的意思是……
「這人臨死還在罵街……好沒素質!」
不出所料,這種話也就只有秦煙雨說得出來。
我扯了扯嘴角,示意這並不幽默,她也不惱,轉身去背下一具屍體了,其實我在意的不是他寫的什麼。
而是他在死前,竟然還有理智?
罷了,和我有什麼關係呢?
我搖了搖頭,不再多想。
將人從地上拖起來背在身後。
然而就在這個瞬間,他的項鍊從頸間悄然滑落,銀色的鏈條在空氣中劃出一道微弱的弧線。
隨着一聲輕響,照片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浮現出一張女人的笑臉。
是林薇!
回憶翻湧而來,彷彿有隻無形的手正緊緊地攥着我的心臟。
全身血液瞬間凝結,我甚至開始喘不上氣。
我的手微微顫抖,冰涼的指尖劃過他胸前的姓名牌……
暴徒幫第七區的負責人——大川和也。
-5-
從那天后,我在埃裏克集團搬了兩個月的屍體。
秦煙雨受不了,憑藉自己高超的美容美髮技術,在歌舞伎町擺攤化妝,也算是賺了個盆滿鉢滿。
其他兩人則是處處碰壁,在這個時代,人人都有學習芯片,人腦在科技面前不值一提。
她們的學習能力跟不上工作要求,最後只能回來和我一起搬屍體,楊靜還因此打趣道:
「真希望這病毒能一直持續下去,否則,咱們就徹底失業了。」
至於 Amber……自從她用全部薪水植入了一張打折芯片後,情緒失控得越來越頻繁,整日和地下交易所的人混在一起,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我忙着尋找更多林薇的線索,自然也就顧不上她。
直到某一天……秦煙雨揹着渾身是血的 Amber 回來。
我才知道,出事了。
她斷了一條手臂,光滑的切面觸目驚心!
秦煙雨面色凝重:
「她幫交易所的人收債,被砍了,帶去黑市看過了,醫生說……比起斷臂,她腦內的芯片更危險。」
「怎麼治?」
「開顱,手術費要十萬。」
說完,屋內一片靜默。
Amber 全身抽搐,神志時而混亂時而清醒。
劣質芯片受黑客干擾,在她的腦內不停循環播放着電子小廣告,一字一句,低頻共振,快要將她逼瘋!
淒厲的哭喊聲迴盪在狹小的空間裏,楊靜不忍再看,轉過身去擦了擦眼淚。
秦煙雨則煩躁地抓了抓頭髮:
「靠!早知道就先不租房了!」
我搖搖頭:
「不租也沒用,再睡十年貧民窟,我們都湊不夠手術費。」
更何況她還斷了一隻手,義肢也是一筆不菲的費用。
聞言,Amber 清醒了一點,顫抖着從牀上爬起來,死死地拽着我的胳膊:
「救救我!林睿!是你帶我們來到這裏的!你不能不管我!你可以賣掉那些武器……救救我……」
武器?我擰了擰眉。
在心底嘆息一聲……Amber……何至於此?
忽然,眼前再次閃過紅色彈幕,似乎帶着些許調侃:
【看來,你只能賣掉那些武器裝備嘍。】
不……或許,我還有一個選擇。
想到這,我目光堅定地望向遠方:
「楊靜!你現在帶她去黑市等我!煙雨!戴上面具!跟我走!」
說罷,我抄起電磁脈衝槍,扔給秦煙雨一套裝備,拉着她匆匆出發。
「咱們去哪兒?」
我深吸一口氣,面無表情地說道:
「搶劫。」
-6-
雖然我在這個遊戲裏窮得叮噹響,但在裝備上面,我預存的時候可沒虧待自己,全都是一等一的高科技武器。
我和秦煙雨戴着金屬面具衝進第四區,這裏每天都在發生搶劫案,民衆已經見怪不怪了,甚至有好心人提醒我:
「嘿!姐們!這條街都是暴徒幫的!惹了他們你可沒有好果子喫!」
說着,幾個身形利索的黑衣保鏢從掩體後躍出!動作敏捷而精確!一隻機械手直奔我面門而來!
我心頭一跳!火速拉開距離!
近戰可不是我們的強項!再怎麼說……我和秦煙雨也是沒有半點機械化的自然人,真比體術哪幹得過這羣暴徒?
所以……
我舉起電磁脈衝,粲然一笑:
「抱歉了哥們!我只適合火拼!」
一通掃射過後,衆人四散逃竄,暴徒幫似乎沒想到我們有這種武器,甩着五顏六色的頭髮尖叫道:
「敢惹暴徒幫!你們死定了!」
我一躍而起,在秦煙雨的槍彈掩護下,衝上去一腳踹向他的臉:
「惹的就是你們暴徒幫!」
隨後我掏出一枚納米爆破彈,對着店員和暴徒們淡淡說道:
「還打嗎?」
一陣靜默過後,衆人齊刷刷地扔掉了手裏的武器。
很好,很有眼色。
我滿意地點了點頭。
暴徒們雙腿顫抖,小聲嘟囔道:
「這Ṱû⁾哪是搶劫犯!這分明就是恐怖分子啊!」
之後,我一連洗劫了暴徒幫十六個店鋪。
我很有禮貌的!進門前我都有挨個詢問!
不是暴徒幫的……我林睿不搶!
-7-
我和秦煙雨去地下交易所把搶來的黃金和能源通通轉手,帶着一大筆錢去找黑市醫生。
「手術費用,還有機械義肢的錢,都在這裏了。」
馬克醫生推了推眼鏡,意味深長地說道:
「果然,錢來得很快呢。」
他毫不意外,甚至早就做好了手術準備。
「等等。」
我伸手攔住他:
「親愛的,我和你一起進去,我想……Amber 需要朋友的陪伴。」
馬克神色古怪地看了我一眼,聳了聳肩:
「當然,非常歡迎。」
手術室只有馬克一人,我站在一旁,低聲鼓勵着 Amber:
「放鬆一點,沒事的。」
麻藥緩緩吸入,Amber 眼皮一翻,沉沉地睡了過去。
開顱的過程十分順利。
我看着 Amber 被切開的皮膚,微微出神。
如果這就是你要的……那麼……
如你所願。
我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移動端口遞給馬克:
「切除掉舊芯片後,植入這個吧。」
埃裏克集團的最新技術——超能芯片。
擁有了它,相信 Amber 就能解開心結,重獲新生。
「林睿,你對朋友真大方。」
馬克的眼底流露出一絲同情,不過一瞬,他又恢復了往日的冷漠:
「植入的部分,要另外收費。」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無比真誠的笑容:
「當然。」
-8-
整整三天,Amber 才從睡夢中醒來。
她摸着自己的機械義肢,喜極而泣,下一秒,她閉上眼睛,臉部肌肉興奮地抽動着,我知道,她是在感受超能芯片。
一連洗劫了十六個暴徒幫的店鋪後,我和秦煙雨就一直藏在家裏避風頭,好在我們用的都是高科技武器,所以一時半會,那夥人還搜不到平民區。
「Amber!」
我拉過椅子,坐在她的牀邊。
「下次不要用這種方式了。」
她眼神躲閃,笑容尷尬: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的手,是馬克醫生砍斷的吧?那樣光滑整潔的切面,若說是交易所的負債人……未免太仁慈了,不是嗎?」
Amber 臉上一僵,緩緩低下了頭。
秦煙雨氣不過,接過話茬繼續說道:
「就連劣質芯片,你也是故意的吧?你一早就在算計着賣掉小睿的武器!你缺錢可以直說!我們又不會不管你!」
話音未落,Amber 就神色激動地抬起頭來:
「我說了啊!我需要芯片!需要機械改造!你們聽了嗎?你們在意過我嗎?我走在路上天天被人嘲笑!他們比我強在哪裏?就因爲他們有更高級的芯片!他們就能霸凌我!就能搶走我的機會!憑什麼他們能高高在上!而我就只能住在這種地方!秦煙雨!這種豬狗不如的日子我過夠了!」
「那你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來逼我們嗎?你知不知道?現在暴徒幫的人正滿世界抓我倆呢!」
Amber 梗着脖子:
「那是林睿自私!是她不願意賣掉武器!才把你拖下水!」
「你!」
秦煙雨揚起手,看着雙目通紅的 Amber,巴掌終究還是沒落下去。
「簡直不可理喻!」
她摔門離去,Amber 仰起頭,流下兩行眼淚:
「任何人都有追求進步的權利。林睿,我沒有錯,欠你的錢……我以後會想辦法還給你的。」
我仔細端詳着她的臉,依舊細膩光滑。
馬克的縫合技術非常好,切開的皮膚看不出一丁點痕跡。
看起來,我的芯片跟她結合得很好。
沒有任何排異反應。
我彎起嘴角,點了點頭:
「血肉苦痛,機械飛昇,那麼 Amber,祝你未來好運。」
-9-
暴徒幫最近流年不利,不僅店鋪被人洗劫一空,就連第四區的負責人譚老四……也被人一槍爆頭,死在了歌舞伎町。
兇手格外囂張,甚至還在旁邊的牆上留下自己的名字——林睿。
聽到這兩個字時,秦煙雨和楊靜都倒吸一口涼氣。
她們關閉了光腦轉播,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小睿……是不是有人陷害你啊!」
我搖搖頭,不甚在意:
「我又沒得罪人,或許是同名同姓吧。」
聞言,默不作聲的 Amber 抖了抖,看向我的目光多了幾分緊張。
「那倒是……」
然而,下一秒。
集裝箱的門被人從外面一腳踹開,一個漂亮的金髮男子朝我走來。
他面若冰霜,身材修長,白色制服勾勒出緊緻的腰身。
十分標準的美人坯子。
如果……手裏沒舉着槍,就更好了。
「我是執法官蘭斯,你,被逮捕了。」
他按動扳機,納米織網瞬間就將我捆住。
「不是……我也沒拒捕啊?你捆我做什麼?」
蘭斯冷冷地看了我一眼:
「我查過你的履歷,搶劫殺人,無惡不作,對待你這種人,要謹慎一些。」
……
啊?我有這麼壞嗎?
「林睿!給老子滾出來!」
「殺了這個女人給老大報仇!」
剛走出集裝箱,就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
是暴徒幫的人。
我原地擠出一個笑容,遺憾地搖了搖頭:
「看來,你今天帶不走我了。」
「不想死就閉嘴,跟我走。」
蘭斯接了任務,自然不願意讓我落入他們手裏,打算換條路帶我離開。
誰知一旁的 Amber 抿了抿脣,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尖叫道:
「林睿在這裏!」
蘭斯腳步一頓,蹙起眉頭:
「你們不是朋友嗎?」
秦煙雨氣得兩眼冒火,掏出衝擊手槍抵在 Amber 的額頭:
「人是你叫來的?」
「對!」
Amber 毫不退縮,一步一步往前逼着,她眼眶通紅,字字顫抖:
「要不是我把位置提前透露給了暴徒幫!等他們找到這裏的時候,咱們都得被林睿害死!」
「爲什麼!」
「因爲我親眼看見她殺了譚老四!」
楊靜攔在中間,勸道:
「怎麼可能?Amber!你是不是誤會了!小睿和譚老四無冤無仇啊!」
「就是因爲無冤無仇我才覺得可怕!林睿就是個瘋子!她爲了達成目的,什麼都能做得出來!你們兩個蠢貨!不要被她賣了還在幫她數錢!」
聽到這裏,蘭斯俊美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疑惑。
他瞥了我一眼,淡淡說道:
「你人緣挺差啊。」
話音未落,一把等離子光刃迎面飛來!
我來不及躲閃,慌亂之中抓了蘭斯當肉盾!電光火石之間,他切換武器,抬手一槍打碎光刃。
隨後咬牙切齒地瞪着我:
「怪不得你人緣差!」
暴徒幫的人將我們團團圍住。
約莫有幾十個,基本都是經過機械改造的強化人。
這一次,蘭斯主動擋在我的身前,將手中的武器切換成生物光束槍,瞄準他們冷聲警告:
「譚老四一案將由我們執法部門處理,違抗者,死!」
「暴徒幫的事什麼時候能輪到你們這羣聯邦狗來管了?」
現場已經亂成一鍋粥了,我抬頭望了望天。
不如我再……
添些柴火。
「喂!暴徒幫的!你們大區負責人來了吧?叫她來見我。」
爲首的紅髮男啐了一口:
「呸!你算什麼東西!也配見我們老大!」
「行了,莫利。」
一道熟悉的聲音,從紅髮男子的移動端口響起。
如春日微風,溫柔又充滿力量。
「她專挑暴徒幫的店鋪搶劫,又殺了老四留下我妹妹的名字,不就是爲了……見我一面嗎?」
林薇的聲音愈發清晰,帶着些許笑意,由遠及近。
我低下頭,甚至不敢直面她的臉。
恐怕這就叫作……近鄉情怯。
「老大!你怎麼下來了!這種貨色我們處理就好!看我不一槍崩了這個小娘們!」
「住手!你!把頭抬起來!」
她嗓音微微發顫,帶着些許迫切的命令。
時間在這一刻靜止。
四目相對之時,我的心跳驟然加快!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十年!
姐姐!
我終於找到你了!
林薇眼眶微紅,不可置信地撫上我的臉頰:
「姐姐不是在做夢吧?這個林睿……竟然真的是你?你爲什麼要來這裏……」
她將我抱在懷裏,Ťų¹痛哭出聲。
一切都太巧了。
我咬緊了脣,心臟擰得生疼。
-10-
在場的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震驚到了,尤其是 Amber,她身形一晃,不自覺地向後退了幾步:
「怎麼回事……」
暴徒幫的人也傻眼了,殺了老譚四的人是他們 boss 的親妹妹,一時間,這槍是放下也不對,舉着更不對。
唯有蘭斯,一張冷臉,收緊納米織網將我從林薇的懷裏拽了出來:
「抱歉,打擾一下,我該把人帶走了。」
「等等!」
林薇轉過身將眼淚擦乾,重新換上一副笑臉:
「蘭斯執法官,這是我們暴徒幫內部的事情,不如賣個面子,把人交給我,怎麼樣?我林薇的人情可是很值錢的,你幫我絕對不虧的。」
「林薇女士,我只忠於聯邦。」
「既如此……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金陵金羽!」
林薇的語調急轉直下,不怒自威。
一發能量束縛器瞄準蘭斯,兩個黑衣少年手持熱能刀,以極快的速度閃現到我們面前!刀片劃過我的鼻尖!蘭斯將我推開,回身還擊的那一瞬間,能量束縛器纏住了他!
隨着一聲重響,蘭斯倒地,金色的髮絲飄揚在空中,如琥珀色透亮的瞳孔緊緊盯着我。
「蘭斯執法官,我說了,今天你帶不走我。」
納米織網失效,我活動了一下筋骨,不再看向地上的男人。
林薇只瞥了一眼,淡淡說道:
「留口氣,扔回聯邦。」
「是。」
金陵金羽應聲而動,折斷了蘭斯的四肢。
他一聲不吭,彷彿早就習慣了這種程度的疼痛,而一旁的 Amber,卻被這場景嚇得腿軟,眼皮一翻,暈了過去。
林薇摸了摸我的頭,安慰道:
「小睿,先跟我回去,再慢慢聊,以後不論發生什麼事,都有姐姐在。」
秦煙雨撈起 Amber,與一旁沉默的楊靜不同,她腦回路一向清奇,不但沒有質疑我在遊戲裏爲什麼會有個姐姐。
反而滿臉興奮地尖叫道:
「耶!抱到真大腿了!」
我拍拍秦煙雨的肩膀,示意她把 Amber 放下,她回過神來,嘆息一聲:
「Amber 自作孽,你不想帶着她,也是理所應當。」
「姐,你帶我的兩位朋友先走吧,我有話跟 Amber 說。」
-11-
「別裝了,人都走了。」
我看着眼前這個被蘭斯和暴徒幫聯合打穿的集裝箱,內心忽然有些感慨:
「兩千塊的月租,就這麼被毀了。」
Amber 睜開眼,那裏不再有憤怒,取而代之的是一潭死水。
「林睿,你是故意的,對不對?」
她笑容苦澀,我眨了眨眼睛,沒有回答。
「搶劫暴徒幫本來就是你的計劃!我不過是你順帶的藉口!後來……你發現單憑這件事吸引不了高層的注意!乾脆就殺了四區負責人!」
是的,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爲了創造一個能與林薇見面的機會。
否則以我現在的身份地位,想要見到暴徒幫的老大,簡直是難如登天。
「就連殺譚老四,你都是故意讓我看見的,是不是?」
「嗯,誰讓暴徒幫魚龍混雜,大家智商參差不齊呢?你不報信,他們怎麼能找到我呢?今天多虧了你,不然……沒等我見到姐姐,就得被蘭斯抓走了。」
她捂着臉,眼淚從指縫中流出:
「哈哈!你甚至不是利用我,而是在完成計劃的途中,順帶着戲弄了我一下,我真蠢!真的!」
「別難過,萬一……我也有利用你呢?」
我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
「不要讓科技和慾望操控你的大腦,Amber,你很聰明,你會有更好的未來。我不是一個善良的人,所以我不會原諒你的背叛。念在我們曾經是朋友的份上,我給你三天時間,逃吧!逃到一個我永遠也找不到的地方,否則,我一定會殺了你。」
我冷漠地轉身離去,身後傳來她悲慟的哭聲。
Amber,從前,我自問不是你的救世主,無法要求你什麼。
但現在,你想要的,我都給你了。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所以,拜託了,帶着活下去的信念,千萬不要讓我們任何一個人找到你。
包括……未來的我。
-12-
隔天,我就聽說 Amber 消失了。
最後的定位出現在黑市。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她已經改頭換面,用另一個身份隱匿在人海里了。
「其實 Amber 本來也不是她的真名,這樣分開,或許對我們都好,只是有點可惜,畢竟我們是從同一個地獄爬出來的倖存者,我以爲我們會互相信任,直到生命結束的那一刻。」
秦煙雨頗爲感慨,楊靜倒沒覺得多難過:
「人和人都是不一樣的,Amber 和我們追求的不同,她做了她認爲正確的事情,未來說不定會活得更輕鬆些。」
「那你們呢?會怪我嗎?」
找到林薇後,我進入遊戲的真實目的不言而喻。
「我很有自知之明的。」
楊靜自嘲地笑了笑,繼續說道:
「即使當初你肯攔着我上島,我也不會聽的。」
「就是嘛!裴羨有一句話說得很對,我真的就是那種貪慕虛榮的壞女人啊!你說了我也不會相信的!怪你做什麼?你又不需要對我的人生負責!」
秦煙雨想得很開,啃着蘋果在別墅裏左看看右看看,興奮極了。
「這不也挺好的!看來我天生就是做金絲雀的命啊!在哪都能傍上大佬!日子又好起來了嘿!」
有了林薇,我們三個不用再爲了生計發愁,不但幫我們植入了移動端口,甚至還給我們一人轉了五百萬。
對此,林薇表示:
「別客氣,姐有的是錢!看見沒,這條街,都是姐爲你打下的江山Ṱṻₚ!」
秦煙雨抱着林薇的大腿直呼:
「姐!你也是我姐!你將是我唯一的姐!」
林薇大手一揮:
「埃裏克集團的最新技術,雖然我是自然派,但在這個時代,沒有芯片很多事情都不方便,你們喜歡什麼功能的,自己挑。」
「姐,埃裏克是誰?」
從來到夜之城的那天起,我就對埃裏克集團產生了疑惑。
因爲遊戲裏的最高公司,創始人應該是一個叫作瑞茲的 NPC,至於埃裏克……這個名字……我依稀記得,是公司推出的搜索引擎,玩家可自動升級爲服務型生化人。
「我進入遊戲的時候,也產生過這個疑問,爲了調查,我甚至進入了埃裏克集團工作,慢慢我發現,是埃裏克產生了覺醒意識,和其他 AI 不同的是,埃裏克有非常強大的創造力,所以後來,他取代了瑞茲,讓集團的核心技術更進一步,許多作品說是神蹟也不爲過,超能芯片就是他的造物,你們可以感受一下。」
聞言,我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
林薇見我臉色不好,苦笑了一下:
「小睿,我理解你的心情,我們創造出來的 NPC,居然在創造力上超過了我們,甚至登神,這種滋味的確不好受,坦白講我羨慕他,也嫉妒他,但換種角度,至少埃裏克的強大,也證明了我們存在的價值,不是嗎?」
我渾渾噩噩地點了點頭,身子一晃,歪倒在楊靜的懷裏。
「怎麼了?」
三人面色焦急,林薇攥緊我的手:
「怎麼冷成這樣?金陵金羽!快叫醫生!」
「不用了,姐姐,可能是最近太累了,有點發燒。」
林薇心疼地將我摟在懷裏:
「譚老四的事情,你們不用擔心,我會擺平的。他揹着我搞畸形秀,開雛妓店,一槍爆頭真是便宜他了。」
意識模糊前,我抓緊了她的衣角:
「姐姐……能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13-
那天過後,我迷戀上了潛水。
還跟秦煙雨和楊靜約好了月底去南海度假。
「你感冒剛好沒多久,就天天跑過來玩水,真是越大越不像話了。」
林薇忙完工作來海邊找我。
一邊碎碎念,一邊往我身上披了一條毯子。
「別擔心,我已經好了。對了!姐!」
我指了指海面上,標註着埃裏克集團Ťũ₌ logo 的運輸艇。
好奇地問道:
「他們是在幹什麼?捕撈屍體嗎?」
「對,機械改造後人體的重量翻倍,潛水容易發生事故,所以埃裏克集團會定期來捕撈屍體,保護海域。不過……之前都是一個月捕撈一次,怎麼最近天天來呢?真奇怪……」
林薇陷入思考,我的目光飄向遠方。
「姐,你說生活在這個世界裏,有必要去在意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嗎?」
她拉着我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道:
「我剛來的時候也曾懷疑過眼前的一切,那種明知是虛幻,卻又不得不生活在這裏的……荒謬感,沒經歷過的人是無法理解的,那會兒支撐我活下去的,就是對裴羨的恨,可是密鑰在他手裏,這個世界的一切都由他操控,除了把自己當成 NPC 一樣地活着,我沒有任何辦法,小睿,你做得比我好,你殺了他,還關閉了遊戲權限,這裏對於你來說,就是真實且唯一的世界,密鑰在你那裏,你要向我保證,絕不能用它來改變什麼。」
我愣了幾秒,手腳冰涼。
看着林薇的眼睛,笑得前仰後合:
「姐!你在想什麼!密鑰有防護壁,就算我想改,也破解不了啊!」
「我知道,你長大了,有分寸,不像小時候,脾氣又犟又愛哭!」
我搖搖頭,伸出三根手指說道:
「纔沒有呢!我的人生大概只會哭三次,出生時、在 M 國找到你的屍體時,以及,和你重逢的那天。」
「是嗎?我怎麼沒看見?下次可不要再偷偷哭了喔!」
我笑了笑,沒有說話。
目光望向海面,寧靜的背後,風雨欲來。
-14-
【通緝犯:林睿
【亞洲人
【危險等級:S+
【罪名:謀殺聯邦政府官員】
我被聯邦通緝了!
整座城市的全息廣告都在循環播放着——我在衆目睽睽之下,用衝擊步槍,遠程射殺了正在街頭演講的機械派官員卡洛夫。
而我竟然對此……毫無印象!
我看着轉播畫面裏的那個「我」
從外貌、到持槍的姿勢、習慣,簡直和我一模一樣。
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死死咬住下脣,大腦一片空白,我甚至回憶不起同一時間的自己在做什麼!
真的是我殺了卡洛夫嗎?
「怎麼辦……薇姐!這次能保住小睿嗎?」
秦煙雨急得團團轉,林薇臉色也不太好看。
「卡洛夫是聯邦要員!不行的!你先走!這裏有光學斗篷!半個小時內都能隱身!先找個地方躲起來!我一定會查明真相的!」
說着,她塞給我一個揹包。
而此時,聯邦的人已經來了!
十幾個身穿白色制服的執法官將我們團團圍住!林薇架槍,數發子彈掃射!爲我開闢出一條道路!
她和金陵金羽擋在我前面:
「今天誰也休想把我妹帶走!」
我腳步一頓,忍不住頻頻回頭,林薇見狀大喝一聲:
「快走!」
不能猶豫!
於是我咬緊牙關,一股腦衝了出去!心跳如擂鼓般在胸腔裏狂震,耳邊風聲呼嘯!
眼前,再次飄過那串紅色彈幕:
【往右拐。】
而這一次,我選擇……左邊!
眼前的景象模糊不清,我的衣服已經被汗水浸透,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穿過左邊的巷子!
眼前是……一望無際的海域。
根本無路可逃!
紅色彈幕適時出現:
【都說了,是右邊呀。】
我忽視掉它!只顧拼了命地向前跑!直到一頭扎入無邊的黑暗。
海水冰冷刺骨,寒意直透骨髓。
恍惚中,眼前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一切都是那麼的……剛剛好。
我徹底放鬆下來,摘掉了氧氣面罩。
窒息感死死地拖着我……無限下墜。
-15-
「嗨!蘭斯執法官!好久不見!」
我拖着一身溼漉漉的衣服,毫不見外地坐在沙發上,朝着剛剛回來的蘭斯打了聲招呼。
他冷着臉,舉起衝擊步槍瞄準了我的心臟: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正在被通緝。」
「好吧。」
我無奈地舉起雙手,做出一個投降的姿勢回答道:
「拜託蘭斯,我在海里整整遊了四個小時,現在已經筋疲力盡,實在沒空跟你玩 cosplay!饒了我吧!你難道看不出來,這是機械派的陰謀嗎?」
「那與我無關,我的職責是逮捕罪犯。」
「ok!那能不能在逮捕之前,先給我弄點喫的?」
我擰了擰頭髮上的水,蘭斯閉了閉眼睛,似乎是在說服自己接受我的無理要求。
幾分鐘後,他皺着眉,扔給我一塊能量餅乾:
「被通緝還敢來執法官的家裏,真是個瘋子!」
我接過餅乾咬了一口: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況且,你不是說了,你只忠於聯邦?所以我纔來找你!有沒有興趣一起調查真相?」
說着,我點開了全息轉播。
時代廣場上,機械派要員正揮舞着旗幟,賣力地煽動着底下的民衆:
「自然人就是這個時代的蛀蟲!他們偏激自私!容易失控!明明愚蠢至極卻又自命不凡!他們像一顆定時炸彈!隨時會被引爆!這樣的生物!就應該被鐵鏈控制起來!用芯片書寫指令!來限制他們的行動!否則未來,會出現無數個林睿,來威脅我們的生命安全!」
「瞧瞧……我一個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弱女子,都被說成什麼樣了!你們機械派撒謊真是不眨眼,什麼時候自然人能威脅到你們的生命安全了?」
蘭斯翻了個白眼,切掉了全息轉播。
「首先,不是所有經過機械改造的,都是機械派,我只忠於聯邦。」
「對嘛!」
我打斷他,繼續說道:
「所以我纔來投奔你!怎麼?有沒有什麼內部消息?」
他瞥了我一眼,淡淡說道:
「機械黨派要推行奴隸制,徹底控制自然人,很快就要公開投票了,你謀殺卡洛夫的事,大概率是他們策劃好,用來煽動民意的。」
「這麼明顯的套路,民衆真的會上當嗎?」
蘭斯聳了聳肩:
「大部分遊街的,都是他們自己的人。這裏的民衆早已麻木,大數據推送什麼,他們就看什麼,沒人會在意真假,隨便投投就是了,只要不影響他們消費享樂就行了。」
說到底,哪個世界其實都差不多。
資本從操控我們喜歡什麼,到定製我們喜歡什麼,大數據比我們自己都還要了解自己,於是,所有人就這樣麻木地……隨波逐流。
反正……遲早有一天,會愛上的。
「所以……你打算怎麼做?」
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人的名字。
「先去一趟埃裏克集團,我需要知道,卡洛夫究竟是不是我殺的。」
-16-
「小姐,你確定還要給自己增加一項假冒執法官的罪名嗎?」
蘭斯對我的計劃嗤之以鼻,一臉嫌棄地打量着我的裝扮。
忽然,他靠近了一些。
兩條好看的眉毛擰到一起:
「上帝啊,你的頭髮是被狗啃過了嗎?」
說着,蘭斯將武器切換成光刃,幫我修剪了一下發尾。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進去!演得像一點!別拖我後腿!」
「我本來就是執法官,不需要演。」
蘭斯無語,但還是按照我的計劃,以調查其他案件爲由,掃描了個人信息,帶着我進了埃裏克集團的大門。
「女士,請掃描您的信息。」
「嗨,佩茲!居然是你!這麼巧!」
被喚作佩茲的男人愣了一下,表情閃過一絲尷尬:
「抱歉……女士……你是?」
「我們之前唸的同一所小學!你忘了嗎?以前你、我、亞倫,我們經常一起喫午餐的!」
「喔!」
佩茲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他笑着給了我肩膀一拳:
「梅!竟然是你!天吶!好久不見!你居然成了執法官?真是太神奇了!」
余光中,我瞄到蘭斯的嘴角在抽搐。
他一定很好奇,這位男士爲什麼忽然像失了智一樣,我說什麼就是什麼。
當然是因爲……
作爲原瑞茲集團的前臺 NPC,我很瞭解他的故事背景,假冒一個多年不見的小學同學,我還是做得到的。
「說來話長,這樣,我先去查案,改天我們再聊!」
「當然!快去吧!別耽誤了工作!」
「哦,佩茲!你也是!好好工作吧!」
說完,我拽着蘭斯三步並作兩步地拐進電梯間。
蘭斯上下打量着我,漂亮的臉上浮現出一絲不解:
「我聽說過,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會騙人。沒想到……你長得這麼普通,竟然也這麼會騙人。」
……
這天是沒法聊了。
我懶得理他,徑直走向電梯。
剛踏進去,就傳來一個機械女聲:
「晚上好,執法官們。」
我愣在原地:
「你是……」
「你們好,我是埃裏克集團的服務型 AI。」
聞言,我臉色蒼白,半天沒有挪動腳步,蘭斯見狀拉了我一把:
「放輕鬆,只是服務管家。」
潛臺詞是,她不具備太強的思考能力,不會發現我們的目的。
「嗯。」
我勉強扯出一個微笑,對着空無一人的電梯間說道:
「數據檔案庫在幾層?我們需要調取犯罪分子的芯片記載。」
「39 層,請允許我來爲您操作服務。」
我要找的東西,自然不在數據檔案庫。
而是在另一側的管控室。
那裏禁止外人出入,於是我從揹包裏拿出光學斗篷,將我和蘭斯二人緊緊裹在一起。
隱身進了管控室。
「你有這種東西,爲什麼還要浪費時間在前臺演戲?」
「光學斗篷只能隱形,又不能把我們變沒,大門口的生物掃描儀是擺設嗎?到時候兩隻隱形生物被掃到,咱們的情況不是會更糟糕?」
蘭斯不語,只是默默地將身體轉向另一邊。
我一把將他拽了回來:
「彆扭扭捏捏的!蘭斯!這裏是我綁定的超能芯片的序列號,趕快幫我破譯密碼!調取指令!看看是不是有人通過芯片操控了我的行爲,指使我殺了卡洛夫!」
「你自己爲什麼不查?」
我茫然地眨了眨眼,理直氣壯地回答道:
「我不會啊!」
……
蘭斯深吸一口氣,認命地坐下幫我破譯密碼。
二十分鐘後,指令調取成功。
卡洛夫死亡的那天,我的芯片裏確實有一串特殊指令。
內容是程序操控!也就是說,有人黑進我的芯片,控制我在衆目睽睽之下殺了卡洛夫!
「好消息是,你可以通過這個證據,揭露機械派的陰謀,壞消息是……你真的殺了卡洛夫,於情於理,都要服刑,說不定機械派還會拖你下水,說你是同謀。」
蘭斯同情地看了我一眼,語氣裏竟有一絲幸災樂禍:
「林小姐,你服刑的時候,我一定會去探視的。」
「那可不一定……」
我彎起嘴角,繼續笑道:
「萬一,我就沒有殺卡洛夫呢?」
「林小姐,妄想症也是賽博精神病的一種。」
……
無語,我懶得跟他計較。
將一顆水藍色的玻璃糖塞進他的嘴裏:
「閉嘴吧,蘭斯。」
-17-
三天後,我被聯邦逮捕,並進行公開審判。
這是自然派的領頭人——利亞,爲我爭取來的一次機會。
「人會撒謊,但是記憶不會。林睿,明日,聯邦安全員會當衆抽取你的記憶,這也是機械派同意公開審判的原因,你真的有把握嗎?」
「當然,利亞大人。」
昨夜,利亞再三向我確認,是否要接受公開審判,他告訴我,聯邦安全員是絕對不會爲我作僞證的,建議我直接交出指令證據,他會幫我向聯邦四十六位最高執法人員求情,做減刑處理。
而我堅定地告訴他:
「請相信我,利亞大人,我沒有殺卡洛夫。」
審判當日,全城轉播。
託機械派的福,他們近日大肆宣講,爲這場謀殺案增加了不少熱度。
大家都信心滿滿地坐等好戲,畢竟安全員不會撒謊,哪怕我的記憶出現刪改,他們也會如實向民衆交代。
所以,機械派篤定,這場審判,不過是自然派的垂死掙扎,他們渴望用一場狂歡,將新政策推向高潮,人在熱血上頭的時候,什麼都做得出來。
「林睿女士,我代表聯邦,向您問詢,請問,您是否自願接受記憶調查?」
「是。」
「請戴上電纜頭盔,我們將抽調你關於卡洛夫大人的全部記憶。」
我閉上眼睛,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倒數三秒後,意識趨於混沌,我感覺自己走在一片霧茫茫的森林,沒有星月,也沒有自己。
只剩影子,不停地飄蕩着。
而另一端的直播界面,瞬間被切成了十幾個小畫面,關於卡洛夫的每一幀都浮現在衆人面前。
有我得知卡洛夫身亡時的震驚。
也有拜託蘭斯幫我調查時,兩個人在埃裏克集團的慌亂。
畫面一一閃過,卻始終沒有——我在時代廣場擊殺卡洛夫的記憶。
抽調完畢,我從混沌中甦醒。
利亞將破譯完整的指令內容展示給在場的所有人:
「有人將攜帶了程序操控的芯片出售給林睿,試圖利用她刺殺卡洛夫來製造輿論,幸運的是,林睿因個體排異反應,及時切除了超能芯片!聯邦安全員,請回答我,林睿的記憶是否屬實!」
「是的,利亞大人,我保證。」
機械派的要員已亂成一團,爲首的那個人惡狠狠地盯着我:
「可你確實是在衆目睽睽之下刺殺了卡洛夫!難道還想抵賴不成?」
我粲然一笑,朝他眨了眨眼睛。
下一秒,我面對轉播鏡頭,向全城的觀衆打起了招呼:
「早上好,夜之城。」
「我是林睿,一個普普通通的……自然人,相信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我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是殺不了卡洛夫的。幾個月前,我還是住在十七區的流浪者,靠着給埃裏克集團搬屍體來討生活。我沒有政治背景,也不涉及任何資本利益,之所以會牽扯到卡洛夫的案子裏,僅僅是因爲……我是一個自然人。」
「因爲機械派要推行奴隸制度,於是,我就這樣很隨機地成爲了政治博弈下的倒黴蛋。」
「在這座城市裏,自然人佔比不到 20%,大家都有或多或少的機械改造,可能你們會覺得,這個政策離你們很遙遠,有的人甚至已經準備好了購買奴隸的資金。但是,親愛的,剝削是一步一步遞進的,你們想要我做奴隸,那資本呢?更上層的人士呢?他們難道不想要更高級的奴隸嗎?今天是我,明天就有可能是你們。」
「或者說,政策推行後,你們就能買到心儀的奴隸嗎?我們難道不會選擇機械進化嗎?到時候,我們來奴役誰呢?最便宜的那批機械人?然後呢?政策不斷推行,我們不斷進化,錢都流向了埃裏克集團。」
「一旦政策與資本掛鉤,往後的日子,我們就要靠錢來買人權了。科技時代,我們有那麼多種不同型號的服務管家,爲什麼要奴役人類?究竟是誰想奴役人類呢?各位別忘了,掌握核心科技和話語權的那位,並不是人類。」
「記憶證明,我沒有殺死卡洛夫,那個和我一模一樣的『林睿』究竟從何而來,相信大家都能猜到,有什麼公司的仿生科技,能比得上埃裏克集團呢?」
演講完畢,我摘掉電纜頭盔。
利亞爲我送上掌聲,聯邦安全員以及最高執法員宣佈我無罪釋放。
我起身向衆人鞠了一躬,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審判庭。
蘭斯倚在樓梯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說說吧,怎麼糊弄過去的?」
「有機會的話,我會告訴你的,現在還不是時候。」
「小睿!」
不遠處,林薇揮動雙手,大聲呼喊我的名字。
她們在外面等了許久。
蘭斯擋住我的去路:
「你真的要去?」
「Happy ending 啊!當然要和家人們團聚,慶祝一下。」
我看着林薇她們開心激動的模樣,忽然有些感慨:
「如果故事就停在這裏,似乎也不錯。」
蘭斯冷哼一聲,甩了下漂亮的金色頭髮,留給我一個背影:
「但願你能活到,把真相講給我聽的那天。」
三天前,在埃裏克集團破譯指令時,蘭斯告訴我,這種程度的操控指令,一定是在我身邊,且知道序列號碼的人,才能辦到。
那麼範圍就鎖定在……
眼前的這三個人裏。
秦煙雨、楊靜,以及……我歷盡千辛萬苦找到的親姐姐——林薇。
-18-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我已經躺在了手術檯上,呼吸機的節奏聲在耳邊機械地迴響。
吵得人心煩意亂。
胸口像是壓了一塊巨石,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深海里掙扎一樣,沉重而費力。
冰冷的刀片劃過我的腹部。
好像……有人在摘取我的內臟。
難道……我回到現實了?是裴羨的人在肢解我嗎?
「小睿。」
熟悉的聲音將我從混沌之中拉了回來,是林薇。
腦海中忽然閃過無數畫面,像走馬燈一般快速旋轉,那些曾經在一起時的溫暖回憶,都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清晰。
我拼了命地想要抓住它們,但最後留在掌心的,就只剩下無盡的空虛。
不知過了多久,手術結束了。
天花板上那團蒼白的光暈漸漸黯淡。
意識回籠後,我努力地聚焦瞳孔……一秒,兩秒,三秒。
站在我身旁的那個人,果然是林薇。
「小睿,密鑰在哪兒?」
她彎下腰,臉貼得很近,目光呆滯地重複着這個問題。
麻藥的作用漸漸褪去,我嘗試着活動了一下四肢。
很好,沒有被鎖住。
或許也是因爲……
我感受不到胸腔的跳動,腹部像癟了的氣球,內裏空無一物,支撐着我維持生命的,只有身旁的這臺生物呼吸機。
「小睿,那個東西很危險,你交給姐姐,姐姐幫你保管。」
我虛弱得連大笑都變成了一種奢望,只能無聲地彎了彎嘴角:
「現在開始打親情牌了?不覺得丟人嗎?埃裏克。」
說完,我抓起檯面上的手術刀,一刀扎穿了林薇的喉嚨,剎那間鮮血四濺,染透我的衣服。
她微微瞪大了雙眼,彷彿在這個瞬間清醒過來,帶着痛苦和困惑,永久地倒了下去。
我勉強撐起身體,搖搖晃晃地從手術檯上滑下來,雙腳觸地的那一瞬間,膝蓋一軟,差點跪倒在地,我扶住牆壁,戴着呼吸機踉踉蹌蹌地走到玻璃窗前。
忽然,一陣刺眼的白光閃過,一ṱû¹窗之隔的觀察室裏,亮起了白燈。
眼前,竟然出現了十幾個一模一樣的「林薇」。
畫面扭曲而破碎,晃得我頭暈目眩。
「你對你姐都能如此狠辣,是我小看你了。」
一個穿着黑色纖維衣的高挑男人從「林薇們」的身後鑽了出來,他皮膚白得近乎透明,隱約可見的電路紋路蜿蜒流動,泛着銀灰色的光芒。
男人的臉上沒什麼表情,頭髮短而整齊,像是抹了兩斤髮油。
我只看了一眼,就匆匆移開了目光。
咦……誰的審美?
我最討厭寸頭和緊身衣了。
「冒牌貨有什麼好手下留情的。」
「完美複製的數據怎麼能算是冒牌貨呢?你們都是複製進遊戲的數據,只要你承認自己是真的,那麼她自然也是真的,不過是……複製一號和複製二號的區別罷了!她的記憶,以及對你的思念和愛護,都是真的啊!我爲你創造了這麼多家人,你應該感激我纔是。」
「她們是真的,也不是真的,這是一個由情緒操控的主觀問題,和你這種機器說不明白。」
我興趣缺缺地聳了聳肩,我沒林薇那麼善良,更沒指望能教會一個往自己頭上抹兩斤髮油的低審美 AI 做人。
「你從什麼時候發現的?」
「剛見面的時候我就發現了,埃裏克,你知道嗎?我的姐姐,她絕不會如此狂熱地崇拜一個男人。」
我扯了扯嘴角,回憶起重逢那天,林薇向我介紹埃裏克時的表情。
「更不用說……嫉妒你?呵,埃裏克,真實情況相反吧?在你覺醒意識,發現這裏是遊戲空間後!在你親眼見到你的造物主林薇後!你生理性地狂熱地崇拜着她!嫉妒着她!」
「因爲林薇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遊戲設計師,你不理解她爲什麼能創造出你,於是你對這份崇拜感到羞恥!你越是進化,她的存在就越是礙眼!你說你百分之百複製了她的數據?沒錯!可你私心多加了一點!你太渴望林薇的目光了,渴望她能像過去的你一樣,崇拜着自己的造物主,對不對?」
聞言,埃裏克的表情出現一絲裂痕。
但也僅僅是一瞬。
「既然知道,你又爲什麼不逃?」
因爲……我想知道,紅色彈幕到底是誰在操控。
我討厭做棋子!
殺裴羨、進遊戲!都是我主動入局!我林睿,只做執棋人!絕不會稀裏糊塗地當任何人的墊腳石!
紅色彈幕「幫助」我,同時,也在監視我。
從我發現大川和也屍體上的照片時,就開始懷疑了。
因爲這一切太順利了,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推動我、引誘我找到林薇。
「我爲什麼要逃?埃裏克,到現在爲止……你把我的器官拆了個遍,有找到你想要的嗎?」
「自從你掉入海里,數據監控就失效了,想必……是在這三天的時間裏,你把密鑰藏了起來,可是……」
我嗤笑一聲,所謂的尖端仿生人,也不過如此。ẗũⁿ
「可是……你在我的記憶里根本搜索不到任何跟密鑰相關的畫面!對不對?就像聯邦找不到我殺卡洛夫一樣。因爲……我說了很多遍了,藏密鑰、殺卡洛夫的那個林睿,根本不是我!」
「準確來說……不是現在的我,而是……三天前的我!」
-19-
我做了萬全的準備才進入遊戲,早就提前複製了自己的數據,原本是想給自己多一條命的機會,沒想到……竟然用在了這裏。
時間線拉回到我與林薇重逢後。
我沉迷潛水,只是爲了測試紅色彈幕能否監控到水下。
若是可以,埃裏克自然就知道我只是潛水,根本沒空藏匿密鑰。
然而,他卻派出大量員工日日「捕撈」,這恰恰證明了,水底可以屏蔽掉他的數據監控。
三天前的「我」離開暴徒幫,在執法官的追逐之下跳海逃跑。
其實,「我」沒有逃,而是抱着必死的決心,將自己的四肢綁在石頭上,脫掉氧氣面罩,緩緩墜入深海。
直到——徹底溺死在那片海域。
之後爬上來去找蘭斯的,是現在的我。
三天前的「我」,並沒有把密鑰的藏匿地點告訴我,所以,它將成爲祕密,和「我」一起,被永遠地封存在海底。
誰都不會再找到它,連我也不行。
埃裏克很快就明白了我在說什麼,他銳利的眼神浮現出一絲迷惑,彷彿不明白我這麼做的意義。
「既然你早有疑心,又準備了複製體,爲什麼不甩掉我的監視直接逃呢?爲什麼還要主動捲入卡洛夫的案子裏?」
我垂下眼睛,轉了轉手腕上的古早光腦,沒有回答。
「林睿,我們可以合作,我告訴你林薇在哪,我們一起,用密鑰打造一個美麗新世界。」
埃裏克不知道……
其實,林薇的原始數據,我已經找到了。
他的情緒簡單又極端,報復林薇的手段,一定是他親歷過、且覺得痛苦的東西,一旦想到這一層,姐姐的去向就並不難猜。
至於密鑰……
我長嘆一聲,認真地拒絕道:
「埃裏克,這裏已經是我打造的新世界了。沒錯,擁有了最高權限,就能控制、篡改這裏的一切,細微到每一顆星星,都按照你的想法去描繪!可那樣有什麼意思呢?你期待精確,而我期待驚喜。」
好吧,實際上也不完全是這樣,主要是因爲密鑰有防護壁,我的技術水平根本無法破解,否則我早就利用密鑰找到姐姐,然後再把埃裏克的頭擰下來當球踢了!
我沒有那麼高的道德感,能利用的規則我全都要利用,利用不了的,我就把它藏起來!絕對不能讓它變成指向我的尖刀!
埃裏克忽然就笑了,機械程序牽扯臉部肌肉,生疏又詭異。
看得人汗毛聳立。
「可你還是落到我手裏了,不是嗎?不論是三天前的你,還是現在的你,你都是你,你一定能猜到東西藏在哪。林睿,只要你活着,你就輸了,我會有一百種方式折磨你,直到你找到密鑰。」
我笑彎了眼睛,轉動手腕上的光腦,朝埃裏克展示道:
「喏!你們淘汰的東西!但對我來說很新鮮,很喜歡,好貴,要二十五塊呢!」
話音剛落,埃裏克集團就響起了高頻的警報聲。
「剛剛的問題,我現在可以回答了,你不是問我,爲什麼還要捲進卡洛夫的案子裏嗎?親愛的埃裏克,我所在的世界,科技水平是很落後的,我自問沒本事幹掉你這個遊戲裏的最高系統,但其他人不一樣,你們處在一個時代,他們被創造出來,和你一樣有着超越我們的智慧。人跟動物最大的區別在於,人會使用工具,而我跟你最大的區別是,我比你更會利用別人。」
尖銳急促的警報聲刺入耳膜,伴隨着閃爍的紅光,另一道聲音不知從何處鑽了進來:
【消滅機械暴政,保障人類權益!】
【消滅機械暴政,保障人類權益!】
【消滅機械暴政,保障人類權益!】
它像是一個無形的審判者,宣告着埃裏克時代的終結。
「我不殺卡洛夫,怎麼能見到利亞?又怎麼能在公開審判裏進行演講,獲得自然派與反機械聯盟的幫助?」
埃裏克瞳孔微微張大,機械心臟發出不規則的嗡鳴,病毒像一條蛇,順着他的神經網絡蔓延,吞噬着他的每一個程序模塊。
「警告!系統……崩潰……不可逆轉……」
埃裏克的視野逐漸模糊,身體開始抽搐起來,金屬關節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彷彿每一顆螺絲都在鬆動。
他朝我走來,試圖抬起手臂抓住什麼,最後卻只能重重地捶在玻璃窗上。
「林……薇……」
一切回到零點,埃裏克的瞳孔徹底暗淡,像是回到襁褓時期的幼兒,不停呼喚着母親的名字。
時間差不多了,我咬緊牙關,用盡全身的力氣摘掉了呼吸機。
走廊的燈光晦暗不明,我扶着牆壁,一步一步向前挪動,每一步,都帶着濃濃的血腥味,有我的,也有林薇的。
趁着埃裏克被黑客攻擊不能動彈的時候,我解開手腕的光腦,用它竊取剝奪了集團大廈裏的服務管家系統。
抱歉了,埃裏克,又騙了你。
其實,這纔是我回來的目的。
-20-
我掙扎着前進,腳步愈發虛浮。
直到穿過埃裏克集團,倒在了昏暗狹窄的小巷裏。
陰雨綿綿,和我初來夜之城的那天很像。
「真遺憾,看來你還活着。」
金髮男人撐着一把傘,目光復雜地看着我。
「你沒了內臟,堅持不了多久,或許,你可以求我救你。」
我閉上眼睛,感受着雨水拍打在我的臉上,機械的轟鳴聲和 Victoria 的歌聲交織在一起,彷彿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又彷彿近在咫尺。
「錯了,蘭斯。」
我擰着眉笑道:
「是你該來求我。」
「你的體內有晶體炸彈,三天之內我醒不過來的話,咱們就只能在地獄相見了。」
蘭斯呼吸一滯,咬着牙捏碎了傘柄:
「是那顆糖……」
陰暗潮溼的小巷裏,迴盪着我愉悅的笑聲。
金髮男人躊躇幾秒,還是將我從地上撈起,揹着我向深處走去。
-21-
三個月後,我從一具陌生的義體中醒來。
楊靜給我的實時轉播裏,秦煙雨正雙眸含淚地在追悼會上講述着埃裏克的喪心病狂。
旁邊擺着的, 是精心修整過的,我和林薇的「屍體」。
一個開膛破肚, 一個一劍封喉。
姐妹倆躺在一起, 可以說是慘不忍睹。
加上秦煙雨心血來潮, 還給我們化了個入殮煙燻妝,以至於整個葬禮都透着一股詭異又荒唐的氣息。
「你昏迷了很久,簡單說一下現在的情況吧!兩個消息,一好一壞,沒得選,你都聽。」
「說說看。」
「壞消息是你已經死透了, 救不回來了,今後只能使用義體了。好消息是……幸好你死了!因爲現在暴徒幫、反機械聯盟, 甚至是埃裏克集團的高層,都滿世界找你呢,我和煙雨商量了一下, 索性直接給你辦個追悼會, 讓他們親眼看着你火化。」
義體的事我早就想到了,除了埃裏克,目前就只有聯邦掌握這項技術, 所以我纔會幫利亞做事, 以及算計蘭斯。
爲的都是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做得很好,辛苦你們了。不過,你們怎麼沒去南海?」
聽到這裏, 楊靜翻了個白眼:
「還說呢!晶體炸彈植入後取不出來, 只能連胃一起切掉,蘭斯從手術檯下來的第一件事, 就是過來砍你!要不是我倆回來得及時,你就東一塊西一塊了!」
好吧。
但這不能怪我。
怪就只能怪聯邦的機械師技術不精,讓我昏迷了這麼久才醒。
不然蘭斯應該……能保住胃。
「好好休息吧,你還需要很長的時間來適應義體,外面的事交給我和煙雨,等你好起來,我們再一起去南海!」
「好。」
楊靜掩上門, 房間一片寂靜。
我卻遲遲不能入眠,索性撐着牀板坐了起來,打開鏽跡斑斑的老舊光腦,召喚着我從埃裏克集團竊取過來的管家系統。
「你好, 我是林睿。」
「你好,我是服務型 AI, 很高興認識你, 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助的?」
「我該怎麼稱呼你?」
系統那邊似乎遇到了什麼難題, 過了許久纔回答道:
「20470101,自誕生那日起,我記憶最深的就是這串數字, 我想, 這是主人創造我時, 給予我的編碼姓名。」
聞言,我再也忍不住眼淚,狼狽地捂着臉放聲痛哭。
「人類好像……真的很愛哭呢!」
「不是喔!」
我搖了搖頭, 破涕爲笑:
「我這一輩子大概只會哭三次,今天,是第三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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