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姐姐又怎樣

我媽每月往外轉五萬塊,用來解決我爸的桃花債。
可我爸的私生女還是穿得破破爛爛,被人欺負。
我聖母病發作,偷偷跟她成了朋友。
好不容易把她養得白白胖胖。
結果她卻突然和我說她要減肥。
還紅着臉,支支吾吾。
哪家臭男人要拐跑我親手養大的小白豬……小白菜?
我十級警戒,全方位偵測,一隻公蒼蠅也不能放過。
卻忘記問她:喜歡母的不?

-1-
我爸是爆發戶,屬於改革開放下海最早成功的那批。
別人都是什麼科技新貴、互聯網大神,就他得一個「鮑魚大王」響噹噹的名號。
要不是人到中年運氣爆棚,攜着一點家當搭上時代巨船,他也不會遇上我媽,更不會有我了。
我爸特點很明顯,人醜錢多,要不是我長相隨我媽,膚白貌美大長腿,我真的會想要撞牆。
每次一想到這個我就想笑,因爲我爸在外面真的有一個長相隨他的女兒。
我注意她很久了。
我們在一個學校上學。
她在尖子班,我在鈔子班。
許真圓臉蛋,挺翹鼻子,皮膚也算白,按這審美標準,應該算個小美女了。
但她完美繼承了我爸的小眼睛,還胖。
遠遠看上去就像一個大白饅頭點了兩個小黑點。
我不止一次聽到有人叫她死豬婆。
那會兒仙劍三播得正火,人家男主這麼喊是出於喜ƭû⁹歡。
而許真被這麼叫,我們都知道,這純粹是在罵她。
被罵她也不還口,就揹着一個大書包慢吞吞地走在大部隊後頭。
她沒什麼朋友,總是獨來獨往。
偶爾有人路過和她打招呼,她也是怯怯抬起頭。
反應太慢了,別人都走到很前面了,她才說:「你好。」
像樹懶。
我和她沒什麼交集,我知道她也是因爲我媽認識她媽。
許真她媽扯着親子鑑定書打上門來,要我爸給錢,不然就去法院告他。
當時我媽在家,把人請進來喝茶,不知道她和人家說了什麼,許真媽就離開了。
只是這之後,我媽每月多了一筆要打出去的賬款,這錢當然不是我媽出,我爸給我媽錢,我媽再自己抽一部分,剩下的纔打給許真媽。
按道理,我媽給的錢放在二線城市已經算多了,但是許真老是穿得破破爛爛,經常被當作窮人家的小孩欺負。
有時我也好奇,錢都去哪了?

-2-
我回去問我媽每月給外面那女的多少錢。
我媽就給我看了看她左手的美甲。
五萬啊?!
許真什麼情況?
我去問她同學,同學說不清楚不認識。
我去問她老師,老師叫我別打聽同學隱私。
我也說不清楚自己爲什麼要這麼做。
也許是潛意識裏覺得我可以當她的救世主?
放學又有同學罵她,我走在她旁邊,看她還是無動於衷。
我不爽,於是炮火轉向另一個人:
「四眼仔,你家要種西瓜的嗎?臉上那麼多痘坑。」
四眼仔也想反駁我,但我實在是太天生麗質了。
在我的注視下,他慢慢紅了臉,無話可說了。
周圍熙熙攘攘的學生們八卦的眼神都瞥過來。
許真看到是我後,拼命地跑了起來。
都怪她太胖了,沒一會兒就被我追上。
她嫌惡地看我:「離我遠點!」
呦吼,還會罵人。
我反問她:「你怎麼不對那人這麼說?」
她瞪了我一眼:「關你屁事!」

-3-
她好凶,我好愛。
本來我只是想了解她一分,現在是三分了,誰讓她反差這麼大?
我開始每天早上給她帶早飯,放學和她一起走。
雖然她全都拒絕了,但我樂此不疲。
託我的福,很多人和許真聊天了,儘管多數是在打探我的消息。
許真煩不勝煩,她來找我:「你不要再搞這些把戲了。」
我就直白了當,除非你和我做朋友。
她當場就拒絕,不可能。
我就繼續送早飯。
本來每天我都是坐轎車回家。
這段時間因爲許真我走了好一段路,也爲她罵了一路不長眼的東西。
但走路實在累,我就換成小電驢了。
小電驢換得可真值,才第二天,許真就坐上了我的後駕。

-4-
因爲課中她匆忙往大門跑,書包也沒帶。
我貫愛翹課,一眼就看見了。
許真原先還想要去公交站坐車,我就提議:
「你這麼着急,坐我的小電驢不是更快。」
可能真的很着急,她二話不說就爬上來了。
她太胖,跨上後座時我的小電驢顫了顫。
許真她奶在家門口摔倒了,還是鄰居看見叫的救護車。
到了醫院,許真她奶沒啥大礙,但是救護車、急診都要錢。
急得許真就要立馬回家取錢。
她難道沒看見我嗎?捨近求遠?
我可是富二代,是有錢人。
我揮了揮手裏的賬單。
「繳了。」
我和許真把她奶送回家,門一打開,一股酒氣撲面而來。
我只看見一個男的仰面躺在沙發上,呼嚕聲震天響。
許真喊他爸,那男的就醒過來了。
他罵許真吵什麼吵,說完就扔過來一個空酒瓶,酒瓶在我腳底炸開。
直到他爸看到了我,眼睛亮了亮,我又看到了男人那種噁心滑膩的眼神。
他爸靠過來,一邊拿掃把掃瓶渣子,一邊眼睛往我裙底裏看。
我還沒踹他一腳,許真就把錢塞我兜裏推我出門:
「你回去吧!」
走前我問她:「做不做我朋友?」

-5-
我和許真還是交上朋友了。
許真沒有正面回應,只是我送她的早飯她都喫了。
路邊風吹來,夕陽無限好。
我問許真:「奶奶?!你都有奶奶,我怎麼沒有?」
我實在好奇,她是我爸的崽沒錯啊。
她哪來的爸爸,又哪來的奶奶?
我爸給人戴綠帽,還是我爸被人戴綠帽,這是一個問題。
許真按住我不斷被風吹起的裙襬,和我講起她家裏的事情。
她爸嗜酒成性,還愛賭博。
心情不爽就家暴她媽,許真媽受不了離家出走了。
沒了她媽,許真她爸就沒錢賭博了。
爲此她爸想讓許真出去賣,還是她奶奶以命相逼攔住了,她奶奶說:
「別想糟蹋我的孫女,你不養,我自己養。」
許真說她不恨她的媽媽,畢竟逃離魔窟是件很好的事。
她也想自己早點有能力,帶奶奶離開這裏。
她最後說,不知道媽媽現在過得好不好,有沒有想我。
她注視着我,眼睛卻好像看向更深處。
輕輕說:只是我很想她。
我不知道能說些什麼,是說你媽拿着我家的錢不知道在那個角落喫香的喝辣的呢?
還是說其實你也是我爸的小孩,你再去求一求他,說不定也可以住進小洋樓了。
我最後只乾巴巴地擠出幾個字:
「我和你才認識多久啊,你就和我說這麼多,不怕我告訴別人啊。」
許真說:「這樣也好。」
已經接近夏天,我每日都是短袖短裙,我腿長,別人穿着到膝蓋的校裙到我這裏就是到大腿中間的短裙。
許真還是一如既往地穿着長袖。
那天天氣實在熱,我趁她不注意一把脫下了她的長袖校服。
許真尖叫一聲,立馬用手遮住了手臂。

-6-
我還是看見了她手上的傷疤。
我知道,她那個家除了那個死鬼爹沒人會打她。
我說,那酒鬼也不掙錢,還打你,你是未成年,你可以去警察局報警抓他的。
其實我是想着,她爸這麼沒作爲,警方應該會聯繫到她媽媽。
這樣她就可以去找她心心念唸的媽媽了。
許真怯弱,她不敢去,就只能被欺負。
她那個酒鬼爹有時還會鬧到學校來,要許真給錢。
這下許真除了死豬婆,又多了一個流氓佬的黑稱。
這期間我旁敲側擊問過我媽。
我說,那個誰誰的女兒在學校穿得破破爛爛的,你是不是沒給人家錢啊。
我媽反應了一會兒,才知道我說的是許真。
她表示錢照常給,人家媽用不用到孩子身上就說不準了。
我媽看了我一會兒:「別欺負人家。」
我當即表示我不幹這Ťûₖ事,是別的同學幹。
我媽很冷漠:「你別管,別摻和就是了。」
我想去找我爸,和他說一下許真的事。

-7-
但我爸帶小祕出差去了。
我把自己的錢給許真,我讓她出來住。她不收我的錢,也不出來住。
我真覺得她有病。那麼痛苦的環境還待着幹什麼?
每天看着她新添的傷口,上藥上得我也心煩。
我覺得我們沒那麼熟,口頭幫忙、給錢救急已經很不錯了。
現在看着她額頭上貼着我買的創可貼。
我覺得稍微可以再淺淺發揮一下我作爲富二代的鈔能力。
沒必要和許真商量。
我花了大價錢請人專門爲許真那個便宜爹設了個局。
許真她爹果然上鉤,債臺高築。
這時他再去幹些偷雞摸狗的事是再自然不過了,被抓進去也是時間問題。
調查人員來到許真家的時候,許真她爸正喝着酒以爲高枕無憂了。
許真她奶受不住這個消息,大病一場。
我想許真一直不肯報警,也是因爲她奶奶吧,老人家教導不善,教出一個人渣。
儘管痛恨不已,到底是血濃於水,只想着人還活着,還在眼前就好,對孫女的維護又何嘗不是在維護自己的良知呢?
許真很高興。
她說,總感覺過去就像一場夢。
夢醒了,眼前大亮,前途坦蕩。
看她高興,我比她更高興,只有我的錢包不高興。
在許真那裏那麼大的事情,我一個高中生輕飄飄地就解決了。
這真是個可大可小的世界。
我明顯感覺到許真最近心情變好,更有時間搗鼓自己了。
週五放學後,許真來找我說她要減肥。
「真假?」
我還以爲她只是一個會悶頭學習的書呆子。
許真點頭,莫名羞紅了臉頰。

-8-
我當然察覺到這一異常。
有些好奇:「春心萌動啊,是誰是誰?」
許真低着頭不理我,只說等瘦下來就告訴我。
許真開始每天放學都在操場上跑步,不喫我給她帶的高營養早餐,餓了就喝水。
我的早餐一開始還便宜了周邊同學,後來見許真是下定決心不再胡喫海喝,我也就不帶早飯了。
但我的小電驢還是坐的。
從一開始許真跨上來我的小粉紅都要抖三抖,到後來我身後就跟趴着一隻小白狗似的。
許真是真瘦了,但她還是含着胸,低着頭。
我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沒有在許真瘦下時催她說出她的心上人。
我想,那讓她再美好一點再說吧。
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她如果去表白了,我哪能再找一個朋友。
好吧,我單方面承認,她是我難得的朋友了。
我帶她去學了禮儀課,然後又帶她去上了舞蹈班。
錢都是我付,許真一開始還不願意。
我說,我錢多,而且我也想看看最後你會變成什麼樣子。
「拜託拜託,讓我看看嘛。」
我學着臺劇裏面女主角那種撒嬌賣萌的甜絲絲的聲調,許真受不住,只說:「以後還你。」
我也從這裏發現,我只要這麼一嗲着嗓子講話,許真就會朝我翻白眼,然後答應我的要求。
簡直屢試不爽。

-9-
許真繃着腳尖靠在牆角,臉上都是練舞流出來的汗水,汗津津溼漉漉的。
我看着竟感覺有一種別樣的美感,就像班裏同學說誰誰花美男有一種倔強的氣質。
我看許真也是倔強美女嘛。
我從後門探臉進來,嘆口氣:「許真,你好了沒?」
舞蹈室人都走光了,就許真每天都留下來一遍一遍地練習基本動作。
「你又不當舞蹈家,練那麼認真幹嘛?」
許真總是笑笑:「做事總要盡力。」
好吧。
許真的減肥計劃在我這員大將的指導監督下進行得十分完美。
我和許真認識將近一年,這一年就看她從胖子變成瘦子,看着她的身高從一米六直逼一米七五。
「你要不去當模特吧?」
我瞧許真盤亮條順。
尤其那一雙眼睛,胖的時候我嫌它小,現在瘦下來,那不就是人們常說的美男子丹鳳眼。
臉還白,練了舞蹈後,體態變得非常好。
許真搖頭:「我沒這個想法。」
說起這個,我突然想起許真一開始減肥時緋紅的臉蛋,一時間竟有些懷念。
許真已經和過去不一樣了,作爲朋友,應該鼓勵她勇敢追愛。
儘管我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有些鬱悶。
那一段時間總在想這事,許真還整得好像不記得自己說過的話。
煩。
還是快刀斬亂麻好,我趁放學回家,我問她:「你喜歡誰啊?」

-10-
我看過她們班男生,各個都跟沒發育完全似的,頂着兩片眼鏡,目光黑壓壓的。
書呆子一羣,我不喜歡。
我比較喜歡白一點、有氣質的花美男,就像那個李什麼基,簡直惹人憐愛。
最近我的小粉紅都是許真騎着了,她個頭比我高,曲着一雙大長腿坐在我後頭擠得很。
而我穿着裙子,沒她高,只能側身坐在後頭。
許真聽到這話,突然捏了一把剎車,我整個人都向她撞去。
她答非所問:「你生日快到了?」
「怎麼,要送我禮物?」
「嗯。」
許真這麼一打岔,我也不想再問了,她顯然是不想我知道。
那我乾脆不問了,反正現在她總是和我待在一起。
不管是哪個男的,肯定都忘一邊去了。
天大地大,姐妹最大。

-11-
不是我吹,我的生日宴辦得還挺大。
宴會主題是愛女楊芯 18 歲成年禮快樂。
我媽邀請她的太太圈的朋友,我邀請我的富二代朋友。
我爸,不一定來,他就管撥錢。
這天放學後,我拉着許真去了我們這裏最大的商場。
我要給她捯飭捯飭。
許真不接我挑好的禮裙,扭頭就要走。
我只好攔下,告訴她我生日就要到了,邀請她來參加,今天是帶她來買禮服的。
許真比我高,她轉頭不看我,我就連她的眼睛也看不到。
然後我就聽到聲音從上方傳來:「你嫌我丟人。」
青天大老爺!
我哪裏敢嫌棄她丟人,減下肥來的許真光彩照人,連我也只能在旁邊充當綠葉了。
還不是我那些狐朋狗友,慣會以貌取人。
不邀請他們還不行。
因爲我媽說,多條朋友多條路。
她說的是她的朋友,以及她朋友的孩子,我的狐朋狗友。
作爲許真的好朋友,我當然要將這些不好的東西暗殺在搖籃裏。
「真真,你就穿嘛,我想看你穿。」
「求求你了。」

-12-
好說歹說,許真總算答應了。
我媽讓我招待好自己的朋友,說完就款款離開了。
我這才跑到大門口,把許真接進來。
說實話,我有點不敢讓許真和我媽碰面,這實在有點嚇人。
我應付不來。
許真穿得是黑色亮片長裙,我可是專門挑的那種海報上女模特穿得那種款式。
有點青澀,但勝在青澀。
我就說,超級適合嘛,再配許真那雙美麗的眼睛。
「哇,你好好看!」
許真臉紅了。
她把手上的禮物遞過來,紅色牛皮紙包着,不知道里面裝的是什麼。
我迫不及待要打開,走在我後頭的許真長手一伸。
「禮物不都是人都不在的時候才拆?」
我抬手又把禮物拿回來:「你不懂,那是對待不熟的人,我就想知道你送的是什麼。」
我挽着許真的手,使勁搖晃:「拆嘛,拆嘛。」
完了,最近這種撒嬌戲碼過多了。
不過好在許真還喫得下。
我如願打開了禮物盒。
「水晶球?」
爲什麼送我這個,我已經有很多個水晶球了。

-13-
但爲了不傷朋友的心。
我還是誇道:「好好看,我要放在牀頭,第一眼就能看到它。」
許真就說你喜歡就好。
「爲什麼送白天鵝的?」
許真走得更快了,她不理我。
我合理猜測。
「你覺得我像白天鵝?」
許真的耳朵更紅了。
她害羞了,說明我說對了。
長這麼大,還沒人說過我像白天鵝呢。
她們都是表面說我漂亮,背地罵我狐狸精。
第一次有人這麼潔白地形容我。
我頭腦發熱,親了許真一口,口紅印在她的臉頰上。
小狗都是這麼表達熱情的。
她的臉白,口紅印就十分顯目。
許真手掌覆在臉上,結結巴巴道:「你……你幹嘛啊?」
「覺得你好。」
路過一扇窗戶,我看着玻璃上我的身影,白裙子,頭戴鑽石小皇冠。
亭亭玉立,確實很像白天鵝。
我拉着許真一起看。
「你看,我是白天鵝,你是黑天鵝。」
我媽和許真還是碰上了。
在我去上衛生間的時候。

-14-
一向和我不對付的張靚走過來。
目光覷着那邊:「你新交的朋友?」
她上下審視我:「你喜歡這款?」
我沒邀請張靚,她不請自來,人都在門外了,總不能不放進來吧。
就知道她來是個錯誤。
我隨口敷衍:「是呢,就喜歡這款。」
完蛋,我媽把許真帶到二樓了。
二樓不是宴會區啊,我悄悄跟上去,貼着牆壁,偷聽。
「你和我家芯芯怎麼認識的?」
「鄭阿姨,我們是同一個學校的。」
好吧,許真的回答聽起來有點拘謹,好像答非所問。
不過我媽不介意。
「哦,這樣。」
「那你接近我家芯芯有什麼意圖?」
別說許真懵圈,我也懵圈。
我就知道我媽不是一個和藹可親的女人!
我衝進去,大喊:「媽,媽,她不知道。」
不知道我和她的關係,不知道她和我有同一個父親,不知道她的母親拋棄了她。
不知道這個幾乎所有知情人都知道的事實。
許真是個傻蛋,我們都瞞着她。
她倆被我嚇了一跳。
我媽率先反應過來,她呵斥我:「喊什麼,一點沒有大家閨秀的樣。」
說完她看着許真:「不知道也好,Ṱŭ̀⁴只要知道我家楊芯永遠會是公主就好了,別惦記不該惦記的。」

-15-
好中二的話啊,我的老母親。
要是我去朋友家,她的媽媽對我說這些話,我只會覺得她有病。
我不喜歡的話,向來是左耳進右耳出。
可是我看許真的臉色剎那間變得蒼白。
她聽進去了。
我把我媽推出門,拉着許真坐在沙發上。
「我媽不是那個意思。她只是覺得……」你夠不上威脅,她連了解你爲什麼不知道的興趣都沒有。
「她只是對每一個和我走得近的人都這樣。」
我指着在門口探頭探腦的張靚:「喏,她也被問候過,不信你問她。」
張靚被點名,抻抻裙襬神色倨傲地走進來。
「問什麼?」
「我媽都和我朋友談過心了,那她肯定也和你談過了吧?」
張靚這人,就是不服輸,別人有的她也要有。
也不管好的壞的。
果然,她上鉤了:「當然。」
我朝許真攤手:「看吧。」
許真默默點頭,像是相信一半了。
我繼續發力:「我媽那人就是那樣,你看在我的份上就原諒她好嗎?」
「好嗎好嗎?」
許真在外人面前就是臉皮薄,臉又變紅了。
她推搡我一把,力氣不大:「知道了。」
然後她問:「你說不知道,我不知道什麼?」
我尬笑:「我……說……說你不知道我家這麼有錢。」
許真困惑:「我知道你家有錢啊。」
哈哈,我趕緊結束這個話題。
我以爲你不知道。
哈哈。
許真看起來像被糊弄過去了。
而張靚則是目瞪口呆狀。
她喃喃:楊芯,你讓我噁心!
她看着許真,怎麼有點眼熟。
雖然是挺好看的,但和楊芯那個人待在一起,能是什麼好東西。

-16-
成人禮之後沒幾天,學校就放寒假了。
我和許真說要去找她玩,她總是拒絕我。
要麼在學習,要麼回老家。
我怎麼可能聽她的,在她第三次拒絕我的時候,我也不請自去了。
許真家裏沒人,她真回老家了。
她沒騙我?
我不死心,敲響許真鄰居家的門。
那個鄰居說:「許老太遭罪哦,快過年了,還在醫院呢。」
「哪個醫院,好像去的市三。」
我最不喜歡來醫院了,這一年來的幾次都是爲了許真。
挺巧的,我正要問導診臺,許真就從大門走了出去。
我的問話就變成了:「那邊是什麼地方?」
「醫院食堂。」
我跟在許真後頭,看她打了飯,然後自己一個人坐在角落裏啃着白饅頭。
湯也沒打。
不噎得慌嗎?
沒一會兒她就喫完了,拿着鐵皮飯盒往回走。
我知道,那裏面裝的是給奶奶的飯菜。
我又悄悄跟着她走了一段路,知道了奶奶準確的病房號以及奶奶的名字。
我沒再進去,轉身回了家。

-17-
我翻出我的儲蓄卡,放進包裏。
成年禮後,我收到的錢還挺多。
我爸給的最多,足足十八萬。
我又回到醫院,給許真她奶那牀繳了費。
錢也不多,就七萬八。
連我爸給的一半都沒有,就當是我爸積德行善吧,反正這錢也是用在他的女兒頭上。
我沒再和許真說要去她家裏看她,只說好想快點開學。
說出這話時,我的腦海中咚的一聲響。
我魔障了?
還快開學!
馬上就要高考了,我巴不得這個假期延長到猴年馬月去。
我又找起了我的狐朋狗友。
好一段時間沒聯繫。
等到開學了,我才知道許真做模特去了。

-18-
她說有經紀人找她,她就同意了。
我怕她被騙,還專門和她去了一趟經紀公司。
得出結論,是正經公司。
裏面出來的模特各個身高體長,就連我一向引以爲傲的大長腿在這些腿腿面前也顯得微不足道。
小巫見大巫。
我第一次見許真穿那麼少,露那麼長的腿。
我叫她露她都不露,拍個廣告說露就露了,這得下多大決心。
「都要高考了,你還來幹這個,不怕考不上好大學啊。」
我說這話時,許真正在穿褲子,工作結束準備離開了。
「我要還錢。」
「還什麼錢?」
「七萬八。」
「啊?」
「你不知道?」
我內心慌得一批,表面依舊十分鎮定。
「什麼東西,你怎麼欠這麼多錢?」
我佯裝十分驚訝:「你不會碰了什麼不該碰的吧?」
許真穿好鞋:「不是你就好。」
到底是我好,還是不是我好?
「什麼意思?」
許真拎起包,轉頭看我:「我奶去世了,醫院說這是好心人捐的款。」
許真的嘴巴一張一合,驚天消息就全跑出來了。

-19-
她奶奶去世了?!
我交錢那會兒,醫生不是說做完手術就好了。
自開學重逢以來,許真表現得像是個沒事人一樣。
我也只當這是個普普通通的寒假。
「怎麼會,她不是還好好的?你怎麼都不和我說。」
許真背對着我,連空氣都沉默下來。
我懷疑許真在胡說八道,扭頭就見到她的外套上彆着袖章,兩條紅槓分外顯眼。
「我給你打了三個電話,你都沒回。」
這是除夕那夜的事情。
張靚約我去玩,玩之前我還問過許真要不要人陪。
當時我想,只要她同意,我立馬飛奔到她身邊。
許真拒絕了我,她說她要陪奶奶。
其實我也很難受,許真總是不和我說實話,我礙着她的自尊,也只能當沒聽懂。
她想讓我知道她在家裏陪奶奶,那我就當她在家裏陪奶奶。
K 歌到半夜三更,手機只記得揣兜裏。
消息是一條沒看。
第二天我立馬回過去,可許真說沒什麼,就想和你說聲新年快樂。
只是嗓音低沉,也比往常要冷淡。
我看着許真平靜的臉,她那時是下了多大的決心給我打的電話呢。
可我,沒接到。
事後也沒反應過來,還樂呵呵地和人說新年快樂,龍虎精神。
「我又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那你現在幹嘛兇我?」

-20-
許真突然蹲到地上,頭埋在膝蓋裏。
「我打給媽媽沒人接,打給你也沒人接。我好害怕。」
「我只是沒人說了。對不起……」
我哪裏敢怪她亂發脾氣。
我巴不得她發泄完趕緊好起來。
我蹲下來抱着她,拍着她的背:「沒關係。」
許真哭得肩膀一聳一聳的,她那麼一個重感情的人,奶奶去世那天,只會更傷心。
我鄭重許諾:「以後都會接的。」
許真哭得很大聲,比我聽到她所有的聲音都大聲。
希望她以後都不要再這樣傷心了。
但是我知道,她的媽媽,那是又一道坎。
可能會更痛,因爲我也是幫兇。

-21-
我最後還是告訴她,錢是我付的,不用還,好好學習就好了。
她擦乾眼淚:「我讀書就是爲了掙錢的,現在機會來了,就應該抓住。」
我有些擔心,這樣會不會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許真就說:「別擔心,我不會落課的。」
就這樣,在這個緊張的高考備考期,許真幹起了半工半讀的事情,過起了一個人的生活。
她努力掙錢,成績沒掉,我啥也不幹,成績也沒上。
許真要給我輔導功課,我拒絕了。
我和她說,就算成績不好我們以後也可以去同一個城市上學。
我成績不好,就選許真旁邊的學校。
我讓許真別操心。
許真掀起眼皮看我一眼:「別騙我。」
「當然。」
我回答得不是那麼底氣十足。
我的媽媽最近好像在聯繫什麼職業經理人,據說是留學機構什麼的。
我媽什麼都依我。
我到時候和她說,我不去就好了。
反正我也繼承不了家業。
週六放學,我照例去找許真。
我的狐朋狗友說,上了高中,怎麼感覺你變了。
變得不惹事了。
我攤手,我一直都是這樣。
喜獲一衆白眼。
許真不在,我自顧自走進去。
然後就撞見兩個女的抱在一起。
嘴在啃,手在摸。

-22-
我的靈魂已出竅。
饒是我見多識廣,也沒見過這種樣式的。
許真什麼時候把我拉走的我也不知道。
許真問我什麼感覺。
「好彆扭啊,兩個女的怎麼可以那樣,有一點點那啥。」
就是有點噁心。
我看許真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我果斷選擇閉嘴:「對不起,不該這麼說你朋友的。」
但我還是忍不住。
「你別學她們啊,這是要被人罵的。」
說出這話我都覺得好笑,我居然會懼怕流言蜚語。
我當然不怕,可是許真看起來就很循規蹈矩的樣子,可別被人帶出格了。
這樣可不好。
許真的眼皮顫了顫,扯出個笑來:「沒關係。」
不知道真沒關係,還是假沒關係。
許真反正不理我好一陣。
直到我聽說她在和王旭談戀愛。
那是王旭,曲中著名學霸,年年榜上有名,是這屆衝擊清北的好苗子。
但我聽班上同學說,他私生活不檢點,來者不拒。

-23-
「他肯定是見色起意,怎麼以前不和你表白?」
「都要高考了,專挑這個時候,肯定沒安好心。」
我把關於王旭的傳言和許真說了。
許真看了我好一會兒,那目光看得我發怵,然後她說:「我和他一個班,我知道他人怎麼樣。」
「不是吧,你們真搞上了。」
王旭不是一個好人,最近學校在搞一個獎學金評比,許真和他排名差不多。
我嚴重懷疑他就是想讓許真沉迷戀愛,然後他纔好擠走許真拿到獎學金。
許真難得翻了個白眼。
「只是擔心我?」
「不然呢,你小心被騙。」
「沒別的原因了?」
我想了想,突然想起一件被我遺忘的事。
「你當初說喜歡的人不會就是他吧?」
那許真眼光可真差。
許真愣了一下,她看着我,緩慢地說:「人家不喜歡我。」
她的表情看起來很落寞,但很快又沒表情了。
怎麼會有人不喜歡許真?
沒品。
但不重要,現在重要的是王旭。
早戀影響學習的。
王旭更不可以,那面相一看就不是一個好人。
「我會給你證明的。」

-24-
我去了一趟許真的班級,自從許真減肥後,我很少去她的班級了。
時隔多日,能感覺到許真在班級的地位改變了。
她不再坐在垃圾桶邊上,也沒有人往她的桌上亂扔垃圾。
她的同學看到我來,還會說一聲:「來找許真啊?她出去了。」
許真出去了正好,我可是專門來找王旭的。
我給了王旭我的聯繫方式。
「晚自習八點,小樹林見。」
我看他那臉,長得還行,怪不得說他是許真她們班的班草。
王旭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大小姐都親自上門來請了,怎麼敢不去。」
月黑風高,後山小樹林,蚊子多,風還大。
要不是爲了許真,我早就回家了,哪用在這裏遭罪受。
王旭姍姍來遲。

-25-
他雙手插兜走進來,流裏流氣的。
周圍黑乎乎的,他吹了聲口哨:「大小姐什麼意思?」
太冷了,這裏我可一點都不想多待。
我問:「你和許真什麼關係?」
王旭呵笑一聲:「你爲這個來的?」
他做作地「嗯」一聲:「我在追她啊。」
「都說女大十八變,這許真越變越有料了。」
許真明明是越長越高,也越來越有自信了。
呵呵,這種人哪裏配得上許真。
「我說,大小姐改造豬婆上癮了,怎麼還管起別人的私事了。」
這個 J 人,嘴真臭,還好意思在老師面前裝三好學生。
我拍拍他的臉:「離許真遠點。」
我最擅長放狠話:「你知道的,大小姐有的是辦法整治你這種小嘍囉。」
任務完成。
說完我就要走。
可距離近,也不知道王旭哪裏來的膽子,他居然敢抱上我的腰。
那張醜臉在我眼前逐漸放大。
「大小姐果然膚白貌美,讓我爽一爽。」
「你來找我,不就是爲了這個嗎,騷 * 」
王八蛋說出的話讓人噁心。
我用後肘對着他的肩膀使勁砸下去。
只聽王旭一聲痛呼,鬆開了手。
我轉身快速抬起右腳,朝他的下三路狠狠踢了出去。
* 的,敢騎到我頭上。
別以爲和校外的黃毛勾搭上了,就了不得了。
他還要再逼近,那手剛伸出來。
他後頭就出現一個高個人影,那人抓着他的肩膀就把王旭擰到地上去。

-26-
王旭撲倒在地,我趕緊衝上去補了幾腳,專衝着他的臉。
「許真,你怎麼纔來。」
許真把拉鍊拉到頂的校服脫下來,披到我身上。
她這纔看向我:「你做什麼?」
語氣很兇,表情也很兇。
我第一次見她發火。
有點敢怒不敢言。
不知道爲什麼生這麼大的氣,但總不會是爲了被她撂倒的王旭。
「我耽誤你學習……還是賺錢了?」
許真不常拍攝,聽說今晚有個大單。
我趕緊表態:「我可是爲了讓你看清這個人的真面目。」
只要和王ŧüₒ旭沒有糾葛,許真還會是一個好姑娘。
丟掉一個垃圾男人,這可比賺錢重要。
許真的身子逆着光,看不清臉上表情。
但語氣不再像先前那麼冷硬了。
「沒有,你沒事吧?」
我拍拍身上,揮舞拳頭,還跳了幾下,都爲了表示:「沒事。」
我早打開手機錄音了,還提前通知許真來這裏接我。
許真牽着我手走出來。
我當然要給她看我的戰利品,我拿出藏在褲兜裏的手機。
「喏,你聽。」
「他在貶低你哦。」
「不是我說,你的眼光真有問題。」
許真只聽不說,臉上的表情也沒變。
難道她一點都不意外嗎?
然後我就聽許真說道:「下次別這麼做了。」
「都大小姐了,還親自上陣啊。」
這明明是他的問題。
誰知道王旭真那麼下作。
我以爲他最多會口嗨,哪想得到他會上手的。
王旭早在我踢他幾腳後,連滾帶爬地跑走了,許真也沒攔。
「都怪你,你還說你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
所以我纔沒有防備。
操場燈光很亮,許真彎了彎眼睛,輕輕地說:「嗯,我的錯。」

-27-
*!
王旭真是個 J 人!

-28-
他跑出去就去了辦公室。
辦公室只剩個主任,老師信他是個三好學生,看他滿臉傷,帶他去了醫務室。
王旭一口咬定是許真打的他。
他也知道不提我的名字啊。
我和許真被叫到辦公室的時候,王旭不在。
主任對於一個女同學能把男同學打成那樣也深表懷疑。
他問許真是不是叫校外的人進來了。
許真說沒有。
主任又問她爲什麼單方面毆打同學。
許真和那個王八蛋一樣,居然也沒提到我。
她說王旭罵她,她不爽,就打了。
主任環繞許真一圈,許真身上穿着夏天的白色校服乾乾淨淨。
而她的校服外套在我身上,衣襬長到大腿中間。
我這麼大個人,主任也當沒看見我。
有錢偶爾也能隱身。
他都不問我是不是人證。
「真沒叫外人?」
「如果是同學之間的矛盾,那還好解決,如果涉及社會人士,這就不簡單了。」
許真和王旭都是優等生,主任顯然誰也不想得罪。
如果有必要,還是讓沒有父母的許真受點委屈好了。
因爲王八蛋帶着父母進來了。
王旭的母親一進來就衝到主任面前。
她指着我和許真:「就是你倆欺負的我兒子?」

-29-
這場景真的是有一點詭異。
王旭一個一米八的男生能被我們兩個身高不如他的小女生欺負,還一臉鼻青臉腫的樣子。
但事實就是這樣。
我們許真,可是可以抱奶奶上下樓的大力士。
哪像那個王八蛋,就是個菜雞,被打了只會回家咯咯叫。
「是我們打的,怎麼了?」
「你兒子白長個子,不長腦子,建議你回家給他買個豬腦子補一補,別看見個女生就犯賤。」
他還有證據在我手上呢。
他裝什麼?
哦,他不知道。
他媽媽也不知道。
王旭他媽手還抬着:「你……你……」
那巴掌就要甩下來,被ţų₅許真攔住了。
「這裏是學校,不是菜市場。」
然後就把我拉到了她的身後。
我在她身後朝對面繼續輸出:「菜 *,單挑你也打不過。」
「你這種垃圾,比不上我家許真一個手指頭。」
主任趕緊當起和事佬,講述了事情經過。
王八蛋說許真無緣無故打了他一頓,小樹林又沒監控,他肯定以爲隨便他怎麼說都行。
我雙手抱胸聽他亂講一通。
許真也沉默着不說話。
王旭躲在他父母身後,一句話也不說,看起來很可憐的樣子。
讓他裝!
我看時間差不多了。
這纔打斷王旭他媽媽的滔滔不絕。
「王八蛋,想不到我有證據吧。」

-30-
王旭臉色一變,眼睛裏的驚恐一閃而過。
但他還是強撐着一臉毫不在意的模樣:「我行得正,坐得直。有證據你就拿出來啊。」
「什麼證據?」又一道聲音從門口傳來。
是我媽!
她怎麼來了,這個時候不應該在睡美容覺嗎?
主任笑臉相迎:「許真媽媽,可算來了啊,路上堵不堵?」
我媽明明在和主任談話,那目光卻從遠處飄來,在我和許真身上繞了一大圈。
別的不說,我媽一來,本就底氣十足的我氣焰更加囂張。
我把錄音一放。
王旭的表情瞬間垮了,主任一臉一言難盡。
許真表情還是淡淡的,只是我媽過來的時候問了聲好。
錄音一出,事情解決得十分順利。
王旭向我們道歉,並被移出他引以爲傲的尖子班。
我媽本來還要要求王旭退學,他家長立馬跪地求我們放過他的兒子。
那頭磕得梆梆響。
「下不爲例。」

-31-
走廊上,我和我媽面對面。
「你在學校,虎成這樣?」
「還有那個許真,你們玩得這麼好?芯芯,別當姐姐當上癮。」
我媽看着我:「趕緊分了。」
我被逗笑了,不知道的還以爲要我和許真分手呢。
「我和許真又沒什麼,只是現在玩得來,以後還說不準呢。」
這話不管用。
我媽:「那我去和她說一聲,你是她同父異母的姐姐,你猜她還和不和你玩?」
「你和你爸的私生女玩得那麼開心,芯芯,你想過媽媽嗎?」
我媽不喜歡我爸,我以爲她處理了我爸那麼多花邊料,她不在意這些的。
我好像總是自以爲是。
因爲一時興起,和許真交上了朋友,我都沒想過未來會怎樣。
我沒想過我媽會怎麼想。
我還答應和許真一起上大學。
可是她可以一直都被矇在鼓裏嗎?
如果許真知道了,她還會和我交朋友嗎?
她會怪我什麼都知道卻什麼也不說嗎?
好煩。
可是我不想和許真分開。
我媽似乎也看出我的猶豫。
她直接告訴我已經爲我聯繫好 M 國的學校了,高中畢業就給我送出去。
「不是你自己一早就這麼計劃嗎?」
我沒有啊。
我媽在胡說八道什麼?
「別急着拒絕,看看你的許真怎麼說吧?」
她示意我看走廊那邊。
一股冷意從腳底升上來,比在小樹林的時候還冷。

-32-
許真的背影在燈下拉得長長的。
我媽沒再理我,施施然離開了。
「好好想想。」
許真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我走過去。
「你怎麼在這裏啊?剛來嗎?」
許真看起來不大好,她的眼眶溼潤,卻沒有眼淚掉下來。
她張嘴和我說話,我卻沒聽到聲音。
她知道了。
那要怎麼辦呢?
我也不說話了。
要分就分了好了。
「許真,你不冷嗎?」
我們要站在這一整夜嗎。
許真看向我,眼睛很紅,像個妖怪一樣。
「你是我姐姐?」
「你怎麼能是我的姐姐?」
「那我……怎麼辦?」
許真像被夢魘困住,只喃喃重複這幾句話。
像被嚇住了。
我趕緊抱住她,不斷輕拍她的背。
「沒事,沒事。」
小時候我媽就是這樣對做噩夢的我的,效果很管用。
許真果然不再說了。
她只想到這個嗎?
都不罵我嗎?
那還是先不分好了。
我剛要鬆手,許真突然間就咬住我的肩膀。
好疼!

-33-
就算這樣,我也不敢推開她。
就當是騙她的懲罰好了。
許真咬了很久都不鬆口。
我撐不住了,喊疼。
下一刻許真就鬆開了牙齒,然後把下巴墊到了我被咬的傷口上。
疼上加疼。
已經快十一點了,保安在樓下催離校了。
我牽着像木頭人一樣的許真走下樓,脫下我身上的校服披回她的身上。
出了校門口,很吵很亮。
一聲喇叭在我們面前按響。
我家的保姆車。
許真像是終於回過神。
她鬆開我的手,脫下衣服又重新讓我穿上。
我不敢違抗,讓抬哪隻手就抬哪隻手。
我低着頭,隱約聽見許真說話。
我疑惑:「你說什麼?」
「沒說什麼。」
她送我上車,還神色平靜地和我媽打了聲招呼。
「鄭阿姨,再見。」

-34-
肩膀上的牙印結了痂,我和許真還是正常上下學。
我問許真,對於我倆同父異母的事你怎麼這麼接受良好?
不應該大吵大鬧,雨中跪地,玩一出認祖歸宗的戲碼嗎?
許真白了我一眼:「電視劇看多了?」
我攤手:反正不應該像現在這樣。
難道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許真說:那我回得去嗎?
我想了想我媽的雷霆手段,搖頭。
許真摸了摸我的頭,她最近仗着身高老愛幹這種事情。
「那還不如刷點印象分。」
反正她對父親有沒有期待,有錢沒錢都一樣。
就當沒發生過。
許真這樣說。
高考țū́₄成績出來的那天,許真的分數全校第三。
我的成績沒眼看,不過也沒關係。
我出國這件事,已經板上釘釘了。
「你騙我。」

-35-
許真這麼一說,我就想起了曾經答應她的事情,一起上大學。
許真說騙子要答應她一件事。
自動被定義成騙子的我不敢反駁。
於是我就和她有了一場畢業旅行。
許真全權規劃。
我們去看了川西,還順便看了九寨溝。
這也是我第一次和許真同牀共枕。
明明可以分兩個房間兩個牀,許真非要定個大牀房。
問就是房源緊俏。
睡覺的時候也覺得擠得很,許真像是有病一樣,老往人的身上靠。
我總算見識到她的力氣是有多大了,推也推不開。
但是爲什麼要腦袋是向下的。
呼出的熱氣全跑到我的後脖頸上,癢癢的,酥酥的。
第二天起來脖子上溼漉漉的。
許真那個有毛病的,睡覺還流口水。
我喊許真來看,她一點不好意思都沒有。
第二天脖子上沒口水了,就感覺臉上有點黏糊糊的。
許真拿紙過來擦了,說有髒東西。
但是許真這些在旅途中的缺點不值一提,因爲她的優點實在明顯。
路她帶,票她買,飯她訂。
我只要帶上漂亮的衣服拍照就好了。
而且許真有點太好了,我的貼身衣物她也幫我洗。
怪難爲情的。
但比我以前的所有旅行都舒服。
這一趟旅程二十幾天,許真拿着我相機拍了很多照片,最後我拿回來一看,全是我的照片。
我給她拍,她就說當模特被拍慣了,不想再拍了。
但我一說合照,她又同意了。
善變的女人。
高考後的暑假幾乎全被她佔去了。
打工叫我,喫飯叫我,就連張靚也和她混了個臉熟。
她倆互加了聯繫方式。
爲什麼會有張靚的事,因爲她媽和我媽是牌友,聽說我要被送出去,她媽也找了同一個機構。
很難不說,張靚愛攀比就是遺傳了她媽媽的基因。
是的,我和她去的是同一個國家,同一個學校,甚至是同一個專業。
所以當我在國外交了一個男朋友的消息被許真知道後,我第一個懷疑對象就是張靚。

-36-
張靚說:「我沒有。」
最後在我的再三壓迫之下,她才承認:「我就發了 qq,誰知道她看見了啊。」
抓到了罪魁禍首,現在就是輪到我負荊請罪了。
許真前陣子說她找到她的媽媽了。
我是想着她需要時間處理這些問題,纔沒有和她說這件事的。
纔不是因爲我怕她。
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許真就打電話過來了。
那可是越洋電話啊,話費超貴的。
我趕緊接起來。
「我昨天才從我媽那裏回來,就得到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芯芯,你想聽哪一個?」
我不敢大聲:「壞的吧……」
「我媽結婚了,我現在才知道,她和我爸沒領結婚證。」
頓了一會兒,她才說:「楊芯,我沒家人了。」
許真只是說得平靜,說不定回程坐車的時候還流着淚呢。
一想到那個畫面,我的心就直抽抽疼,恨不得直接飛回大洋彼岸,給許真一個大大的擁抱。
隔着電話,我只能安慰:「沒事,你還有我呢,我是你的家人,肯定不拋棄你。」
許真笑了:「希望你記得這句話。」
人長大了果然不一樣,我想起許真ťű⁽以前說她很想媽媽,希望媽媽過得好。
現在聽她的語氣好像更多是釋然。
但她媽不管許真,就是壞。
我是不會原諒她的。
我看許真好像情緒不高,想讓她趕緊忘記這件事,就問她:「那好消息呢?」
「我不是我媽的孩子,也不是你爸的孩子,更不是那個酒鬼的孩子。」

-37-
許真這一通話把我繞暈了,那她是誰的孩子?
「我是我媽在醫院垃圾桶撿的。她和你爸的孩子生下來沒幾天就不行了。不知道怎麼回事,就養了我。」
「她誰都瞞着,這次是我和她說了一些事,她才告訴我的。」
許真說她和她媽媽做了親子鑑定。
沒有一點血緣關係。
她還說,怪不得說走就走,一點都不留戀。
許真變成一個沒爹沒媽的孩子,這算好消息?
「芯芯,我可不是你妹妹。」
一說到這,我突然想起高考結束後沒幾天。
我媽居然就不再關注我和許真的往來,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那……那不是就不是吧。」
我媽被騙了?!
許真知不知道我媽打過錢給她的媽媽啊。
我正要問,就聽許真話風一轉,她問我:「你談戀愛了?」
那語氣森然,有點嚇人。
我支支吾吾找不到好答案。
許真機場送我的時候和我說:不準談戀愛。
我不知道我那時候爲什麼點頭了。
可能是分別太令人傷心,大腦還沒反應過來,嘴巴就已經答應了。
反正已經約飯了,我心一橫。
「就是談了,怎樣?」
那邊安靜了一會兒。
「人怎樣,帥嗎?」
嗯?沒罵我。
我想起那個前天剛交的朋友,是個亞裔模特。
現在想想,沒許真專業,也沒許真好看。
他說他喜歡我,要約我喫飯。
我同意了。
然後張靚這個沒腦子的大喇叭就把我和他餐廳喫飯的圖 po 出去了。
許真誤會了。
我膽子又大了一回。
「帥得很。」
電話那邊又沒聲了。
「親過嘴嗎?」
這個我可不敢亂答。
我實話實說:「還沒。」
許真憋着氣,我知道。
她輕飄飄地說:「等着。」
然後我被掛斷了電話。

-38-
許真來的時候,我正和張靚喫飯。
張靚先發現的許真。
「那個,你那個許真來了。」
我轉頭望去,一個頭戴棒球帽、身材纖細的女人朝我走了過來。
半年沒見,許真怎麼又長高了。
模特氣場一米八。
「不介意我坐這裏吧?」
張靚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狗腿子。
「你坐,你坐。」
肯定是她和許真聯繫過了,不讓許真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我明知顧問:「你來這幹嘛?」
許真自然坐下,拿起我的刀叉,喫起我餐盤裏的食物。
不要這麼熟練啊。
許真抬眼看我,眼裏笑意明顯:「你給我點的,我不喫怎麼行?」
哼,早知道她今天會到。
「愛喫不喫。」
許真直接光盤。
最後我倆在張靚的雙手托腮的注目禮下攜手走了。
回到公寓,許真的行李箱已經放在大門口。
「這次來幾天,怎麼帶這麼多行李?」
「都是給你帶的。」
什麼好東西?
值得千里迢迢人工搬運過來。
行李箱有密碼,我試了試自己的生日,果然就打開了。
許真說,這密碼保險,沒人猜得出來。
行李箱打開,裏面全是許真的衣服,還有電腦和洗漱用品。
「什麼是給我的?」
許真比我高,沒一件衣服我能穿。
許真靠在木門上。
她答非所問:「楊芯,你不是我姐姐哦。」
這個許真已經說過了。
「發給你的視頻看過了嗎?」
許真怎麼好意思說出來的啊。
誰好人家半夜給人發 2G 的顏色視頻啊,還全是女的。
「沒看。」
許真眯了眯眼。
誰能告訴我。
纔過去幾年啊,那個被人欺負的小胖墩去哪了?
許真現在的樣子我哪敢招惹她。
「真沒看?」
好吧,我看了。
許真靠近我,臉和臉的距離不到一掌寬。
我有點緊張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吧?還敢帶我進來。」
我確實知道。
「有什麼不敢?」
不就是那啥和那啥嗎?她還真當我什麼都不知道啊。ṭũ̂ₗ
許真笑了,我才發現她的嘴角有個小梨渦。
她整個人壓上來,環住我的腰,腦袋埋在我的頸窩,我能感覺到許真呼出的熱氣打在我的皮膚上。
有點癢。
她說:「我簽了這邊的經紀公司。」
什麼意思?!
我驚喜抬頭。
可許真還是摟着我不讓動。
於是我就聽到她在我耳邊說:
「我把自己快遞過來了,你收不收?」

-39-
在我和許真正式確認關係的第五個月。
我媽還是知道了我們的事。
因爲張靚那個大喇叭,狗窩裏藏不住剩饃。

-40-
她暑假回個家,我媽在她家和她媽打麻將。
我媽就那麼一問:「我家芯芯在忙什麼呢?怎麼沒空回來看我。」
張靚就屁顛屁顛地給我媽看我的照片。
那手機相冊翻啊翻,就翻過頭了。
我和楊芯 kisskiss 的照片就那樣赤裸裸地出現在我媽面前。
儘管我也不知道爲什麼一個人的手機裏會有好朋友的那種尺度的照片。
要不是我知道張靚是個怎樣的人,我都要懷疑她是故意的了。
據犯罪人張靚事後描述:
「你媽當時臉就黑了。」
「我媽還湊熱鬧要一起看,你媽那是力拔山兮氣蓋世,直接把我手機摔地上了。」
我媽當時只攤手,一點抱歉的意思都沒有。
她說:「手滑。」
然後繼續面色如常招呼幾個富太太繼續打麻將。
張靚在被我媽摔了手機之後,很快就打電話給我了。
我等國內晚飯的時間戰戰兢兢地打電話給我媽。
我媽還是如常地接了我電話,一點沒提到許真的事,害我一直緊張又害怕地等待我媽的凌遲。
我以爲我媽會立刻馬上打個飛的來教訓我。
結果出乎意料,她什麼也沒幹。
到開學的時候,我才知道,我媽停了我的生活費。

-41-
她還算理智,沒把我的學費停了。
我和許真說,許真安慰我,她說沒事,我有錢。
這話確實有點霸總那意思,如果當時她不是趴在我身上醬醬釀釀就好了。
在我心裏第一千零一次處死張靚的時候,我媽終於來了。
我都做好要和我媽抗爭到底的覺悟了。
我媽卻什麼也沒說,只讓我們陪她去商業街看看,她說:「我還沒出過國呢。」
哦,說不定她心中還有個華爾街之狼的夢想呢。
我媽敲了我腦袋一下,她嫌棄我:「你以爲誰都和你一樣好喫懶做。」
我走到許真身側,挽着她的手臂不說話。
我媽在背後哼笑一聲:「沒出息的,我數三秒,你再不……」
嘿嘿,我媽還沒說完,我立刻就回到了她的身邊。
許真走在前面給我當嚮導,但我媽不理她。
我媽只在剛來 M 國下飛機的時候和接機的許真說:「就是個膽大的。」
這些年許真也變了許多,不再木訥少言了,張靚說,那是因爲模特面試要自我介紹,她當啞巴誰要她啊。
這可能是一個原因。
我看着走在前面,包裏兜着三瓶礦泉水還有一些小零食的許真。
真好看。
我媽私下裏和我說過這事,她說:「你也就審美比你媽好點。」
我想起我那個貌醜卻依舊四處風流的爹,我問:「楊國成知道你來 M 國了嗎?」
我媽整了整被風吹凌亂的長髮:「沒必要和他報備。」

-42-
晚飯沒出去喫,我媽來到我和許真的小窩。
她對着空氣自顧自說:「聽芯芯說你很會煮飯,煮個看看吧。」
好不容易對楊芯發話了,楊芯忙不迭地打開冰箱,看看怎樣才能給我媽大露一手,以表示她的女兒在她這兒也是喫嘛嘛香。
好消息,有昨天就處理過的豬肉和牛肉。
壞消息,沒一點綠油油的菜。
是叫外送還是下樓去買,這是一個問題。
許真偏向於她自己一個人出去買,速戰速決。
我媽眼神輕輕一瞟,一錘定音。
「一起去吧。」
我和許真哪裏敢說一個不字。
不得不說,我媽體力是真好。
看了那麼久的奢侈品店,走了那麼多路,現在還有力氣和我們去逛超市。
「芯芯不喜歡喫洋蔥,別買。」
許真放下。
「西蘭花也是,別買。」
許真也放下。
「還有那個番茄,買點橘子替代喫喫就好了。」
許真再次放下。
我媽一頓指揮,然後讓許真去遠處冷櫃買蝦。
「她連你喜歡喫什麼都不清楚,這要來幹嘛?」
我拉着我媽的手:「媽媽,這些我現在都喫了。」
剛出來那會兒,飲食不習慣。
有什麼就喫什麼,後來慢慢就不挑了。
水煮西蘭花也是挺好喫的一道素菜,不過許真買來大概是用作油燜大蝦的點綴。
我媽像是愣住,眼裏流露出一絲驚訝,更多的是我看不明白的情緒。
她的側臉對着我,恍然間笑了笑:「這樣啊。」
這之後,我媽買菜的熱情瞬間萎靡了。
就連晚上許真煮的硬菜她都沒喫幾口。
晚上睡覺前,我還和許真說:「我媽沒說你煮的菜好喫,你不許說我媽不好。」
許真站在一旁換睡衣,換好睡衣她鑽進被窩抱着我。
「知道,阿姨對我很好了,沒打我也沒罵我。」
再一問,才知道外表看起來很平靜的許真在我媽來的前一天晚上就已經做好了被我媽破口大罵、拳打腳踢的準備了。
她還提前去藥店買了跌打類的藥水。
許真比我高很多,可還是要把腦袋埋在我的頸側。
她聲音帶着潮潤的溼氣:「芯芯寶寶,你不喜歡喫洋蔥,也不喜歡喫西紅柿啊,你怎麼不和我說?」
我嘆一口氣:「你怎麼和我媽一樣,我想喫就喫了。」
許真更用力摟着我:「你媽說得沒錯,什麼都有替代的,以後你不想喫什麼就和我說好了。」
許真和我媽都好奇怪,不就是一道菜,搞得好像什麼很重大的事情一樣。
沒幾天,我媽就要回去了,她說受不了 M 國的飲食和文化。
她讓我去給她買幾個特產帶給她的富婆姐妹,她給我打了一筆錢,專門指定我一個人去。
許真和她留在家裏。

-43-
我知道我媽肯定要拷問許真,許真眼巴巴地目送我走,就好像我要拋棄她一樣。
Sorry,我也愛莫能助,你只能自求多福了。
好不容易買好東西回來,就見我媽眼瞼溼紅。
她好像知道我看見了,立馬就說要回臥室休息。
我問許真什麼情況。
許真搖了搖頭,她說:「你媽同意我們在一起了。」
原來是嫁女兒的悲傷啊。
我跑上樓去,隔着薄被摟住我媽。
「媽媽,我永遠都會是你的女兒。」
「你不想和楊國成過了,你來找我嘛,我一直都想着,我,你,還有許真住在同一間大房子裏。」
「媽媽,好愛你,好愛你。」
我媽可能被我肉麻到了,她轉過身來:「淨會撒嬌。」
「你那點錢養得起誰,我還是得再掙點。」
隔天,我媽就回了國。
我的手機又收到生活費的賬款。
在機場,她難得抱了抱許真。
她蹙着眉頭。
「有點高,配我家芯芯剛剛好。」
44(番外)
鄭向梅女士坐在餐桌邊,對面坐着許真,她女兒的對象。
她喝了口許真泡的茶,又看向了窗外。
窗外是馬路,她的女兒正打開汽車駕駛座的門,要把自己塞進去。
小轎車油門一踩,不一會兒就開出拐角處,連尾巴也看不見了。
她這才轉過來看對面的小孩。
和她女兒一般大,怪不得說女大十八變。
那個偵探調查來的資料裏的照片上的胖女孩,才幾年啊,隱隱就有成爲國際模特的趨勢。
她在國內的時候就查過她了,挺能喫苦一小孩。
聽說有一次走 T 臺,腳崴了還當沒事人一樣走完全程,下臺後,腳都腫成了饅頭。
不知道事後知道這件事的女兒是不是一臉鼻涕一把淚地心疼人家。
努力是努力,但這樣費盡心思、喫苦耐勞地才能得到一點成就,女兒跟着她會不會受苦啊。
她女兒很小的時候已經和她喫過苦了,她不想再讓她碰上這種東西。
鄭向梅以前不叫這名, 向梅,像梅, 她喜歡梅花,所以自作主張給改了。
在嫁給楊國成之前,她叫鄭盼娣。
家裏連續生了兩個女娃,都沒結出男果來。
再後來,她爹醉酒出事傷了根本, 就從旁支過繼來一個男娃。
男娃喫喝要錢,她姐妹倆高中書都沒讀完, 就被趕去工作了。
她運氣好,下海沒多久,就碰上了楊國成。
男人有錢戀美,而她正好有一副好皮囊。
沒多久, 她就發現自己懷孕了。
可楊國成已不見蹤影。
本來想不要的,可那時候手裏有點錢,她又那麼正好想要有個家人陪伴自己。
她想, 自己手把手教出來的家人一定會很愛她的。
可她不知道, 沒爹的孩子, 沒丈夫的女人, 不知道要遭受多少白眼與苛待。
她自己一個人辛辛苦苦拉扯着小孩長大, 幾次都想再次下海。
直到有一天, 她在報紙上又看到了鮑魚大王的消息。
鄭向梅收回視線,她問許真:「你覺得芯芯可愛嗎?」
許真點了點頭。
她又問:「是不是很有活力?」
許真想起無論什麼時候似乎都充滿蓬勃生命力的楊芯, 又點了點頭:「是的, 鄭姨。」
窗外忽然下起雨,和那年鄭向梅帶着五歲的小楊芯找上楊國成的天氣差不多。
不過那天的雨可能更大。
楊國成的媽媽要趕她走, 嫌她娘倆晦氣。
她跪在地上, 身上的衣服被大雨澆透, 爲了進這個家門, 她只能伏低做小。
掃把揮過來的時候,是小小個的楊芯擋在了她的面前。
「不許欺負我的媽媽!」
童聲稚嫩,卻帶着一股堅定而又不可動搖的信念。
掃把只打過了小楊芯的腿根, 落地激起一灘污水。
小楊芯一聲疼也不喊,還想拿手給媽媽遮雨。
她不知道媽媽爲什麼要跪在地上, 她也不知道那個奶奶爲什麼要打她的媽媽。
但是她還是聽媽媽的話,一起跪在了地上。
下班回來的楊國成見到了雨中落難的美人, 以及美人口中他的孩子。
那小孩一聲「爸爸」。
於是他違背了父母的意願, 和美人結了婚。
鄭向梅想, 她的女兒,她的珍珠, 從小就會愛人。
就連長大了, 和別人罵架、維護媽媽的還是她。
鄭向梅沒什麼好問的, 女兒看起來很喜歡眼前這個人,她也做不出更狠心的事。
她的女兒那麼好,是個人都會喜歡的。
於是她問:「你喜歡芯芯什麼呢?」
許真似乎侷促起來, 又變回了那個少言寡語的小女孩。
半晌, 才吐出一句。
「待在她身邊,就覺得自己很安心。」
鄭向梅微微笑了一下,歲月還是在她臉上留下來痕跡, 眼角的細紋輕輕地堆疊在一起。
愛就是會讓人感到安心。
愛讓人有了築巢定居的使命。
鄭向梅看着對面有些羞澀卻還是一本正經的小孩。
心想,哦,你也收到我女兒的愛啊。
真難過。
女兒的愛要被分走一半了。
就像一手養大的女兒在不知道的角落突然可以喫進不喜歡喫的食物一樣。
她的珍珠似乎也要在別人的手裏繼續璀璨。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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