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延續

我是網吧的收銀小妹,我們老闆對我無微不至。
當然,這也不是全無代價的。
比如,我必須時不時地忍受他看似無意的觸碰。

-1-
我叫林潔,今年 19 歲。
年紀不大的我,早早輟學來到城裏打工。
幸運的是,當初還未成年的我,得到了老闆周哥的接納。
周哥顧念我一個人不容易,對我照顧有加。
比如今天,我 19 歲的生日,周哥讓我晚上去他家慶生。
「小潔,我給你訂了蛋糕,到時候我接你過去!」
周哥樂呵呵地看着我,視線從我臉上平滑地轉移到脖子細膩的肌膚上。
「好。」
我紅着臉,低頭抓着自己的衣角,輕聲道:「好,周哥,謝謝您!」
我家裏很窮,別說生日了,平時屬於飯都喫不飽。
周哥,是第一個提出要給我過生日的人。
他輕輕在我頭上拍了拍,露出一排看不清原本顏色的牙齒。
「沒事!」
我臉蛋透紅,「周哥您一直對我這麼照顧,我實在是……無以爲報。」
「那有啥,你年紀這麼小,日子還長,怎麼就知道無以爲報了?」
周哥又拍了拍我的手背,轉身走遠了,嘴角還勾着笑,看了一眼,我起了層淺淺的雞皮疙瘩。
望着他的背影,我揉了揉發燙的手背,思緒慢慢飄遠。
身邊同事的打趣聲把我拉回了現實。
「林潔,你說周哥平時都對你那麼好,今天還特地給你訂蛋糕,我們生日怎麼不見他這麼用心?你倆是不是有什麼關係啊?」
「今天是林潔生日,你們不知道嗎,林潔可是周哥的心頭肉!」
「我看啊,林潔要變成新的老闆娘了!」
同事們交換着眼神,最終露出一樣的笑容。
有點奇怪,不像在笑,倒像是在憐憫。
不過我忽略掉了。
因爲我的滿門心思都放在「老闆娘」這三個字上。
周哥的身價不算高,經營着幾家連鎖網吧,在這小城裏,也算得上「豐厚」。
所以,周哥對我而言,是不錯的抉擇。
下班,我上了周哥的車。
駕駛座上的周哥貼心地爲我係安全帶,手指蹭過我的臉頰,我聽見男人呼吸聲突然沉重了一下。
「小潔啊,周哥是真喜歡你這孩子。」
車緩緩向前馳動,周哥的眼神時不時掃向我這邊。
「我知道,謝謝周哥的照顧。」
我滿臉感激看着他,「沒有周哥,就沒有我的今天!周哥就是我人生中的大英雄!」
他笑了笑,有些得意地接受我崇拜的眼神。
周哥本名周超,二婚妻子張琦比他小 15 歲。琦姐平時也不怎麼管網吧的事情,都是靠周哥養活她和他們三歲的兒子。
路上,周哥說他兒子去外婆家了,只有琦姐在。
「周哥……那你帶我去家裏,嫂子不會生氣吧?」
他拍拍胸脯,眼睛驀然瞪大,「她敢!放心,她很懂事,她跟你年紀相差不大,也許會有共同話題。」
可是見了面,我才知道我跟她不僅不可能有共同話題,坐在一張桌子上喫飯都是個難題。
她看到我的第一眼,整張臉就被猜忌和不悅填滿。
「喲,還真把人給帶家裏來啦?」
莫名其妙的一句話,給氣氛帶來了詭異的尷尬。
「可是……是周哥讓我來的啊。」

-2-
我站在門口,聲音比蚊子還小,不知所措地看着周哥。
我眼神在詢問:周哥,這好像跟您說的不太一樣啊?
周哥也覺得面子上有些掛不住,嘴角的笑容凝滯了一秒,對張琦說道:「我不是跟你說了嗎,人家小姑娘可憐,來喫頓飯怎麼了?」
說完,他又看着我,笑得可不如之前那麼自然,「你嫂子年紀小,調皮嘛,愛開玩笑!」
我也笑着,「明白,嫂子這是活潑!」
周哥笑容滿面,對張琦道:「看看人家,多懂事啊,趕緊上菜吧,早點喫飯,還要送人家回去了!」
張琦用陰冷的眼神掃了我一眼,然後去了廚房。
我能理解她的敵意和堤防。
張琦是小三出身,靠着肚子裏的寶貝疙瘩,上門大鬧成功上位。
喫飯的時候,周哥一直給我夾菜,大魚大肉堆成一個小山。
「這丫頭瘦的,多喫一些。」
在周哥過於心疼的眼神中,我默默低頭喫飯。
忽然我聽見一聲巨響,抬頭才發現張琦將筷子拍在桌子上,冷着臉看着我。
我心裏委屈,淚花眼看就要掉下來了,求助的眼神看向了周哥。
周哥皺起眉頭,頗不耐煩地看着張琦,「你鬧什麼?這丫頭父母重病,一個人出來打工賺醫藥費,平時飯都喫不飽,命這麼苦,你有沒有點同情心了?」
「沒有!」
張琦眼白都要翻到天上了,深吸一口氣,「你倒是同情心氾濫,直接把人給幫到家裏來了是吧!」
「你怎麼說話呢!張琦,你別沒事兒找事啊!」
周哥放下碗筷,張琦已經站起來了,臨走的時候還不忘挖我一眼。
空氣中瀰漫着尷尬的味道,我連忙站起來,抹了抹眼角的淚水,「對不起周哥,是我不該來。」
周哥看着臥室的方向,嘆息着又看向我,「你別介意啊,你嫂子平時不這樣,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我先送你回去。」
我連忙擺手道:「不,不用了,你還是哄哄嫂子吧,我自己打車回去就可以了。」
周哥沉默了一會兒,微信轉給我一百,「那也行,我這你也看到了,走不開,你注意安全,到了給我說一聲。」
「謝謝周哥。」
我租的房子兩百塊錢一個月,僅僅只是開那扇看起來不知何時就會自然坍塌的門,就得使出十八般武藝。
我成功到家了。
打開昏黃搖曳着的燈,我給周哥發了微信。
我:【周哥,謝謝關心,我到家了。】
那邊的消息回得很慢,可見張琦鬧得不小。
【沒事,安全到家就好。】
我思索着,敲下一行字。
【是我讓嫂子生氣了嗎,對不起周哥,我不是故意的,要不我還是辭職吧,免得嫂子再生氣。我現在有經驗了,工作也好找了,你對我的恩情我只有以後再報答了!】
這一次,周哥回消息的速度倒是很快。
【別啊,都說了你嫂子是年紀小不懂事,不如你,我開導開導她也就算了,你一個小姑娘找工作多不容易啊,你安心在我這裏工作就好了。再說了,我正要給你漲工資,每個月加五百塊錢!】
只是看着文字,我就能自動腦補到他那張急切的臉。
我盯着屏幕看了好大一會兒,不可自制地笑了。
我渾身冰冷,關了屏幕閉着眼睛。
周哥人真好啊,好到爲了一個沒有任何關係的人可以不顧自己妻子的感受。

-3-
第二天,在網吧。
雜物間裏,我被周哥堵在裏面。
倒不是因爲他不肯讓我出去,是他身材太胖,沒留給我一絲縫隙。
我笑着看他,「周哥,昨晚嫂子沒怪你吧?」
他挺直了背,「她敢怪我?自己不懂事憑什麼怪我?對了,小潔,昨天你嫂子鬧那麼一出,哥連生日禮物都沒來得及給你呢,諾,送你的。」
他把一個精緻的盒子遞到我手裏,我掃了一眼,頓時露出驚喜的笑容。
某牌剛上市的新手機,一看就價值不菲的樣子。
我往後推了推,不好意思地說道:「周哥,我哪配收你這麼貴重的禮物啊,我一個鄉下丫頭,用這麼好的手機就是在浪費!」
周哥硬塞在我手裏,手抽出去的時候還不忘在我掌心勾了勾。
「小潔,你這麼善良又淳樸,哪裏不配了?你家裏情況特殊嘛,我應該多關愛你的,加上昨天你嫂子……你不收我還不好意思了!」
我沉眸思索着,不爲所動。
他又說我的手機用的是他之前的舊手機,反應不靈敏了,有時候安排工作太不方便。
我收下了,滿眼都是感動和感激,「謝謝周哥!」
周哥又拍拍自己的胸脯,努力地想要崩長自己的身子,「沒事,你有啥困難,別不好意思跟我說!」
我沉默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周哥,我還真有一件事情。」
周哥愣了一秒,眼裏閃過一抹防備,轉瞬即逝。
「什麼?」
「我之前租的房子,今早出門的時候,門壞了,塌掉了,房東不給修,我就想,能不能搬進員工宿舍?你知道的,好一點的房子太貴了,我負擔不起。」
周哥儼然是鬆了口氣的樣子,又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突然又有些興奮。
「你之前一直守夜班,現在是白班了,宿舍裏一羣大老爺們你不方便。」
「哦,」我難掩失望,低着頭。
他連忙摸了摸我的發頂,「別難過,這樣吧,你搬來我家,反正我家房子大,空的房間很多。」
我連忙搖頭,咬了咬脣,「不可以,嫂子一定會生氣的,昨晚已經害你和嫂子不愉快了,我不能去了!」
周哥好像也意識到自己一時頭腦發熱會帶來什麼後果,沒有說話,皺起眉頭像是在考慮什麼。
我朝他笑了笑,「沒事的周哥,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再去找找房子,兩百塊的應該還有。」
「不行!」
周哥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會兒,然後滿是心疼地握住我的手,「早就想說了,兩百的房子住着多不安全啊,我不放心!聽我的,就去我家!」
說着說着,情到濃處,他還揉了揉我的手。
「可是嫂子……」
他鬆了手,然後大手一揮,「沒事!你嫂子就是孩子性兒,解開誤會就好了!」
「謝謝周哥!」
我甜甜地笑了。
他走了。
我呼了口氣,靠在門欄上,死命地用紙巾擦拭着他剛剛碰過的地方。
誤會,我不會讓它解開的。

-4-
我搬到了周哥家裏。
跟上一次一樣,張琦沒有給我一點兒好臉色。
開門便是一句陰陽怪氣的「喲還好意思來哦」。
放下行李又聽見她在客廳冷笑,「真把這裏當自己家了啊?」
我緊咬嘴脣,低着頭走到周哥身邊,給張琦鞠了一躬,「對不起嫂子,讓你不開心了,我現在馬上就搬走。」
我要回房間搬行李,周哥大步流星攔在我面前,「你走什麼?」
他轉頭,看着張琦,喉結動了動,滿臉隱忍。
過了十幾秒,因爲張琦的一個白眼,他爆發了。
「張琦,我不是已經跟你說好了嗎,她就是借住而已,你有必要這麼欺負人嗎?」
張琦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了,聲音有些尖銳,指着我。
「你居然說我在欺負她?你哪隻眼睛看到的?我是打她了還是罵她了啊?」
聲音很大,我被嚇到了,往後稍稍一退,眼裏染上朦朧的淚花。
「別!周哥,你別爲了我和嫂子吵架,我只是個外人,別傷了你們感情!」
張琦眼裏一片寒冷,「爲了你?你看看自己配不配!」
我鼻子一酸,眼淚就掉下來了。
我連忙低着頭擦眼淚,遮擋着,似乎是爲了不想被周哥看到。
其實,他看了個清清楚楚。
周哥看着我的眼淚,面露幾分不忍。
他跑過去,額頭滲出了汗珠。
「張琦,你就當是做好事了吧,人家丫頭家裏真的困難,我跟你解釋了,我跟她啥關係也沒有啊,你想,要真有關係,我敢把她帶回來麼?」
這句話說得不錯,至少,張琦的表情好看了很多。
她看着我時,像看着螻蟻,鼻子發出「哼」的聲響後,轉身進了臥室。
這算是答應了?
周哥大喜過望,朝着她的背影一陣彩虹屁輸出。
「我就知道,我媳婦兒又溫柔又善良,那簡直就是九天仙女下凡間!」
我也跟着說道:「謝謝嫂子!」
張琦沒有任何反應。
他完全沒覺得尷尬,伸出手想拉着我的手,可能是想起這裏是家裏,手掌拐了個彎兒,指着我臥室的方向。
「走,看看你的臥室!」
看得出,周哥很高興,整個人都散發着「神清氣爽」的神采。
臥室裏,他一會兒指着衣櫃說以後多給我買點衣服,一會兒又指着牀說太小了。
「來,小潔你試試,這牀怎麼樣,軟不軟……」
「我昨晚新給你換的!」
看他那激動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爲這是給他自己換的。
我坐在軟綿綿的牀榻上,望着他,輕輕地嘆了聲氣。
他忽然不笑了,轉頭看着我,關切道:「怎麼了?」
我盯着他,有些畏懼地又垂下了頭,「周哥,又讓你爲難了,對不起。」
周哥大牙一滋,「沒有沒有!你嫂子就這樣的,過幾天你們關係好了她對你比對我還好呢!」
看得出,他在撒謊,他說這話的時候都沒什麼底氣。
「要不然,」我微張着嘴巴,「要不然我還是去跟嫂子道個歉吧?」
「你別去,」周哥搖頭,「你嫂子這會兒在氣頭上,你去了也是捱罵,晚點去吧。」
「好!」
……

-5-
「我說你一個村姑,沒什麼見識能不能就不要瞎幹?你知道這是什麼嗎?這是意大利的兔毛絨地毯,你居然機洗?」
張琦拎着溼漉漉的一張地毯,扔在剛下班的我面前,她抱着臂,憤怒得有點上氣不接下氣。
我愣了愣,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
「全都洗壞了!不能用了!」
聲音很大,讓剛進門的周哥都愣在原地。
「對不起,嫂子,我不是故意的,我今天下午……」
說着說着,可能是張琦的眼神太恐怖了,我就哭了起來。
後面一片模糊,根本聽不清。
周哥伸出手想拍拍我的後背,瞥見張琦威脅似的眼神,他又放下手。
「別哭啊小潔,怎麼了你說啊。」
我哽咽着,努力讓自己吐字清晰。
「我想着,我總不能白白住着不做事,我就,我就問嫂子有沒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做,嫂子就讓我洗地毯,可是現在……」
我滿臉委屈,看了一眼張琦又飛速轉移視線,「嫂子說我洗壞了。」
周哥「嗨」一聲,笑嘻嘻地看着張琦,「哎呀,一張地毯而已,有什麼好計較的,她不懂嘛,下次就不會這樣了!」
張琦翻了個白眼,「這地毯好幾萬呢,一句『她不懂』就算了?周超,你很有錢是不是?」
我咬着脣,抽泣着,好半天才緩過氣來。
「周哥,你,你別這樣,都怪我,都是我的錯,我沒見過世面,是我弄壞的,我賠,我賠就好了!」
周哥正滿臉愁雲,一道語調忽高忽低怎麼聽怎麼難受的聲音響起了。
「你哪裏來的錢賠啊?」
張琦仰起頭,挑眉看着我,嗤笑一聲,「你賠得起麼?家裏都窮成什麼樣子了,把你賣了都賠不起!」
我能理解張琦對我的敵意,可是她侮辱我家庭的行爲,實在是刺痛了我的心。
所以,我沒控制好情緒,哭得快暈過去了。
「對不起,嫂子,以後我每個月不要工資賠給你可以嗎?」
我大口大口喘着氣,「我家庭條件是不好,但我會努力賠得起的。」
周哥臉色都要沉到地上去了,「張琦,她不容易,一條地毯,不賠了!」
周哥已經不再是商量的語氣,雖然沒看着張琦,但有一股冷意直逼那邊。
張琦顯然是沒有察覺到,一拍桌子,「憑什麼不賠!」
「夠了!張琦,你不要再無理取鬧了!哪有讓客人洗地毯的!壞了就壞了!」
周哥冷厲的眼神像刀子一樣朝着張琦射了過去。
後者似乎被嚇到,抖了一下。
「小潔,你先回房間,我跟你嫂子說幾句話。」
在張琦不可思議悲憤交加的眼神中,周哥嘆了聲氣。
我點點頭,擔憂地看着他,「周哥,都是我的錯,你別因爲我跟嫂子不開心。」
我貌似聽見了有人咬牙切齒的聲音。
房間裏,我聽見外面爭吵不斷。
周哥一直在爲我辯解,而張琦尖細的聲音帶着不穩定的哭腔。
「好啊,周超,我跟了你這麼多年,你居然爲了一個小丫頭片子兇我!」
聽得出,她很委屈。
但是強勢如她,語調沒有一絲柔軟。
周哥寬慰的話說了一筐又一筐,張琦依舊不依不饒。
「你到底跟她是什麼關係!」
周哥解釋了無數次但不得不再次解釋,「我就是看小潔可憐,真沒關係,不信的話,你去問網吧的職工。」
外面響起了腳步聲,張琦的話迴盪着。
「下次再這樣,你和她一起從家裏滾出去!」
我來到外面,坐在滿臉愁容的周哥身邊。
「對不起。」
我眼裏帶着誠摯的歉意,紅着眼睛說道:「我馬上就搬走,周哥。」
周哥按住我的肩膀,「沒事,不用走,她鬧幾次順了心也就好了。」
我低着頭,「對不起,周哥對我這麼好,今天才給我買了新衣服,卻因爲我……讓你們夫妻吵架,我真得很愧疚!我一定儘快找一個安全便宜的房子搬出去!到時候你和嫂子就不會吵架了!」
周哥看着我,有些惋惜。
我不知道他在惋惜什麼。
「別,小潔,你就安心住在這裏,唉……如果張琦有你一半懂事聽話就好了。」
我笑了,當然是在心裏。
爲什麼又開始覺得張琦不好了呢?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張琦是你自己娶回來的。
拋棄了原配,娶回來的。

-6-
周哥堅決不要我賠錢。
我說自己一定要賠,他讓我先治好父母的病再商量這件事情。
我汲取了上次的教訓,不再去碰他家的名貴物件。
張琦被周哥哄得心順很多,雖然對我還是沒有什麼好臉色,但沒再出言譏諷。
夫妻兩人跟以前一樣,說的話不多,但也和和氣氣的。
只是這樣平靜的日子並沒持續多久。
畢竟,我是不會讓他們如此順風順水。
週末我輪休,周哥出去商量更換網吧電腦。
飯桌前,我禮貌地跟張琦問好,「嫂子好。」
她沒理我,白眼翻到了天上。
我並沒有自討沒趣,喫着飯,卻不小心把湯汁灑到了衣服上。
「啊,」我連忙站起來,擦着胸口處的污漬,「哇,這可怎麼辦啊,周哥給我買的時候說了,這衣服不好處理,可貴了,嫂子,能不能用一下你那個乾洗清潔劑啊?」
如我所料,在聽見「周哥給我買的」六個字時,張琦的表情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她愣了一下,五官在一秒內完成了扭曲旋轉跳躍等多個高難度動作。
然後她重重摔了碗筷,「他憑什麼給你買衣服?」
我挑着眉看她,「他要給我買的,你問我幹嘛啊,你去問他啊?」
張琦深吸一口氣,彷彿這樣就可以減緩自己因爲氣憤而翻白眼的症狀。
我眸中帶着不易察覺的挑釁,滿臉關懷,「怎麼了嫂子,是不是周哥給我買衣服你不高興啊?」
我又像是突然記起了什麼似的,自責地看着她,「哎呀,我忘記了,周哥說不能告訴你的,他說你小氣,容易生氣,嫂子,你可千萬不要生氣啊!」
她伸出手,我連忙往後一退,可是已經晚了。
她的指甲又長又尖,力氣也大得嚇人。
我不是她的對手,我這會兒也沒必要反抗,任由她把我的衣服撕碎,露出帶着紅痕的皮膚。
晚上,周哥回來的時候,就看到我臉上紅紅的一個巴掌印。
我沒有換掉被撕碎的那件衣裳,他錯愕的眼睛從我臉上轉移到身上。
「怎麼回事?」
他震驚地看着我。
我眼淚奔湧而出,上前拉住他的手,「周哥,多謝你的好意,可是,可是我真的不能繼續住在這裏了,嫂子,嫂子她今天發脾氣打了我一頓。」
眼淚浸潤在發紅的臉上,幾乎都可以看到下面的紅血絲了。
我胳膊上幾條撓痕鮮豔刺眼,他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第二眼。
「她爲什麼要打你?」
我哭着搖頭,「我不知道。」
周哥急匆匆去了房間。
片晌後,裏面傳來了張琦的叫罵聲。
「你給那個小賤人買衣服,還不讓我知道,你到底想幹嘛啊!現在,立刻馬上,給我滾出去!」
我聽到周哥的情緒也不太好,他低沉的聲音有些嘶啞,「這裏是我家,我憑什麼滾出去!」
一陣噼裏啪啦的摔東西聲音後,張琦尖叫着,「周超,你是不是喜歡那個小賤人,你是不是想搞外遇!你不得好死你!」

-7-
又是一陣響動。
這場鬧劇最終在周哥的一句話後歸於平靜。
「你別忘啦,你也是老子外遇搞進來的!一口一個小賤人,你以爲你有多高貴?!」
我聽到張琦在哭。
周哥走了出來,拽着我的手,頭還看向後面,「瘋女人,」他轉頭又看着我,「走,小潔,我們去醫院。」
醫生說我傷勢並不嚴重,只是要注意塗抹藥膏,以免留疤。
最終,周哥還是沒讓我走。
但是他和張琦兩人分房而睡,兩人低頭不見抬頭見,但再也沒說過一句話。
張琦依舊用冷到讓人窒息的眼神看着我,而周哥每次都把我護在後面,沉着臉跟張琦對視。
張琦估計怎麼也想不到,這個自己大着肚子鬧來的男人,會對她動手。
事情的起因也很簡單。
周哥給我漲了工資後,我第一次發工資就請了周哥去外面喫飯。
回去的時候,不忘給張琦打了電話,說周哥喝醉了,出門接一下。
其實我們已經到樓下了。
他喝了點酒,酒壯慫人膽。
他牽着我的手,眼神瞟着我裸露的大腿和豐滿的胸部,不停地說着有多喜歡我。
這個喜歡到底是哪種喜歡,沒有人在意。
而張琦在意的是,他的腿不停地在我身上蹭,不知道哪一秒嘴巴就會親到我的臉上。
所以張琦先下手爲強。
一巴掌甩在周哥臉上的時候,不止是周哥,我酒也醒了。
周哥眼裏有一瞬間的清醒,也就一瞬間。
一聲低吼,張琦完全沒注意到的情況下,一拳頭直直的砸在她的左臉上。
「啊!」
張琦尖叫着,捂着臉後退,眼淚混合着嘴角的血水流到脖子上。
「周超你這個殺千刀的,你居然敢打我!」
周哥錯愕地看着眼前「手舞足蹈」要衝過來的女人,他下意識一個閃躲,女人捂着眼睛徑直撞在了車門上。
又是一聲慘叫。
周哥連忙去扶,誰知道女人還挺抗揍,這還強撐着又甩了周哥一個巴掌。
一個男人,就算是他媽,也不敢在外人面前連甩兩個巴掌。
但張琦做到了。
周哥也讓她知道了後果。
打了幾拳我也沒數清,反正,最後張琦癱在地上,動都動不了了,一雙眼睛還不肯閉上。
第二天早上。
我陪着周哥去看張琦。
打人這種事情,對一個二十幾歲一直衣食無憂的女人來說,儼然是比背叛還要嚴重。
所以,周哥在牀邊磨破了嘴,張琦也是死盯着我們,沒說一句話。
「周超你真不是個人,你爲了個賤女人就打我,你別忘了,你們周家的獨苗是我兒子!」
我不知道她想表達什麼,但目的肯定是爲了留下週哥。
但是這樣充滿威脅的話語,在「挽留男人」這件事上,只能起到相反的作用。
「是啊,周哥,看在你們兒子的面上,就跟嫂子道個歉吧?這件事情也就過去了,跟老婆認錯不丟臉的!」
加上我的煽風點火,注重面子的周哥眼中的愧疚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
不過他並沒動怒。
畢竟,那可是他盼了多少年才盼到的兒子。
「好了,張琦,你最近太不像話了,自己好好冷靜一下吧,我去接孩子了。」
周哥語氣很淡,好像他不是張琦的老公,她臉上的傷更是與自己無關。
在張琦震驚又無奈的眼神中,周哥帶着我走了。
當然,我沒忘記甩給張琦一個得意的眼神。
現在,你體驗到了老公跟着別人走的感覺了吧?

-8-
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周哥的孩子涵涵。
他才三歲,有些輕描淡寫的眉毛下是水汪汪的雙眼皮大眼睛,粉嫩的小鼻子吸了吸氣,小口一張,指着我,說話有些不客氣。
「你是誰啊?我們家新來的保姆?」
他父親介紹了我的身份,涵涵臉上高傲絲毫不改。
「哦,爸爸的員工,那我不就是她的小老闆了?誒,你,趴下,我要騎馬!」
小孩子明顯是被寵大了,因爲他父親自以爲威嚴的眼神在他眼中不值一提。
我笑着看他,「涵涵乖,我們是大寶寶了,大寶寶都不騎人馬了,改天我帶你去騎真馬怎麼樣?」
真馬對於孩子來說,可太新穎了。
他放過我了。
「涵涵真聽話,這雙眼皮真漂亮。」
我誇了一句,涵涵沒搭理我,自顧自玩兒去了。
周哥朝着我笑,豎起拇指說道:「這孩子,我拿他一點兒辦法都沒有,居然聽你話!」
他單眼皮的眼睛眯成一條線,我看着他,嘆了聲氣。
「周哥,對不起,我沒想到會發生這些事情。」
我滿臉愧疚,他也嘆了聲氣,「不怪你,都怪張琦這個人太不講理,倒是你,在我家受委屈了。」
我搖搖頭表示自己不委屈,「嫂子出院前,我一定找到安全的地方搬走,不讓你爲難了。」
周哥張了張嘴,最後紅着臉憋出一句話,「對不起,那天晚上,我是喝多了,你千萬不要介意。」
「沒事,」我朝他一笑,摸了摸旁邊涵涵的腦袋,「我跟涵涵都差不了多少歲,哪能相信你有壞心啊!」
「那就好。」
我回了房間,手指上夾着一根頭髮。
是涵涵的。
周超是單眼皮,張琦是單眼皮,他們倆能生出雙眼皮孩子的概率微乎其微。
這幾周,他們夫妻在我的挑唆離間下雖然漸漸疏遠,可是剛剛張琦提起孩子的時候,他情緒轉變很大。
張琦在周超心裏的分量遠比我想象得要重得多,周超好像還因爲孩子在努力地維持着自己跟她之前的夫妻情分。
所以,他短時間內對我也是有賊心沒賊膽,我無法插足他們其中。
幸好天不負我。
我找到了另一條路……
我收集了周超的頭髮,跟涵涵的頭髮一起去醫院作了 DNA 鑑定,當然花了我大半積蓄,但沒關係,因爲結果值得。
他們的確不是親生父子。
有趣。
他盼了幾十年,就盼來一個綠帽子。
那孩子會是誰的呢?

-9-
張琦出院了。
網吧生意越來越好,周哥時常不在家裏。
我看着她領着涵涵去了早教。
下午三點,我守在早教門口,終於看到戴着墨鏡的張琦。
「嫂子,我要走了,這段時間感謝你的照顧。」
我把行李箱放在面前,比來時大了一倍不止。
她應該知道,這裏面都是她老公買給我的東西。
張琦戴着墨鏡我都能感覺到她冰冷的視線,「你終於能自己滾了。」
我朝她笑了笑,「這段時間,讓你和周哥產生這麼多矛盾,我很抱歉,不過……我租了個大房子,周哥可真是好人,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再見。」
我轉頭就走。
聽見後面高跟鞋叮叮噹噹響個不停,聽得出她此刻的心情有多麼急躁和憤怒。
我轉頭看了一眼,張琦的背影朝着早教的反向走去。
那邊是網吧,而早教的涵涵三點半就要放學了。
我不知道張琦跟周哥鬧了多久,反正我從我安插在他們家的監控裏看到,半夜十二點兩個人才沉着臉回到家裏。
「好了,你非要來找我鬧,這會兒孩子走丟了,你滿意了吧!」
畫面中的周哥叉着腰,表情複雜看着張琦。
那可是他唯一的「親生兒子」,比命都重要的那種。
張琦在哭,孩子是她的親生骨肉,走丟了自己能不着急麼?
不過,導致孩子走丟這樣的罪名她不敢輕易承擔,所以指着周哥說道:「要不是你給那個小賤人租房子,我會來找你麼,會讓孩子走丟麼?你爲什麼要給那個小賤人租房子,你是不是想在外面再養一個啊!」
周哥解釋自己並沒給我租房子,而張琦也想不到我具體說過哪一句話可以證明我說過周哥給我租房子。
兩個人各持己見,說服不了對方。
而孩子的消失,也讓他們兩個人壓抑的內心徹底爆發。
我嗑着瓜子看着兩個人打架,雖然只打了十分鐘,可雙方都沒留餘地。
張琦又倒在地上,死魚一般的眼珠子瞪着周哥。
「你這個瘋女人,老子一找到孩子,就跟你離婚!老子真是服了,造了多大孽才能娶到你啊!」
周哥呸了一聲,轉身又出門了。
夜色已經深了。
他還在外面不知疲倦地找尋那個跟自己一點兒血緣關係也沒有的孩子。
我打開臥室的門,涵涵坐在我家客廳的沙發上。
他滿臉不耐煩地看着我,「你不是說要帶我去騎馬的麼,怎麼還不去?」
我說明天一早就去。
孩子半夜想爸媽,也哭過,但我哄了一會兒,他也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
我第二次站在地下賭場的門口,帶着涵涵找到了張琦的初戀男友趙強。
他叼着煙,一頭放蕩不羈的黃頭髮甩了甩,雙眼皮打量着我,狠厲的臉上突然充滿了笑容,「是你啊,又想花一百塊錢來買老子頭髮?」
我將涵涵推到面前,挑眉問他,「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個親生兒子?」
沒錯,我已經查到了,涵涵就是趙強的親生兒子。
剛剛大學畢業的張琦,就被社會青年趙強給騙財騙色。
趙強只圖爽快,從不會爲張琦着想,所以張琦珠胎暗結,因爲害怕趙強沒有養育孩子的能力,順勢就攀附上了周超。
而周超跟張琦不過露水情緣,讓他沒想到的是,張琦會懷孕。
一大把年紀都沒有孩子的他,對這個孩子的重視程度可想而知。
但他並沒有動要跟原配離婚的心思,所以還在他猶豫着這個孩子該何去何從的時候,張琦大着肚子去周超父母家鬧了一通。
「如果周超不娶我的話,我就把這個孩子打掉!沒有名分,孩子生下來也是野種!」
一輩子只想要個孫子的老頭老太婆就硬逼着周超和原配離了婚。

-10-
我已經跟趙強說了事情本末,他想了好久,纔想起張琦這個人是誰。
他盯着我手裏的 DNA 檢測,胡亂看了一通,眼神最終盯在了「99%」上。
「這真是老子的種?」
趙強不可思議地盯着面前的奶娃娃,可能混跡社會多年的他,天生長着一張「六親不認臉」。
孩子被嚇哭了。
他伸出手掌堵住孩子的嘴,「你哭什麼,我纔是你親爹!」
我轉頭對孩子說,「乖,等一下就帶你去騎馬。」
趙強有些嫌棄地看了一眼涵涵,然後又看着我,若有所思的樣子。
「你告訴我這些,想幹什麼?」
我笑着說道:「我能幹什麼呢,我只是不想孩子連生父是誰都不知道,不過現在張琦每天過着小資生活,你卻還要在賭場打雜爲生,想來,她也不會承認你是孩子的親生父親的吧?」
趙強啐了一口,「她敢!老子馬上去找她!」
我掐好周哥去網吧的點,把剛騎過馬的涵涵放了回去。
臨走的時候我囑咐他,「不要告訴你媽媽,是阿姨帶你走的哦,她知道了,下次就不讓你跟我騎馬了。」
孩子朝我點頭,然後回了家。
監控裏。
張琦看着自己的親生兒子出現在面前,喜極而泣。
她問兒子去哪裏了,涵涵什麼也沒說。
一時間又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要匆匆帶着兒子出門。
一開門,一頭黃毛出現。
趙強擠進了房子裏,對着房子左看右看,視線最終定格在張琦臉上。
「行啊張琦,這麼多年不見,你混的這麼好!」
張琦可能永遠不會忘記這個人是誰,所以在看到趙強的一瞬間,她就滿是戒備,「你來幹嘛?」
趙強沒脫鞋,坐在沙發上,腳放在茶几上,「聽說,你兒子是我的種啊?」
「你聽誰說的,你瘋了吧你,這不可能!」
趙強拿出那張 DNA 檢測報告,似笑非笑看着張琦,「你還跟老子裝什麼呢?」
張琦知道瞞不住了,立在原地,渾身炸毛的樣子,「你想幹什麼?」
趙強嘿嘿一笑,伸出手就要摸張琦,後者往後退了退,眉頭皺得老高。
趙強頓時冷了臉,伸出兩根手指,「這個數,如果你不給老子,老子馬上就告訴你老公,他戴了多少年的綠帽子,還幫老子養兒子!」
「不!」
張琦慌張地看着趙強,「卡號,拿着錢馬上給我滾,以後都不準出現在我面前!」
趙強報了卡號,喜滋滋地走了。
但我知道,這是他上門的第一次,絕對不會是最後一次。
嚐到甜頭後,誰能拒絕這麼一條簡單的致富路呢?
趙強走後,張琦依舊要帶着孩子出門。
可是周哥回來了。
他看到了孩子,笑得無比開心,臉上的褶子堆積在一起,最終又舒緩開來。
「涵涵找到了!」
他高高興興帶着孩子回了臥室,我看到張琦的臉上驀然鬆了口氣。
我明白了。
她應該是還記得周哥的那句話,找回孩子就離婚。
現在看到周哥沉浸在喜悅中,沒提那件事,所以才放寬了心。
是啊,她從畢業開始,就靠着攀附男人過上了衣食無憂的生活,要是跟周超離婚了,她以後要怎麼辦呢?
可是她還是低估了周哥的決心。
第二天早上,周哥扔下一張離婚協議書,就帶着孩子走了。
「你自己看看,我們三觀不合,你帶孩子也太粗心大意,我們的婚姻就到此爲止了,在你考慮好之前,我不會再回來了。」
張琦看着協議書,忽然癱軟在沙發上。
半小時後,我打開手機,在朋友圈發了張洗浴臺上雙人的沐浴工具。
文案是:兩個人一起生活,才更有趣。

-11-
她怒罵了一聲。
「什麼三觀什麼孩子,都是你在外面養小三的說辭,周超,你真不是個東西!」
張琦拿起手機摔碎,氣沖沖地出門。
應該是要去找周哥算賬。
可是趙強又找上門來了。
「你來幹嘛!」
張琦正在氣頭上,看見趙強這張臉,瞬間爆發,一隻手舉了起來,眼看一巴掌就要落下。
趙強輕而易舉地接下,眸色一冷,「你個臭娘們,還想打你孩子爹啊?」
門口動靜太大,趙強又鑽到房子裏,關了門。
他推搡着張琦到沙發上。
「給錢,不然老子就告訴你老公……」
「兩萬塊這麼快就花完了?」
張琦瞪着眼睛看他,「要錢沒有了,要命一條!」
雙手被挾制,張琦就用腳不停地攻擊男人下盤。
男人躲閃着,可能有輕微擦傷,也動了怒,乾脆將張琦按到在沙發上。
「你還敢來找我要錢,要不是你沒日沒夜精蟲上腦,我至於到今天?」
張琦瘋了一樣掙扎。
男人撕碎她的上衣,在她脖子處一頓亂啃。
「當時你可不是這麼說的,你巴不得我更猛一點!」
後面的事情不用再說。
張琦最終滿臉潮紅地靠在男人懷裏,輕輕呵了聲滿足的氣,時不時抬頭看着,在確定沒人後,她又自覺地蜷縮在男人懷裏。
男人抽着煙,挑眉,滿臉得意看她,「怎麼樣,老子比你那個四十幾歲的老公厲害多了吧?」
「嗯。」
張琦的輕顫是一種肯定,更是一種鼓勵。
又是一陣翻雲覆雨後,趙強表明了自己的目的。
「琦琦,我們倆好歹也是有個孩子,你忍心孩子父親在外面漂無定所忍飢挨餓麼?」
張琦防備地看了他一眼,最終還是給了他兩萬塊。.
周超不在家的話,那這裏可真是張琦和趙強的天堂。
他們幾乎每天都會見面,趙強也經常留宿。
除了那些不爲人知的互相慰藉,張琦的私房錢算是被趙強給掏空了。
又是一場歡愉,趙強再一次伸出了手。
張琦咬着脣低下頭,找到了那張離婚協議書。
「現在我老公要跟我離婚了,我沒錢了,錢都在他那裏。」
「暴露了?」
趙強掐滅煙,皺起眉頭。
「沒有,」張琦嘆了聲氣,「反正事情很複雜。」
趙強怕自己的經濟來源斷了,急得不行,「那你就不能把錢先轉走嗎?」
張琦冷着眼睛看他,「這不可能,錢在他那裏,想要他的錢,還不如殺了他。」
話音剛落,趙強的瞳孔縮了縮,轉頭,一抹冷意直衝張琦的心。
兩人沉默了十幾秒。
張琦皺着眉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猶豫不定的樣子。
趙強站起來穿衣服,「琦琦,我真的不願意看着自己孩子叫另一個男人父親,再說了,他不仁你不義,這不是天經地義,他都要跟你離婚了,你到時候可就什麼都沒有了!你最好先想想辦法,怎麼從他那裏要一點錢來。」
張琦沉默了,她的眼神從驚恐、猶豫再到傷心、怨恨,最後變得堅定狠厲。
短短几秒,她好像已經衝破了束縛,打定了什麼可怕的主意。
「趙強,要不然我們一不做二不休,殺了周超!」

-12-
她可能在想,周超爲了個女人罵她打她現在還要離婚,比起自己一無所有,還不如恨下毒手搏一搏。
而且,自己跟趙強的事情不知道能瞞多久,到時候要是被周超知道了,只怕孩子都要自己養。
她負擔不起,趙強,更是指望不上。
況且,周超都要跟我「雙宿雙棲」了,她怎麼肯拱手把一堆財產讓給我?
趙強在聽見這話後,臉色一白,顯然是被嚇得不輕。
但是張琦抱住了他的手臂,「我要是離婚了,你什麼也得不到,可是如果周超死了,我能繼承他的財產,到時候,我和兒子,還有他的錢,可都是你的了!」
趙強心動了。
兩個人交換了個眼神,開始討論起來。
兩人最終商定。
明天中午,張琦約周超回來,然後哄他喫下帶着毒的蛋糕,最後再僞裝成食物中毒的樣子。
我當天晚上就聯繫了周哥。
得知他明天中午要回家跟張琦商量離婚的事情,我好心提醒他,千萬不要喫張琦給他的任何東西。
他發了個問號,我沒有再回答。
次日中午。
周超在家裏,張琦紅着眼睛,將一份離婚協議書遞到他面前。
「老公,我陪你也這麼多年了,這些年風風雨雨也就不說了,既然你執意要離婚,那我也無話可說,簽字吧。」
周超聽得心裏很不是滋味,仔細思索了一會兒後,還是沒有心軟,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張琦的眼裏有一瞬間的寒意,在他抬頭時又恢復如初。
她將自己面前的蛋糕推到周超面前。
「老公,我記得我們結婚的時候,結婚蛋糕就是這樣的抹茶慕斯,好聚好散,我們最後再一起喫一次吧。」
張琦語調輕柔,滿臉憂愁和悲傷。
被情緒感染的周哥不假思索地喫了口蛋糕。
一秒後,他也許是想到了我的話,連忙吐了出來。
可是看他灰白的臉色,估計也嚥了不少。
「這蛋糕裏有什麼?」
周哥看着張琦詭異的神色,有些驚慌地站起來,跑去洗手間催吐。
廚房裏的趙強出來了,跟張琦交換了眼神。
周哥也沒想到,自己在家裏,就會莫名其妙挨一悶棍。
「周超,我實話告訴你!你要跟我離婚,那就是把我和孩子逼到絕境!是你先跟那個小賤人卿卿我我的,是你先對不起我的!」
張琦不停地找理由,其實就是爲了讓自己內心的愧疚感減輕一些。
而周超的眼神始終在旁邊的黃毛身上。
豬隊友趙強輕咳兩聲,清了清嗓子,「對了,我忘記告訴你了,孩子不是你的種,是老子的,你幫老子養了這麼多年孩子,先謝謝你了!」
周超難以置信地看着兩人,最終怒喝一聲,「姦夫淫婦,老子今天要你們死!」
張琦和趙強覺得事情暴露到無法挽救的地步了,要下死手。
周哥反應過來,捂着頭靠着牆,不停地反擊。
打了很久,三個人都遍體鱗傷。
周哥胃裏的蛋糕毒分被催化,漸漸頭暈倒在了地上。
兩個人爬起來要給周哥致命一擊的時候,警察終於來了。
周哥滿身的傷和蛋糕裏的巨毒足以判定張琦和趙強兩人殺人未遂。

-3-
他們進了監獄,而周哥一直在洗胃養傷。
我挑了一束黃嫩嫩的康乃馨,打開了周哥病房的門。
他虛弱地睜開眼睛,在看到我的一瞬間,眸色透亮。
他取下呼吸機,指尖顫抖着指向我,「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
我朝着他笑,歪着頭看他,像一隻提線木偶,機械般地放下花,「我是林潔啊,周哥不認識了麼?」
周哥眼裏有明顯的恐懼,如果不是實在挪動不了身子,只怕這會兒已經退到了牆角。
我看着旁邊的花,灑上幾滴水,捧起來,放在他眼前。
我從花後探出一張臉,咯咯咯地笑着。
「你還記得嗎,她最喜歡康乃馨了。」
周哥被嚇得心律不齊,我安撫着他,「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我要是真想動手,周哥這會兒不在醫院,該在天堂。
我低着頭看着周哥,面無表情,像個沒有感情的復讀機器。
「這麼多年,你,有沒有一絲愧疚,你有沒有想起她?」
「她?」周哥好像是想到了什麼極其恐怖的東西,閉着眼睛,打斷我和他的眼神交流。
「宋藍啊,你的原配妻子啊,就是那個,被你遺棄然後自殺的原配妻子啊。」
我又咯咯咯笑起來。
笑累了,我擦掉眼角的淚花,給他講述了一個冗長的故事。

-14-
我叫林潔。
我出生在一個偏遠的地區,那裏很落後,可是很漂亮,有很多的康乃馨和木棉花。
可是我父親殘疾,母親孱弱多病,讀書成爲了我成長路途中最棘手的事情。
家裏交不起負擔不起我的生活費和書本費,我一開始是在竹子和樹葉上刻畫下老師講課的內容。
那樣很麻煩也很辛苦。
但是我知道,這是我走出大山帶給父母好的生活必經之路。
我比任何人都要刻苦,但我也比任何人都祈求上天的垂簾。
對於我來說,要跟命運對抗,太難了。
也許是上天聽見了我日復一日的禱告,二年級上冊的時候,我收到了一筆數額不多但是夠我用一年的生活費。
信封上寫着娟秀的「宋藍」兩個字,卻深深地刻在了我的心裏。
她在援助信的最後一頁寫上:希望你的人生和康乃馨一樣,充滿愛和溫柔。
「潔潔,你要記得人家宋阿姨的好,以後考上大學了,你要報答人家!」
媽媽咳嗽着收好我六年級收到的那封信,淚眼模糊着看向我,「爸媽沒本事,謝謝這些好心人了。」
我點點頭,每每想起「宋藍」這個名字,都覺得內心一片柔和,像陽光照進了山谷,萬物開始復甦。
我時常給宋藍寫感謝信,寄一些康乃馨花瓣給她。
她也經常回我,鼓勵我,也跟我講一些城市裏的風貌,以及她的生活。
我知道她老公叫周超,他們白手起家,如今經營着幾家連鎖網吧。
她很愛她的老公。
可是慢慢的,回信次數越來越少。
初三,我考了縣裏的重點高中。
可是宋阿姨的救助金沒有再打來過。
我並沒有覺得有什麼異常,畢竟我如今長大了,可以利用學習之餘打工,自己賺取生活費和學費。
但是沒有改變的是,我一直在跟她寫信,訴說着我的感激。
時隔兩年,我才收到了宋阿姨的回信。
裏面有一張銀行卡,卡里有十萬元。
信裏只有一句話……阿姨幫你到這裏了,以後的路,只有你自己走了,阿姨會在天上保佑你,雖然我們沒有見過面,你記得到時候拿着康乃馨,阿姨就能在人羣中認出你了。
我休學了。
來到宋阿姨的城市,我聽說了她自殺的消息。
我手腳冰冷,在小小的一張牀上不喫不喝躺了兩天。
三天後我走出家門,心境已經不再是那個被愛包裹的小姑娘了。
我查到了,周超、張琦以及宋阿姨之間發生的所有事情。
方圓幾里都傳開了。
周超跟宋藍原本感情很好,可是宋藍因爲生育問題,兩人不曾有子女,而張琦就是看中這一點,聯合周超父母趕走了宋藍。
宋藍一輩子已經逝去了大把年華,沒有了丈夫和家庭的她,最終選擇了自殺。
她帶走的不只是自己的生命。
還有我心裏來之不易的溫柔和愛。
她沒有等到我的報答就離開了。
而我,不會讓她死的這麼無聲無息。
那些害死她的劊子手也應該得到報應,如果上天太忙忘記懲罰壞人,那我不介意替天行道。
我冷笑着看着牀上的周超。
「爲了一個認識幾天的女人和跟自己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孩子,失去了一個愛你到骨子裏的女人,周超,你有沒有後悔?」
「午夜夢迴的時候,你有沒有夢到過宋藍?」
「難道你就不害怕嗎,她是帶着怨氣走的。」
他閉着眼睛,滿臉慘白,身子顫抖着,流下了兩行眼淚。
「別!別說了!」
我緩緩起身走了。
我不會再來打擾周超,我知道,宋阿姨愛他,所以我不會讓他死。
但是,我要讓他帶着煎熬的愧疚和後悔,痛苦地度過後半生。
回頭望去,牀邊的康乃馨溫柔地綻放着,像是一個很慈祥的人,正微笑着注視着我。        
而我,也終於可以帶着她的期待,重回屬於我的人生。
(全文完)
署名:流螢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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