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殿下要退婚,都別急讓我先逃

整整五年,我厭倦了宋賀雲那張爲了拒絕我,冷了五年的臉。
轉身嫁給了愛我至深的世子祝錦安。
祝錦安欣喜若狂,連送了三天聘禮,直到林家的庫房堆滿,笑說讓我風光大嫁。
萬金難求的金步搖說送就送,幾乎把我寵上天。
我冰冷的心也被一點點捂暖。
可一封詔書,讓他離京三月有餘。
我思念難捱,瞞着他坐上了南下的馬車,想要給他一個驚喜,卻親耳聽見他說:
「我追求林初月,不過是因爲她長得像我年少時的驚鴻一瞥。」
「既能讓我緩解相思,還能氣氣那宋賀雲,簡直一舉兩得。」
「你們說,悄悄把新娘換了如何?」
深呼吸一口,我決定假死離開,讓祝錦安爲我守寡。
後來,金尊玉貴的世子殿下,成了癡情種。
日日在亡妻墳前喝得大醉,只爲在夢中相見一面。

-1-
丞相之女林初月和文宣王世子祝錦安的婚事,在整個京城傳得熱熱鬧鬧。
衆人皆知,世子殿下鍾情至深,連送整整三天的聘禮,堆滿了林府庫房。
爹捻着長鬚笑得開懷,拍着祝錦安的肩大喊賢婿。
花前月下,祝錦安眼目含情,我嬌羞不語。
這本該是一樁和美圓滿的婚事。
直到我在望舒酒樓找到祝錦安,親口聽見他說:
「我追求林初月,不過是因爲她長得像我年少時的驚鴻一瞥。」
在大婚前三月,祝錦安被聖上一封詔書派遣南下監督運河搭建。
可三月過半,眼看婚期一拖再拖,我實在思念難捱。
偷偷坐上了南下的馬車,想要給他一個驚喜。
在望舒酒樓的上品廂房,我順利找到了他。
剛拉開一條門縫,就聽見祝錦安煩躁的聲音。
「聖上催促得緊,宋賀雲又爲了水利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上奏!」
屋內有人勸道:
「殿下消消氣,這河道早日竣工,也好早日回京娶美嬌娘。」
像是聽到什麼好玩的,祝錦安嗤笑一聲:
「娶妻?當初我只是看宋賀雲哪哪不順眼,才搶了他的未婚妻,故意要氣他。」
「真要我守着林初月這種哭嫁女過一輩子,不如死了算了。」
我搭在門框上的手一頓,不可置信地看向主位上的人。
祝錦安笑得肆意,滿不在乎地灌了一口酒,可絲毫聽不出一絲醉意。
「她長得有七分像我心上人,追她既能緩解相思,還能氣氣那宋賀雲,簡直一舉兩得。」
世家公子們聽到這話,紛紛打趣調笑。
「還是世子殿下灑脫、高明!」
祝錦安挑眉,輕哼出聲:
「不久前我在Ṭũ̂₌月華軒找到了玉娘,這是天意讓我與她續緣,不枉我夜夜思夢整整十年。」
祝錦安的話像一記悶雷,徹底敲在我腦門上。
有世家公子壯着膽子問:
「如今殿下尋得往日美人,可還要娶那林氏?」
「京中現在傳得沸沸揚揚,丞相也不是好相與的主。」
祝錦安眼底不耐明顯:
「你們說,有什麼好法子可以退婚擺脫那林初月的糾纏?」
我不自覺扣緊了手,門框上的木刺深深扎進了我的指尖。
周圍的聲音還在爲祝錦安出謀劃策。
「讓二女同天嫁夫如何?準備兩臺轎子,瞞着所有人把兩人一換,神不知鬼不覺,等生米煮成熟飯,再去丞相府說抬錯了花轎。」
「誒!大紅蓋頭一蓋誰也認不出來,事已至此丞相那邊只能喫下啞巴虧,殿下也能和心上人拜堂!」
「妙哉妙哉!既能輕而易舉退婚,也能順利保全名聲!」
說完,房間裏發出一陣鬨笑。
我忍住顫抖,屏息凝神等着祝錦安的回應。
我多想衝進去質問,多想這一切只是我的一場噩夢。
祝錦安不作聲,姿態閒散,摩挲着琉璃酒盞。
好半晌,酒盞合着祝錦安的聲音落了桌,不帶一絲溫度。
「如此,甚好。」
後知後覺掌心傳來鑽心的疼,不受控制,我失魂般跌坐在地。
震驚、憤怒一股腦地湧上心頭,都抵不過祝錦安輕飄飄一句話帶來的心痛。
眼角的淚止不住地往外流。
祝錦安,既然你不想與我成婚,又何必予我歡喜,上門求親?
我做了什麼,又要你用如此方法折辱我!

-2-
我默默回京,抹去了所有南下找祝錦安的消息。
看着箱中珍藏,我扯出一抹苦笑。
像是爲了懲罰自己,我拿出所有與祝錦安有關的物件,一件一件,親手毀去。
直到角落裏兩盞灰暗的蓮燈,搶奪了我所有的視線,淚水不爭氣地從眼眶中湧出,連點成線。
在我還喜歡宋賀雲的時候,十六歲的生辰宴,我提前磨了他半個月,想讓他同我放一個祈祝生平順遂的花燈。
可當晚,宋賀雲還是冷着眉甩開了我拉住他袖口的手,一如他此前拒絕我的許多次。
是祝錦安不忍我滿臉鬱色,悄悄帶我去河邊,放下了兩盞蓮燈。
他閉目站立在我身側,雙手合十:
「祝初月,昭昭如願,歲歲安瀾。」
昏黃的花燈映得他眉眼溫柔。
我笑着打趣:
「願望說出來可就不靈驗了。」
祝錦安眸子中星光點點。「那我就再說千遍、萬遍,煩得天上仙不得不應。」
祝錦安磨蹭了一會,纔像下定了什麼決心,拿出一根步搖珍重ţù₃地放進我的手掌心。
「這是我爲你準備的生辰禮,希望你能喜歡它。」
這款步搖是我最喜歡的首飾,只因工藝非凡,萬金難求。
我好不容易攢夠了錢,卻被店家通知已經售出,悶悶不樂許久。
原來是被祝錦安買下,兜兜轉轉,又回到了我的手上。
我害羞地垂眸,「替我戴上吧。」
步搖小心翼翼地插進發髻,粗糲的指腹劃過耳垂。
皎潔月光下,少年縮回手,侷促地紅透了臉。
他低頭擰着衣角,問我:
「初月,以後你的每一個生辰……能不能都讓我陪你過?」
這世上真話本就不多,暗戀者的臉紅,勝卻一大段告白。
那天,鬼使神差般,我偷偷命人在河道下游尋了好久的蓮燈,保存了下來。
那是我對祝錦安第一次的心動。
往後他的每一次靠近,都不禁讓我心如擂鼓。
祝錦安給我寫了不下百封信,暗含他的小心翼翼和真心。
每一封信都被我視若珍寶,仔細珍藏。
雖然信中的筆跡大半早已被水墨暈開,但我還清楚記得。
「初月,不管你是否喜歡我,我對你的心意總是不變。」
這是祝錦安對我的告白。
如他所言,宋賀雲每一次拒絕我,他總在我身後,長久地凝望和等待。
那顆因宋賀雲變得死寂的心,再一次變得鮮活跳動,我真的愛上了祝錦安。
爲什麼,我真的放下了宋賀雲,接受了祝錦安。
又再一次,深深毀了我對愛所有的希冀。
告訴我,林初月,這一切都是假的。
只是祝錦安爲了緩解相思之苦又爲了報復宋賀雲作的戲,他根本不愛你。
我流着淚將那些信件一封一封撕碎、燒燬。
滿箱的回憶與愛,過期的蜜糖猶如砒霜。
讓人淚流滿面,心死如灰。
我喚來侍女,抖着手將頭上那根金步搖拔出,啞聲道:
「拿去典當吧。」
「可小姐,這根步搖不是您最寶貴的……」
在侍女連問幾遍的驚訝聲中,我咬緊了牙關,硬撐着點頭。
我不想再看到這根步搖流淚了。
祝錦安,你給的愛,我不要了。

-3-
爲了防止祝錦安生疑,我再一次寄信南下催促婚約。
「錦安,何時歸家?何日成婚?」
不久後,祝錦安也快馬加鞭回信一封。
「初月,臨近仲春之月爲佳。五日後歸,十日內可完婚。」
安生在文宣王府住了五日。
祝錦安回來時,晨光熹微。
他躡手躡腳地進了我的房間。
祝錦安輕捏我的臉,聲音中蓋不住的疲憊。
「我回來了,初月,想我了嗎?」
祝錦安一身風塵僕僕,快馬加鞭趕回來還帶着夜露的寒霜,指尖凍得我一激靈。
不待我回答,他閉目摟着我上了牀榻。
我剛要推開他掙扎,祝錦安捏住我亂動的手,不容抗拒地強勢。
「初月乖,別鬧,讓我再睡一會兒。」
看着祝錦安眼下青黑,我感到無比煩躁,索性偏頭不再看他。
再次醒來已是日上三竿。
祝錦安已經穿戴整齊,在桌上翻閱公文。
我剛要走過去,眼睛一轉就看到他身旁研墨的女子。
纖纖玉手,溫婉柔情。
她與我……不,應該說,我與她有七分相似的眉眼。
見我醒了,祝錦安衝那名女子招手。
「晚玉,來見過月娘,她是丞相林氏的千金。」
又同我溫聲解釋。
「初月,晚玉是我南下遇見的江縣令旁支的幺女。」
「無奈家道中落又被潑皮無賴纏上,我偶然路過月華軒,見她走投無路要賣身契,心下不忍便將她帶回了府中。」
我攥緊了掌心,強壓心中酸澀。
騙子,她明明是你日思夜想、好不容易尋到的姑娘。
晚玉微微欠身朝我行禮,端莊大方挑不出錯。
她先是看了一眼祝錦安,耳尖微紅,又瞥了一眼我,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匆匆別開了眼。
明眼人都看得出她的心思,恐怕她二人早已兩情相悅。
「姐姐一定就是安郎未來的妻子了!」
聽到這話,我皺起了眉。
江晚玉突然到我身邊牽起了我的手,我瞬間觸電般甩開。
江晚玉踉蹌後退兩步,垂着手,一副受傷的神情。
我剛想開口解釋自己不是故意的。
祝錦安護住江晚玉,下意識擋在她身前,被身後的女子拉住了袖子。
「沒關係,安郎,是我沒考慮周到冒犯姐姐了。」
江晚玉探出身子,小心翼翼跟我解釋:
「對不起,姐姐別生氣,我一見姐姐就覺得親近,所以才情不自禁牽了姐姐的手。」
看她語氣誠懇,我心裏五味雜陳堵得慌,轉了話音。
「無礙,現在時辰不早,我先行去用膳了。」
我不願再待在屋內看他們眉來眼去,逃也似的離開了。
怕忍不住下一秒就要問祝錦安他們是什麼關係。
穿過門廊,我在盡頭被人攔了去路。
宋賀雲大半身子罩住我,逼我倒退進假山後。
他一襲月白錦衣,沉着臉,開口就是質問。
「林初月,你當真決定要和祝錦安成婚?」
我本就心裏難受,更是直接反駁。
「宋賀雲,我要嫁誰,不需要你來質問。」
宋賀雲眼尾泛紅,像受了氣,說出的話也不甚好聽。
「祝錦安爲什麼追你?他那樣恨我,和你在一起又有幾分真心!」
我心中惱怒,我只是放棄不再喜歡他了,並沒有做什麼對不起他的事情。
就算祝錦安真的只是利用我,他宋賀雲又憑什麼生氣,往我心口捅刀子!
宋賀雲邊說邊挨近了我,我伸出手想用力推開他。
他紋絲不動,俯身下來,我急忙偏頭躲開。
宋賀雲頓住,眼神黯淡,喃喃自語:
「初月,你怎麼可以愛上別人?」
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當初明明是他,拒絕了我整整五年。
當初,宋賀雲是會試的狀元,因着同鄉之誼,被我惜才的爹收入門下。
他將宋賀雲帶在身邊,教他詩文策論。
我那時起就喜歡跟在他身後,直到我第一次鼓起勇氣跟他袒露心意。
「賀雲哥哥,我喜歡你。」
從那以後,宋賀雲冷着臉,避我如蛇蠍。
從來只有他先拒絕我的份。
「初月,你是丞相之女,你我雲泥有別。」
宋賀雲應該是不喜歡我的。
他更加埋頭苦讀,終於不負衆望,連中三元,入朝爲二品官。
可是爲什麼,如今我都要成婚了,又來招惹我,表現得深情。
明明是他,一次次親手推開了我。

-4-
「咦,姐姐在這裏,這位郎君是誰?你們怎麼靠得那麼近?」
江晚玉站在假山後,Ṫű̂ₔ捂着嘴驚訝地,眼神在我和宋賀雲身上打轉。
宋賀雲先一步主動和我拉開了距離,語調波瀾不驚:
「我來找世子殿下。」
宋賀雲走後,我本想快步離開,江晚玉突然好奇地出聲:
「姐姐,剛剛那位是宋大人吧?安郎和我說過,姐姐喜歡過宋大人五年,被拒絕後接受了安郎的追求。」
聽到她的話,我腳步一頓,捏緊了手中的錦帕。
原來,祝錦安就是這麼想我的嗎?
因爲得不到宋賀雲的愛,不得已才接受了他。
見我沒回話,江晚玉繼續試探,聲音中帶上了幾分委屈:
「我是今天才知道姐姐和安郎馬上要成親了,不然也不會任由安郎在江南多待了半月,也不會和他回府。」
「姐姐是不是不喜歡我?如果姐姐不喜歡我,我就跟安郎說,離開這裏便是。」
江晚玉一番挑釁,將祝錦安對她的偏愛暴露無遺。
心上結痂的傷口這時被人生生撕開血口。
氣血上湧,腦中一陣天旋地轉,下一秒我昏了過去。
暈倒前,我好像看到祝錦安伸出手着急向我跑來,江晚玉在一旁一遍遍喊着我的名字。
不知昏迷了多久,我再次醒來屋內已經點上了火燭,心口一窒,祝錦安並不在我的身邊。
我捂着劇烈疼痛的頭,剛想出聲喊祝錦安,就聽到屋外傳來江晚玉嬌軟的聲音。
「安郎,姐姐不喜歡我,我不想留在這裏了,你放我離開行嗎?」
祝錦安輕哼一聲,說了句什麼,也不知是否答應,屋內倒是聽得含糊不清。
燭光搖曳,我看到祝錦安朝江晚玉伸出了手,兩人重疊的身影透過窗子投在牆上。
直到這一刻,我才明白,情愛的執着終將抵不過年少的遺憾,到頭來落得一場空。
我扭過頭,閉上眼,想裝作未醒。
眼角的淚水卻控制不住滑落,浸溼了枕頭。這是我最後一次因爲祝錦安流淚了。
一刻鐘後,一隻冰冷的手貼上了我的額頭,又屈指蹭着我的眼尾,我睜開眼。
「初月,好些沒有?可是做噩夢了?」
我轉過臉,躲過祝錦安的觸碰。
我憋着氣,委屈道:「祝錦安,我的步搖不見了。」
祝錦安的手一頓,語氣依舊溫和:
「無礙,我再喚工匠打一隻一模一樣的便是。只是可惜,大婚當日無法佩戴了。」
是啊,不僅無法佩戴,連新娘也早ṭū́₂已另有其人。
身側的手悄然緊握,我不由自主輕問出聲:
「祝錦安,我們真的要成親嗎?」
話一脫出口,我就立刻後悔了。
還好,祝錦安只當我太過緊張,笑着安慰:
「初月別怕,我一定會給你一場最盛大的婚禮,十里紅妝,讓你風風光光嫁給我。」
他將我摟在懷中,感嘆:
「初月,還有七天。我等這一天實在太久了。」
是啊,還有七天,你就能娶到你心上人了。
祝錦安,如果我不知道你打算換親,不知道你準備退婚,不知道你本就不愛我,我一定會因爲你的陳情,感動得一塌糊塗。
接近我是報復宋賀雲,移情我是因爲江晚玉,現在要把我踢出局,祝錦安你好狠的心。

-5-
祝錦安這幾日很忙,應該是宋賀雲給他使了些絆子,又要準備大婚事項,他來看我的次數變得寥寥無幾。
這樣也好,足夠我平復心緒,慢慢釋懷。
只是江晚玉經常會來我房中小坐一會兒。
下人們聽見祝錦安將要下朝,就總來喚她提前去迎接,連演都不演。
呵,怕是來防着我,看我幾時能好。
大婚前第四日,屋外的腳步聲頻繁響起,忍無可忍我推開了門,才發現站在門外的是宋賀雲。
他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吞吐的模樣。
不待他說什麼,我冷着臉迅速合上門扉。
「宋賀雲,你不用來找我,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一雙白皙的手眼疾手快地抵在了門縫處。
「等等,初月!」
「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一些事。」
我半開了門,等待他的後續。
見我態度緩和幾分,宋賀雲不顧手上的疼痛繼續道:
「初月,這幾日我原是查水利,不承想卻偶然得知了江小姐的來歷。」
「江家欠債家道中落不假,可……」
宋賀雲瞧我一眼,見我神色平靜,又斟酌着換了說法。
「聽人說,早年文宣王帶着青澀的世子南下治水,世子回來後卻日夜茶飯不思,坊間有傳言他遇見了心上之人,此後日日思念年年尋找。」
「恐怕,如今的江小姐……」
宋賀雲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江晚玉朗聲打斷。
「姐姐,今天好些了嗎?我和安郎來看你了!」
人未到,聲先至。
祝錦安看到宋賀雲,倏然沉下了臉色。
「倒是我遲了一步,不知宋大人來此何意?」
宋賀雲眼神定定鎖着祝錦安挽江晚玉的手,答非所問:
ṱų⁸「我來得不巧,恐怕打擾了世子殿下的雅興。」
祝錦安眼中閃過一絲憎惡,緊蹙眉頭,含怒開口:
「宋賀雲,你不用說些酸言酸語藉此諷刺我。」
下一秒,宋賀雲對着我笑出了聲:
「看來世子殿下承認得倒是爽快!一點也不避諱和江小姐出入成對。」
「宋賀雲你到底想說什麼?」
「世子殿下,在下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好奇,初月要是知道江小姐是你多年苦尋的心上人,該是什麼心情,會不會傷心?」
祝錦安略微慌亂,一旁的江晚玉也睜大了眼睛。
我則沒料到會有這麼一出掉馬。
三個人面面相覷。
祝錦安急切衝我開口:
「初月,宋賀雲這話無憑無據,我早與你說過江晚玉的來歷,他現在明顯是離間。」
江晚玉眼神複雜,緊接着說:
「姐姐你別誤會,我和安郎清清白白。」
看着二人急於辯解的模樣,我不禁在心底冷笑出聲。
越急着否認,越做賊心虛。
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
宋賀雲好整以暇,在一旁向我蠱惑。
「初月,人心最不可測。祝錦安爲什麼追求你,他心知肚明,而我一直在你身邊。」
我的心裏毫無波瀾。一個大膽又瘋狂的計劃出現在我腦海中。
現在的時機正好,可以暫時遠離祝錦安,策劃一切。
我無視宋賀雲,裝出一臉受傷深情的模樣,看向祝錦安:
「錦安,我不信他。但是給我一點時間好嗎?我想回相府待幾日。」

-6-
大婚前四天,祝錦安將我放回了府。
祝錦安,你不是想演這場偷樑換柱的戲碼嗎?好啊,我奉陪到底。
我本想找爹商量婚事,可很多次管家都說他在忙。
書房、門廳、廂房、走廊……卻總見到宋賀雲,好像在等我。
「初月……」
聽到他喊我的名字,我幾乎是繞着走。
宋賀雲也不放棄,像一塊黏人的狗皮膏藥。
直到他又一次在門前攔住我,我實在忍無可忍:
「宋賀雲,你到底想怎麼樣?」
宋賀雲嘴角噙笑:「不,是你想怎樣。」
又自問自答,一臉篤定。
「初月,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幫你逃婚好嗎?」
我想也沒想,拒絕了他。
「你別自作多情了宋賀雲,我不需要你的幫助。」
「爲什麼?是你還在生悶氣?我知道你心裏一直有我,所以才刻意避開,把我推開。」
「初月,別再拒絕我了好嗎?」
「五年來你明明一直喜歡我,初月,我不相信你真的放下了,我喜歡你想娶你,這些都是我的真心話……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我懶得再聽下去,直接打斷:
「宋賀雲,當初你拒絕我的時候,就已經做出了選擇,現在想回頭是不是太遲了?」
「你如此篤定我放不下對你的感情,還對你心存幻想喜歡着你,是否過於可笑?」
「宋賀雲,你未免過於自視甚高。」
「不是這樣的初月……我的意思是……」我急着走,宋賀雲伸出手想拉住我,我立刻躲開。
身後一道低沉磁性的聲音響起:「宋賀雲,誰準你對我的未婚妻動手動腳?」
我和宋賀雲一齊回頭,祝錦安靠在院牆上,眼神晦暗地盯着我們。
下一秒,他大步走上前,狠狠給了宋賀雲一拳。
「宋賀雲,我是不是警告過你,別再打初月的主意?」祝錦安眼神銳利如刀,周圍空氣彷彿凝固。
宋賀雲很快回神,擦掉嘴角的血漬。
「世子殿下這是什麼話?允許你有心上人,就不許旁的人也有心上人了?」
「你當初爲什麼追林初月?無非就是因爲初月喜歡我,家世也配得上你,而你爲了噁心我才接盤。」
「你敢說你真的愛初月嗎?」
宋賀雲冷哼一聲,眉宇輕佻。
「衆人一看,那江小姐和初月有七分像,一時之間都分不清你要娶的新娘到底是誰!」
祝錦安被他一番話說得啞口,氣急又要揮拳。
「夠了!」
「堂堂世子和朝廷二品文官在丞相府中大打出手,傳出去成何體統!」
爹從外面回來,就在門口見到這一幕,氣得吹鬍子瞪眼,大聲呵斥。
爹這一罵,兩人就算再不滿,也只好悻悻而歸。
他們走後,我急忙拽住爹的袖子。
「爹,我有點事情想找你幫忙。」
他摸着鬍子,哼聲道:「先去書房。」
門外突然傳來一聲響,一隻貓從樑上一躍而下,管家立刻心領神會地去關門。

-7-
書房內的氛圍有種詭異的沉寂。
爹沉默兩秒,主動開口:「說吧,怎麼了?」
我思索片刻,直接和盤托出。
「我不想和祝錦安成婚。」
「爲什麼?」
祝錦安是世子,貿然退親只會讓相府陷入兩難之境。
「最近祝錦安帶回來一個女子,是他年少愛慕之人,女兒覺得和文宣王府議親討不得好。」
「且不論兒女情長,從家族利益來看,女兒主母的臉面有損、身位不穩,世子心中沒有女兒,相府嫁女喫力不討好,只能一味承受王府的壓力。」
爹用手捻着鬍鬚,微眯着眼,半晌點了點頭。
「不錯,你說得在理。最主要的是穩固的當家權和長久的利益,我們和王府不是互利關係。」他嘆了一口氣,「當初我看那世子疼惜你,覺得把你嫁去也不錯,能好好保你下半生的富貴。」
「但是退婚這事,我們和王府身份懸殊……讓我再想想。」
爹有些爲難,我剛想說出心中的計劃。
窗外卻傳來不大不小的腳步聲。
「誰?!」我壯着膽子,大聲問。
不多時,傳出一道細若蚊吟的女聲。
「月姐姐,是我。」
窗外的人是江晚玉,她一進書房就一直垂頭站在一旁。
我冷着臉:「有什麼事嗎?」
好半晌,她才鼓足了勇氣看向我:
「我不是有意要偷聽的,我是因爲發現了……發現了……」
「我偷偷看到安郎準備了兩套一模一樣的嫁衣和麪首,又在後院藏了兩頂掛了不同香囊的花轎,我才意識到不對勁,想來告訴月姐姐。」
「宋大人說安郎喜歡我可能是真的,我想了想覺得安郎是計劃偷偷換嫁,然後來找丞相大人退親。」
「我實在沒有年少印象,只是很感激他那天在月華軒救了我。是他提出讓我跟在他身邊半年,就還我自由。我沒想到會捲入其中,影響了你們之間的感情。」
江晚玉一個勁激動地解釋,額上熱出了薄汗。
「其實我也有自己的私心。我把這個計劃告訴姐姐,一是不想姐姐被辜負,二是想請姐姐幫助我離開。我已有心悅之人,是萬般不可能嫁給安郎的!」
江晚玉說得聲淚俱下,一旁的父親聽了,大力拍着案几。
「好一個文宣王世子,沒想到他竟要和一個外女結婚,當衆羞Ţŭ̀⁸辱相府!」
我看着江晚玉也陷入了深深的震驚:
「你沒和祝錦安在一起,是真的想離開?」
「是啊,怎麼了姐姐?」
我的頭有些暈,穩了穩心神,實在忍不住笑了。
我一直在跟自己置氣,沒想到所有都是假的,都是我的過度解讀。
「父親,晚玉,我有一計。你們聽我說。」
「祝錦安打算換親,再退婚。那我們直接將計就計,兩人成功換親。祝錦安一定不會在意我的去向,可以直接安排一場劫親戲脫身。」
「至於晚玉那邊,把祝錦安的人一換,趁他喝了敬酒回房的空檔,安排人將新娘神不知鬼不覺地接走。偌大的京城,要藏兩位女子,何其簡單。晾他祝錦安也不能隻手遮天!」
計劃簡單有效,很快敲定了細節,剩下的只待大婚當天實施。

-8-
大婚當天,祝錦安身着盛裝,騎在高頭大馬上來相府迎親。
一衆樂師奏着響樂,熱鬧無比。
我蓋着大紅蓋頭,由媒人牽着走進了花轎。
江晚玉說花轎掛着的香囊不同,大紅色的走王府正門,鵝黃色的繞路走小道。
我偷偷掀起蓋頭,轎子上掛着的果然是鵝黃色的香囊。
在心裏冷笑一聲,我毫不猶豫走進了轎子。
前頭牽馬的還在唱着頌詞。
「喜見鴛鴦不羨仙,良緣締結樂無邊。今朝花燭同歡慶,恩愛綿延歲月甜。」
王府娶親,相府嫁女,這事可不多見。
街頭巷尾圍得水泄不通,侍衛們維持迎親隊伍忙得不可開交。
花轎一搖一晃,也走得越來越慢,一如我的心起起伏伏。
行至一半,路中間突然闖出兩三隻惡犬大聲狂吠,嚇得衆人四散。
轎子陡然被人放了下來。
等了良久,周圍動靜安靜了些許,接着又是一陣刀劍打鬥聲。
最後,纔像有人發現新娘被拋在了原地。
花轎的簾子被人用劍挑起。
「嚯,今兒個什麼日子,路邊白撿了一個新娘?」
那人二話沒說,將我抱上了馬。
半掀起蓋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陌生帥氣的臉。
我沒有反抗,只在心裏感嘆,爹做得這場戲太逼真了,還特意找來了一個俊朗郎君。
另一頂轎子早在不知不覺間換入了迎親隊伍。
大紅的香囊晃得起勁,格外引人注目,惹得門外的人紛紛探頭觀ṱŭₗ看。
新娘被兩名侍女牽着ẗũ₅進入院子,從火盆上跨過,寓意驅除晦氣。
吉時已到,燃燭焚香、鳴爆竹奏樂。
主令在堂上高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祝錦安手執繫着同心結的紅綢,滿眼柔情地看着新娘。
「禮成!」
祝錦安一把抱起新娘,忍不住情動,伏在她耳邊悄聲說:
「我一直在等着這一天,我終於娶到你了,阿玉。」
懷中人身子輕顫,並未掙扎,也伸出手摟住了祝錦安。
管家急匆匆來報,另一頂花轎半路出了差錯,可能已經被歹人劫走。
「殿下,是否要立刻去追?」
祝錦安只是不在意地點頭,便沒了後續。
宴席上,只要客人賀詞新婚燕爾,不管是誰敬酒祝錦安都不推拒。
他一直喝到酩酊大醉,才跌跌撞撞推開了新房的門。
本該坐在牀榻上嬌羞等待的新娘,此刻卻不見了人影。
霎時,祝錦安的酒醒了七分,呆愣在門外。
「阿玉?」
一連喊了六七聲都無人應答,江晚玉就這樣消失了。
好像一切只是一場夢,夢醒人空。
不,不對,晚玉不可能逃婚。
一定是有人強行帶走了她!
不知爲何,祝錦安突然想到管家報來的消息。
林初月的花轎被人劫走了。
祝錦安腦海中立刻浮現出了宋賀雲的臉。
除了是他,還能有誰敢在王府偷人?
祝錦安攥緊了拳頭,咬牙切齒道:
「來人,備馬,去相府!」

-9-
祝錦安快馬加鞭到了相府,就看到宋賀雲頹坐在石階上,周圍滿是空酒罈子。
他翻身下馬,揪住了宋賀雲的衣領,怒極反笑:
「說,你把江晚玉帶到哪裏去了!」
宋賀雲臉頰醉紅一片, 迷離着眼:
「你說什麼晚玉,我不知道。」
「這個點你不在王府待着和初月洞房花燭, 跑來相府作甚!我已經把初月拱手相讓, 你還要來看我的笑話嗎!」
祝錦安懶得和他廢話, 無比厭惡地鬆開了手。
「我沒有娶林初月, 本想讓她與晚玉兩人換親, 我與晚玉洞房後再來退婚。」
「可是如今江晚玉卻不見了。」
宋賀雲聽到他的話呆住了, 睜大了眼睛看他。
眼看兩人又要再起爭執,門內傳來丞相氣急的聲音和瓷器碎裂的聲音。
「什麼?你說初月不見了?」
宋賀雲和祝錦安聽到這話皆是一愣。
丞相急匆匆推開門, 「快去找啊, 愣着做甚——」
三人面面相覷,陷入了沉默,祝錦安率先開口。
「林初月不見了?」
林氏聽到祝錦安這話,掃了他一眼,怒上心頭。
「今夜本該是小女新婚之夜, 小女爲何失蹤,難道殿下不清楚嗎?」
祝錦安啞口無言,半晌纔想起拜堂時管家的通報,張了張嘴:
「迎親半路出了差錯, 花轎被歹人劫走了。」
「什麼?!」
林氏捂着心口,深呼吸了好一會,才緩過勁。
「祝錦安, 如果你找不到初月, 老夫不會放過你!」
父親早已安排人將江晚玉送回了江南。
然而動用王府和相府的勢力, 幾乎將京城的每一寸土地翻過來, 也沒能找到我。
五日後, 暗衛來報。
在離京十里地的山溝找到了一具女屍, 山賊殘忍地將女屍劃破了相,但是查了戶籍,姓氏卻對得上。
誰也沒料到是這樣的發展,掀開白布看到屍體的那一刻, 老丞相抖着手白了鬢角。
白紙錢紛紛飛揚如下雪,在三月天凍得人心生寒。
相府辦了一場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白事。
宋賀雲跪在棺槨前,磕了一個頭一個響頭。
祝錦安抱着靈牌,守了一夜又一夜, 瘋了一般找來一個又一個道士喚魂。
在林初月死的第四天, 林氏下了逐客令。
「世子殿下,你走吧, 初月大抵也不願再見到你。」
祝錦安紅了眼眶,淚水打溼了衣袖, 行了禮便出了相府大門。
再第二年春,我悄悄回了相府。
那天劫花轎之人並非爹安排的侍衛。
他是一名劍客。
偶然路過,看到歹人想打花轎的主意,便救下了我。
我並未告訴劍客我的來歷, 他卻以爲我被夫家遺棄, 好心收留了我半年。
他送我回府與父親相見。
如今, 我歸家與父親報個平安,不日後就又要隨他去往嶺南。
父親蒼老了很多,見我現在平安也放下了心。
江晚玉也順利和心上人成了親。
人人都在傳宋大人和世子殿下爭搶已故丞相千金的八卦。
再後來, 聽說金尊玉貴的世子殿下成了癡情種。
日日在亡妻墳前喝得大醉,只爲在夢中相見一面。
我與祝錦安從此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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