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討男神歡心,我在市區偷偷放煙花,被逮了。
結果抓我的警察是男神他爸。
未來公公一邊做記錄一邊笑的打顫,還調侃幫我交罰款的男神。
「這個月你已經送進來三個了,怎麼,幫你老子加業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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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警察局冰冷的凳子上,我垂着頭,恨不能縮進地縫裏去。
「市區不能燃放煙花爆竹,你不知道嗎?」
我弱弱道:「知道……」
「那你爲什麼明知故犯?」
抬起頭,小心地瞥了一眼眼熟的警察大叔,把頭低得更低了。
「我色利燻心……是我錯了……」
「行了。」做記錄的大叔笑了一聲,「看你是初犯,就不用別的什麼懲罰了,等會交個罰款就能走。」
我低着頭沒吱聲,只覺得人生都灰暗了。
爲了追到男神,我們院的高嶺之花周彥南,我特意打聽到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放煙花給他告白。
我們這裏老幾年就禁了社區煙花爆竹,抓到就要罰款或者蹲兩天。
但我本來想着晚上過了巡邏時間,又是隻放幾個,懷着僥倖心理沒有改變計劃。
……但人,倒黴起來喝水都塞牙縫。
就在煙花滿天,我拿出玫瑰準備朝着男神訴說心意時,一輛突然開始烏拉烏拉的警車出現在了我面前,兩個警察從車上下來。
與此同時,男神對着其中一位,淡淡喊了一句:「爸。」
-2-
我蔫得就跟地裏那霜打了的小白菜一樣。
訓完了話,男神他爹一改嚴肅的嘴臉,叼着煙,笑呵呵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說起來也有我那兒子的錯,要不是他這小子用那張臉亂勾人,你也不會這樣。」
我下意識地反駁:「不!是我的錯,是我昏了頭。」
男神怎麼會有錯!男神做的都是對的!
男神他爹一聽,頓時笑得更開心了,一顫一顫的。
一旁湊熱鬧的其他民警也好笑:「你兒子這個追求者真護短啊。」
我窘迫得紅了臉,諾諾半天說不出來話。
一羣人的動靜不小,原本在不遠處等待的周彥南似乎也察覺到訓話結束,起身走了過來。
男神沉着雙墨色的眸,瞧着一點都不像是跟我一起做錯事上警車被帶來,而是被局裏請去協助破案一樣。
總的來說,就不像跟我是一個世界的人。
臉上的溫度頓時更高,我想起剛纔煙花未完的話語,尷尬得只想轉移話題:「我去交罰款吧……多少錢?」
「五百。」一旁的警察姐姐回應我。
我摸摸兜,空的。
再一看手機,餘額三百。
這個月還有幾天,還沒到我發生活費的時候。
爲了告白更浪漫,我特意買了貴的品種,直接掏空了我的錢包。
我頓時僵住了身體。
警察姐姐一臉理解地遞上了收款二維碼:「支付寶微信都可以,你們小年輕現在肯定不帶現金了吧?」
我:「……」
倒是男神他爹看出了什麼,一把將周彥南扯過來:「你幫人小姑娘先交了罰款,先送回宿舍去,這麼晚了,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
周彥南瞅了我一眼,沒說什麼,乾淨利落地掏出手機,掃了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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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三保證以後不會再亂放煙花後,我終於被放出警察局,塞進了男神他爹的車裏。
從剛纔嘴角就一直沒耷拉下來的大叔將車鑰匙甩到周彥南手裏,拍了拍駕駛室的車窗。
「這個月都是第三個送進來的姑娘了,你就算要給你爹增業績也不是這麼個增法。」
周彥南淡定地升上車窗,發動汽車:「你該回去上班了。」
「臭小子,你爹這是關心你。」大叔笑罵了一聲,又轉頭朝我示意:「小姑娘別想多啊,他也就跟着你一個人進來過。」
如果以往聽見這些,我一定激動地亂跳。
但現在對着別人的調侃,我只能幹笑了兩聲,一聲叔叔再見剛說了一半,車子就一腳油門,離開了警察局門口。
沒了第三個人的聲音,不大的車內頓時安靜了下來,悶得叫人難過。
我小心吞了口口水,餘光打量開車的周彥南。
「只跟我一個人進來是什麼意思……」
開車的青年面色不變:「字面意思。」
我頓時沒了話。
這個人一直都是這樣,容易叫人誤會。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笨手笨腳地做實驗,失敗了好幾次。
周彥南看到後替換了和我同組的妹子的位置,手把手幫我過了實驗。
之後每次實踐課,他都過來和我組隊,弄得我心裏小鹿亂跳,以爲自己進了大學之後魅力暴增,吸引到男神一見鍾情。
不止這些,體育課打排球他也總是跟我一隊幫我護着我,就連我幾個舍友每次看到都擠眉弄眼地覺得他對我有意思。
這樣半個學期後,我試探想引他告白,卻只得到了讓我石化的回答。
「我沒有見過做實驗這麼爛的人,跟你組隊,是怕你炸了實驗室。」
排球從周彥南的小臂彈起,一下砸到我的臉上:「排球也是,我只是搞不懂,爲什麼你打球這麼爛。」
他一直以來的幫助和重視,大概只是一個天才對普通人的研究而已,但我卻傻乎乎地一頭栽了進去。
知道了事實後,我消沉了一段時間,很快又在舍友們的安慰下奮起。
像我一樣的人還有很多,但是周彥南偏偏選擇來幫我!這就是緣分!
現在不喜歡我又怎麼了,又不代表以後不喜歡我!不就是追人?我別的沒有,耐心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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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話是這麼說,再遇到周彥南說這種會讓人誤會的話,我還是有點控制不住我的自作多情。
本來今天告白就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好巧不巧又被周彥南的爸爸抓了教訓一頓,最重要的,我連罰款都不夠錢交,還要被我告白的對象出錢撈我,還送我回去。
一連串打擊讓我心理防線幾乎崩塌,一想到丟了這麼大的臉,我咬着下脣,眼淚不自覺蓄滿了眼眶,一顆一顆滾落下來。
「……你哭什麼。」
啪嗒啪嗒剛掉了兩滴,周彥南就察覺到了我的不對。
他將車停在了路邊,面色奇怪地扳過我的身體,想強迫我看他。
可我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就是強撐着不想抬起臉。
哭泣所帶來的耳鳴中,我似乎聽見他非常輕地嘆了口氣。
周彥南的耐心一向不怎麼樣,最煩別人聽不進去話。
之前有一起做實驗的另一個同學和他僵持意見,他直接非常狠辣地不帶一個髒字吐槽了一遍對方錯誤的方法,直接讓那個同學摔門走人。
因爲清楚知道他的脾氣,我每次胡鬧也都會有個限度,絕對不會觸他黴頭。
但我現在除了記得不能讓他看見我哭得亂七八糟的樣子以外,別的什麼也顧不得了。
哭了一會,周彥南扳着我肩膀的手忽然鬆了開來,也沒有再詢問我突然哭泣的原因,似乎是已經要放棄現在僵持的狀況。
心裏忍不住一跳。
好奇和擔憂讓眼淚下意識就縮回去了一些,我捂着臉又幹嗚嗚了兩聲,沒聽見動靜,就忍不住想抬頭看。
悄摸着剛鬆開一些,一小摞被抽出來的紙就被糊到了我的臉上。
周彥南側過頭看着窗外,那張女媧精心雕琢的臉上雖然沒有什麼表情,但我也沒看出什麼不耐煩。
尷尬的心情被打斷,很快也就沒有那種難受得不得了的感覺。
我吸了吸鼻子,悶悶道:「怎麼不開車了?」
他沒看我,只是託着下巴看了一眼窗外,非常漫不經心地道:「距離宿舍關門還有很長的時間。」
我不解地歪頭。
「宋歡愉,要不要去喫點東西?」他問。
爲了盛大告白,我還特意少喫了幾口飯,選了比較顯身材的衣服。
從警局折騰這麼一趟出來,又哭了一場,胃裏所剩不多的食物早就被消化了乾淨。
被遺忘許久的胃哀嚎了一聲,我摸了摸上腹,想着這是周彥南難得的邀請,於是非常沒有骨氣地點頭:「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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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小媳婦似的跟在周彥南身後,眼睜睜地看見他把我帶進了一家燒烤攤裏。
環境雖然算不上髒亂差,但也乾淨不到哪裏去,是我印象中周彥南並不怎麼喜歡的地方。
「……你想喫燒烤?」
周彥南皺着眉點了點有點油膩的菜單,示意讓老闆加菜:「不是你餓了嗎?」
我:?
他今天是不是被什麼人穿了?
等看見老闆端上來的燒烤時,我頭上的問號更多了。
之前誤以爲周彥南喜歡我的時候,我爲了多製造一點兩個人在課外的交集,時常藉着他幫我,我還禮的藉口和他喫喫飯,看看展覽和電影什麼的。
最後一項他多數時候會拒絕,但喫飯倒是基本都應了。
在課堂之外,非必要的時候周彥南話簡直少得可憐,開始幾次出來喫飯,基本就是我一個人找話題,聊完了就各回各的宿舍。
周彥南雖然耐心不好,但對於大部分事情都抱着無所謂的姿態,就因爲這,院裏男生們經常說他裝得不得了,總是一副超脫世俗的模樣。
可是幾次喫飯下來,我卻感覺他並不是無所謂,只是好像不太喜歡錶達自己的意見,不喜歡到只要不是別人窮追猛打地問,就絕對嘴巴閉得嚴嚴實實的。
他其實喜歡乾淨,喜歡味道淡一些的餐館,不太喜歡喫辣,不喝酒,尤其喜歡酸甜的東西。
我秉承着跟村裏狗都能嘮兩句的話癆精神,致力於在他耐心到底之前引他說出來自己的想法。
當時我想得好好的,反正周彥南喜歡我,我也對他有好感,我們兩個人遲早都是要談戀愛的,現在早點調好了,以後談戀愛的時候更順當一些。
直到知道他其實並沒有我想的那個意思之後,我也沒有停下這樣的相處習慣。
可以說我對周彥南的瞭解,一半是自己揣度的,另外一半,都是他親口告訴我的。
但在所有的瞭解之中,只有一點我不敢確認。
周彥南到底對我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因爲長時間的自作多情,再加上週彥南不耐煩外還是挺有紳士風度,我實在是無法肯定說出他的想法。
今天他又尤其不同,不知道是因爲煙花真的觸動了他,還是我進局子碰見他爸這件事情讓他有什麼別的想法,總而言之,現在的周彥南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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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娘將最後一盤羊肉串端上桌,又放下一打啤酒:「你們的菜齊了。」
我看着滿桌子都是我喜歡的口味的燒烤,又看了看啤酒,艱難地道:「你還點了啤酒?」
老闆娘將菜單一劃,隨意道:「啤酒是我送你們的,小情侶的吵吵鬧鬧可以,但是不要把姑娘弄哭了。」
她拍了拍周彥南的肩膀:「好好哄人。」
一句不是情侶還沒出口,老闆娘說完就立刻轉身,只留下一個微胖的背影。
於是我看看周彥南,又看看燒烤,看看周彥南,又看看燒烤。
我期待他嘴巴里能說出什麼或反駁或承認的話,乾脆直接一點擊破我的幻想或者讓我知道我並不是又自作多情了。
但青年只是將目光從老闆娘的背影之後挪了回來,問我:「不喫嗎?」
我:「……」
我:「喫。」
一串一串非常符合我口味的烤串進入嘴巴,又吞嚥下去。
自始至終,周彥南一串燒烤都沒有碰,只是安靜地坐在我旁邊的位置上默默看着我。
被人盯的感覺不太好,即便盯着的這個人是我喜歡的人。
硬着頭皮勉強喫了足夠墊肚子的串,我努力將餘光挪開,試圖找話題。
「剛剛周叔叔說這個月你送了三個女生進去……什麼事?」
周彥南皺眉思索了一會:「一個給我寄恐嚇娃娃威脅我談戀愛,一個偷偷進我家裏想要偷我的貼身物品。」
……好傢伙。
我乾笑了兩聲:「你真的是太受歡迎了。」
周彥南嘴上沒說什麼,但眼裏幾乎是明晃晃透出對兩人的不喜。
想起我也被周叔叔歸類在其中,我頓時鬱悶得不行,一口咬下羊肉串,被辣椒粉嗆得眼淚橫飛。
一杯冰涼的液體適時遞到我手上,周彥南語氣不解:「怎麼又哭了?」
我一口乾完,這才平息了嗓子裏的不適感,抹了把臉。
「我沒哭,是被嗆了。」
放下杯子,一低頭看見殘餘的淡黃色液體,我頓時渾身僵硬:「你給我喝了酒?」
我對酒精超級敏感,喝一點就上頭斷片,在家發現了之後基本是碰都不敢碰。
這一面狼狽,我從來都沒有在周彥南面前表現過,他也沒地兒知道,因此剛剛嗓子被嗆的情況下,我沒留神,他不知,一杯酒就這麼下了肚。
「離我最近的只有酒。」
好聽的聲音忽遠忽近,周彥南的臉也很快在我眼前花成了高糊馬賽克。
-7-
第二天在宿舍醒來,想起昨晚醉後的事情,我痛定思痛地給了自己大腿一巴掌。
「宋歡愉。」舍友聽見動靜,從牀簾後探出頭:「怎麼了,泡到了周彥南所以興奮地開始扇自己巴掌了?」
我沉痛地:「不,我感覺我失去追求資格了。」
爲什麼有的人不會記得酒後發生的事情!!爲什麼不能也給我這樣的能力!!
想起昨天我抱着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說下個月一定會還他錢的樣子,我眼前一黑,只覺得本就因爲被抓沒剩多少的形象更是跌到了低谷。
記憶中周彥南說了好幾次不需要還錢,到後來不耐煩到脖子青筋都暴起來了,醉酒後懵懂無知的我還賴在地上反反覆覆打斷他的話,一直說着會還錢。
我很懷疑如果不是燒烤店老闆娘那譴責如同看負心漢的目光盯着周彥南,他很有可能會選擇打電話喊別人來解決我的住宿問題。
想到這裏,我哀號了一聲:「我感覺我失戀了。」
「怎麼突然這麼說?」舍友湊過來,「昨天他還用你手機給我打電話讓我下去宿舍接你呢,嘖嘖,那細心的。」
「那是你不知道我昨天丟了多大的醜。」我生無可戀地躺在牀上,「周彥南的容錯度一向很低……我感覺就昨天那個表現,不用表白,我應該已經被他排除在擇偶範圍內之外了。」
舍友對周彥南的瞭解也僅限於大衆印象,聽我這麼一說有點狐疑:「但我昨天感覺他對你挺關心的呀?不過你的感情還是你自己決定啦,如果你不想在他身上花心思,那就早點收心,免得之後傷得更深。」
我點了點頭。
打開手機,先是給教我昨天放煙花的學姐發了個消息,又轉而點開院系大羣 99+的大羣。
裏面人正熱鬧討論昨天我放煙花被逮的這事。
雖然沒有明確指出是我,但熟悉周彥南的人也大概能猜出來我的身份。
我翻了翻,大家大多是善意的笑,還有將這個做成梗圖到處玩的。
手指頓了頓,我沒有再往上翻看,而是打開了周彥南的聯繫方式。
很好,一如既往空空蕩蕩,什麼問候都沒有,更別說一句安慰的話。
我頓時委屈地癟成一張人皮,癱在牀上。
想想周彥南是因爲什麼才和我熟悉的,一個看着我做實驗出錯都忍不住來的人,昨天竟然什麼都沒有糾正我,而是看着我胡鬧。
除了覺得我沒錯(這個基本能排除),那就是覺得沒必要糾正我了。
我看了他的聯繫方式很久,咬咬牙,一口氣拉黑了他所有的聯繫方式。
不舔了,累了,現在想想他我都覺得那些社死的畫面在腦海裏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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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黑周彥南之後,我在各種場合也儘量躲他躲得遠遠的。
合作的實驗大課儘量選離他最遠的位置,拖着舍友當搭檔,組隊的排球課也是躲到角落,默默自己一個人對牆練。
下課鈴一打,我腳底抹油溜得飛快,絕對不給他任何毒舌吐槽我操作的機會。
一連半月,我硬是憑藉敏捷的移動和觀察能力,一次都沒有被他抓到。
倒是舍友被我跑來跑去的行爲弄得苦不堪言。
她鹹魚一樣癱在牀上,眼淚流得麪條寬:「我聽說最近周彥南心情很不好,肯定是你躲着他讓他生氣了吧。」
這話,就差沒直接說讓我回去找人了。
我猶豫了一下,搖搖頭:「應該不是。」
周彥南那張臉看起來高嶺之花,實際卻記仇得不得了,第一次排球課我砸了他多少次他都記得清清楚楚,還能原樣給我複述出來。
拋棄掉心中那「自作多情」的想法,我堅定道:「估摸只是之前的氣沒消呢。」
舍友張嘴欲勸,想了想,嘆了口氣,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麼。
宿舍四個人,就只有這個舍友是對我之前追求最支持的一個。
她總調侃我和周彥南就跟惡作劇之吻裏的袁湘琴和江直樹一樣,高冷男神對上笨乎乎的耿直姑娘,即便沒有那一吻,也一定會修成正果。
爲了這描述,不太看電視劇的我還特意補完了一整個劇集,上頭的時候也充滿幻想。
……可現在想一下,我可能,或許,真的沒有袁湘琴的抗打擊能力那麼強,能堅定追到想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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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再怎麼努力躲着周彥南,可學院做實驗的樓就這麼多,半個月是僥倖,長了總還是會碰見的。
身邊沒了我這個名爲固定搭檔,實爲普通人類觀察對象的妨礙在,這半月,周彥南身邊的姑娘又多了不少。
我努力剋制讓自己不要注意他的動向,所以一直沒留神都是那些人。
可今天剛從實驗室出來,我抱着資料剛爬了兩層臺階,身邊就湧過去了一大堆嘀咕的男女。
「八卦,周彥南,勾搭」這樣的詞彙傳入耳朵。
我的腳步一頓,猶豫了一會,還是沒有剋制住自己的八卦之心,跟上了那個人的身影。
周彥南作爲老師的得意門生,課外其他的實驗只多不少,爲了躲他,我已經很久沒有涉足這層他經常做實驗的樓層了。
懷着複雜的心情擠在人羣后,我定睛一看,曾經好心告訴我周彥南喜歡煙花的學姐正哭得跟花貓一樣,領口微微敞着,又羞又憤。
實驗室門大敞開,周彥南站在門口,衣服也有些凌亂。
他低頭盯着地上的學姐,眼神冷得像是要殺人。
我以前見過他生氣,卻從來沒有見過他這麼生氣,他抿着脣,眉心皺起,活像是常年不化的冰山之中包進了一團炸裂的火一般,隨時可能炸得人一身。
學姐在地上尖叫了一聲,哭喊道:「你明明可以選擇更好更優秀的,我是在爲你抱不平!」
「我不需要。」他冷硬道,「你利用她的信任欺騙她,在大羣裏散播出消息讓大家笑話她。我揭穿之後,又惱羞成怒說是爲了我,大可不必。」
「我想我還沒有老邁到需要人來給我做代言人,去解讀我的想法,你說她配不上我?那我告訴你,是我離不開她。」
一番堪比偶像劇的對話驚呆了包括我在內的一衆圍觀羣衆。
地上學姐又叫又鬧了好一會,被遲了一些趕來的朋友安撫着帶走了,而周彥南在人被帶走的那刻,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人羣。
我背後一寒,趕緊往一個身材高大的男生背後一躲。
重重的關門聲響起,再探頭看的時候,冷着臉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應該是沒有發現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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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彥南這朵高嶺之花被人摘下的消息只用了一天時間就傳遍了學院。
我面無表情地對着電腦文檔,看起來是在沉思,實際上內心早就咆哮了一萬次。
就半個月,半個月!周彥南這麼快心裏就有人了?
回想一下之前自作多情的半學期以及後來追求的半學期,我簡直慪得捶胸頓足。
早知道我走開半個月就會被人搶跑,我就不放棄了!
心臟就像是一塊海綿,被我悔恨的淚水泡得脹脹的,捏一下又酸又痛。
我這個人做事三分鐘熱度,但是真對什麼東西上了心,冷完了又兜轉着會繼續熱情。
大學之前的嚴格學業讓我對於感情一直處於一種隔霧看花的狀態,知道有這麼回事,但是沒時間去想。
而在周彥南的身上,我第一次品嚐到關於愛情相關的酸甜苦辣滋味。
我從來都沒有這麼想讓一個人開心過。
只要他皺眉,我就恨不得把我認爲最好的東西都捧到他的面前去逗他一笑。
我垂着頭,重重磕在桌面上。
可現在還沒等我二次燃燒起熱情,他就心裏有人了。
舍友聽見動靜,側過頭瞅了一眼:「你就沒覺得周彥南說的是你?」
我鬱悶至極:「我覺得你現在看起來比我還戀愛腦。」
「去去去,什麼戀愛腦,你又沒有不聽勸也沒有做出什麼出格傷害自己或者別人的事情,就是勇敢追求愛情而已,怎麼就叫戀愛腦了。」舍友一巴掌拍在我背後,「我是說真的,之前我的話你就沒有聽進去,說是周彥南嫌棄你丟臉了,那這次呢?那學姐是給你支招的那個吧?同時和她以及周彥南扯上關係,你還不代入一下你自己?」
我沉默了一下。
其實在場聽見說這些話的時候,我真覺得兩個人在說我。
但回來以後我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和學姐所有的聊天記錄,怎麼也沒有覺得她在給我出歪招,明明看起來是那麼和藹可親的人,怎麼會那樣人前一套後面一套呢?
還有周彥南……這種話都類似告白了,如果要說的對象真的是我,爲什麼不到我面前說?
「因爲你不僅拉黑他還天天帶着我玩躲避球。」舍友吐槽。
我憤憤地拍了拍桌子:「不管了,我就當他有喜歡的人,燃料用盡了,不想燒了!」
舍友幽幽地看着我:「……行吧。」
這表情擺明不相信我會這麼容易就放棄。
我心虛地挪開目光,拿起外套披上:「我出門溜達一圈,在外面喫完了晚飯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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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吹風總是最好的消愁方法。
我拿着剛剛買的涼菜和奶茶,還沒等走到江邊,一輛熟悉的警車就停靠在了我邊上。
左眼瞼跳了跳,我心裏跑過一萬句臥槽。
周叔叔穿着那天逮我去局子的警服,笑呵呵地從車上探出了頭。
「小宋!這麼巧,你要去喫飯嗎?」
一見這車,那天放煙花時候告白的緊張、被抓的社死就不受控制地湧入身體。
我笑容僵了一下,下意識道:「這次我可沒有犯什麼錯!」
車內兩個警察面面相覷,忽然鬨笑出聲。
「我知道,我知道,不用這麼緊張。」周叔叔咳嗽兩聲,止住笑意,「今天我下班早,叫了我家那小子回家喫飯,正準備做好菜給他喫呢。」
一聽見這名字我就頭皮發麻。
我乾笑兩聲:「那挺好的,叔叔你們喫好喝好。」
剛準備抬腿走,周叔叔一句話又把我釘在原地。
「要不要來家裏做客?」
……
我總覺得老天在玩我。
一說要放棄周彥南,轉頭就聽見他心有所屬的消息,剛準備真的放棄,他爹就邀請我一起喫飯。
被誘惑地搖擺了一下,我看向車上副駕駛的另外一個民警,以及後座滿當當拜訪的蔬菜肉類:「算了吧,叔叔你還有同事在呢,我……」
沒等我說完,周叔叔立馬轉頭朝旁邊同事說了什麼。
副駕駛的中年男人會意地笑了兩聲,用力打了兩下週叔叔的肩膀,很快打開了副駕駛的門,走了下來。
男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沒事,你們好好喫,我就不打擾了。」
說完,拎着手上的鑰匙,哼着歌,晃悠着朝街對面走去。
於是我看着敞開的副駕駛車門,周叔叔則看着我。
「我是真的有話想跟你說,小姑娘。」他見我猶豫的樣子,繼續加碼,「關於我兒子的。」
-12-
「我老婆走得早,從小我就又當爹又當媽把他拉扯長大。」
坐在熟悉的警車裏,周叔叔一邊開車一邊笑着同我說道。
「他從小就懂事,任誰見了都說一句乖巧。我那些同事親戚的,誰不說彥南乖,說他不給我添麻煩。以前我也這樣覺得,但是大了,我又覺得有點不對。
「他是依存於我的想法之下活着的,沉默得跟一潭死水一樣,我這都半個身子進棺材了,生活沒有波瀾就算了,但是他不一樣,他還年輕,他不是我,他是個鮮活的不一樣的人。」
我忍不住抓緊了安全帶:「您和我說這些是……我只是您兒子的一個追求者,但並不是女朋友。」
就算我知道周彥南的過去又能怎麼樣,難道周叔叔還覺得我能對周彥南產生影響?
如果換之前的我肯定自作多情地上了,但是現在……我怕我想太多,然後又得到周彥南毒舌的吐槽。
周叔叔沉默了一下。
「其實你進局子的那天,是我老婆的忌日,白天我和他去掃了墓。
「我老婆生前最愛帶着周彥南看煙花,她走之後,我怕觸景生情,再加上市裏開始管制,不僅自己沒有再看過,也沒有再讓彥南看過了。」
車輛停靠在居民樓下方,熄了火,周叔叔緩緩道。
忌日??
我想起學姐告訴我的所謂「好日子」和煙花,終於有什麼關竅打通。
「我不知道那天是阿姨的……對不起……」
對於我來說只是在普通不過的一天,但是對於周彥南來說,卻是二十幾年來痛苦的重複。
我想起來那天點燃煙花時候,他抬頭愣怔的模樣。
原以爲是因爲看到喜歡東西的驚訝,卻沒有想到是觸景生情的傷感。
我竟然還想在這種時候跟他告白。
就算做出這樣的決定是因爲被坑,我也感覺自己簡直被人罵一頓也活該。
「對不起……」
我訥訥地重複一遍。
然而等待我的並不是責怪,而是又一聲笑意,和放在頭頂的大手。
「我說這些並不是要責怪你,歡愉。」宋叔叔笑道,「這樣叫你可以吧?你還真的是跟你的名字一樣,是個讓人開心的姑娘。
「我們所有人都以爲他會因爲我老婆的去世對煙花傷感,但是那天看到他,我才發現並不是那樣的。」
中年男人拿了一根菸叼着,卻並沒有點燃:「你當時因爲看到警車沒注意,但是我下車的時候卻看到了。
「他站在你身邊,看着漫天的煙花和煙花下的你,在笑。」
-13-
等周彥南到家的時候,我已經在他家餐廳裏坐了有一會了。
周叔叔一邊備菜,一邊樂呵呵地給我講周彥南小時候的事情,我抗拒無能,就只好豎着耳朵將那些很少爲外人得知的消息灌進耳朵裏。
門因爲避嫌是掩着的,外面能看見客廳裏的狀況,他推開門,先是環視了一遍家裏的狀況喊了聲爸,然後看着我,開口。
「你怎麼會在這裏?」
他的額上還有沒有擦拭掉的汗珠,胸膛起伏的厲害,瞧着像是跑回來的。
我小小揮了揮爪子算是打招呼,見他看見了,立馬就垂下頭繼續當倉鼠。
「上次人家還爲了你違規放煙花進了警察局,我做賠罪請小姑娘喫個飯怎麼了?」
周叔叔將備好的菜放進盤子,擦了擦手:「你回來得正好,菜也準備得差不多了,好好招待客人,溜達一圈也成,我去做菜。」
廚房的推拉門啪嗒關上,房間裏又只剩下兩個人的呼吸。
周彥南一直沒有走過來,依舊站在門口目光如炬地盯着我。
這種沉默叫人尷尬得難受,我哽了一下,剛準備發揮我的超級暖場能力,周彥南卻啞着嗓子先開了口:
「出去走走吧。」
我能說啥,難道說在這裏坐着繼續尷尬?
「好。」
於是我默默穿上外套,跟着他走了出去。
天氣冷,天黑得早,我跟着周叔叔來的時候還有太陽,等再出來的時候,天邊已經一絲光線都見不着了。
周彥南家離大學城並不是太遠,就是以前廠子分配的員工宿舍,幾棟樓圍成一個院子,就是一個部門。
現在正是飯點,家家戶戶都在做飯,就算是貪玩的小孩也被家長抓回了家裏等飯喫。
空蕩蕩的院子除了一條狗和我兩,沒有第四個活物。
就連狗看了我和周彥南一眼,晃了晃尾巴也懶洋洋地離開了。
好了,現在只有兩個會喘氣的在院子裏了。
-14-
我搓搓手:「周叔叔半路碰到我,硬要拉我來喫飯的。」
周彥南掀了掀眼皮:「我還以爲你是打算過來還我五百塊的。」
這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還好我沒有因爲周叔叔那些暗示我特殊的話而波動!不然又自作多情了!!
我想起上次醉酒之後抱着周彥南大腿哭的樣子,哽了哽:「你就當我是過來還錢的……」
心痛地在懷裏掏了掏,找出了兩張紅票子,往他懷裏一塞:「剩下微信轉給你。」
微弱燈光之下的青年挑了挑眉,伸手捏住兩張薄薄的紙幣:「那你得先把我從黑名單裏拉出來。」
看,還有這仇!
解除黑名單,轉去剩下五百塊,我將屏幕放到他眼前:「看,轉了,沒了吧!」
周彥南眨了眨眼,並沒有如同我想的一樣很快拿出手機收款,反而默了會,將兩百塊塞回了我手裏。
「……我上次就說了,你可以不用還錢。」
良久,周彥南嘆了口氣:「前兩天實驗室,你在場吧。」
我撇過頭:「什麼實驗室,我不知道。」
「宋歡愉,你看看我。」
話音剛落,一陣火藥味後,同我那天燃放的一模一樣,卻小了好幾號的煙花炸在了周彥南的身後。
我下意識地轉頭看去,一簇簇花火在他身後上升,綻開,然後湮滅在黑夜中。
「對不起,剛開始見面的時候的確是因爲你做實驗很爛纔會接近你,也是因爲排球很爛纔會和你組隊。最初我的確做了很多讓你誤解的事情,還讓你傷心了那麼久。」
面前的人用我認爲他能說出的最浪漫的語氣說着相當欠揍的話。
明知道他是這個性格,我有點氣,卻還是忍不住屏住呼吸,想要聽他接下來的話語。
煙花還在繼續綻放,周圍居民樓也探出了許多腦袋來看熱鬧,見到我倆在,帶着善意鬨笑着催促。
「是不是告白!親一個,親一個!」
「別墨跡了,周彥南,再墨跡要單身一輩子了!」
起鬨聲中,他揹着煙花,垂眸盯着我。
他在看我的眼睛,也或許在看我眼裏的煙花。
「但是你回饋給了我太多,就像是扇了感情糟糕的我一巴掌一樣。我才發現是我離不開你,是我卑劣,我知道我脾氣很差,不會說話,但是我還是想留住你。
「你被嘲笑的事情,我已經找到源頭,一一發出了警告,至於被抓……我還你一場煙花,大家就都會說我,而不是你。
「我是真的喜歡你,宋歡愉。」
我昂頭看他,認真問:「你知不知道惡作劇之吻?」
周彥南:「我沒看過,但是知道大概的劇情。」
他思考了一下:「但我覺得我比江直樹好,如果你喜歡他那樣的……」
最後一朵煙花炸開,世界安靜,我親了上去。
「不用了,你現在能表達就挺好的,不要再走倒車了。」
我拽住他的領子:「這次不是我自作多情對吧,你知不知道之前給我帶來了多少傷害??」
周彥南盯着我,笑了:「對不起,其實你從來都沒有自作多情過,都是我的錯。
「我想我第一次見到你就喜歡你了,否則做的爛的人那麼多,我爲什麼偏偏想要去幫你呢?」
我:「……」
我:「我還是考慮一下要不要和你交往吧。」
這不讓他來個追妻火葬場都不好意思。
周彥南張嘴剛打算解釋什麼,身後單元門打開,周叔叔走了出來。
「告白完了吧?」
他左手拿着鍋鏟,右手重重拍了拍自家兒子的肩膀,先是對我笑了笑,又一本正經道:「市內不可以燃放煙花爆竹,你是知道的,就算是小型的也不行。等會喫完了飯跟我去局裏一趟,交一下罰款。」
15-番外(周彥南視角)
宋歡愉,人如其名,是個讓人看起來就很開心的姑娘。
最開始接近她的時候,周彥南的確沒有把自己那股渴望看成男女之間的情愫,只是念着老師總是抱怨實驗室經費不夠,想着別讓她增加多餘的負擔。
小姑娘看見他,眼睛瞪圓得和貓兒一樣,吐了吐舌頭:「請多指教。」
「……請多指教。」
笑盈盈的,軟軟的,叫人心裏一陣微妙的瘙癢,快得幾乎抓不住蹤影。
因爲母親早亡,他從小就非常剋制自己產生想要擁有什麼的感覺。
這樣的心動陌生又快速,他沒理解,也沒有深究。
而後相處越來越多,宋歡愉在他放任的情況下漸漸進入他的生活。
所有人都覺得他應該冷靜,應該無慾無求,應該做一個實驗機器,高高在上。
他不說,也沒有人會問。
但是宋歡愉卻致力於要他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
她哄他笑,拐彎抹角地讓他對發生的事情表態,要他明朗將心裏壓抑着的,不願意展現出來的想法通通放在面前。
「你不喜歡就跟我說不啊。」宋歡愉說。
「想要就買嘛,你又不是不可以擁有,爲什麼要忍着?又不是什麼犯法的事情。」
好像從前感覺人與人之間隔着的那層薄膜就那樣被她輕易地戳破,宋歡愉笑着,走進來還不夠,還要拉着他在外面開開心心。
幾乎所有人都覺得母親是他的雷區,父親也從來小心翼翼不提及這些。
雖然是意外,但宋歡愉的一場煙花,的確讓他心猛烈地跳動起來,也就是那一天,周彥南才終於遲鈍地反應過來。
啊,原來他喜歡宋歡愉。
他也想讓她笑,爲了他笑。
發現這點,周彥南本來想立刻表白,結果沒來得及說,兩人就被周父逮到,進了趟警察局不說,出來後,姑娘就哭得稀里嘩啦情緒激動。
好容易帶人喫了頓燒烤哄好,喝了酒,宋歡愉又哭得一塌糊塗,一邊哭一邊還要抱着他不撒手。
血氣方剛的青年,又是剛剛明白自己的心意,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擺。
努力剋制自己的反應,將姑娘送回宿舍,他匆匆衝了個冷水澡就躺到了牀上,阻止那些旖旎的想法入侵。
明天就找宋歡愉說吧。
他這樣胡思亂想,很快陷入睡眠。
……
第二天醒後,周彥南對着自己全部被拉黑的聯繫方式沉默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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