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白少年

玩遊戲輸了,加了隔壁桌帥哥的微信。
帥哥的朋友圈第一條。
就兩個字:渣女。
時間是一分鐘前。
我轉頭看過去,正好撞上帥哥晦澀的眼神。
像個幽怨的小媳婦。

-1-
酒過三巡,人有點微醺。
遊戲還一直輸,手上莫名其妙多了五個小帥哥的聯繫方式。
「帥哥,加個微信?」
這是今天第六個。
我駕輕就熟地站在了他面前,麻溜地點出掃一掃,想着速戰速決。
帥哥聞聲抬起頭看了我一眼,又很快把頭低了下去。
「不加。」
酒吧裏音樂有點吵,我沒太聽清楚。
俯身將耳朵湊近他,我提高了聲音:「你說什麼?」
帥哥像是有點不耐煩,抬頭的時候還「嘖」了一聲:「我說……」
溫熱的氣息灑在我的側臉。
然後就沒聲音了。
我等了好幾秒都沒聽見後文,不解地轉過頭。
就看到帥哥那張帥臉在離我兩指寬的地方呆滯住了,一雙好看的眼還盯着我。
我倆四目相對的那瞬間,帥哥移開了目光,又把他那高貴的頭顱低下去了:「我說不加。」
距離離得近,這下我聽清楚了。
不加?
我錯愕,我剛剛被人拒絕了!
我鍾瑤瑤竟然也有被人,尤其是男人拒絕的那天?
也是個稀奇體驗,我朝他笑了笑:「交個朋友而已。」
帥哥這下連頭也沒抬:「你很缺朋友?」
說出的話挺刺撓,聽着不舒服。
「如果你是因爲有女朋友不方便的話……」我用我僅剩的好脾氣仍然和顏悅色。
只是我話還沒說完,帥哥就抬頭堅決地打斷了我,語氣中還帶着些怨氣:「我沒女朋友。」
啊?
我徹底是繃不住了,他的意思是沒女朋友,但就是單純不想加我?
我沉默了,帥哥也沒說話。
酒吧裏又熱又鬧,我倆默默對視,冷得連空氣都要開始凝固起來。
正當我美瞳珠子都要乾了的時候,帥哥旁邊的男生纔開口道:「那個,小姐姐我能加一個你的微信嗎?」
他說完還有點不好意思,撓了撓頭。
謝謝你!破冰俠!
「當然可以啊,」我長吁一口氣,笑得極其甜美,「我掃你吧。」
反正都是要個男的微信去交差,倆人也沒差。
不過就是大帥哥確實帥得鶴立雞羣罷了。
說着我就拿着手機去掃男生點出來的二維碼。
眼光瞟到帥哥的時候還有點解氣——你不長眼睛,還是有人長眼睛的!
只是在我手機識別出男生二維碼的前一秒,前面猛地又冒出一個二維碼。
頁面跳轉,我莫名其妙地看着截完胡正點着手機的帥哥。
「什麼意思?」我蒙了。
不是不加?這帥哥咋還有兩副面孔?
玩欲擒故縱?
「就不能多問幾遍?」帥哥看我一眼,理所當然得令人髮指,「誰都能加你?」
低頭看着手機上已經加上了好友,我沒再說話扭頭就走。
帥哥這臉好看身材也棒,就是腦子不好。
萍水相逢,我還得爲他守微信如玉?

-2-
把手機扔在面前的茶几上,我坐回到沙發。
損友看了看微信,又轉頭過去看了看帥哥,一臉驚豔:「這哥真好帥,這哪裏是什麼懲罰,這真的不是什麼福報?」
福報?我簡直笑了。
區區男人。
「這福氣給你要不要?」我似笑非笑地看着損友,「馬上推給你。」
「別了,」損友連忙搖頭,「每天給我推男人,搞得我像在你那進貨一樣。」
「那不也一個沒成?」我恨鐵不成鋼道。
損友老臉一紅。
桌上游戲還在繼續,我卻覺得有點無聊了。
縮坐在沙發裏百無聊賴地點開微信,入眼滿屏的紅色小點點。
體育生 186 雙魚:「瑤瑤明天能有空嗎?想請你喝酒。」
space 183 紅髮男:「真的想你啦~這周能見面嗎?」信工院 182 天蠍:「瑤瑤還在忙嗎?最近電腦有什麼問題嗎?我隨時可以來幫你的。」
…………
隨意瞟了兩眼消息,我正準備切出去,上面又彈出一條。
H:「賀星移。」
「賀星移?」我下意識念出聲。
剛剛那個帥哥的名字嗎?怎麼覺得還有點耳熟?
「啊?」耳尖的損友聽到我的嘟囔,湊過來看了眼我的手機屏幕,然後突然坐直了身子,「我去,賀星移!原來那個帥哥是賀星移!」
「誰?」
「賀星移啊!醫學院的校草賀星移!」損友興奮了,瘋狂搖着我的手,「你居然連賀星移的微信都要到了,還得是你啊鍾瑤瑤!」
「又是校草?哪個校草?」我冷笑一聲,「我都不知道我們學校到底幾個校草,這已經是我加的第五個校草了。」
我都怕人家懷疑我是有什麼校草蒐集癖了。
「哎呀不是!」損友看我一副不太在意的樣子急了,連忙點開微博指給我看,「這個是真校草!公認的!」
我順着損友手指的方向看去。
「全國高校校草爭霸賽」幾個大字赫然出現在我的面前。
我差點沒笑出聲。
到底是誰這麼無聊搞這麼個爭霸賽?就這裏面的參賽「校草」水平還不如我朋友圈的精彩。
不過有一說一,賀星移確實贏麻了。
甚至可以說是虐殺!
當其他「校草」都在對着鏡頭凹造型,展示肱二頭肌,要麼就是打死不看鏡頭,全靠氛圍感拉滿的時候,賀星移一張自拍沒有。
要麼是在圖書館看書的時候被偷拍,要麼是在食堂喫飯的時候被拍到,要麼就是穿着白大褂還戴着口罩遮得嚴嚴實實的照片。
甚至連他學生證和上榜優秀學生的照片都全被找出來了。
沒有任何技巧,全靠顏值硬撐,就這樣還拿到了整個比賽 90% 的票數。
名副其實的「校草」。
「聽說他從來不加不認識的人微信,」損友說到這又有點憤慨,「那又怎麼樣!在鍾瑤瑤面前也不過是個俗氣的男人!虧我還覺得他挺清新脫俗。」
「那你到底要不要?」說這麼一大堆,我快沒耐心了。
「要!」損友眼冒綠光,「在大帥哥列表躺屍也是好的,我只想看看帥哥朋友圈。」
我立馬把人推給了損友,點出來之前順便看了眼朋友圈。
第一條竟然就是賀星移的。
就兩個字:渣女。
時間是一分鐘前。
嘖嘖,這話很是有點怨氣啊。
難怪剛剛特地要和我強調沒女朋友,這是和女朋友吵架了鬧脾氣呢?
我幸災樂禍地轉頭想去看他大概率不會好看的表情。
誰知道抬眼就撞上了賀星移望過來的幽怨又晦澀的眼神。
燈紅酒綠之間,我倆隔空遙望着。
我覺得背上升起一股涼意。
我嘞個去。
那渣女是說我呢!

-3-
散場的時候已經凌晨兩點。
我在校外租了房子,和宿舍不在一個方向。
「要不然我今晚去你家住吧,」損友走之前還不太放心,「像你這麼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大半夜一個人太危險了。」
「兩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就沒危險了?」
「也是,」損友想了半天才說,「警察學院那個帥哥不是一直約你嗎?你讓他送送你,反正都是爲人民服務。」
「不麻煩了,我包裏帶着防狗噴霧呢。」我說完擺擺手轉身就走。
從酒吧到租的公寓也就步行十分鐘的路程,但位置有點偏,這個時候已經完全看不見人。
周圍連個路過的自行車都沒有,安靜得只能聽見我自己的腳步和心跳聲。
我本來還挺放心,結果心越走越虛,總像是能聽見後面慢悠悠靠近的腳步聲。
我去,該不會真讓我遇到了吧?
我心裏大喊不妙,加快了步子,手也慢慢朝着包裏去摸防身的東西。
身後的腳步聲剛開始還若隱若現,此刻卻越來越清晰。
彷彿已經到了我身後——
我甚至看到了他的影子!
就在心理防線崩潰的那一瞬間,我果斷從包裏掏出防狗噴霧迅速轉身——
閉着眼睛朝着身後的死變態就是一頓猛噴。
邊噴我還邊罵他給自己壯膽:「去你媽的死變態,敢跟蹤我,給我去死吧!」
想象中死變態的慘叫聲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是一聲低低的悶咳。
再然後我的手腕就被捏住,手中的東西也被他拿走。
死變態說話了:「你在幹什麼?」
聲音竟然還挺好聽。
我唯唯諾諾地睜開眼,就看到路燈下一個瘦瘦高高的男人正垂頭看着剛從我手中搶過去的東西。
語氣有點難以置信:「定妝噴霧?」
表情,是無語。
臉,還有點眼熟。
媽的,賀星移!
我盯着賀星移那張帥臉好一會兒才把心頭那股子鬼火壓下去,咬着後槽牙質問他:「你跟着我幹嘛!」
差點沒給我嚇死!
賀星移頭埋得更低:「我沒跟着你。」
「沒跟着我?」我被他氣笑了,死盯住他,「那你說你要去哪兒?」
「隨便走走。」
隨便走走?
你小子嘴是真硬啊!
「那你走吧,」我從他手中搶回定妝噴霧,「我看着你走。」
我說着側過身給他讓路,雙手環胸笑着看他。
賀星移愣了幾秒又看了我一眼,竟然還真的朝前走了。
我站在路邊靜靜地看着他,臭小子走得還挺決絕,難道真不是跟着我?
那我剛剛豈不是自作多情了?
有點尷尬但又還很害怕,我糾結着想把他叫住。
但一想到我剛剛自信到理所當然的樣子,猶豫再三,最終只默默地跟了上去——
要是真遇上了什麼事喊他,他總不至於見死不救吧?
賀星移人長得高腿也很長,但幸好他走得挺慢,我也不至於跟得太狼狽。
他慢悠悠在前面走,路燈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我安安靜靜跟在他身後,竟然也覺得有了很多安全感。
我倆就這麼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以相同的加速度前進着。
但我還是覺得不對勁——
腦子靈光一閃,我突然停住了步子,站在原地看着前面的人。
前面的賀星移剛開始還正常走着,然後步子越來越慢、越來越慢,最後停了下來。
兩秒鐘後,他有些遲疑地轉過了頭。
我揹着手站在原地朝他輕輕笑了一聲,語氣戲謔:「你走太快了。」
嘖嘖,這麼一詐就輕易露餡。
長得一副高冷禁慾的聰明樣子,也太好騙了。
笨蛋帥哥啊這是。
大概是被我無賴的樣子震驚了,賀星移愣了好一會兒,纔有些慌亂地轉過身繼續往前走。
只是步子明顯放慢了。
…………
到家之後先給朋友報了平安,我想了想還是給賀星移發了消息。
我:「鍾瑤瑤。」
我:「今天謝謝你。」
那邊正在輸入中好一會兒,最後卻只發過來兩個字。
「晚安。」

-4-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爬起來去了圖書館。
找座的時候忙着和損友解釋昨晚發生的事,沒看清對面坐着的人。
剛把東西放好,抬頭就看到了對面的賀星移。
他埋頭看書看得很認真,完全沒注意到面前的我。
我沒有任何猶豫,默默提起了剛剛放下的包,鬼鬼祟祟地準備換個位置坐。
結果剛站起來,抬頭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草泥馬,前男友!
而前男友趙航顯然也看到了我,步子輕巧地轉過彎直直朝着我走來。
在那短暫的幾秒鐘裏,我快速地進行了一遍自我反思——
今天洗了頭也化了妝,很好,現在就差一個男朋友來給我撐場子了。
想到這我偏過頭看了一眼正專注啃書、沒有一絲防備的賀星移。
就決定是你了!
我重新放下了東西,施施然坐下來,拍了拍賀星移的手背,笑容甜美:「寶貝,咱們等會兒喫什麼呀?」
我一說完話,賀星移那雙好看的眉毛就皺了起來,看着我覆在他手上的手,像是在看什麼髒東西。
等到他順着手的地方抬起頭時,方纔的嫌棄又變成了震驚:「鍾瑤瑤?怎麼是你?」
我正準備稍微給他解釋一下現在的情況,趙航已經準時到達了戰場,站在桌前居高臨下地看着我,一臉不懷好意:「瑤瑤,好久不見啊。」
屁好久不見,明明前兩天才見過,昨天還在微信上跟我求複合,裝什麼呢?
我心裏無語發笑,翻了個白眼正準備懟人,旁邊的賀星移已經擱下了筆,慢條斯理地站了起來,懶懶地掀起眼皮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瑤瑤?」賀星移冷哼一聲,「都已經分手了,誰讓你這麼親密地叫……瑤瑤?」
趙航瞳孔地震,看了看賀星移又轉過頭看了看我。
看我幹什麼?我也很震驚啊!
我剛剛不是都還沒來得及和他講戲嗎?這小子怎麼這麼上道且這麼激進!
趙航臉色有點難看,又像是故意找碴一樣看着我問:「這是你新歡?怎麼和前幾天那個不一樣了?」
他這話一出口,這下連賀星移臉色也變了,看着我的時候眼神莫名其妙有些……委屈?
昨晚賀星移那「渣女」兩個字突然如同沉重的大山猛地壓上了我的脊背,又這麼看着他像小狗狗樣可憐的神情。
我鬼使神差地心軟了些,踮起腳尖在賀星移頭上拍了拍,和他解釋:「別聽他瞎說,我就你一個的。」
說完我轉過身睨了一眼欺負小狗的趙航,語氣諷刺:「新歡不新歡至少能討我喜歡,哪像分手後還要刷存在感的前男友,再不走就只剩討厭了。」
當初和趙航在一起本來就沒什麼感情,只是因爲他臉皮夠厚、耐性夠好、人也不算差,我大發慈悲和他在一起後,才發現他竟然還揹着我找別的妹妹撩騷。
男人不自愛,就像爛白菜!
我眼裏容不下沙子,當然是一腳把他踹了。
踹完之後趙航這狗東西還裝深情上了,天天沒事就來找我求複合,煩得要死。
趙航聽着我的話發出一聲冷笑:「新歡是吧?行,我知道了。」
說完還眼神不善地看了一眼賀星移才轉身離開。
趙航一走,賀星移也重新坐下,埋首書中沒再說什麼。
我倒是很興奮,抓住賀星移的衣袖和他竊竊私語:「可以啊你賀星移!你怎麼猜出來他是我前男友的?而且別說,你演技還真挺好……」
我自顧自說着,才發現賀星移壓根沒理我,只安靜地看着我手的位置。
我愣了愣,抬起手在他眼前揮了揮:「賀星移,你看什麼呢?」
他這纔像是回過神來的樣子,掀了掀眼皮瞧我,語氣玩味:「新歡?」
我人傻了:「剛剛那不是爲了懟趙航嘛……」
「鍾瑤瑤。」賀星移打斷我的話,樣子有點自嘲。
「我是你養的魚嗎?」

這是什麼話?
我一個大不理解,但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當然不是!」
我鍾瑤瑤雖然是個萬人迷,可也從來不養魚好不好?
「那我是什麼?」賀星移皮笑肉不笑地彎了彎脣角,「你的玩具?你的賭注?還是什麼你可以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魚塘中的一個?」

我踏馬不就要了個微信,怎麼從這男人嘴裏說得就像我同時和八個男人談戀愛一樣?
「賀星移,你能不能說人話?」我有點煩躁。
賀星移身上這點子怨婦的氣質到底是和誰學的?
我和他昨天晚上剛認識,他怎麼今天就整得像是要我對他負責的樣子?
「鍾瑤瑤,」賀星移模樣彆扭得要死,「你當初……爲什麼刪我?」
啥?
我大蒙特蒙了:「賀星移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錯不了。」賀星移咬着後槽牙,眉目之間滿是怨氣。
他的樣子實在是太過認真,搞得我都有那麼一瞬間懷疑我是不是真的做了什麼玩弄人家感情的事情。
可是轉念一想,我鍾瑤瑤不是這種人啊。
更何況像賀星移這種頂級的男人,我要是真的渣過也不應該忘了纔是啊。
「要不然你給點提示唄?」我撓撓頭,「我到底和你有啥關係啊?總不可能是我小學時玩漂流瓶和你談過網戀吧?」
我真摯地看着賀星移,他卻是「嘖」了一聲,像是不想再聽我胡言亂語一般,收拾東西走了。
…………
在圖書館自習到一半的時候,損友手捧咖啡來給我送關愛。
這女人送關愛都送得心不在焉,捧着個手機唉聲嘆氣:「他怎麼還不同意?」
「誰?」
「還能是誰?」損友瞪我一眼,「校草唄,我驗證信息都發了八百個了,還沒同意呢。」
「不同意就換一個,」我隨口接道,「我還能少得了你的男人?」
損友若有所思地撐着頭:「像校草這麼有原則的帥哥還真不多,我也就遇到過一個,還是大二時候的事了,也是死活加不上微信……誒,那個人好像。」
「像什麼?」我百無聊賴地翻着單詞書,隨口接道。
「那個人好像是……」損友像是打了興奮劑,猛地來了精神,手指瘋狂在手機屏幕上滑動着。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聽見損友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我去,鍾瑤瑤,還真是他啊!你還真的是有人性沒異性啊!」
啥玩意兒?
我不解地接過損友的手機,只看了一眼我就如五雷轟頂般愣在了原地。
我以前就給損友推過賀星移?
賀星移就是那個純情學弟!

-5-
我鍾瑤瑤糊塗啊!
大二的時候部門迎新,我作爲我們模聯的門面自然是要處在拉新的第一線的。
賀星移就是在那時候被我盯上的。
「學弟要不要了解一下我們模聯?」我跟在賀星移屁股後面,笑得像朵花。
賀星移那時候還很靦腆,連拒絕人都那麼生澀。
「不好意思學姐,」賀星移一下臉就紅了,「我對模聯可能沒什麼興趣。」
他拒絕意思很明顯,但我鍾瑤瑤也不是輕言放棄的人:「對模聯沒意思的話,那學弟對談戀愛有興趣嗎?」
我說這話本來沒什麼別的意思,不過就是招新拉人的套路罷了。
誰知道我話一說出口,賀星移這傻小子臉紅得跟喝了二兩白酒一樣,怯怯看我一眼,結結巴巴話都說不清楚了:「加、加模聯……送、送女朋友嗎,學姐這樣的?」
我當時差點沒笑到背過氣去。
只覺得這學弟長得這麼帥還這麼純情,也太可愛了點。
我狂笑着拍他的肩逗他:「送!加入模聯的學弟都送女朋友。」
說完我就拉着已經羞澀得不能自處的賀星移去填加社團的表,還順便加了個微信。
但我不知道他究竟叫什麼名字,只隨手給了個「純情學弟」的備註。
那段時間「純情學弟」老找我,但我因爲在模聯裏被一個師兄纏得沒法子,中途就退出了模聯。
慢慢也就沒太想起還有這麼號人。
再然後就是損友有次被海王渣了,那段時間天天以淚洗面。
我實在看不下去,張羅着給她推男人。
我問她喜歡什麼類型的。
她說她受夠了海王,想找個純情的,最好還是年下。
損友:「弟弟香啊!」
我翻了翻列表,很快將目標鎖定到了「純情學弟」上。
我:「這個好,純情可愛的嫩弟弟。」
我:「給我拿下,別踏馬再讓我看到你爲渣男掉一滴眼淚!」
說完我就把賀星移推給了損友,回過頭麻利把人刪了。
到現在兩年過去了,我已經將這事忘得一乾二淨。
更何況賀星移這小子變化也太大了吧,直接從純情小奶狗變成了又拽又彆扭的怨婦啊!
而且怎麼還莫名其妙把我當成渣女了?
我只說送女朋友,又沒說我要當他女朋友啊!
我想了想,問損友道:「那個……賀星移這兩年有談過戀愛嗎?」
「沒聽說過,」損友搖頭,「誰能搞定他啊,連個微信都不給加的男人,真的需要女朋友嗎?」
我聽着這話默不作聲。
又東拉西扯了幾句,損友才離開。
周圍一下子安靜下來,我翻着書卻半個字也看不進去,滿腦子都是賀星移那張帥氣的臉和滿是怨氣的表情。
想得煩躁,我索性合上書,打開微信點開了賀星移的朋友圈。
和他這彆扭人不太一樣,他的朋友圈倒是大大方方的。
一眼望到底的乾淨。
最新一天是昨晚意有所指的「渣女」,再前一條卻已經是好幾個月前。
時間是 4 月 12 日,就一個【耶】的 emoji。
非常地莫名其妙。
再下一條朋友圈是在 3 月 1 日的凌晨四點。
特標準的網抑雲:「如果沒那麼喜歡你,今晚或許會好過一點。」
再下一條是去年的 12 月 17 日,還是一個簡單的 emoji。
一個生日蛋糕。
滑動手機屏幕的手突然頓住,方纔還平穩的心跳猛地亂了。
我腦中一片空白,只努力地想要將那幾個數字和一些東西結合起來——
12 月 17 日,是我的生日。
3 月 1 日,我和趙航在一起那天。
4 月 12 日,我和趙航分手。
我控制不住地手微微發抖,使勁往下劃了一下,很輕鬆地滑到了他朋友圈的第一條。
2020 年 9 月 8 日
遇見一個人,心爲她亂了。
2020 年 9 月 9 日
鍾瑤瑤今天說我可愛。笑死,她最可愛。
2020 年 9 月 10 日
今天沒和鍾瑤瑤說上話,再接再厲!
…………
2020 年 11 月 2 日
可惡,鍾瑤瑤怎麼把我刪了?!
2020 年 11 月 7 日
今天聽見鍾瑤瑤和她朋友說男人不過是消遣。
…………
消遣就消遣吧,能不能把我先加回來?
2020 年 12 月 17 日
買了個和你一樣的蛋糕,因爲想許願:
希望明年能陪着你。
鍾瑤瑤,生日快樂【生日蛋糕】。

-6-
見到賀星移的時候,我已經在圖書館門口蹲了兩個小時。
現下已經是初秋,夜裏的空氣又溼又冷,我也只穿着一件單薄的針織衫。
站得累了我就蹲下來,身子縮成了小小一團。
抗風。
都這麼窘迫了都還是擋不住我那該死的桃花運,來搭訕的一個接着一個。
好巧不巧,賀星移從圖書館裏走出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這一幕。
據當事人之後回憶——
我當時可憐巴巴地蹲在圖書館門口的角落,眼睛溼漉漉、含情脈脈地看着面前拿着手機來要我微信的男生,讓人特有保護欲。
我真的要無語死了,眼睛溼漉漉那踏馬是因爲風吹的!
含情脈脈那又是什麼鬼?
長了一雙看狗都深情的眼難道也能怪我!
一看到賀星移出來,我就喊他:「賀星移!」
賀星移看了我一眼,腳步微微頓下。
只是在注意到我面前的男生時步子又急促起來,連那挺拔的背影都像是含着某種怨氣。
「同學不好意思,」我無奈指了指賀星移,「我是來等男朋友的。」
男生聞言走了,但「男朋友」也不知道聽到我的話沒有,反正沒理我。
我本來是想起身追他,結果蹲久了——腳麻了。
「賀星移!」我不死心,扶着牆咬着牙喊他,「賀星移,賀星移,賀星移!」
「男朋友」停下來站在原地,但還像是在賭氣一樣揹着身子不肯轉過來。
「你過來,我腳麻了!」我抬眼望向他,可憐巴巴。
賀星移這下動了,長腿一邁兩步就到了我的面前,一張帥臉還板着:「你在這幹什麼?」
「等你,」說完我就看到賀星移不解的樣子,「你又不回我消息,我猜你肯定還在圖書館,所以就在這裏……」
我話還沒說完,身子就猛地一暖,腦袋上被蓋了一件衣服。
賀星移的外套,還帶着他的體溫和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很令人心安。
「沒有不回你,沒電了,」賀星移蹲下來和我平視,臉色還是不好看,但語氣已經溫柔下來,「還能走嗎?」
他說着站起身朝我伸出一隻手,想要來扶我。
「不能,」我立刻搖頭,向他伸出兩隻手臂,「你揹我。」
賀星移沒動。
我一臉正經地看着他,其實心裏還是有點遺憾的——
還是以前那個純情可愛的學弟好啊!
「誒,我等了兩個小時呢,而且這裏風好大,我又冷又……」我埋着頭,苦兮兮地抱怨。
話還沒說完,賀星移就已經無奈轉身背對我蹲了下來。
他一句話都沒說。
但我,看見他耳根已經紅透了。
我手腳並用地趴在他的背上,叫他的名字:「賀星移。」
「嗯?」他應了一聲,聲音透着些不自然。
我清了清嗓子:「剛剛那個男生來加我微信。」
「哦。」身下的人身子抖了抖。
「但我和他說我是來等男朋友的。」
我說着偏過頭去看賀星移,他鴉黑的睫毛微微動了動,臉上的表情也是一滯。
好一會兒賀星移才說話,聲音輕輕的,又透着些小心翼翼。
「等到了嗎?」
我在他背上甜甜笑起來:「嗯,等到了!」
秋風仍舊裹挾着幾分涼意,但我已經不冷了。
猛地撐起身子在賀星移臉上啄了一下,滿意地看着他剛剛臉上還冰冷得像塊冰一樣的神情慢慢融化。
我老實巴交地趴在他的背上,安靜如雞。
我不說話也不鬧騰了,賀星移大概還不太適應:「在幹嘛呢?」
「噓,我在聽!」我打斷他。
「聽什麼?」
「聽你的心有沒有亂。」

-7-
賀星移把我背到小區樓下,我問他要不要上去坐坐。
他紅了臉不自然地拒絕了。
我調戲良家婦女一樣捏了捏他的下巴:「怕我把你賣了?還是你們男孩子出門在外都要這麼保護好自己?」
我就是開個玩笑,但賀星移沒笑。
他沉默一陣才說:「鍾瑤瑤,我會當真的。如果你只是和我玩玩,我……」
「你怎麼樣?」我厚着臉皮湊到他面前,「你就不理我,然後把朋友圈全刪了是不是?」
小孩子氣。
「……」賀星移抬眼看我,「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這傻小子以前肯定把我屏蔽了,這回重新加上微信,怕是忘了。
「賀星移,這麼喜歡我,怎麼不早點說?」我盯着他的眼睛問道。
賀星移回看我,樣子有點無奈:「說過了。」
「什麼時候?」
「很多次,」他嘆了口氣,「你沒放在心上而已。」
我驚呆了,賀星移到底什麼時候說過喜歡我?
接下來的時間裏,因爲賀星移打死不肯上樓,我在樓下吹了兩小時冷風,聽完了賀星移以前對我千奇百怪的「示愛」。
比如我和朋友玩遊戲,電話號碼放朋友圈,誰的手機響了誰喝。
賀星移打來電話,支吾半天,就說了一句「少喝點酒」。
然而我因爲他這通電話又多喝了一杯,還以爲這是什麼新型整蠱方式。
比如我有次生病在校醫院住了兩天院,賀星移親力親爲來照顧了我兩天。
期間倒水帶飯削水果皮,輸液拿藥講故事哄睡。
我當時感動壞了,出院之後立刻訂了一面錦旗送過去,稱讚我們校醫院的人道關懷。
但問題是,賀星移全程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我能把他認出來纔有鬼了吧?
再比如大二那年體測,我從小到大體育就不好,八百米更是能要我老命。
跑完第一圈我人就不行了,看着漸行漸遠的大部隊,我的步子越來越重,眼看就想擺爛放棄。
當時賀星移也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趁着老師不注意拉了我一把。
他說:「鍾瑤瑤,我和你一起。」
我當時累得完全不想說話,但莫名在這句平淡至極的話中找到了堅持下去的理由——
至少還有人陪我一起跑下去。
踩着及格線跑到終點的時候,我喘着氣想要去找他,想要向他道謝。
剛一直起腰就被一堆獻殷勤的男生簇擁住了,給我遞水的,替我扇風的,扶着我走的。
但都不是他。
現在我知道了,他就是賀星移。
昏黃燈影灑在賀星移身上,將他整個人勾勒得過分溫柔。
賀星移講這些事情時其實沒有任何怨氣,反倒是帶着淡淡的笑意,像是沉浸在了那段回憶之中。
他的故事裏明明一句喜歡都沒有,但好像處處都是喜歡。
「賀星移,你怎麼這麼笨啊,」我的嗓子癢癢的,「老做好事不留名,愛情雷鋒啊你這是。」
「我喜歡你是我的事啊,」賀星移輕笑一聲,「我不想讓你覺得我的喜歡是負擔,不想拿我心甘情願爲你做的事情來綁架你,讓它成爲你和我在一起的籌碼。」
「不是綁架,」我牽過他垂在身側的手,心裏發酸,「但你也應該讓我知道,沒有回應的喜歡是很辛苦的。」
哪有人應該那麼不計一切地去喜歡呢?
又不是小孩子,不計較得失,不計較後果,喜歡就是喜歡。
賀星移垂眸盯着我,眼中星光熠熠,聲音溫柔到骨子裏:
「不會,鍾瑤瑤。」
「喜歡你,我甘之如飴。」

-8-
回到家洗完澡出來,賀星移已經發來好幾條消息。
賀星移:「我在兩分鐘前到家了,前兩分鐘手機在充電。」
賀星移:「感覺好不真實,像撿到大便宜。」
賀星移:「瑤瑤在幹嘛?」
賀星移:「我的瑤瑤在幹嘛?」
賀星移:「早知道剛剛在樓下多站一會兒了。」
賀星移:「瑤瑤是在忙嗎?」
賀星移:「不會又要把我刪了吧?」
我看到消息的時候,那邊已經被迫害妄想症到懷疑我剛剛說要和他在一起也是因爲玩遊戲輸了。
太可愛了,我直接打了個電話過去。
那邊很快接通。
「瑤瑤?」他的聲音莫名有點啞。
「嗯,」我靠在沙發上擦頭髮,「安心了嗎?男朋友賀星移。」
「安、安心,」那邊支支吾吾的,「我一會兒給你打回來,乖。」
「你在忙嗎?」我隨口問道。
「在浴室……」賀星移的聲音低低的,「怕接不到你電話帶進來了,等我五分鐘。」
在洗澡還接電話,真有你的。
我笑着掛斷電話,剛切出來就看到前男友趙航發來的微信。
本來不想理會,卻猛地注意到裏面提到賀星移的名字。
趙航:「查到了,醫學院臨牀 3 班的賀星移。」
趙航:「膽子挺大。」
我扣過去一個問號。
我剛回消息,趙航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趙航你什麼意思?」電話一接通,我就急切地問道。
「沒什麼意思,」趙航說話的聲音又陰又冷,「就是看不慣他,想收拾他。你就別管了,老子還喜歡你,動不到你這裏。」
他那邊像是有很多人,他話一說完,那邊就響起一陣鬨笑聲,還有此起彼伏的接話聲。
「弄他媽的,搶我哥女朋友。」
「明天就給他拖廁所裏一頓毒打,這麼不老實。」
「現在這些女的就喜歡這種小白臉,都踏馬腦子有病,航哥你也別慣着她。」
「去你媽的。」趙航暗罵一聲。
隨着那邊罵罵咧咧的聲音,我背上開始冒出冷汗。
以前趙航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不這樣的,說話很有禮貌、舉動也還算紳士。
我雖然也聽別人說過趙航他哥殺人都不坐牢,說他一家都是混社會的痞子,趙航也不老實。
但我當時沒怎麼聽進去,也覺得趙航不像那種人。
結果知人知面不知心。
「趙航,我們已經分手半年了。」我怕激怒他,儘量好言好語。
「老子不認,」趙航煩躁地啐了一口,「當時以爲你他媽就是和我耍小性子,哄了半年都沒好,身邊跟那幾個舔狗我也沒管,結果你他媽轉頭找個新歡。」
「你別無理取鬧,」我簡直被他的話無語住了,「分手了就是分手了,我就算不和賀星移在一起,以後也會和別人在一起,你別去找他麻煩。」
「喲,這就護上了?因爲你這句話我還得多給他幾腳,以後你談一個我找一個,就他媽耽誤你,你自己看着辦吧。」
他話一說完沒等我開口,就掛斷了電話。
我拿着手機,心裏亂作一團。
正這個時候,手機鈴聲又響起來,是賀星移打來的。
「喂?」賀星移道,「和誰打電話呢?打這麼久。」
「和我媽。」我失神地隨口胡謅。
「和阿姨聊了些什麼?」他像是心情很好,每一個聲調都帶着笑意。
「沒聊什麼,就說讓我多喫點。」
「阿姨說得對,我剛剛……」
「賀星移,」我心裏憋着一口氣,艱難地喊出他的名字,「我剛剛想了想,要不然我們先暫時分開一段時間吧。」
那邊沉默幾秒,像是沒聽到我剛纔說的話,賀星移突然道:「瑤瑤要喫糖炒栗子嗎?」
「什麼?」我沒太懂他的意思。
「糖炒栗子,熱乎乎的那種。」
「我不喫糖炒栗子……」
我話還沒說完就被他打斷:「鍾瑤瑤,下樓吧。」
我身子一僵,連鞋也顧不上穿就衝向了陽臺——
昏黃路燈灑下一地碎影,穿着純白毛衣的賀星移長身而立,一手拿着電話,一手抱住一個棕色的紙袋子,正抬頭望向我。
他臉上帶着笑意,真的像是沒有聽到我剛剛說的話。
「你怎麼來了?」我心裏難受得厲害。
「我剛剛回去的時候,看到路邊有賣糖炒栗子的,我當時就在想鍾瑤瑤大概會想喫糖炒栗子。」
我沒說話,拿着手機仍然和他遠遠相望。
那邊卻突然傳出一聲輕笑:「當然了,這只是我想見你的理由罷了。」
「所以鍾瑤瑤,糖炒栗子你要喫嗎?」
心臟像是被人狠狠揪住,我好想衝下樓去告訴他,糖炒栗子我要,賀星移我也要。
但我邁不開這個步子,我知道我只要下了樓就不能說出訣別的話,賀星移的懷抱很暖和的,我說不了冰冷的話。
但這又會把賀星移放在什麼境地?
我不是會被人牽着鼻子走的性子,但我也不會冒失到讓賀星移承受趙航的報復。
所以我和賀星移需要暫時地分開。
只是暫時而已。
我再次重複自己的話:「賀星移,我們暫時分開吧,只是暫時……」
我的話還沒說完,賀星移猛地掛斷了電話。
我站在陽臺上看着他落寞又決絕地轉身,把剛剛還小心翼翼抱在懷中的糖炒栗子隨手扔在了路邊的垃圾桶裏。
沒有一絲猶豫。
我電話還放在耳邊,只是靜靜地看着他,什麼都沒做。
賀星移你看,喜歡我真的很辛苦的。
眼看着那個白色的身影越變越小,我才走回到客廳。
冷靜地給趙航發過去信息:「我和他分手了,放心吧,我單一輩子。」
那邊很快回了消息:「乖,明天接你喫飯。」
賀星移在我的生活中暫時消失了。
這是好事,我正好可以全身心地找到對付趙航的方法。
趙航和他家那檔子破事其實有心瞭解也挺好打聽的,他自己本身也口無遮攔。
他家就是那種地方上的地頭蛇,掃黑除惡的漏網之魚,有點小錢有點人脈,最重要的是不要命,老混混帶着兩個小混混,到處惹是生非。
這麼些年早就是一身臭,只是一直沒人能收拾得了他們一家。
趙航可能真對我是有幾分興趣的,當初追我的時候還真收斂了脾氣秉性,在我面前裝好好先生,沒讓我見過他那副地痞流氓樣。
這下因爲賀星移這事,他大概也懶得再裝,天天帶着我招搖過市。
他和他那堆狐朋狗友,抽菸喝酒欺負人以及不可描述的事情也都不再避諱我,正好方便我取證。
進展還是頗爲順利。
結果那天碰到了賀星移。
當時我倆已經快一週沒有見過面,趙航陪着我在食堂排隊的時候,我就看到了賀星移。
他也看到了我,一動不動地盯着我看。
那眼神就像是他被我要微信那次,幽怨得厲害。
我很快移開了眼,生怕趙航看見他,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而賀星移也沒來找我,和我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
我本來以爲不會有什麼意外,但沒有意外的話意外還是要發生了。
趙航點了一盤魚,殷勤地給我挑刺,把理好的雪白魚肉放在我的碗裏。
「我不愛喫這個。」我不領情,把魚肉挑了出去。
我其實愛喫魚,只是不想喫他挑過來的魚,如果是賀星移理好的魚肉大概會更香一點。
趙航沒放棄,又把魚肉挑回了我碗裏:「女孩兒喫魚好。」
我還是不要,犯倔把肉扔在了桌子上,拉下了臉:「我說我不喫,別挑了。」
我說話的語氣說不上好,話音一落我倆之間的氛圍就冷了下來,趙航剛纔還笑着的表情猛地沉了下去,冷着一張臉盯着我看。
我倔強地盯了回去,趙航點燃一支菸深吸一口,然後照着我的臉就吐了個菸圈,是在忍耐其實也是在泄憤。
我還算是瞭解趙航,我這麼做自然是因爲我有恃無恐,知道他不會對我怎麼樣。
本來下一秒他就應該想通了,滅了煙和我賠笑說「不喫就不喫,怎麼還生氣了」這種話。
結果始料未及的一碗湯猛地從趙航頭頂倒下來,徹底將他激怒。
完了,出事了。
我惶恐地看過去,賀星移站在我身邊,拉過我的手居高臨下地看着趙航,像在俯視一隻螻蟻:「她說她不喫,你他媽聽不懂嗎?」
從認識賀星移到現在,他給我的印象一直都是乖乖的小奶狗,純情好騙又愛臉紅。
我沒見過他臉上那麼冷酷厭惡的表情,也沒聽過他說髒字。
但他現在的模樣,發狠又無畏,像一隻好鬥的雄獅,守護他的領土,一絲一毫不肯退讓。
但我有點害怕。
我拉拉他的衣袖,輕聲說:「賀星移,你馬上跑!他不會欺負我……」
「鍾瑤瑤。」賀星移沒聽我把話說完,打斷了我。
他把我拉起來,被菜湯打溼的裙子黏在我的大腿上,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麻利脫下白色外套圍在我的腰間將其擋住。
「我什麼都知道,」他嘆了口氣,「我不是真傻。」
「什麼?」我不解地看着他,他知道什麼?
「站在這裏別過來,」他把我拉到了邊上,挽起了袖子,「只要你不想我輸,我是不會輸的。」
趙航已經氣得發瘋,不知從哪裏扯來一件衣服把身上的菜湯擦了擦,又看到賀星移拉着我,更是氣得恨不得將賀星移撕碎。
「你他媽還找上門了!」趙航衝了上來,「老子今天就當着她面弄死你!」
兩人打成一團,賀星移顯然就是根本沒打過架,面對像趙航這種慣犯顯得有點喫力,臉上捱了好幾下。
但他很聰明,醫學生熟知人體結構,自然知道打人哪裏最痛最要命,兩人也算是打成了個平手,雙雙掛彩。
我看着趙航一拳拳毫不客氣地落在賀星移臉上,心疼得不行眼眶也紅了,也只能朝着他喊:「賀星移,我不想你輸!」
不知道我說的話賀星移到底聽到沒有,也不知道到底起沒起作用,只知道那個乾淨又溫和的少年身上帶着血污,死命地和趙航扭打在一起,不肯退一步。
但他到底只是一個普通學生,根本不是趙航那種混子的對手。
警察來的時候趙航正騎在他的身上,一下又一下發狠地往他身上招呼,沒留一絲力氣。
趙航被警察拉扯了起來,我連忙撲過去把賀星移扶起來,他那個傻子還在笑。
「你看我沒輸。」他朝我眨了眨眼,還想着安慰我。
「都被打成這樣還……」我看着他滿臉的淤青眼眶紅了,聲音也帶上些哽咽。
「不疼,」他嘴是真硬,「我知道打人哪裏最疼,也知道怎麼保護自己……你、你別哭啊。」
他見我一副要哭的樣子一下慌了神,直起身子還想來幫我擦臉,結果一動也不知道碰到了哪裏疼得齜牙咧嘴。
我又笑了。
賀星移也看着我笑。
「鍾瑤瑤,」他伸手摟住了我,聲音又低又輕,「糖炒栗子還要喫嗎?熱乎乎的那種。」
我回抱住他,語氣堅定:「喫!」

-10-
抱着一袋糖炒栗子坐在警察局的時候,我才意識到事情好像挺嚴重。
警察叔叔們都是一副大敵當前的樣子,搞得我都緊張了起來。
我拉拉賀星移的衣袖很是擔心:「完了,打架鬥毆不會給你記大過吧?」
賀星移本人倒是挺淡定,病懨懨地靠在我肩上,手上還忙着剝板栗:「沒事的。」
說完他側過頭,將手中剝好的板栗餵給我,還順帶捏了捏我的臉。
板栗軟軟糯糯,又香又甜,我喫得挺開心。
「咳咳!」
我正沉浸在賀星移的投餵中,頭頂上方傳來一聲輕咳,接着是一聲低沉的問話:「怎麼回事?」
我順着聲音往上看,就看到一個穿着警服很高的男人,三十歲出頭的樣子,有種成熟男人的魅力,正板着一張臉看着我和賀星移。
他身上有種威嚴感,我被看得有點心虛害怕。
氣氛怪怪的,旁邊的警察叔叔很上道地解釋:「賀局,都是小事,倆男生爲一個小姑娘爭風喫醋打起來了,教育一頓就好……」
誒,原來是領導來視察,不是啥大事,我放下心來。
「爭風喫醋?瞧你那點出息,」男人的眉毛擰起來,朝着我努努嘴,「這就你說那姑娘?」
我驚恐地看了看賀星移,又看了看面前的男人。
這倆是認識?
警察叔叔剛剛叫他啥?賀局?!
賀星移站起身走到男人面前,瞪了他一眼:「你別嚇到她。走吧,還杵在這幹什麼?」
「不跟我介紹介紹?」男人不肯走,掃視了我一眼,「我回去怎麼跟爸媽交代?」
「我哥,」賀星移一臉不情願地指了指男人,又換了副表情介紹我,「鍾瑤瑤,我可愛的女朋友,怎麼樣,你沒有吧……」
男人沒搭理他的幼稚行爲,朝我伸出手:「賀北辰,賀星移他哥,北市公安局局長。」
「我是鍾瑤瑤。」我顫顫巍巍伸出手。
不知怎麼就見到賀星移他家人了,還是在這種場合,以這種情況,以這種身份……
我腦子靈光一閃,猛地握緊賀北辰的手:「警察叔叔,掃黑除惡歸不歸您管?我有情況想向您反映!」
「賀北辰,你手給我撒開!」賀星移急了,忙過來把我手拉走,轉過頭還給我說,「什麼警察叔叔?瑤瑤你差輩了!還有趙航威脅你那事我已經交代過了,你別擔心了。」
話說到這,我也就突然明白剛剛在食堂,賀星移說他什麼都知道是什麼意思。
他知道我的處境,知道我說的暫時分開是身不由己。
「你怎麼知道的?」我還是不太理解。
「你剛和我在一起就說要暫時分開,第二天就又和趙航處在一起,」賀星移還有點怨氣,「我怎麼可能猜不出來?稍微一打聽就能知道趙航他是什麼成分,你又是什麼打算了。」
「他們那一家子違法的事情沒少幹,我就通過正規途徑反映了一下,本來照進度也就準備這兩天收網了。」
我聽完這話很快反應過來其中漏洞:「所以你知道我在擔心什麼,也知道這兩天趙航就要完蛋了,那今天你和他動什麼手?」
「這不是沒忍住,」賀星移有點兒心虛地看了看我,「也是因爲……」
「也因爲什麼?」我皺着眉追問。
「因爲想讓你心疼心疼我,」賀星移嘆了口氣,「我心裏堵着一口氣,就想和他打一架。」
「我那天晚上其實挺生氣的,覺得你是在玩兒我。但想來想去又沒法真同你置氣,你是鍾瑤瑤啊,我怎麼可能和你計較什麼?但我總需要發泄一下。」
敢情他發泄的方式是去捱打啊?
我看着賀星移臉上的青紫,沒忍住笑出聲:「那你成功啦,我心疼了。」
「賀北辰,你還看得下去?」賀星移看我一眼,又不滿地看向他哥。
賀北辰聳聳肩,長腿一邁走了。
等到周圍沒有人了,賀星移才上前一步抱住我。
「讓你心疼不算,要讓你愛我纔算成功,」賀星移聲音透着一絲委屈,「你還記得我上次跟你說,我不想拿我心甘情願爲你做的事情綁架你,讓它成爲你和我在一起的籌碼嗎?」
「記得。」我抬起眼,撞進了賀星移滿目的堅定中。
「我後悔了,我要加大籌碼,關於我很愛你這件事,你要隨時隨地瞭解到。」賀星移說完,下巴枕在我的肩上,輕輕嘆出一口氣。
我歡喜笑起來,從他懷中掙脫,踮起腳尖在他臉上啄了一下
「賀星移,要喫糖炒栗子嗎?熱乎乎那種!」
【賀星移視角番外】
我已經盯了鍾瑤瑤一個晚上了。
我倒要看看要微信這事什麼時候輪得到我。
終於,她朝這邊走來了,我是第六個。
趕快把頭低下去,千萬別讓她發現我在看她!
「帥哥,給個微信?」
她這麼說了,我當時就想照着做,手舉到一半我就硬生生壓下去了。
絕對不能讓鍾瑤瑤覺得我是什麼隨便的男人。
「不加。」我賀星移真是出息了。
不敢看她的表情,我索性把頭低了下去,然後就聽到她不解地問了一句。
我再抬頭的時候才發現,她離我好近,我們的全部距離就兩釐米。
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見面時她拉着我去填表的樣子,言笑晏晏,不媚不俗,整個人像發着神光,驟然闖入我的世界。
心就亂了。
我呆了我傻了,我看到鍾瑤瑤在看我,眼神錯愕。
我慌亂地低頭,回她:「我說不加。」
說完我就後悔了。
該同意了啊!我這張嘴!
她還在和我說話,但我大腦已經宕機,說多錯多。
我沒女朋友,更不想和鍾瑤瑤交什麼朋友。
至少不要是普通朋友。
這麼兩個回合,鍾瑤瑤也不再堅持,竟然同意了旁邊人加微信的請求。
可惡!
鍾瑤瑤怎麼可以隨便加別人微信?
鍾瑤瑤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
厚着臉皮截胡,又成功加上了微信。
我本來挺高興,還想多和鍾瑤瑤說幾句話。
結果她臉一垮走了。
…………
糾結半天給她發過去一條消息。
H:「賀星移。」
賀星移!鍾瑤瑤你還記得我嗎?
我是模聯的那個學弟賀星移!你當初說加入模聯送像你這樣女朋友的那個!
那個賀星移!
我看到鍾瑤瑤拿起手機,她應該是看到了。
我等了半天,她也沒回我,轉頭還和她那個朋友有說有笑。
對了,她就是和那個朋友說男人都是消遣的。
消遣就消遣吧,鍾瑤瑤你能不能先回我!
她真沒回我,她真把我忘了。
我 emo 了,她壓根沒記住過我。
她太討人喜歡了,數不清的男孩兒喜歡她,我要微信都排第六,在她心裏又排第幾?
煩躁。
身邊的朋友還在抱怨我剛剛怎麼不讓他加漂亮小姐姐微信。
我煩得要死,甚至想給他一拳。
你加屁!
我等得發瘋發狂,甚至想走到她面前再做一遍自我介紹。
最後忍住了,打開軟件搜索:怎麼引起心儀女孩的注意。
然後照着第一條做了。
發了條朋友圈,就兩個字:渣女。
一分鐘後,鍾瑤瑤終於看過來,我倆隔着燈紅酒綠四目相對。
我挺高興。
這搜索軟件,靠譜!
【完結】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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