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中自有黃金屋

我被我爹的仇人綁了。
要價一千萬。
沒想到我爹一千塊都不願意給,直接把我送他當媳婦。
「你爹不還錢,你信不信我弄死你。」他揚言要把我扔到海里去。
我牙齒打戰,「信。」
一年後,我爹電話來了,男人對着我爹一頓吼:「錢不要了,把人接回去,老子不是給你帶娃的!」
男人掛了電話,咬着煙,一臉暴躁地搓洗我的小可愛。

-1-
破爛的出租屋裏,男人黑色帽檐壓得很低,肌肉有些發達,手臂上還文着一隻鷹。
「記住怎麼說了?」
「嗯。」
我——命懸一線。
電話撥通了
「你閨女姚千千在我手上……」
「爸……」
啪,對方一聽到我的名字就掛了。
他又打過去。
「要錢沒有,人你拿去。」
再打,我爸的電話關機了。
一屋子人盯着我。
「爍哥,現在怎麼辦?」大家望着他。
後來我才知道,他叫程青爍。
程青爍看了看我,滅了煙,嗓音乾澀,「扔海里。」

-2-
結果,我被扔到泳池裏了。
這裏荒山野嶺,哪來的海。
半小時後,我溼淋淋地爬起來,回到原來的位置,坐好,等候發落。
他們在打牌。
程青爍瞟了一眼我,閒閒地扔了一張牌,但沒理我。
其他人看到我,開始議論。
「老大,她可是從城裏來的,這樣溼透了會不會感冒?」
「對,城裏來的,劃個手指都得去醫院。」
我如坐鍼氈,大氣都不敢喘。
「這麼關心,送你當媳婦好不好?」
「老大……」
「我看你們不是來要錢的,倒像是來泡妞的。」
他沒好氣地暼了那羣人一眼。
大家不敢出聲了。
他收回目光,又看了看我,「杵這兒幹什麼?」
「啊。」
我一臉無措地站起來,換到旁邊的凳子坐下。
「去洗澡啊,病了這裏可沒醫院。」他站起來點了一支菸往外走,罵罵咧咧,「真難伺候,前面左拐,不許穿我的衣服!」
我委屈地帶着哭腔,「好。」
他好凶。

-3-
我一邊洗澡,一邊哭。
哭的不是我爹不來接我,而是我竟然在半小時內把游泳學會了。
要知道,之前我的富豪爹,給我請了兩萬的游泳私教,我都沒學會。
我叫姚千千。
我爹是富豪,結了十幾次婚。
家裏有二十個孩子,我是最笨的那個。
他始終不敢相信生了我這麼一個反應遲鈍,發育不良的孩子。
直到有一天,他拿着我的親子鑑定笑出了聲。
「我就說我姚青雲不可能有這麼笨的孩子!」
只是他笑着笑着,頭有點發綠。
從那以後,我就被打入冷宮。
零花錢沒了。
單獨的房間也沒了,我搬到了地下室。
每天早起做飯,拖地,洗衣服,伺候一大家子人。
我問奶奶:「爸爸爲什麼不喜歡我?」
奶奶瞪了我一眼,「你去問你媽。」
我搖了搖頭。
奶奶的老年癡呆又犯了。
我媽都死了十年了。
從那以後,我謹言慎行,任勞任怨,就怕我爹不高興。
原來以爲我這輩子都這樣了,結果,我被綁了。
平靜的生活突然被打破了。

-4-
洗完澡,我沒衣服穿,去衣櫃找了件 T 恤。
找了半天,根本沒有合適的褲子,聽到外面似乎有聲音在叫我,我不敢在裏面停留過久。
只好硬着頭皮出去。
等我走到外面,一羣人立馬停止打鬧,齊刷刷盯着我——的腿。
程青爍也盯着我,皺起眉頭,猛地站起來。
「看什麼看?沒見過女人?」他對着屋子裏面的人一頓吼。
「老大……我們沒看。」
「滾!」
一羣人放下麻將,罵罵咧咧地滾了。
「你給我進去。」他黑着臉看我。
「我……好。」
我不敢反駁,轉身往房間跑。
身後傳來他的腳步聲,我嚇得關上門。
結果,嘭的一聲,門直接被他踢開了。
「穿這樣?」他又打量了我一眼,「小小年紀不學好。」
「對不起。我……我沒衣服。」我哆哆嗦嗦解釋,看他不退讓,只好戰戰兢兢定在原地。
「沒料就別光腿。」他倚着門框,盯着我。
「你知不知道外面的男人每個都是一匹狼,能把你啃得骨頭都不剩?」
「不知道……」
「那我告訴你,他們都是老單身漢了,半年甚至十幾年沒碰過女人。」
我承認我被嚇到了。
眼角多了一滴淚,被我快速擦掉。
「哭什麼啊?現在知道怕了。」
「……」我咬着脣,憋住不哭。
「服了你了!」他咬着煙,走到衣櫃前,胡亂地翻了一圈,最後抽出一條運動短褲,扔到我頭上。
「褲子穿上!再哭,就扔你去餵狗,信不信?」
「信。」我火速開始穿褲子。
「去廁所穿!」他盯了我一眼,嘆了一口氣,「我是男人,還是個壞人,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好!」
我拿着褲子跑了。

-5-
他真的好凶,比我爸還兇。
我不敢反抗他。
換好褲子出來,屋子裏面已經沒人了。
出去的時候,我看到他在門口拿外賣。
只點了一份。
我坐在他旁邊,看着他打開一份回鍋肉炒飯,開始咽口水。
他抬頭瞟了我一眼,「想喫?」
「嗯。」我誠實地點點頭。
「不給。」他把筷子一扔,輕飄飄地來了一句。
我不說話了。
他不給,我也不能用搶的,畢竟我打不過他。
「你知不道你爹欠我多少錢?」
「一千萬。」
我聽他說了。
「還知道,還算有救。」他被氣笑了,「那你還想喫我點的外賣,怎麼,想在這個數上再加 30 塊?」
我已經一天沒喫飯了,現在腦子裏只有三個字——「回鍋肉」。
「可以嗎?」
我懇求地看着他。
「做……夢。」他尾音拖得老長,「別以爲嬌滴滴地問我一句,我就會心軟,我程青爍不喫這一套。」
「好。」我嚥下口水,安靜地坐在旁邊,不敢出聲。
他解開外賣,筷子在裏面翻了幾下,罵了一句,「難喫。」
然後拿了桌上的煙和打火機,去了陽臺。
我安靜地看着他仰着頭在陽臺抽菸,不一會兒就抽到了第三根。
我的肚子忍不住叫了起來,而他還沒過來。
我看了看回鍋肉,又摸了摸肚子,最後趁他不注意,直接用手抓了一塊肉,塞進嘴裏。
他回頭看我的一瞬間,我嚇到心臟驟停,嘴都不敢動了。
結果他只是看了一眼,又摸出手機打電話,講着講着,他還背過了身。
我總算舒了一口氣。
飢餓戰勝了恐懼,我就這樣斷斷續續往嘴裏塞肉。
直到他掛了電話朝我走過來,我才意識到,一盒飯只剩下飯,回鍋肉都被我喫光了。
「肉呢?」他覷着我。
「我不知道。」
「不知道?」他死死地盯着我,突然抬手——
我以爲他要打我,嚇得想動卻不敢動。
結果他的指尖停留在我脣邊,取下一粒飯粒,放到我面前。
完了!
「飯也喫了,現在說說,你爸欠我的錢怎麼辦?」他身子往後仰,閒適地看着我。
「你讓他還。」
「他跑路了。」他盯着我。
「那……讓我還?」
「你還?你怎麼還?你還真覺得,就你這樣的,要前面沒前面,要後面沒後面的,值一千萬?」
「你……」感覺被羞辱,我很氣憤,但不敢發火。
「喫完飯就自己滾,別來煩我。」他站起來,像是失去了耐心,摔門走了。
我當然要走,他都讓我走了,我不走纔是傻子!
我埋頭幹完那一盒飯,拼了命地往外跑。
但半個小時後,我又狼狽地回了出租屋。

-6-
「有意思。」程青爍看着我,「怎麼又回來了?」
「外面下雨。」我冷得發抖,「天還很黑。」
「怕鬼?不怕我?」他反問我。
「嗯。」我點點頭。
比起鬼,他好像是沒那麼嚇人。
「……」他愣在那裏,緩了一會兒,單手脫了身上的 T 恤,「現在呢?」
我看着他身上流暢的肌肉線條,一路往下,腹部還有八塊腹肌……
「多大了?小朋友」他笑着看我。
「18 歲。」我屏住呼吸。
「才 18 歲,是該叫我叔叔。」他嘆了一口氣,拉住我的手放到他腹部,「喜歡這個?」
我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面,瞬間覺得腦門一熱,有什麼東西從我鼻子裏面流出來。
我趕緊仰起頭,「叔叔,我好像,好像流鼻血了。」
「你……真服了。」他順勢扯了幾張紙,粗暴地給我捂住。
手忙腳亂半小時,他穿上自己的衣服,而我坐在旁邊,鼻子裏塞着紙團,懷疑人生。
「今晚你在沙發睡,明早就給我走。」
「哦。」
「哦什麼,不滿意?我是見你可憐收留你一晚,你還想佔我房間?」
「沒有不滿,我,我沒睡過客廳,害怕。」我抱着枕頭,可憐兮兮地望着他。
「怕什麼,這世界上沒鬼。」
我不說話了。
「要睡房間,就跟我睡。」他扔下一句話,轉身進了房間,絲毫沒有憐香惜玉。

-7-
本以爲,我會一夜不眠,沒想到第二天在客廳醒來,已經是中午了。
我一醒來,房間的門也剛好推開。
程青爍頂着一頭亂髮,看見我只是頓了一秒,又把我當成一團空氣。
他去了廚房,我也跟着進去了。
「幹什麼?」
「我不知道怎麼走,我也沒錢打車。」我如實地說。
他瞟了我一眼,吊兒郎當地來了一句,「那就在這兒待一輩子。」
我沒說話,繼續跟着他。
他被我跟煩了,「你搞清楚,是你爸欠我錢,我不可能給你車費。」
「我知道。」我還是跟着他。
他忍無可忍,從錢包裏扯出幾張紙幣,扔給我,「拿了滾!真煩。」
我撿起錢,「我沒辦法走到車站,太遠了。」
「所以呢,你不會覺得我會送你去吧?你還真把我當大慈善家了?」
「我覺得,你不壞。」我認真地說。
「你讀書讀傻了?不壞?我沒要你的命,就是好人了?傻不傻?」
他簡直被氣笑了,不想理我。
「趁我沒改變主意,我勸你趕緊從我眼前消失。」
他下了最後通牒。
我只好拿着錢跑了。
結果沒到一個小時,我又回來了。
因爲我去了坐車的地方,在別人的手機上看到視頻裏說,我爹欠下鉅款跑去國外了,名下所有財產都被查封了。
我站在原地半個小時,都沒辦法消化這個噩耗。
等我清醒過來,我已經站在程青爍門口了。
我沒家了。
程青爍看見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暴躁。
「還沒走?」
「我家被查封了。」
「然後呢?」
「我也不知道去哪裏。」
「你不知道去那裏,就跑我這裏?」他暴躁地站起來,「你還賴上我了?」
「就……暫時。」我整個人都像是被抽去了靈魂。
「我警告你,我這裏不是什麼福利院收容所,你哪裏來的滾哪裏去,我不是什麼好人!」
「好。」
「你爹欠我錢呢,你還來我這兒,我欠你們父女的是吧?信不信我……」
「信。」
說完最後一個字,我突然頭重腳輕,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8-
醒來的時候,屋子裏鬧哄哄的。
「老大,她看起來怪可憐的。」
「是啊,她那個爸也是真狠心,閨女都不要了自己跑了。」
……
「她無家可歸可憐,血汗錢拿不回來,你們不可憐?」
說這話的人是程青爍。
我醒了,但還是裝睡。
「她爸是可惡,可這小姑娘畢竟是我們帶到山裏面來的。」
「就是……而且這姑娘長得細皮嫩肉的,跟老大你還挺配。」
「滾!」程青爍吼了他們一句。
「要收留你們收留,我這裏不留麻煩精。」
好傢伙,一羣人全跑了。
我心裏一急,脫口而出:「我不麻煩。」
看到程青爍盯着我,我又閉嘴了。
「不麻煩?你倒說說,我憑什麼收留你?」他好笑地看着我。
「我……我會做飯,會洗衣服,會拖地。」我認真臉。
「我不會白喫你的住你的,你只需要收留我到我爸聯繫我。」
「你不是想找他還錢嗎?我相信很快他就會聯繫我。」
他盯着我看了一會兒,不知道在想什麼,最後來了一句,「他會聯繫你?」
「應該會吧。」我自己都拿不準。
「不行,我一個大男人,家裏多個女的算什麼。」
「待到我開學,我就走。」
「少跟我胡扯。」
他的態度仍然是拒絕的,但已經沒有那麼堅決了。
因爲他這次沒有直接把我拎出去。
那我就默認,他暫時收留了我。

-9-
我沒想到,這一待就是兩個月。
兩個月以來,我爸一直沒聯繫我。
我偷偷打電話去學校,老師也不讓我去上課。
「你別來,你爸的債主天天堵在校門口,嚴重影響了其他學生。」
我才知道我爹的債主已經在學校和我奶奶家,全天候蹲守。
我的生活突然陷入未知的絕望。
但我不敢告訴程青爍,我怕他知道會立馬把我扔出去。
我開始學乖,討好他。
想給他做飯,結果我把廚房給炸了。
他把我從廚房撈出來的時候,我的臉好像被鍋底糊了,他看了好幾眼才確定是我。
「你在幹什麼!」他吼我。
「煮罐頭……」我弱小無力地回答。
「沒開蓋?」
「要開蓋?」
他無語了,把我拎進浴室,像洗小狗一樣,用水沖洗好幾遍,最後下了命令。
「你以後都不許進廚房。」
「那我怎麼做飯?你相信我,這只是一次失誤。」
「我信你?我還不如信上帝。」
他罵完我,自己去廚房收拾殘局。
收拾到一半,他的兄弟來了。
「爍哥,你在廚房幹什麼?」
「眼睛不會看?」
「你程大爺什麼時候自己做飯了?小千千呢?」
「廢話,她洗澡!」
……
「大白天的洗澡,爍哥你們這是……?」
「閉嘴!」
那幾個不敢說話了。
我剛洗完出來,本來想着幫程青爍收拾廚房,結果聽到這段對話,整張臉都紅了起來。
「小千千,你的臉怎麼那麼紅?」有人發現了我。
「洗澡水太燙。」我解釋。
大家一副「我懂」的表情,我的臉更紅了。
「你們閒得吧?」程青爍罵罵咧咧走出來,直接趕人。
「爍哥,約好每週三打麻將的,你怎麼趕人?」
幾個人很不滿。
「不打,沒心情。」他一口回絕。
「誰惹你了?」
程青爍不說話,盯我一眼,「那個姚青雲,還沒查到躲到哪兒了?」
「警察都查不到,我們怎麼查?」
「算了,你們滾。」
程青爍直接把人推出門,然後關上。
「我爸,還沒消息?」
我試探着問。
「這句話該我問你。」他沒好氣地扔了手上的毛巾,炸毛了,「你打算在我這裏賴到何時,還是準備耗一輩子?」
「我,我開學就走。」
我很心虛地撒謊,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無處可去。
「什麼時候開學?」
「九月。」
「那不還得兩個多月?。」
「我一定好好幹家務!」我立馬保證。
「還幹家務,我遲早有一天會被你炸死。」他叉着腰指了指廚房,去拿了兩桶泡麪,放我面前。
「記賬,等你爹聯繫你,一併還給我。」
「好。」
我拿出小本本,記上:泡麪 4.5 元。
小本本上,密密麻麻地記錄了十幾頁,全是這兩月我用的他的錢。
他真的很兇。
用了他的東西,我不敢不記。
「算清楚了嗎?欠我多少?」他三兩下熟練地把面泡上,拿着筷子敲了一下我的頭。
我喫疼地揉了揉頭,「一共 2325.5 元。」
「兩千多?」他橫了我一眼,「媳婦本都被你造了。」
「多嗎?」我想起我以前,出去逛街一天就花一萬多,我爸眼睛都沒眨過。
卡隨便刷,我對錢沒有概念。
「這不是多不多的問題,是我憑什麼賺錢養着你!你誰啊?」他又看了一眼我的本子,血壓直飈。
「那……」我死死忍住眼淚,豁出去了,「你沒錢娶媳婦,你等我長大,這樣行不行。」
他冷着臉看了我半分鐘,最後沒忍住,笑了。
「你笑什麼?」
「你知道自己說的什麼鬼話嗎?你 18 歲,我 31 歲,我要是着急一點,現在都能當你爹了,你信不信?」
感覺再次被羞辱,我紅着臉,平靜道:「我爹 52 歲。」
「別廢話,我不喜歡你這款,太瘦,抱着戳我脊樑骨。欠錢還錢,別跟我扯其他的。」
「程青爍。」我摸着自己的頭。
「又怎麼?」他端着泡麪,不耐煩地看我一眼。
「我的頭有點痛。」我小聲道。
「你……女人真煩。」他伸出手指,勾了勾,「過來,我看看。」
我只好乖乖地把頭湊過去。
他手指抓着我的頭髮,檢查了一遍,「有點破皮,可能是易拉罐傷到的,沒啥大問題。」
說完,他從抽屜摸出一個創可貼,熟練地給我貼上。
我的頭保持這個姿勢好累,我乾脆埋在他腿上。
「幹什麼!」他拎起我頭髮,拉開一點距離。
「我怎麼了?」我一臉蒙。
「你知不知你一個女孩子,這個樣子像什麼?」
「像什麼?」
「你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他看着我欲言又止,「算了,你又不是我女兒,我犯不着操那麼多心。」
他給我貼完創可貼,就一把推開我。
我心裏卻莫名地有些暖。
他說操心我。
上一個操心我的人是我爸,他不要我了。
再上一個操心我的人是我媽,她死了。
泡麪喫到一半,我認真來了一句:「程青爍,我挺喜歡你的,我覺得你是好人。」
他咬着泡麪,差點把自己嗆死,咳了半天,「那你是見識太少,沒見過我壞起來的樣子。」
「你壞起來是什麼樣子?」我好奇地問。
「嗓子會啞,腰會斷,你會哭着後悔遇到我,怕了嗎?」
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我的臉唰地一下就紅了,「你能不能別跟我說這些。」
「是你要問的。」他笑得肆意,端起泡麪就走了。
我發誓我再也不要跟他說話了。

-10-
然而半夜,我抱着枕頭,又站在了他的門口。
「幹什麼?」他剛洗完澡,只穿了一條運動短褲,擦頭髮的間隙看到我,直接放下了毛巾。
「我害怕。」我指了指外面的雷。
「然後呢?」他點了一支菸,看着我。
「我能不能和你待在一個房間。」我硬着頭皮,求他。
我住在客廳的一個角落,拿了沙發當牀,勉強找了一個破窗簾拉條繩子就算是我的小房間。
平時還好,但打雷的時候,我真的受不了。
他愣了一秒,坐在牀邊,拍了拍旁邊的位置,笑得一臉痞樣,「可以啊,睡這兒。」
「不用,我就睡地上。」我解釋。
「睡什麼地上,我怎麼好意思讓女生睡地上?」
「真不用。」
「不是說我是好人嗎,不是說喜歡我嗎,你怕什麼啊?」他繼續看着我,「反正我也半年沒碰過女人了,什麼樣的都見過,小白菜還真沒試過。來,試試……」
我的大腦死機了一秒,顫抖着道:「我……我纔剛成年。」
他叼着煙,笑得很壞,「有什麼關係?」
「你!」我氣得不知道說什麼,抱着枕頭退了出去。
身後傳來他的嘲笑聲,笑得我滿臉通紅。
他真的毫無道德底線。
不對,他哪來的道德。
虧我之前還把他當成好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縮在客廳的角落,外面又響了兩個雷之後,我忍無可忍。
與其在這裏被嚇死,不如進去跟他同歸於盡。
我抱着枕頭去推門,結果門沒鎖。
屋子裏沒燈光,我壯着膽子,徑直走過去,躺下,拉上被子,動作一氣呵成。
「幹什麼!」耳邊傳來他的呼吸聲,我的心快跳到嗓子眼了。
「不幹什麼,睡覺。」
「你跑哪兒睡呢?這是你睡覺的地方嗎?」他吼了我一句。
「你讓我睡這兒的!」我轉過身與他對視。
黑暗中只能看見他微亮的眼睛,盯得我胸口發顫。
「還真不怕死。」說着,他伸手攬過我的腰。
我瞬間渾身僵硬。
「這麼僵硬,怕了就出去啊。」
「不怕。」我硬着頭皮犟嘴,但連呼吸都不敢大幅度。
「那還睡什麼,來吧。」
來吧?
我的腦子空白了。
18 年的閱歷還不足以讓我明白下一步該做什麼。
「主動點啊,送上門來的,還要讓我來?」
黑暗中,連空氣都在催促我快點放棄,可我就是憋着一口氣。
我突然想起我爹經常說的話。
「畏首畏尾,膽小怕事,我怎麼就生了你這樣一個沒出息的孩子?」
是不是我這樣的性格,註定被社會淘汰?
是不是因爲我的性格,最後他帶走了所有的哥哥姐姐逃到國外,而我被綁了,他直接放棄了我?
我知道我應該改變,但我害怕改變。
那種無力感一直壓得我喘不過氣。
今天,我不想再做原來那個自己了。
我咬着牙,伸出手,摸到他的頭,脣莽撞地湊了上去。
但還沒碰到,我突然被推開了。
「艹,你來真的。」
啪——
頭頂的燈光突然被點亮,很刺眼,我有些睜不開。
「出去!」程青爍拉着我的胳膊。
他看起來很生氣。
「不。」我不妥協。
「這裏是我的房間,你住我的,喫我的,你搞清楚一點,你覺得自己有權利說不?」他叉着腰,感覺下一秒就要把我直接從窗戶扔下去。
我整個人在「害怕被他扔下去」和「又希望他把我扔下去」之間掙扎。
扔下去,一了百了。
「我沒權利,我從來都沒權利,在家裏我不能說不,在學校我不能說不,就連我自己被拋棄了,我都沒有說不的權利,程青爍……」我眼淚一下就出來了,「我活不下去了。」
他愣在那裏,火氣更甚,「你說的什麼鬼話?」
「我爸爸不會回來了,你的錢沒有了,我欠你的錢也還不了了,他不要我了。」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
我以爲,他會安慰我一句。
結果,他來了一句:「要死也別死在這兒。」
他真冷血!
我更委屈了,哭得身子發抖。
「總不可能,我錢沒得到,養了你幾個月,還背個養死人的罪名吧?我上輩子欠你們父女倆的?」
他發泄般地摸出一根菸,點了幾次沒點着,直接把打火機砸了。
「那你想怎樣?」我哭着問他。
「還了錢再說。」一句話算是命令。
又是錢。
因爲錢,我還死都死不成了。
我委屈地捏着他的被子抽泣。
他隨便找了一牀被單,「牀讓給你,我去外面睡,總行了吧?」
說完一臉暴躁地就要走。
「程青爍。」
「又怎麼?」
「外面還在打雷。」
他嘆了一口氣,「我真是欠你的。」
說完,他把被單往地上一鋪,就瀟灑地躺了下去。
過了好一會兒,我平復了心情,怎麼都睡不着,又試着喊他。
「程青爍。」
「又怎麼啊,姑奶奶。」他好像不大願意搭理我。
「我想好了。」
「想好什麼?」
「明天我就去賺錢。」
他好像被我整沉默了,冷哼一聲,「你能這樣想也算孝順。」
「我認真的。」
「行行行,我知道你認真的,趕緊睡覺,再不睡……」他威脅我的話欲言又止,喃喃道,「我也拿你沒辦法。」
說完,他拉起被子,捂住頭,睡了。
想到要賺錢還他,人生好像突然有了目標,我也沒那麼難過了。
夜深了,我睡了,做了一個夢,夢裏有程青爍。

-11-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
被嚇醒的。
因爲夢裏程青爍拿着我的手,放在他的腹部,還笑得很壞,「就這點膽子,往下一點?嗯?」
「叔叔。」
「嗯,乖,聽話。」
夢裏我像是被蠱惑,糊里糊塗地就乖乖聽話了。
醒的時候,我嚇出一身冷汗,睜眼一看,旁邊的地上空蕩蕩的,連牀單都沒剩下。
心底有一種強烈的失落。
照鏡子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臉紅得徹底。
我肯定是被他昨晚嚇出陰影了。
一起來,我就開始做飯,疊被子,拖地。
程青爍一大早就不知道去了哪裏,回來的時候,看見我躲閃的眼神,很奇怪地看着我。
思來想去,我還是拿着自己寫好的一張方案遞他面前。
「這是我寫的還錢計劃,你看下。」
他興致缺缺地拿起來,瞟了一眼,「煮一頓飯 100 塊?洗一次衣服 100 塊?洗一次碗 100 塊?跑一次腿 100 塊?」
「怎麼樣?」我有些心虛。
「不怎樣?」他把紙放下,罵罵咧咧,「別人一件衣服都沒你洗一次衣服貴,真有你的。」
「啊?」我有些失落,「這個就是按照我在家裏賺零花錢的模式制定的,很不符合實際嗎?」
「你用賺你爹錢的方法來賺我錢,怎麼,我是你爹?」
「你是我叔叔。有什麼不對?」
「呵,叔叔,現在知道叫叔叔了,昨晚膽子大得我以爲你是我叔叔。」
他拿起桌上的紙,算是收下了協議,「行吧,你愛怎樣就怎樣,我也沒法反駁,反駁了你又要尋死覓活……算了。」
「謝謝叔叔。」我乖巧地衝着他笑了笑。
他看了我一眼,神色複雜,草草喫了早飯就要出門。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嗎?」我問他。
「你跟着我幹什麼?」
「你去幹什麼,我就去幹什麼。」
「我出去賺錢養白眼狼,你能幹什麼?」
我怎麼覺得他在罵我?
「你是怎麼賺錢的,我可以打暑假工嗎?」
「我去修車,你也去?」他好笑地看着我。
「那我不可以洗車嗎?我一個人在家也沒事做。」
我想清楚了,與其天天待在家,思考自己爲什麼是被拋棄的那一個,不如出去努力賺錢。
這樣也能儘快還錢。
「帶娃上班……靠,要被笑一年。」他打量了我一眼,像是有些自嘲,「走吧。」
「把裙子換了,從今天開始不準穿裙子。」
「啊,爲什麼?」
「大人說話,小孩聽着就好,哪有那麼多爲什麼。」他說完補充一句,「他們那羣男人比我還壞,你就當耳旁風吧,遲早有你哭的時候。」
「哦,好。」
其實我的第一反應是,再壞也沒他壞吧?
經過昨晚的夢,他在我這裏算是一個徹底的壞人了。

-12-
程青爍和他的兄弟們開了一家修車廠,在這風景如畫的 318 國道。
大家看到我都很驚訝。
「小千千,你怎麼來了,來看我嗎?」說話的是胖叔。
我來這兒兩個月,每次在家裏打牌的都有他。
「去你的,老大帶金絲雀出來透透氣,關你什麼事?」
「就是,小心老大滅了你。」
……
程青爍盯了他們一眼,「工資不要了?請你們來八卦的?」
一羣人不說話了。
「快去幹活。」胖叔提醒大家,「小千千,你來這兒坐。」
「說的就是你!」程青爍沒好氣看他一眼。
胖叔嚇得扭着身子跑了。
「看我幹什麼?」程青爍轉過頭看我盯着他,問我。
「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很兇?」我站在原地,覺得他也太兇了,他自己的兄弟都怕他。
「我跟他們交代工作,我怎麼兇了?你覺得誰不兇?」他低下頭來好笑地看我。
「胖叔看起來就不兇。」我不敢多說,我也怕他。
「那你跟着他啊。」他踢了一腳凳子,直接走了。
我尷尬地站在原地,也不知道哪裏惹他了。
最後還是胖叔拉着我,問我要幹什麼。
我說想學洗車,他就教我。
比起程青爍,不知道溫柔了好多倍。
「廠裏的大部分員工,原先都是跟着他一起在工地上幹活的,因爲工程款沒拿到,他帶着一羣人回了老家,靠着修車,養活了一大羣人,他人真的很好。」
胖叔在教我洗車的時候告訴我。
我愣了一秒,「你說的工程款,是我爸欠的一千萬嗎?」
胖叔感覺自己說錯話了,有些緊張,「你爸是你爸,你是你,其實我們當初也是被逼無奈的,好多人等着錢救命,我發誓,老大根本沒有想對你做什麼。」
他緊張地舉起手發誓。
「是我爸爸的錯。」我的心情跌落谷底。
「其實你不用自責,最後大部分錢,是老大拿出來墊了,還差點,但也差得不多了,所以,這輩子我們都跟定他了。」
胖叔遞給我一個笑容。
我很震驚。
我腦海裏對程青爍的印象就是破爛的出租屋,潦草的程青爍。
我一直覺得他很窮,窮到一桶 4 塊 5 的泡麪都要我記到本子上。
我沒想過,他卻把所有錢都拿出來填補了工程款。
我更加自責了。
一上午,胖叔很細心地教我,也很注意我的安全。
旁邊的幾個叔叔忙完手裏的活,也過來看我,教我,搶着做了大部分需要體力的活。
「小千千,你就當暑假鍛鍊,沒必要那麼認真。」
「對嘛,女孩子還是不要幹這些髒活重活。」
……
不一會兒,胖叔切了一個大西瓜出來,把最中間的那一塊遞給我,遞給我之前,還特意把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咧着嘴對我笑,
「洗了好幾遍,不髒。」
「謝謝。」我接過西瓜,輕輕咬了一口,「很甜。」
一羣人又哈哈大笑起來。
我卻莫名地鼻子發酸。
他們都是好人。
我望向程青爍,他躺在車子底下修車Ŧůₜ,一早上都沒再跟我說過話。
我拿了一塊西瓜過去給他。
「手髒,自己喫。」他忙得沒空理我。
「我可以餵你啊……」
「不喫——」
他話還沒說完,我直接給他塞了一口西瓜。
看着他黑着的臉,和臉上被我糊的西瓜籽,我小心翼翼地問:「甜嗎?叔叔。」
他看着我,好幾秒沒說話,最後收回目光,嚥了好幾下,艱難地吞下去,剛要開口罵我——
「再喫一口好不好?」不等他回答,我又給他塞了一口。
這一口塞的,又是一臉西瓜瓤。
我真不是一個合格的投餵者。
他的臉越來越黑。
「姚千千!你給我擦乾淨!」他壓低嗓音,看起來就要發火。
「哦,我差點忘了,胖叔讓我過去幫他擦玻璃,我先走了。」我自顧自端着西瓜就走了。
等我逃回胖哥那兒,以爲萬事大吉了。
結果不到五分鐘,就被直接從人羣中拉進了裏屋。
「叔叔。」我有點怕。
「翅膀硬了,要飛了?小丫頭片子騎到我頭上了?」他的陰影籠罩着我,「擦。」
「我沒紙。」我小聲道。
「我管你有沒有。」他吼我。
「你!」我咬咬牙,「那你低一點。」
我伸出手,用食指,輕輕地擦他臉上的西瓜瓤。
他彎下腰,與我對視,距離太近,他的呼吸全都噴灑在我的脖子上,我的心突然開始亂跳。
「你……你別對着我呼吸。」我有些驚慌。
「怎麼?還不讓我呼吸,我呼吸惹到你了?」
「不是,你這樣,我的心跳得好快。」我幾乎屏住呼吸,心跳快得我懷疑自己要死了。

-18-
他愣了一瞬,拉開距離,「這點距離就跳這麼快,沒見過男人?」
「我,我也不知道。」
「剛纔跟那個胖子離得不是很近嗎,一口一個叔叔,還手把手教學,我看你也沒慌啊。」
他冷哼一聲,抽了一條毛巾在水龍頭下打溼,洗了一把臉,又粗獷地洗了個頭。
「他比我大很多,我不應該叫叔叔?」
「我也比你大很多,沒見你叫得這麼親熱,天天程青爍的。」他對我陰陽怪氣說了一句。
「那我以後都叫你叔叔。」我及時糾正錯誤。
「別,打住,我受不起。」他胡亂擦了頭髮,把毛巾扔給我,「拿去洗了,乖。」
他說乖,我立馬想起了那天在夢裏,他也是說我乖,然後哄騙我……
想到這,我耳根紅得徹底,拿起毛巾就跑了。
洗完毛巾,平復好自己的心情,我又出去洗車。
這條路人跡罕至,但是生意真的還不錯。
我在這裏待了一週,覺得生活無比充實。
看到本子上記滿的打工日記,賺的錢數字一直往上升,竟然有種莫大的成就感。
「什麼都記,幼不幼稚。」程青爍每次看見我點着燈寫日記,就嘲笑我一番。
「我爸爸說,人笨就要多用筆,養成習慣了。」我不好意思地解釋。
「他怎麼老是說你笨?他有多聰明?」他問了我,又自問自答,「也是,他可不是聰明嗎,欠我錢不還,還送個女兒來花我的錢,這算盤,打得我都佩服。」
「對不起。」關於我爸爸的事,我很抱歉,但我不知道怎麼辦。
如果有天我見到我爸,一定求着他還錢,但是……
我還能見到他嗎?
「知道錯了,就別給我惹事,乖一點。」他說着,揉了一把我的頭髮。
揉完,我和他都愣住了。
「看什麼看,長輩摸一下頭,不行嗎?」他還兇我。
我嘆了一口氣,「不是不能摸,叔叔你這樣,我會……」
「會怎樣?」
「做夢。」
說完我就臉紅了。
18 年來,我很少在夢裏夢到男生,大部分的夢裏都是我爸在罵我笨,罵我犯錯。
這樣頻繁夢見程青爍,是第一次。
「什麼夢?有我?」他倒是聰明到讓我面紅耳赤。
「嗯。」我如實地點點頭。
「夢裏我怎麼你了?罵你了?欺負你了?」
欺負我了嗎?
我仔細回憶,他那樣算不算是欺負我?
「算是。」我委屈地點點頭。
「養你這麼久,你怎麼沒夢點我的好?老實說,我雖然罵你,但沒打過你吧?」他還覺得自己無辜。
然而,我說的欺負和他理解的可能不一樣。
「我真有那麼兇?」末了,他又不甘心地問我一句。
「有。」
在夢裏,他兇起來,我根本不敢反抗。
我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做那樣的夢,讓我很苦惱。
直到有一天,修車廠來了一輛紅色寶馬,我那一天心情都很不爽。
因爲,車上下來一個女人,胖叔他們都叫她「嫂子。」
那個女人,一來就找程青爍,在裏屋一待就是一上午。

-18-
「還來幹什麼?」程青爍單手打開車子引擎蓋,埋着頭看車子狀況。
「是不是我不來找你,你就一輩子窩在這鄉下?」女人戴着墨鏡,雙手環胸,看起來趾高氣揚。
「關你什麼事?」程青爍抬頭望着她。
「我是你女朋友,你說關我什麼事?」女人見他不搭理,整個人擋在他面前,不讓他工作。
胖叔拉着我到旁邊,示意我別過去。
「吵架呢,老大也是難。」
「他們在一起過?」我心裏說不出的不爽。
「嗯,老大在城裏也算個小少爺,嫂子家裏也很有錢,跟了他好幾年,因爲工程款出了問題,老大要把自己的錢拿出來發給我們,嫂子不同意,兩個人鬧掰了。」
「是我們拖累了老大,要不然老大早就結婚了,說不定孩子都能打醬油了。」
胖叔語氣低落。
又是因爲工程款?
說到底還是我爸害的。
可是爲什麼,我絲毫不想他和她和好?
「那程青爍還喜歡她嗎?」我問胖叔。
「喜歡啊,喜歡吧?一年了,我沒見過老大碰過其他的女人,修車廠經常有開着豪車的美女來找他,他都不把別人放在眼裏,就連他的出租屋,除了嫂子和你,我們就沒見過別的女人。」胖叔還在巴拉巴拉說個不停。
我卻覺得心情煩躁,特別是看見程青爍還和那個女的聊起來了,就氣不打一處來。
我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經不對,拿着工具箱就走過去了,胖叔想拉我都沒拉住。
剛走過去——
「程青爍,這一年你敢發誓說你沒有想我嗎?我們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你都忘了嗎?」女人直接拉住他的手。
我的步子停在那裏,一抬頭,程青爍看見了我,眼神微動。
「不想。都分手一年了,早忘了。」他冷漠地吐出。
「你騙人,我還沒忘,你啞着嗓子叫我名字的時候,那種感覺,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我站在那裏,腦子裏嗡地一下沒了聲音。
他們曾經那樣親密,一想到這個,我就難受到爆炸。
「楚夢,別他賤。」程青爍甩開她的手,看到我又道,「你過來幹什麼?」
「胖叔讓我給你拿工具。」我撒了謊。
他嘆了一口氣,換了緩和的語氣,「你先去那邊,我不需要,聽話。」
楚夢聽到聲音,順着目光看過來,目光很不友好。
「她是誰?」她看着我。
「一個小妹妹。」程青爍語氣很不耐煩。
「所以,你一年都不找我,是因爲在外面養了一個小情人?」楚夢瞪大眼睛。
「不關她的事。」程青爍催促着我走,我卻絲毫沒有走的意思。
「你那麼護着她,還不關她的事。我看關係大了,程青爍,我楚夢不是那麼好惹的,誰搶我的男人,我要誰的命。」
「那你試試。」程青爍聲音低沉得可怕,扔了扳手,過來拉着我就走了,沒再理會她。

-20-
楚夢還在原地鬧了一會兒,程青爍把我安置到裏屋,「別出來,她就是個瘋子。」
「你喜歡她嗎?叔叔?」我盯着他,問他。
「這不關你的事。」
「怎麼不關我的事?」我反問他。
「你是我的誰啊,還關你的事。你一個小朋友,做你自己的事就好,大人的事,別管。」他有些無奈。
「我長大了,就關我的事了嗎?」我認真地問他。
他看着我,不回答了。
「叔叔?」我輕聲叫他。
「再說。」
他不說話,我心裏難受,腦子發矇,鬼使神差地踮起腳,想去親吻他。
結果還沒親到,他就一把把我拎開,「幹什麼?」
意識到我自己在幹什麼,我的心跳得好快。
「我……我……沒幹什麼。」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狠狠地盯着我。
「不知道。」我㞞了。
「負不起責任的事就別做,不要以爲你是小孩,就可以爲所欲爲。」
他扔下一句話,煩躁地點了一根菸,然後關了門,走出去。
他生氣了。
他也應該是被我衝動的舉動嚇到了。
我開始自責。
在屋子裏待了一會兒,我也沒想明白,我怎麼會主動去親他,我爲什麼會這麼強烈地想把他佔爲己有。
但是我知道,他拒絕了我,而且他很生氣。
我很挫敗。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我整理好心情走出去,發現程青爍不在了。
一羣人在討論。
「他和嫂子出去了。」
「老大今天怕是不會再過來了。」
……
「爲什麼?」我問他們。
「還能爲什麼,他們一年沒見面了,哪還有精力再過來。」
「看來這次是真的要複合了。」
一羣人鬨笑起來。
我站在旁邊,聽得頭皮發麻。
「小千千在,你們開玩笑能不能收斂點。」胖叔以爲我是在害羞。
其實他不知道,我是在嫉妒。
「千千,飯還沒喫,你去哪兒?」胖叔在後面叫我,我卻直接走了。
我回了出租屋,程青爍不在家。
我更煩躁了。
我沒手機,也不知道怎麼找他。
就這樣,在家裏待到發瘋,我開始去他的房間,瘋狂搜索他的東西,看有沒有那個女人留下的東西。
結果,一無所獲。
最後在他牀頭的櫃子,翻出一盒還未開封的東西。
我看着生產日期,是最近的,心裏一涼。
所以,他早就知道她要回來找他,早就做好了準備?
說什麼等我長大了再說,就是敷衍我的鬼話。
他始終只是把我當作小孩子。
養着我,也不過就是把我當作籌碼,讓我爹回來還錢罷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
一想到這裏,我的胸口就難受到難以呼吸。
等到了晚上,他纔回來。
我們第一次大吵了一架。
「不是說不喜歡,不喜歡還和她睡覺?」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他看我一會兒,嘆一口氣,「我出去辦了點事。」
「你混蛋,出去辦的事就是這個?」我把盒子砸向他。
他目光沉了一分,「你翻我東西?」
「自己買了,做了,還怕別人翻?」
「我怎麼混蛋?」他也來氣了,「養你幾個月,我餓着你了,還是虐待你了?我養植物都沒超過三天過。你有沒有良心?」
我和他鬧得不可開交,僵持不下。
最後還是他妥協,緩和了語氣,「你到底怎麼了?」
「我就是看不慣你跟別的女人在一起。」我乾脆豁出去了。
他愣了一瞬,「你確定你沒問題?」
「我哪裏有問題?」
「我 31 歲了,有女人不是很正常嗎?你在那裏瞎喫什麼醋?你還沒問題?」
「我不可以喫醋嗎?」我問他。
「喫醋是戀人之間的行爲,你分得清你和我是什麼關係嗎?」他反問我。
「那我不可以和你當戀人嗎?」我咬咬牙,終於問出了困擾我很久的問題。
「當然不可以。」他大概覺得回答得過於乾脆,有點傷人,又補充,「我都 31 歲了,就是你的一個叔叔,你就是一個小朋友。」
「以後也不可以嗎?」
「不可以。」
「我知道了。」
我很崩潰,也感到很無措。
我猶豫一會兒,拿着自己的包就往門外走。
「去哪兒?」身後傳來他的聲音。
我沒理,就是覺得憋得慌,想出去透氣。
「站住,是不是不聽話?」
「你有種,跑了,就一輩子別再回來。」
我哪裏聽得進去他的威脅,直接跑了。

-21-
後來,程青爍是在修車廠找到我的。
這荒山野嶺,除了出租屋和修車廠,我還真就沒其他的地方可以去。
他找到我的時候,我已經哭夠了,沒眼淚了。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怎麼會喜歡上一個大我這麼多的叔叔,還爭風喫醋,但就是控制不住。
程青爍覺得我是在山裏待久了,精神不正常了,於是第一次帶我去了縣城散心。
「想買什麼買什麼。」他給了我一張卡,然後自己坐在路邊攤點了一份飲料等我。
「記在賬上嗎?」
「隨便你。」
我拿着卡,在商場裏面逛了一圈,看到各種各樣的裙子、包包,突然就沒了興趣。
人生都好像失去了意義。
一想到程青爍,我就覺得無解、迷茫。
最後,我什麼都沒買。
「怎麼沒買?」他看着我。
「沒什麼想買的。」
他給我點了一杯飲料,過了好久纔開口:「你是不是快要開學了?」
我心裏咯噔一下。
他想趕我走。
「嗯。」我心裏很煩。
「聯繫老師了嗎?你把地址發給我,我給你買票。」
「你就這麼想我走?」我問他。
「不走,你還想讓ƭų₋我養一輩子?」他好笑地看着我。
我喝着飲料默不作聲。
「以後,自己留個心眼,別什麼人都相信,特別是男人,能離多遠離多遠。」他囑咐我。
我深吸一口氣,「嗯。」
回到家,他看着我收拾行李,抽着煙,一句話不說。
「我走了,我爸不還你錢怎麼辦?」
「你在,他不是也不還?」
「但是我欠你的生活費都還沒還清。」
「就你那點錢,你要給我打一輩子工?算了,算我倒黴。」
……
好了,他真的是對我沒有一點留戀,只想讓我走。
「那你以後可不可以少抽一點菸?我們老師說抽菸容易早死。」
「又咒我。」他氣得咳了幾聲,「早死就早死,活那麼長幹什麼?」
「可是,你本來就比我大,你會比我早死好多年……」我欲言又止。
「那不正好,以後我死了,你來收屍,也算是孝順你叔叔。」
「程青爍,」一聽見他說會早死,我鼻子一酸,眼淚就掉下來,「你能不能別死,以後我會掙很多錢,我會還你錢,所以,你別早死……」
「哭什麼?」他慌亂地看着我,最後滅了煙,「行了行了,搞得跟生離死別一樣,怕了你。」
我抽着鼻子。
「那你戒菸嗎?」
「戒你……」他想發火,看我一眼,又轉變了語氣,「我儘量。」
「我們老師說,說盡量就是不想。」我認真地看着他。
「戒戒戒,真煩人。」他直接把剩下的一包煙扔進了垃圾桶,「滿意了?」
「還行。」我擦了眼淚。
「程青爍。」
「又怎麼啊?」
「我都要走了,你能不能……抱我一下。」
他愣在那裏,「男女授受不親,抱什麼抱?」
「你不是說是我叔叔嗎,分什麼男女?」
「這個時候你比誰都聰明瞭。」他嘆了一口氣,伸手,「過來。」
我屁顛屁顛地朝他衝了過去,猛地扎進他懷裏。
他身體很結實,身上有肌肉,在他懷裏,就很有安全感。
「還不輕。」他被我撞得身子往後倒了一些,又怕我碰到桌角,伸手護住我的頭。
「你還抱過比我輕的?」
我雖然有 1 米 66,但是體重只有 92 斤,不算重吧?
他思考了一下,「倒也沒有。」
「行了行了,下來。」
「叔叔。」我摟着他的胳膊。
「嗯。」因爲隔得太近,他的語氣都變了調子。
「你的洗髮水好好聞。」說着,我又湊到他脖子邊上聞了聞。
「下來!」這下他語氣變得冰冷了。
「再抱一會兒。」
「是不是不下來?」
「不。」
他直接站起來,像拎猴子一樣,把我拎到沙發上。
「你能不能注意點分寸,跟別的男的這樣是很危險的,你知不知道?」
「我爲什麼要跟別的男人這樣?」我咬着脣看他。
「爲什麼?我怎麼知道爲什麼?」他狠狠地看着我,看起來有些煩躁,「以後你就知道了。」
Ţůₜ「你這個年齡……長得還算不錯,你會被年齡相仿的男孩子喜歡,你總會找到一個自己喜歡的。」
他看起來情緒有些低落,走到旁邊,蹲下幫我整理行李。
「我爲什麼要找和我年齡相仿的?我就不可以喜歡比我大一些的?」我仍舊不死心,試探着問他。
「你出去問問,誰像你這樣?」
我悶着不說話了。
看來,他介意的是我的年齡。
他根本不喜歡我這個類型。
他一再地拒絕我,我的自尊心嚴重受挫。
我不再掙扎了。
「程青爍。」
「嗯。」
「我能不能就在你們的縣城讀書?」
「你又想幹什麼?」他望着我。
「我沒跟你說實話,其實原來的學校,我不能去了,老師不讓我去,說是討債的人都在學校蹲我。」我如實地說。
「那你讓你家親戚給你換個學校啊?」他有些無奈。
「行,不用麻煩你了。」我本來就預料到了他的回答,還是說了出來,這下徹底死心。
「你學籍不在這兒,縣城讀書很難辦。」他解釋。
「嗯,我還是走吧,不給你添麻煩,不打擾你和她的二人世界。」我自己快速收拾行李,不再看他。
去車站的路上,我們倆都不說話。
他騎摩托車載我到鎮上,再去坐車。
我坐在後座,抱着他的腰,把頭靠在他背上。
一想到以後再也見不到他了,我就心酸。
上車的時候,他問我:「你回去能找到你家的親戚吧?」
「嗯。」我撒了謊。
這種時候,哪個親戚還會接納我啊。
「那你說說,你去哪個親戚家,地址給我,我在地圖上看看。」
「就……」我思考了幾秒,「一個開醬油廠的姑媽。」
我給他報了那個醬油廠的名字,其實就是隨口一說。
結果他真去查了,一臉嚴肅地看着我,「這個廠前年就倒閉了。」
「啊?那就……」
「姚千千,別騙我。」
我一下子蔫了,「我自己都不知道去哪個親戚家,你別管我了。」
說完,我匆忙地就要上車,手卻被他拉住了。
「幹什麼?」我疑惑地看着他的手。
「真不想走?」他問我。
「嗯。」我垂下眼,點了點頭。
他沉默了一分鐘,拉過我手裏的行李,「那別走了。」

-22-
他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拉着我,一路往回走,一路上我們都沒說過話。
我不明白他這又是什麼意思。
「那我讀書怎麼辦?」回去的摩托車上,我問他。
「我想想辦法。」
「學費怎麼辦?」
「能怎麼辦?反正你欠我的夠多了,不差這一點。」
「叔叔,你真好。」
「得了,上午還甩臉色給我看,這會兒知道我好了。」
我們一路鬥嘴到家,十幾公里的路程,但我覺得一點都不遠,一點都不累,反而覺得時間過得好快。
我想,他對我還是有一點點喜歡的。
回去的那幾天,我很開心。
每天從修車廠回的路上,我們會路過一片草原,滿山的野花,我爬上去摘一大把,捧着花跑回家,找個啤酒瓶插起來。
然後把插着花的啤酒瓶,放在出租屋的每個角落,家裏就充滿了生氣。
我開始學着收拾,買了新的牙膏牙刷,卻沒有告訴他這是情侶款。
程青爍答應我戒菸後,的確有在嘗試了,但還是會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偷偷抽一根。
和叔叔在一起的第 120 天,我求着他買了一個小蛋糕。
「過生日?」
「不是,是 120 天紀念日。」
「什麼 120 天?」
「我來到這裏的 120 天,當然值得紀念了。」
「壓榨了我 120 天,你的紀念日,我的苦難日。」
嘴上這麼說,但他還是騎車十多公里,去鎮上買了一個兔子蛋糕。
回來的時候,用黑色袋子裝着。
「老大,你買的什麼,神神祕祕的?」幾個人就要過來打開。
「見不得人的東西,別看。」被他罵了回去。
「看看嘛。」幾個人來勁了。
「兔子蛋糕?」
「老大,你怎麼了?」
「又交女朋友了?」
……
「我交你妹,再不關上,打斷你們的腿,信不信?」
程青爍兇巴巴地罵退了那幾人,帶着我回家了。
「下次別讓我買了,一個大男人大街上提個兔子蛋糕,真的很奇怪。」
「沒有啊,很可愛,我很喜歡。」我開心地接過蛋糕,「你以前有給別人買過嗎?」
「沒有,我給誰買,我瘋了?」
「你以前哄女朋友的時候沒買過?」
「哄女朋友需要買這個?」他反問我。
「那你怎麼哄?」
「推房間裏,門一關,她都得求着我,哄什麼?」
「你!」
他就是流氓,我算是看明白了,我說不過他。
「我沒說你。」
「那我跟她們不一樣?」我望着他。
「當然不一樣,你又不是……」
「好了,後面別再說了。」我用手抹了一點奶油塞進他嘴裏,「我不想聽。」
「我不喫奶油。」他黑着臉看我。
「挺甜的啊。」我舔了舔手指,真的甜。
他盯着我的動作,愣了好一會人,猛地收回目光。
「以後別在其他男人面前做這個動作。」
「怎麼了?」我一臉蒙。
他又看我一眼,「沒怎麼,因爲他們比我壞。」
他推開我,自己到旁邊ẗū́⁼坐着去了。
我看着他,覺得這樣就很好。
就在我以爲人生在一點點變好,一點點看到希望的時候,現實又給我潑了一盆冷水。
沒過幾天,楚夢又來了。
我看到他倆在修車廠談笑風生,走過去,她卻熱情地招呼我。
熱情得像是這裏的女主人。
「千千是吧,聽青爍說你是他侄女?怎麼不早說,害得我上次都誤會了。」她過來拉我的手,我卻僵硬地抽了出來。
「他這樣說?」
侄女?
前幾天什麼都寵着我,慣着我的叔叔,到底是真的把我當成他的侄女,還是一到了前女友面前,就要迫不及待地跟我撇清關係?
「青爍跟我說,你想在縣城上學?你這可找對了人,縣重點中學的校長是我大伯,我可以幫你。」
我回過頭去看程青爍,他臉上沒什麼表情。
「嗯,謝謝。」
能留在這裏讀書是好的。
原來我以爲程青爍找楚夢只是爲了幫我。
但是,接下來,楚夢挽着他的手,甚至故意貼着他,觸碰他,他都沒有抗拒。
看到這一幕,我心如刀割。
晚上,程青爍和她出去了,我等了一晚,他都沒有回來。
我抱着膝蓋,看着天邊月亮落下,天空開始泛起魚肚白,心徹底沉入海底。
後來程青爍回來了,我沒有問他,也沒有跟他發脾氣,就好像一切都沒發生。
我沒有再做過越界的事情。
去學校的那天,他問我多久回去一次。
「一個月吧。」
「這麼久?」
「我回去也是礙事,算了。欠你的錢我都記着,你放心,等我考上了大學,我去做兼職,都會還給你的。還有,謝謝你。」
「又沒催你還。」他倒是不高興了。
我都不回去打擾他了,他不應該放鞭炮慶祝嗎?
不過也不關我的ŧűₙ事了。
「算了,有事給我電話,我的手機號記得吧?」
「我沒手機。」
「用寢室座機。」
「行。」
他把我送到寢室,替我鋪好被子,招了招手,就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說不出的難過。
有的時候,我真的覺得他像我爸。
但其實,我爸從來都沒送我來過學校,也沒有給我鋪過被子。
他走後的那天,我在日記裏寫下了一段話。
「我有個祕密,從此我守着祕密,也守着他,不靠近,便不會失去。」

-23-
在學校生活了一個月,我沒有給程青爍打過一個電話。
有一天,我回到寢室,室友說有人給我打電話。
我很開心,我知道是他。
我快速地給他打過去。
接電話的是楚夢。
「他在外面,你找他有什麼事嗎?你在學校還過得習慣嗎?」
「沒什麼事,學校挺好的,同學對我都很好。」
掛了電話,我只是嘆息了一晚。
他和前女友和好了吧。
像他說的,我才 18 歲,他已經 31 歲了,他也該結婚了。
我有什麼資格讓他等 4 年?
有什麼立場?
他根本不喜歡我啊。
他都說了,讓我找一個年齡相仿的男生。
班上的確有男生追我。
我的桌面上總是有奶茶,但我一直不知道是誰送的。
直到有一天值日,看到了班長謝俊澤抽屜裏掉出來的奶茶小票。
他快速地撿起來,緊張地塞進抽屜。
「是什麼呀?」我笑着問他。
「廢紙。」他緊張得小臉煞白。
「我看看。」我把小票摸出來,他一下子就臉紅了。
事實擺在面前,他也沒什麼好狡辯的,心慌地看着我。
「我這週末要回家。」我放好小票。
「嗯。」
「你能送送我嗎?」我笑着問他。
「可……以。」他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
週末的時候,他陪我走到車站,手裏給我提着奶茶,還給我買了暈車藥,「你家遠嗎?」
「不是很遠,坐車半個小時。」
「那就好。」
我剛要上車,突然想到什麼,笑着問他:「你想去我家玩嗎?」
「啊?」他很驚訝,一慌起來,就開始用手指戳眼鏡。
「反正也不遠,你不想和我玩嗎?」
「不是,突然去,會不會不太好?」他有些猶豫。
「我家只有一個叔叔,他也不經常回家。我們可以一起寫作業,剛發的卷子,你可以給我講講嗎?」
「行。」
於是我帶着謝俊澤去了叔叔家。
回去的時候,我先帶着他去了修車廠。
大家看見我很熱情,程青爍還在修車,聽見我回來,抬頭看我,「還知道回來?」
下一秒,他看到站在一邊的謝俊澤,臉色驟變。
「這是我叔叔,這是我班長,謝俊澤。」
「叔叔好。」謝俊澤很有禮貌地打招呼。
程青爍盯着我,半天沒說話,最後嗯了一聲,情緒看起來不是很好。
「小千千,你這兩個月都沒回來看大家,原來是交男朋友了?」胖叔跑過來,一臉幽怨。
「啊,不是。」謝俊澤嚇得臉都紅了。
我看向程青爍,他埋着頭修車沒有看我,我看不清他的情緒。
「胖叔,暫時還不是,但是,我挺喜歡他的。」我大方地承認。
程青爍聽到這兒,手上的動作一頓,並沒有說什麼。
打完招呼,我就拉着謝俊澤走了。
「你叔叔好像不太喜歡我?」他問我。
「不用管他,他向來沉默寡言。」我安慰他。
回到叔叔的家,我發現我之前插的花都枯萎了還沒扔,但是整個屋子比我走的時候還收拾得乾淨。
應該是程青爍的前女友來收拾的吧。
想到這兒,我的心有些痛,但也沒有原來那麼痛了。
整個下午時光,謝俊澤都在客廳給我講試卷。
他看起來又斯文又溫柔,和粗獷暴躁的程青爍完全不同。
和他這樣的人談戀愛,會是什麼樣的感覺呢,我突然想試試。
他講到一半,發現我看着他,停下來看我。
「怎麼了?我臉上有東西?」
 「你談過戀愛嗎?」我咬着筆桿問他。
「沒,沒有,怎麼了?」他很緊張。
「那要不要試試?」
「我……」他更緊張了,「怎麼試?」
「像這樣。」我湊過去,輕輕在他臉頰親了一下。
他嚇得身子往後退。
我卻不依不饒,偏偏要逗他。
正在這時——
「你們在幹什麼?」門口突然響起那個熟悉的聲音。
是程青爍。
我的心臟漏了一拍。
班長也嚇得推開了我。
「你都看見了,還問什麼?」我破罐子破摔。
「你出去。」程青爍走過來,壓着脾氣,朝着謝俊澤說了一句。
謝俊澤看了看我,怕我被罵,「叔叔,是我錯了,你別罵她。」
「我說了,你先出去,聽不懂?」這下子程青爍脾氣有些壓不住了。
謝俊澤怕他發怒,只好拿着東西退了出去。
程青爍,走過去,把門反鎖了,又走過來看着我,似乎想要一個解釋。
不知道爲什麼,看到他生氣,我一點都不害怕,反而心裏很爽。
「說說看,你帶他回來什麼意思?」他壓住內心的情緒,用平和的語氣問我。
「我喜歡他啊,就帶他回來玩。」
「喜歡?你小小年紀,學別人談什麼戀愛?」
「我爲什麼不可以談戀愛?」我反問他,「叔叔不喜歡我,也不允許我喜歡別人嗎?」
「你所謂的喜歡,就是把他帶回家裏,和他做一些不該做的事?」他臉色鐵青地看着我。
「我就親了他一下,什麼叫不該做的事呢?叔叔?」
「如果我沒有回來呢?你們會止步於親一下,你當我是傻子嗎?」他看起來有些發毛了。
看他發怒的樣子,真好玩。
「叔叔好奇怪,你可以帶女人回來,我爲什麼不能帶男生回來?」
我繼續問他。
「姚千千,你別激我,我不喫那一套。」
「叔叔到底是關心我,還是打着關心的旗號,喫醋?」
「我喫醋?你正常嗎?」他突然站起來,很激動地吼我。
「沒喫醋就沒喫醋,你吼我幹什麼?」我小聲道。
他整個人傻住,半天沒緩過神。
看來是被我說中了。
看到他這樣子,我突然心情好起來。
「我先出去一趟。」我笑着對他說。
「出去幹什麼?」他整個人都蔫了。
「出去送送他,你這樣趕他走,很沒有禮貌。」
我起身往外走,他沒有攔我。
只是在我換鞋的時候,幽幽來了一句,「還回來嗎?」
聽他這樣說,我突然鼻子一酸。
感覺就像他是個留守老人一樣,天天就盼着我回來。
終於有人,在盼着我了嗎?
「很快,十多分鐘。」我回頭衝他笑笑。
我轉身出了門,果然謝俊澤還沒走遠,在樓下徘徊。
我思考了一分鐘,走向他,「走吧,我送送你去車站。」
「你叔叔沒罵你吧?」他擔憂地看着我。
「沒有。」我遞給他一個放心的眼神,「他捨不得。」
走到車站,我送他上車,他問我下次還能不能約我出去玩。
「謝俊澤,我們還是做好朋友吧。」我笑着告訴他。
「爲什麼?」他看起來很失落。
「你買的奶茶很好喝,但是我對杧果過敏,聽說你最喜歡的就是杧果,所以纔買那個味道。」
「那我下次不買那個味道。」
「你沒有必要爲了我改變自己。班上喜歡杧果的女生可多了,喜歡你的也很多。」我笑着給他買了一杯夏日芒芒,遞給他。
「祝你一路順風,再見,班長。」
我不想拖着他,更不想他爲了我做出改變。
不合適就是不合適,沒感覺也是真的沒感覺。
剛纔試過了,我親他的時候,沒有任何感覺,反而滿腦子想的都是程青爍。
所以回去的路上,我想了很多,最終和自己達成了和解。
我妥協,放棄掙扎了,就這麼喜歡他吧,他要是有回應,當然不錯,沒有回應,我也認了。

-23-
晚上回去,我驚奇地發現程青爍會做飯了。
要知道,以前他不是外賣,就是泡麪,偶爾一頓大餐,還是他的兄弟來做的。
他做了我愛喫的糖醋魚和小煎鴨。
「叔叔,你什麼時候會做飯了?」
「這有什麼難的。」
「不難你前 31 年都沒學會。」
「不是沒學會,是沒必要。」
「現在有必要了?」我笑着問他。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好像也沒什麼必要。」
「當然有。」我從他身後抱住他,「做的都是我愛喫的,不就是等我回來喫嗎?」
「放手。」他拿着鏟子,兇我,「誰說爲你做的?」
「不放。」我抱着他的腰,「在我心裏就是。」
「再不放手,你信不信我……」
「你會打我嗎?」我笑嘻嘻地看着他。
「放手,不是說喜歡別人嗎?讓他去做,誰要給你做?」他語氣裏帶着刺。
還挺記仇。
「那行,我去了。」我鬆開手,往廚房外走。
「你給我回來。」身後響起聲音。
我忍不住笑了,乖乖地走回去,幫他打下手。
「放那兒,小心切到手。」他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
「那我洗菜。」我放下菜刀,又去洗菜。
「別洗,讓我來。」他立馬制止我。
「洗菜沒什麼吧?」
「不是,你不是……身體不舒服嗎?」他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我心裏一驚。
他怎麼知道?
半天才想起來,大概是好久之前,有一次半夜,我大姨媽突然來了,我手上沒有衛生用品。
當時猶豫了好久,才跑去求他,幫我想想辦法。
他當時騎着車出去,據說商店都關門了,他還是從兄弟老婆那裏拿來的。
我沒想到這麼一件小事,他居然一直記着。
還記了這麼久。
難怪,每次那幾天,他都不讓我碰水,洗車也不可以。
「叔叔,每個女生的日子,你都記着嗎?」我紅着臉問他。
他沒好氣地看我一眼,「我一大老爺們,記那個幹什麼?」
「那你……還記得我的?」
「因爲那晚你很痛,偷偷哭了一晚上,哭得我都沒睡好。」他嘆了一口氣,「這個破房子,隔音不好,你哼哼兩聲,我在裏面都能聽見。」
「啊?」
「之前就想問你,你偶爾晚上會喊我的名字,我還以爲你出了什麼事,出來看你,又睡得好好的。」他盯着我,「怎麼,你夢裏面都在罵我?」
「罵你什麼?」我的心臟快要跳出來了。
「罵我滾蛋。」
我的臉唰地一下就紅了。
他聽見了,還出來了?
我真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嗯,你那一陣挺兇的。」我支支吾吾地解釋。
「我說話就這樣,老實說,我打過你嗎?你有沒有良心?」
「我……」我被他逼得不知道該說什麼。
總之心跳很快,不敢再看他了。
喫了晚飯,和他一起看電視。
「今晚你睡裏面吧。」他看了一眼客廳的沙發,對我說。
「啊?」
睡裏面?
他什麼意思啊?
「你也大了,睡客廳不方便。」他解釋。
「那我睡裏面,你方便嗎?」
「想什麼呢,我睡客廳,怎麼,你還要和我一起睡?」他好笑地看着我。
「怎麼會?」我立馬反駁。
「又不是沒睡過,怕什麼?」他看着我笑,笑得壞極了。
「別人睡過的,我纔不要睡。」我想到他前女友睡過,心就難受。
「誰來睡過?那張牀除了我沒別人。」
「你騙人,你前女友沒來過嗎?」越想越來氣,我腦子抽了就想發火。
「你聽誰瞎說的?她沒來過,那張牀,除了你,沒別人睡過。」
「騙誰,你屋子這麼幹淨,不是她收拾的?」
他盯着我,忍不住發火,「爲了你回來,我收拾了好幾個星期,結果每個星期都等不到人,你還有沒有良心?」
「也是,天天和班上男生混在一起,你哪裏還想得起回家。」
我驚在原地。
「叔叔,你在等我嗎?」
「要不然呢?我就是養條狗,它都知道隔一陣回家看看,誰知道養了個你這條白眼狼,幾個月不回家,一回家就是我。」
他有些炸毛,站起來,脫掉上衣就去洗澡了。
留我愣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發呆。
我死去的心又開始動搖,又開始死灰復燃。
他應該是有一點點喜歡我的吧?
但後來的我們,誰也沒有點破。

-24-
週末我跟他一起去了修車廠。
他和一羣兄弟在一起聊天,看到我過去,他咬在嘴裏的煙立馬捏在手上,然後摁滅了,扔到一旁。
原來他還是沒戒掉,只是不在我面前抽而已,我嘆了一口氣走過去,跟大家打招呼。
「小千千,在學校好玩嗎?」
「昨天那個帥哥是你男朋友吧?長得挺不錯呀。」
……
「不是。」我回答完,看了一眼程青爍,他板着的臉總算有了一絲笑意。
「啊,竟然不是,小千千,你喜歡什麼類型的,以後我們幫你介紹。」
「閉嘴吧你,學生談什麼戀愛?」程青爍盯了那人一眼。
「老大,你學生時代沒談過戀愛啊,你這麼帥,肯定很多小姑娘追,怎麼可能沒談過。」
「就是啊,你沒談過十個八個女朋友?」
「廢什麼話,你們幾個把衣服穿上,這裏有學生,你們像什麼樣子?」程青爍指了指那幾個光着上半身的男人。
「老大,這裏好熱。」
「脫了就不熱了?別跟我扯,穿上。」
大家迫於他的淫威,不敢不從。
我站在旁邊有些尷尬,其實,他們平時就這樣,我又不是沒看過,這個程青爍,今天怎麼了?
中午喫了飯,兄弟幾個提議去出租屋打牌。
「打什麼牌?家裏有學生,要學習。」程青爍說這話,真的把大家驚得下巴都掉了。
「不是,老大,千千還要寫作業?」
「我……」我尷尬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你們這樣影響不好。」程青爍一票否定。
我都愣住了。
我什麼時候要學習了?
但我不好反駁他,只好看着他發瘋。
又過了一會兒,大家建議要不然去染個頭發,反正也沒事幹。
「只准染黑色啊,不要給學生不好的示範,你們也是叔叔了,要以身作則。」
大家都給整蒙了。
染黑色是什麼意思?
「老大,你現在是一切以千千爲重,我們都不重要是吧?」
「就是啊,也太偏心了,千千這次回來,咱們原本不多的地位更是沒有了。」
……
一個二個的,叫苦連天。
「你們什麼時候有過地位?」他把大家堵得直接閉嘴了。
胖叔私下拉着問我:「小千千,你這次回來給老大下了什麼迷魂湯,我看他好像中毒了。」
「啊,沒有。」我仔細想了一下,「難道是昨晚我跟他說,我想考一個好大學?」
「一定是了。」胖叔朝我遞了一個眼神。
「還有你,胖子,我警告你,沒事別拉着她說話。」說曹操曹操到。
「我怎麼了,老大。」胖叔一臉無辜。
「沒什麼,你待在她身邊,礙眼。」程青爍說得一本正經。
胖叔委屈地朝我看了一眼,直接溜了。
「叔叔。」我拉了拉他衣服,小聲道,「你沒必要這麼兇他們吧?」
「你懂什麼,你能不能考上大學,家庭環境很重要。」他認真地說,「昨晚我想了很久,你考大學,我們也沒能幫你的地方,但是要給你提供一個良好的學習環境。」
「謝謝叔叔。」
我昨晚就提了一下,我想考大學,他卻想了一個晚上,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我真的很感動。
被人掛念的感覺,真好。
下午,他騎車送我去學校,我站在校門口跟他揮手告別,他突然塞了一個盒子給我。
「回寢室再看,我走了。」
「嗯。」
我看着他騎車遠去的背影,真的很帥。
回到寢室ṱû₋,我拆開盒子,裏面竟然是一個新款手機。
我有些驚喜。
打開手機,通訊錄只有一個人,備註是:「叔叔」
我拿着手機,晚上給他打電話,感謝了他。
他只是笑笑說沒什麼。
「手機的錢,我記到賬上了。」
「隨你。」
我們又聊了一些別的,最後,他突然問我喜歡什麼樣的房子。
「我想着去租一個兩室一廳,你下次回來方便。」
「叔叔,你對我真好。」
「現在知道了?少氣我,讓我活久一點就行了。」他還是沒個正經樣。
「叔叔,你對我這麼好,我要是越來越喜歡你了怎麼辦?」
他愣了一會兒,沒有立馬拒絕。
最後只是嘆了一口氣,「好好學習,等你高考完再說。」
「高考後就可以嗎?」我忍不住追問他。
「別問了,再問就得寸進尺了。」
「哦。」
「那,你不會再跟別的女人在一起了吧?在我高考前?」我知道自己太過貪心,但就是忍不住。
本以爲他又會罵我,他卻給了我一個肯定的回答。
「嗯,不會。」

-25-
後來的日子,每一天都過得充實而有目標。
我好像一下子找到了人生的方向,我一定要考上大學,我要成爲更好的自己,再去問他可不可以在一起。
其實我的基礎真的很不好。
爲了考上大學,我很努力地學習。
我甚至來不及去思考我到底笨不笨,適不適合學習。
我把自己徹底淹沒在題海戰術裏面。
每天晚上,腦子裏面裝的都是錯題,連想程青爍的時間都沒有了。
剛開始,我每週都回一次家,臨近高考後期,程青爍覺得我來回跑太累,太浪費時間,乾脆每週都到縣城來看我。
有時候帶着胖叔他們,有時候就他自己一個。
他總說自己是有事,順道來看我。
哪裏有那麼多事呢?
我其實知道,他是想來看我的,他或許真的是喜歡我的,但我不說。
高考那一週,他說他有事要在縣城待一週,其實我知道,他就是想跟我待在同一個城市,陪着我高考。
「有事打我電話,我隨時在。
「放心考,考完帶你去爬山。
「需要錢告訴我,我給你打過去。」
……
總之,我能感覺到他比我還緊張。
我在學校,他在外面住着,知道他和我在同一個地方,的確讓我很安心。
考完那天晚上,他買了蛋糕和氣球,在新的出租屋裏爲我慶祝。
「哇,佈置得好好看。」我確實驚到了,他這種鋼鐵直男,竟然會買氣球來佈置。
「都是胖子他們弄的,我都讓他們別弄。」
「挺好看的啊,我很高興。」
「你開心就好。」他說着,神祕地從屋裏拿了一個盒子出來,「祝賀你高考圓滿成功。」
「是什麼東西?」
還有禮物?我開始期待了。
「自己打開看。」
「哦。」我小心翼翼地拆開,然後一個毛茸茸的小東西跳了出來,它有一雙紅紅的眼睛。
「是兔子!」
我驚訝地叫出來。
「有個兄弟家的兔子生了小兔子,非要送我一隻,我就拿回來了。」
「真的嗎?它好可愛。」
「喜歡就好。」他嚴肅的臉上笑容盪漾開來。
「很喜歡!」
我興奮地看着兔子,沒忍住,抱着程青爍,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姚千千,你……」
「謝謝你,叔叔。」
「你一個女孩子,能不能矜持點?」
「就是一個感謝吻,叔叔這都要計較?」我捧着兔子,「還說別人偏要送你,你一個大男人,要不是你去要,他怎麼會送你。」
「叔叔可真好笑,怎麼總是口是心非呢?你說是不是,小兔子。」
「差不多得了啊。」程青爍無奈地笑了笑。
「你之前說高考後再說,那現在,你的答案呢?」我認真地看着他。
「什麼時候記性變得這麼好了?」
「別岔開話題。」
他站起來,去倒了一杯啤酒,冷靜了一會兒。
「難道你現在反悔了,要看到我的高考成績再說?」我逼問他。
「我管你考得好不好,成績不重要。」
「那你什麼意思?」
爲了我換房子,爲了我約束他的那幫兄弟,爲了我改變生活習慣……這還不是喜歡,我真的不信。
「我以爲,過了一年,你那幼稚的想法會有所改變。」他說。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
他還覺得我幼稚?
「然後呢?」
「沒然後。」他頓了一下,仰頭喝完一整杯啤酒,「我淪陷了。」
說完,他扔了杯子,過來把我抱到桌子上,低下頭吻住了我。
「叔叔?」
我的腦子嗡地一下沒了聲音。
「別這樣叫我,搞得我很像犯罪。」他手指插入我髮間,加深了這個吻。
好不容易,他放開我,抱着我,平復心情。
可是我的心情哪裏那麼容易平復,心跳得都快衝破喉嚨了。
腦子發暈,我呆呆地看着他。
「看着我幹什麼?還想?」
「嗯。」我鬼使神差地點點頭。
他低聲罵了我一句:「小妖精,等你長大再收拾你。」
他把我抱到浴室,放好水,讓我先洗漱完睡覺。
「你呢?」
「我?」他叉着腰,「我出去吹吹風,冷靜一下。」
「哦。」
我好像懂了什麼,不敢看他了。

-26-
這一晚,我睡得很安穩。
夢裏有一片大草原,陽光明媚,我看着小兔子在喫草。
不一會兒,它撒腿就跑,我跑去追它,跑了好一陣,好不容易要追到了,正要伸手去捉,另一隻手卻捏住了小兔子。
一抬頭,我就看到了程青爍。
「小兔子追小兔子,真有意思。」他把兔子放在我手上,然後伸出手來拉我。
於是兩人一兔,在那片陽光下漫步到天亮。
醒來的時候,小兔子竟然跑到了我的牀上,紅紅的眼睛盯着我。
我開心地揉了揉它的頭,抱着兔子出去,就看見程青爍穿着圍裙在廚房做飯。
好久不見,我感覺他的廚藝越發精湛了。
「叔叔。」我在他身後叫他。
他回過頭來看我,突然皺起眉頭,「哪來的習慣,不穿鞋?」
說完放下東西,攔腰將我抱起來,一路走到沙發才把我放下,然後拿出拖鞋給我穿上。
「先去洗漱,一會兒喫飯。」
「可以親親嗎?」我摟住他的脖子。
「喫飯。」他冷漠得很。
「喫完飯就可以嗎?」我又問。
「可以可以可以,真服了你。」
他罵罵咧咧地去廚房,發現煎蛋糊了,只好又重做了一份。
早飯過後,我又跟他在沙發上膩了一會兒。
也就一會兒,他又推開了我。
「你是不是不喜歡我?怎麼總是我主動?」我一臉埋怨地看着他。
「不是不喜歡。」他很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你面前這個男人,31 歲了,兩三年沒碰過女人了,一點就着,你到底懂不懂?」
「哦,不懂。」我撒謊。
「你就跟我裝吧,能不能別輕易逗我?」他的目光往下移了一寸。
我順着他目光看了一眼,嚇得不敢說話,趕緊起身溜了。
到了中午,我和他纔出門一起去了修車廠。
「老大,你今天很不對。」
「哪裏不對?」程青爍冷哼。
「你鼻子上怎麼長了一顆青春痘?最近火氣有點大啊。」
「老大,咱們幾個給你介紹個姑娘,讓你滅滅火?」
「蚊子咬的,瞎說什麼?」程青爍臉都黑了。
我站在旁邊,沒忍住笑了一下。
結果被他拉到裏屋,又是一頓教訓。
「叔叔,他們在外面。」我提醒他。
「怕什麼,該怕的人是你。」他捏起我的下巴,「別隻顧着笑,說說看,什麼時候幫叔叔滅火?」
「啊,我……我後天過生日。」我結結巴巴地說。
「後天就 19 了?」他臉上的笑容綻放開來,「那我再耐心等等。」
「現在可以出去了嗎?」
「不行,先收點利息。」說完,他低頭吻住了我。
吻到一半——
「老大,有人找!」
胖叔突然衝進來。
我身子一僵,就想推開他,結果根本來不及。
程青爍第一反應是把我的頭摁在他胸口,擋住我的臉,算是遮羞。
我把頭埋在他胸口,連呼吸都快停止了,緊張得抓着他的衣服。
「老大,千千,你們……」胖叔驚得說話都結巴了。
「滾!」程青爍低低吼了一聲。
「好。」胖叔快速退了出去,還很體貼地關上了門。
我真的被嚇傻了,半天沒緩過來。
「都怪你,說了別在這兒。」
「反正,不到一分鐘,大家就全都知道了。」他低頭笑着看我,「繼續。」
繼續?
於是半個小時後,他才拉着我出去。

-27-
一出門,我傻眼了。
門口停了一輛勞斯萊斯,車牌號 8888,如果沒記錯的話,是我爹的。
十分鐘後,我爹被程青爍請到裏屋喝茶。
「千千,你過來。」我爹坐在對面,低聲叫我。
我看了看程青爍,他盯着我,不想讓我過去。
我只好乖乖地坐在原地,不動。
我爹也不慌,好像是早有預料,伸手一揮,身後的保鏢拿出一個箱子,擺在桌面上。
然後,我爹伸出手,把箱子推了過去。
「一千萬,把女兒還給我。」
程青爍沒說話,看了我一眼,最後拿過箱子,粗略地瞟了一眼。
「其實也沒必要談錢。」他輕飄飄地來了一句。
「怎麼,還不夠?你別得寸進尺!」我爹一下子來了火氣。
「爸……」我小聲叫我爸。
「千千,你不用怕他,你過來。」我爸說着就要來拉我,「你過來,現在是法治社會了,他能怎樣?」
程青爍看着我,忍不住勾了勾脣角,身子往後仰,閒適地靠在沙發上,看戲。
「爸,我還欠了一點他的錢,我……我不能跟你回去。」我小聲道。
「多少?」
「我算算,大概兩萬多。」
「爸爸東山再起了,這算什麼。」我爸說着又拿出三捆錢,重重地放在程青爍面前。
「現在可以了吧?」
程青爍看着錢,雙手一攤,「我沒問題啊,你問她。」
然後全部的人都盯着我。
「千千,你這脖子上的紅色印記是什麼?」我爸皺着眉頭問我,「程青爍,你敢打我閨女?」
我窘迫到不知道該怎麼辦。
而程青爍還在壞笑。
「你閨女那麼好惹的嗎?我脖子上的也不比她少。」他說着解開襯衣的扣子,露出鎖骨,一臉無辜地讓我爹評判。
我想起了昨晚,我抱着他啃,他阻止我。
「別咬。」他捂住我的嘴,「明天去修車廠怎麼見人?」
「可是,我看小說上面說,男生就喜歡女生這樣啊,叔叔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不是不喜歡,你怎麼那麼幼稚?」他嘆了一口氣,「來吧,往下一點,不然又要被笑一年。」
於是,我放肆地在他鎖骨留下了一串印跡,串成了一個桃心。
現在看,那一塊都發紫了。
成了一個發紫的桃心了。
「千千,你也打他了?」我爹問我。
我還沒說話。
「打得好,該打,誰讓你綁了我女兒,我姚青雲的女兒,也不是好惹的!」
好的,我沒話說了。
正在這時候,胖叔突然從外面衝進來,
「老大,你的岳父大人要喝什麼茶?」
我:!
程青爍:!
我爹臉色驟變,喃喃道:「岳父?」
胖叔一臉蒙,「是岳父啊,也可以說是老丈人。」
「誰是誰的岳父,說清楚。」我爹要開始發怒了。
「就,千千和我們老大在一起了……」胖叔有些嚇到了,又去詢問程青爍,「老大,岳父大人不知道?」
程青爍深吸了一口氣,「滾。」
「好。」胖叔退了出去。
「程青爍!」我爹桌子一拍。
「您說。」他坐直了身子,安靜地聽我爹說話。
「你把我女兒怎麼了?」
「爸……」眼看就要打起來,我去拉我爸。
「我和她在一起了。」程青爍大方承認。
「你!」我爸氣得差點沒緩過來,「混賬東西!你無法無天,我不就是欠你點錢嗎,你竟然對我女兒下手,你還是不是人。」
「千千,你告訴爸,他是不是欺負你了,爸給你撐腰,一定把他送牢裏去。」
我慌了,老實承認:「爸,是我先……喜歡他的。」
啪!我爸盛怒之下給了我一耳光,「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你打她幹什麼!」程青爍衝過來,把我拉到懷裏護着。
「我打我女兒關你什麼事?你搞清楚,你當年威脅我的錄音,我還有,我一個電話就能送你進去喫牢飯。」
「你送他進去,我也不活了。」我哭着說。
「孽障!」我爸氣得又要來打我。
程青爍護着我,直接擋住他的手,「送我進去啊,我爛命一條無所謂。」
「你要是再敢動她一根手指頭,不管你是不是她爹,我都跟你拼命。」
場面鬧得很難堪。
我躲在程青爍懷裏,哭到顫抖。
我不是傻子,我當然知道我爸有勒索的錄音意味着什麼。
我不想程青爍去坐牢。
我很害怕。
「千千,我是你爹,我纔是你的親人,他這個半路的綁匪算什麼,你糊塗啊。」我爸坐在椅子上,氣得顫抖。
「你去做親子鑑定的時候,把我當女兒嗎?」我哭着問他。
「我在家裏被欺負,被凌辱,你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把我當女兒嗎?
「我被綁架了,你聽到我的聲音就掛了電話,是你說把我送給他,讓我去抵債的,你當時把我當女兒了嗎?
「你現在這樣說,不覺得自己打自己的臉嗎?」
我爸的臉色越來越黑。
「千千,你聽爸爸解釋,之前那個鑑定報告是你後媽從中作梗,用別人的毛髮僞造的,爸爸後來又用你梳子上的頭髮做了,你就是我女兒啊。
「都是她的錯,害我跟你分開了一年多,爸爸現在來接你了。
「都是她的錯?您沒錯?」我哭着哭着就笑了,「您就是因爲拿到了新的鑑定報告,才決定來找我的嗎?
「這一年來你都對我不聞不問,你知道我怎麼過來的嗎?
「是叔叔養着我,護着我,供我讀書,教我做人,這裏的每個人都比我自己的親人對我好,我真的分不清誰纔是我的親人。
「你的女兒姚千千,一年前就死了,我不會跟你回去的。」
「你!」
程青爍纔不管我爹,把我抱在懷裏,抽了紙,小心翼翼地給我擦眼淚。
「好了,不哭了。」
「你不怕我爸真的送你進去?我擔心……」
「你哭得我想打人,管不了那麼多了。」
他嘆了一口氣,「養了這麼久,算是沒白養,還知道擔心人了。」
我爸在一邊看着我倆,氣得牙癢癢。
又僵持了一會兒,突然一箇中年男人從外面走進來。
「誰要把我兒子送牢裏去啊?」
程青爍把我拉到身後,「爸。」
爸?
「程總,您怎麼來了?」我爸趕緊站起來。
「我不來,有人不是放話要把我兒子送進去?」程青爍爸爸走過來,斜覷着我爸。
我爸指着程青爍,臉色有些發青,抹了一把汗,「令公子是程青爍?」
「怎麼,我姓程,我兒子不該姓程?」
「不是,這一切都是誤會。」我爸緩和了語氣。
「我怎麼聽說,你欠了我兒子一千萬,我借了十個億給你東山再起,ƭü₆你翻過來還要把我兒子送進去?」
「誤會,真的是誤會。」我爸嚇得直冒汗,「其實,其實……我們在商量婚姻大事。」
婚姻大事?
我爹變臉堪稱一絕。
程青爍爸爸臉色一下子明朗了許多,「兒子,我聽你媽說你交了女朋友,這個就是嗎?」
「她還真是什麼都跟你說。」程青爍臉上有些無奈。
「我是你老子,你交了女朋友,不該告訴我?」
「我的女朋友關你什麼事,你煩不煩。」程青爍拉着我就要走。
「別急着走,讓我看看。」他爸爸好奇地走過來,推開程青爍要看我。
看到我,他有些傻眼,趕緊拉住程青爍,壓低聲音在他耳邊說了一句:「怎麼這麼小,你小子喪盡天良。」
「叔叔好。」我有些被嚇到,不知道該不該打招呼。
「誒,乖。」他爸爸看到我就笑容滿面,「怎麼還哭了?你就是姚青雲的小女兒?」
「嗯。」
他爸爸退了過去,「姚青雲,你欺負我兒子,還欺負我兒媳,還錢吧!」
「不是,程總,我沒有,真沒有。」
這一場鬧劇下來,我一整天腦子都嗡嗡作響。
後來我爸一直在陪不是。
程青爍爸爸更是直接把我當成了兒媳,一直想跟我說話。
「要問什麼問我,你別煩她。」程青爍直接不幹了,拉着我回了出租屋。
後來我才知道,程青爍跟他父母關係都不太好。
「我爸媽在Ťū́ₒ我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兩個人都要強,離婚後,我媽把我爸送進去了幾年,我爸出來了,又把我媽送進去幾年。
「後來他們老了,又開始搶我了。
「我憑什麼要跟他們生活在一起,所以我大學畢業後,誰的公司都沒去,去工地上做了包工頭,後來被你爸欠工程款後,就跟胖子他們回了胖子的老家,在這裏開修車廠了。
「我前面的 31 年,一直過得渾渾噩噩,沒什麼意思,直到你來了,突然被依賴,被信任,被依靠,被需要……我才知道,其實我也可以換種活法。」
……
那天晚上,他跟我說了好多好多,最後我們抱在一起沉沉睡去了。
我生日那天,我和他住在一起了。
他很小心,很剋制,很照顧我的感受,但也不妨礙他折磨到我懷疑人生。
後來他抱着我睡去。
半夜的時候,他輕輕問我:「你知不知道,我以前經常做這個夢,夢裏有你,每次早上醒來都不敢面對你,感覺很犯罪……」
我不敢告訴他,我也做過同樣的夢。
他說完,在我額頭印上一吻,「晚安,小朋友。」
我迷迷糊糊地翻了一個身,摟住他的脖子,「晚安,叔叔。」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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