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色成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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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和前女友分手,這個暑假我來到老家散心,在我堂哥承包的魚塘邊喝着一聽啤酒。
月光灑下,我竟是看一個女孩向我跑了過來,「哇!」的一聲刺耳尖叫嚇得我渾身汗毛直豎。
我還沒回過神,女孩就鑽進了我的懷裏。
我抱着女孩都看傻了,不是她喊了聲我的小名,我還在流着口水發傻。
當知道她就是小時候的跟屁蟲何小薇時,我更加感慨,果真是女大十八變,沒想到她竟出落得這麼好看。
那晚我們聊了很多,我知道了與她相依爲命的奶奶也去世了。
小薇告訴我,自打奶奶走後,嬸嬸對自己倒是很照顧,但她也明白,那不過是想用自己換筆彩禮罷了。這晚就是又有嬸嬸介紹的歪瓜裂棗來騷擾,她心裏煩,纔到這散步。
「剛剛一條草蛇竄到腳上,差點嚇死我,嶽霖哥哥,幸虧有你!」
說到這小薇大而亮的眼睛在夜色裏閃出了水花,看起來更加的楚楚可憐。
在酒精的作用下,讓我有了個不成熟的大膽想法。
就在這時,一陣涼風吹過,隨之而來的是一股刺鼻的腥臭味,我差點把下酒菜全吐出來。
想來應該是我堂哥這魚塘裏死魚散發的臭味,真和那進口的鯡魚罐頭真有得一拼了。
我連忙拉着何小薇,走到了離魚塘遠了二十米的小竹林,這裏十分隱蔽。
雖然腥臭味並沒有消散,但四下無人,我那原本不成熟的想法,好像越來越成熟,並且馬上能實施了。
何小薇甚至十分配合的依偎在我的懷裏。
我倆抱得越來越緊,女生果然都比男生耐熱,這悶熱的天氣我早汗流浹背了,而她的肌膚還是冰涼涼的。
我只感覺腦袋昏昏沉沉的,所有的顧慮都不存在了,那種不可描述的事情順理成章的發生了……
後來,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睡了過去,直到耳邊傳來啼哭聲將我吵醒。
我急忙起身,定眼一看,何小薇已然變得頭髮凌亂,蒼白的小臉上一對淚眼欲言又止的望着我,那表情,就像是我強迫了她一樣。
我徹底蒙圈了?是我色迷心竅產生幻覺了嗎?不應該啊?
我剛抬手想說些什麼,何小薇已經捂着臉鑽進了遠處的夜影裏。
望着何小薇遠去的背影,想到昨晚的畜牲行徑,我悔得想扇自己兩大嘴巴子。
坐竹林裏懊惱了好一會兒,我也拿定了主意,去小薇家找她,商量商量該如何賠償。
可當我順着記憶找到何小薇家時,眼前的景象卻令我驚呆了……

-2-
當我推開虛掩的破舊木門,吱呀聲尤爲刺耳。
只見院裏的荒草比墳冢都茂盛,院牆坍塌了大半,沒等我踏進院子,一隻胳臂長的蜈蚣飛快竄了出來,把我嚇得踉蹌後退,摔坐在地。
這哪能稱爲家啊?簡直就是聊齋裏的鬼屋!
我下意識摸出手機,纔想起來自己和小薇多年沒聯繫,根本沒有她的聯繫方式。
可她家這情況,怎麼也不像是有人常住,應該是……搬家了吧?
我四下瞅了瞅,附近全是老年人住的舊屋,它們大都院門緊閉,像是無人在家的樣子。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白髮老頭,他卻一直是「阿巴阿巴」的狀態,像是有那個阿爾茲海默症的症狀。
可當我提到何小薇的奶奶劉翠花時,白髮老頭卻是翹起嘴角,那模樣像極了舍友討論舞蹈系的女生身材,多少有些噁心。
既然問不出什麼,我也沒和白髮老頭多糾纏,轉身離開。
正午陽光暴曬,我幾乎逛遍了整個村子,也沒找到何小薇的任何消息,就好像她忽然人間蒸發了一樣。
這時我忽然想到,兩年前何小薇有在小學同學羣裏,發過「最美工廠員工」的投票拉票,當時她的排名還是前三。
我們鎮不大隻有一個玩具廠,我決定騎小電瓶去那打聽下。

-3-
然而,玩具廠的保安一聽何小薇的名字,十分不耐煩地告訴我根本沒這人,我還隱約聽見他嘟囔一句什麼:死了還有人找。
我急忙上前追問,他又不耐煩地揮着手將我往外趕,那表情,好像多說一句,就沾染上什麼晦氣的東西一樣。
最壞的想法在慢慢被證實,後怕也如野草一樣在心尖瘋長,我忍不住給堂哥發了微信,問他知不知道何小薇。
不料平時信息秒回的堂哥,意外的沒有回覆。我又不好大張旗鼓地打電話,怕他細問。
沒有辦法,我只能失魂落魄的往回走,等晃盪回魚塘,夜色已經完全蓋了下來。
我思考再三,決定打電話給堂哥,不料剛掏出手機,一陣涼風襲過,天靈蓋沒來由地一陣發冷,我下意識抬頭,不遠的蘆叢裏好像有團白影在晃。
恐懼不由自主地爬上心頭,我覺得哪裏不對,正想往小屋躲,卻被一個甜甜的聲音扯住了,是何小薇!她不知何時站在了身後。
我僵硬的轉過頭,只見小薇的臉色白得像紙,兩腮塗得像兩塊膏藥,配上滴血的紅脣,乍一看太像扎紙店裏的假人了。
難道那保安說的是真的,小薇真是死了嗎?
這個可怕的念頭令我瞬間後背拔涼,觸電一樣跳出半米遠。
何小薇卻咯咯地笑了起來:「是不是嚇到你啦,我今天跟朋友學化了新流行的妝,就說了不行,她非說好看!」
「你,你……到底……」我支吾了半天,還是沒勇氣問出心裏的話。
何小薇像是感知到了什麼,輕嘆了口氣:「聽說你去玩具廠了,沒少聽到難聽的話吧!呵,肯定有人咒我死!」
何小薇氣得面色漲紅,自顧自地進了屋。
望着燈光下何小薇清晰的倩影,我稍稍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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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小薇默默坐到牀上,緩緩的說起了過往,當初玩具廠的高管招她進去,美其名曰是幫助弱勢羣體。實際是想道德綁架她,硬把她介紹給自己的智障侄子。
「我雖然有缺陷,但也有選擇的權利!我不同意,他那畜生侄子就硬闖進我房間……幸好,那是個智障,我掙扎半天,總算把他糊弄出去了。」
何小薇說到沒來由地開始發抖,我心疼地抱住她,安慰她難受就別提了,我相信你。但何小薇還哽咽着把後面發生的雷事告訴我了。
大致是,何小薇去找了那個高管,本來想讓他管管智障侄子。沒想到那個畜牲也垂涎何小薇的美貌,那天趁着廠裏放假,高管假借安慰之名留下何小薇,竟然在辦公室把她給那個了。
何小薇受不了屈辱往上告,卻根本沒人信她,堂堂高管要什麼女人沒有,怎麼會強一個殘疾女孩。
更糟的是,後來又不知從哪裏傳出的流言,說何小薇是爲了工作安穩,勾搭領導未遂,惱羞成怒給人家潑髒水。
事情鬧得很大,流言也傳得越來越難聽,不久後何小薇的奶奶被氣得跳河自盡。
好在蒼天有眼,奶奶離世不久,剛巧碰上市領導來廠裏檢查工作,何小薇跪在了市領導的車前。
雖然那高管百般抵賴,證據也早銷燬,但是也因爲影響問題被廠裏開除了。
何小薇還告訴我,高管智障侄子的父親,就是那玩具廠的保安。
聽到這裏,我也算能夠理解,保安爲什麼這麼恨何小薇,要告訴我說她死了。
「那件事鬧得我名聲一直不好。而且奶奶走了以後,嬸嬸老是介紹些老光棍,我被煩得受不了,就一直寄住在同學家。本來我不想告訴你這些的,你今天看到我家的樣子,是不是被嚇到了?」
「沒……也沒有!」我苦笑着撓了撓頭。
「喔,對了,我做了烤紅薯,這季節在鄉下紅薯不好找,我跑了一下午才找到,你在城裏肯定乾淨慣了。我不敢像小時候一樣隨便埋地裏燒,就學着視頻裏用鐵架子烤的……」
雖然何小薇的手及時抽了回去,我還是注意到了她手指上被燙出的水泡,心裏的某根弦被觸動。沒等她起身,我心頭一熱,將她攬進了懷裏。
何小薇獨特的體香襲進鼻腔,理智再一次崩塌的毫無影蹤。我像是一隻吸食了某種物質的獸,貪婪的貼上了何小薇。
但真的貼近了又發現哪裏不對,香味中好像還有一種怪異的氣息摻雜,這氣息很熟悉,像是在哪聞過,在哪呢?
我的大腦飛速旋轉一刻,竟跳出一個荒唐可怕的答案,是老人味!
對!九十多歲的姥姥死前,屋子裏就總是有這種味。
我媽被燻得受不了,總是打很多空氣清新劑來覆蓋。
但何小薇可是妙齡少女啊!她怎麼會有臨終老人身體上的味?
「嗡嗡嗡……嗡嗡……」
手機突然在這個時侯震動起來,我心煩意亂得摸出來一看,一連串的信息如炸雷,徹底淹滅了所有的激情。
我觸電般鬆開粘在何小薇腰裏的手,勉強擠出一個生硬的笑,胡亂找個藉口,迅速竄了出去。
小電驢都沒來得及推,我卯足了勁往堂哥家跑。
我最不想相信的事實發生了!
何小薇竟然真的死了,不僅死了,還……化成了厲鬼!

-5-
信息是堂哥發來的:
「何小薇早死了啊!」
「我怎麼聽說,你白天一直在找她。」
「你不會撞邪了吧!」
「我剛到家,你快過來!」
昏黃的燈影下,堂哥接過我的手機,那是我依照他說的方法偷拍的何小薇。
堂哥點開後倒吸一口冷氣,迅速將手機拿給身旁一個頭發灰白的老人,我很快認出了這個老人,就是白天我向他打聽過何小薇的人。
老人戴上老花鏡,細細的瞅起了圖片,圖像中,半躺在牀上的根本不是什麼美麗的鄉村女孩,而是一具披着黑髮的骷髏,骷髏的面部附有一層灰色的皺皮,黑洞般的眼眶深處,散出兩團熒熒的白光,看起來詭異無比。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鬼不是沒有影子的嗎?我明明看見她……我對這張圖片大惑不解。
老人告訴我,何小薇是隨奶奶一起死的,怨氣極大,目前來看她可是附上了自己的屍骨回來了,所以能看見影子也不足爲奇。
老人說何小薇已經不是普通的鬼魂,是半人半鬼的骨女,這種東西十分難對付,除非……
說到這老人突然停頓了一下,死死地盯着我片刻,眯眼問何小薇來找我多久了,有沒有跟她睡過。
我頓時紅了臉,支吾半天不知如何開口。
堂哥在一旁着急地提醒我,老人是這裏最厲害的驅邪師,洪伯。現在我已經被髒東西纏上十分麻煩,如果不及時驅走,那東西會一直纏着我,就算我回到城裏也沒用。眼下只有洪伯能幫忙,讓我務必說實話。
我聽了堂哥的話更加後怕,只好頭一低,小聲承認:就……一次。
洪伯看了堂哥一眼,嘀咕了一句我聽不太懂的家鄉話後,取了一滴我的指尖血,迅速畫了兩張符咒來。
我接過洪伯的符咒,立馬裝進了貼身衣褲裏,這時夜更深了,我打了個哈欠,以爲就這樣睡在堂哥家捱到天堂就沒事了。沒想到洪伯接下來的要求,立馬嚇跑了我的睏意。
「什麼?要返回小屋?不是說何小薇是要吸我精氣的嗎,這不是讓我找死嗎?」
「通常骨女在人間魅惑的第一個男子,一般是她心中最在乎的人。你們剛好有過關係,七十二個時辰內,她會因爲沉浸在愛情的幻境裏,怨氣減弱。這個時候的你是她深愛的人,你最好在今夜雞鳴之前回去,借假與她纏綿的空當,將這個符貼進她的心口……這樣你就能永遠擺脫她的糾纏了。」
「那這樣做,何小薇會怎麼樣,投胎轉世?」
再怎麼說何小薇這些日子來,並沒有實質地害我,並且我們還發生了那啥。就算是怨鬼,也是被世道逼的,她本就可憐,所以打心底來說我不想她太慘。
「她已成怨鬼,有啥可憐的,當然是要你幫忙來除……」「是投胎,就是強行把她從這一世除去,送她去投胎。是這樣吧,洪伯。」洪伯的話被堂哥搶了去,他瞥了堂哥一眼,意味不明地點了點頭。
我就這樣,在他們的一唱一和中騎上堂哥的小電瓶,誠惶誠恐地往小屋返。

-6-
路上靜的出奇,口齒間還殘留着燒紅薯的香甜,冷風吹過,我的心莫名的有些疼。一些模糊的往事,如潮水般在腦袋裏漫延。
「哥哥,哥哥」雷電交加的放學路上,小薇搖晃着瘦弱的小身體遠遠的衝我喊着,她被淋得像是雞崽,卻能像變戲法一樣從懷裏掏出一把乾乾淨淨的摺疊傘。
童年的我,父母長期在省城做生意,根本無暇照顧我,跟着帶一羣兒孫的忙碌爺奶,我也像只沒着落的風箏。細想起來唯一的溫暖竟然是來自弱弱的小薇。
我注意到她的時候,她正被一羣壞孩子推進河泥裏欺負。
何小薇沒有媽媽,聽長輩說她媽媽是個傻子,生完她沒幾天就溺水死了。她媽死後沒兩年,她爸就去外縣給人拉幫套再沒過。
何小薇在村人眼裏是沒有爸媽的野孩子。
那天何小薇搖晃着身子,每當快爬上岸的時候都會被一個壞孩子嬉笑着踹下去。他們笑着叫着,喊着小薇是「小瘸子,沒人要的野種。」
我趕跑了那些小屁孩,將何小薇拽了上來。從此,不上學的何小薇,會經常出現在我放學的路上,一隻香噴噴的烤紅薯,一顆帶有體溫的棒棒糖,一把風雨中及時出現的小傘,總能變戲法一樣從何小薇身後出現。
直到那一個星期天,堂哥慫恿我跟他一塊去扒鄰居家的紅薯,小薇也搖晃的跟在後面。扒了幾大塊之後,堂哥眼瞅不遠處有個柴垛,提出要燒紅薯喫。
他讓我和何小薇在不遠處刨坑,沒想到快燒熟的時候,一陣大風捲來,火堆被吹散,火苗飛上了柴垛,小火變成大火,大火又在風的助力下撲向了田間的幼苗。
堂哥拽起我便逃,等村人發現的時候,何小薇被抓了個正着。哭聲,罵聲,何小薇奶奶的賠罪聲,在村子裏吵鬧到深夜。
我想過去說些什麼,卻被堂哥一把攔住:「你不想做好孩子啦?你爸馬上就接你去省城讀書了,讓他知道你在家燒了別人的莊稼,會揍死你……」
這些話如荊棘一樣纏住了我的腳,我遠遠的躲大樹後,看着何小薇與奶奶被村人推來搡去,爺奶則隨着人羣一塊唏噓:「有人生沒人養的野種就是不一樣。」「同樣是跟着爺奶,哪像你家霖兒,爸媽在省城做生意,你們不照樣管的挺好,聽說這次又考了年級第一是吧?」
「是啊?馬上他爸就回來接他去省城讀書,老師說這可是大學生的苗子,要去最好的學校培養才成。」
燈火明滅中,爺奶的驕傲表情像是一堵無形的牆,堵的我根本沒勇氣動彈。
我被接去省城的那天晚上,何小薇來找幾次,都被家人拒在門外。用爺奶的話說,好孩子不能給沒教養的野種走太近。
那夜不知是風聲,還是何小薇的哭聲,嗚嗚咽咽的吵得我快天亮才睡着。
當時的我,愧疚的死,心想何小薇肯定是來質問我爲什麼丟下她不管,我甚至怕她堵在門口跟我爸說。
沒想到天亮打開門,門口除了一袋洗得乾乾淨淨的紅薯,根本沒有何小薇的影子。
我想拿,卻被爺爺一把奪開,說別讓我碰壞孩子的東西。
那之後我便去了省城,隨着年齡的增長,認識的朋友越來越多,我竟一度忘記了,那個無辜的,贏弱的,卻曾帶給我童年溫暖的小薇。
往事的復甦,使我突然沒那麼怕了,這個未被世界善待的可憐女孩,既然走的不安穩,就讓我助她一把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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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想歸想,現在何小薇畢竟不是人,事情怎麼樣還是未知。
我心情複雜的往前走着,距小屋十幾米的時候,突然平地起了一陣涼風,雖是夏天,風卻冷得刺骨,空氣也開始變得粘稠,隱約有什麼東西腐爛的味道鑽進鼻腔,我聞得有些想吐,急忙戴上了口罩。
四周被一些似霧非霧的東西籠罩着,車子騎不了。我只能下來步行,可明明不遠了,我走了很久,卻根本不見小屋。
「嶽霖哥哥,你還是回來了,我就想你不會隨便拋下我的,你知道嗎?死後我唯一想的就是你,你是唯一給過我溫暖的人,我無心害你,只想多陪在你身邊一會。」
何小薇甜甜的聲音飄了過來,我無頭蒼蠅般轉了個圈,沒有見人。額頭刺刺癢癢的,我下意識一摸,抓到縷什麼東西,黏糊糊的。
抬頭一看,媽呀!冷汗迅速出了一身!
此時的「她」竟然倒吊在頭頂,頭髮如海藻般垂下來,中間是張蒼老扭曲的臉,流血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灰白骯髒的長髮正如八爪魚一樣在我的頭上掃動。
這哪裏是何小薇,她奶奶還差不多!
「奶奶」繼續發出何小薇的聲音,甜甜嗲嗲的十分詭異。她伸出白森森的骷髏手,作出一副要抱我的架勢。
我控制不住的尖叫着,哭爹喊孃的向前跑。
可惜的是,沒跑多遠,就被一個冰冷的東西扯住了腳踝。

-8-
我急忙掏出洪伯畫的符,正要胡亂拋出去,一聲甜叫又令我止住了動靜。我慌亂地回頭,熟悉的美豔面孔映入眼簾,是何小薇!
但我不確定她是不是剛纔的「奶奶」變的,下意識還要跑,卻被一個溫柔的吻給堵住了,熟悉的氣息使我稍稍安定了下來。
不是一隻鬼嗎?怎麼奶奶也跳出來了?我被這情形搞得有些暈。
何小薇衝我做出個「噓」的手勢,悄悄帶我往一處更陰森的地方鑽去。
七轉八折之後,天地豁然開朗,我這才發現,已經進了塘邊小屋。
我緊緊攥着何小薇的手,問她怎麼回事?她半低着頭說,我倆的事,奶奶知道了。
那……那會怎麼樣?
握符的手已經攥出了冷汗,可面對何小薇,我怎麼也下不去手。
本來,奶奶讓我來魚塘是吸人精氣的,現在你也知道了,我們已經不是人,不靠精氣,遲早會消失的。但我沒想到會是你,我……反正我不會讓奶奶傷害你的!
何小薇說着眼角閃出了淚花。
這時屋內的燈忽然閃了兩下,血腥味又起了。房門被什麼東西頂的」咣咣」作響,一道像抓玻璃般尖銳聲音嚎叫着:「嶽霖,你給我出來!」
我被嚇得六神無主,褲子瞬間溼了,怎麼辦!怎麼辦?門要被撞開了!
何小薇快速瞅了一眼房間,一把將我推到門後,猛地吻住了我。我想掙扎,整個人卻像被打了麻醉一樣無法動彈。
我感覺體內的什麼東西正在一點點被掏空。
不對勁,我是不是要死了!
我好難過,後悔,沒有先下手爲強。現在想往何小薇上身上貼符紙已經晚了,因爲我的手根本不聽使喚了。
外面的撞擊聲更大了,不大一會,「嘣」的一聲,房門炸裂。
一具白森森的骨架闖了進來,骨架的頭是「奶奶」。只見它衝何小薇憤怒的一指,何小薇便突然鬆開我,雙手抱頭蹲地,慘叫一聲化成了一縷白煙。
她的臉在煙裏不住地掙扎慘叫,一會是美豔的臉,一會是奶奶的。直到一陣「咯咯吱吱」的怪響之後,小薇的頭被牢牢地吸回了骨架上,不一會,美麗的麪皮脫落,變成了「奶奶」的樣子,原來的「奶奶」則慢慢長出了蒼白清冷的美麗皮囊來。
這一刻,我終於明白,霧裏出現的「奶奶」纔是真正的何小薇,她是想救我,而我卻被皮囊所惑,差點被「奶奶」冒充的她殺死。
但不管怎麼樣,堂哥的話是事實,何小薇成了邪物。無論怎麼樣,既然成了鬼就該好好轉生,這樣下去只會害人誤己啊。
主意拿定後,我拼命讓身體動起來,好在掙扎一通後攥符的手慢慢能動了。
而這時,何小薇已經操控着身體慢慢向我靠過來了,真好!雖然「奶奶」的頭顱一直在尖叫,但擋不住何小薇,當她的臉貼過來的剎那,我慢慢抬起了手。
何小薇,我知道你這一世可憐,但死人終要去死人該去的地方,如若有緣我們來生再見吧……
一陣凌亂過後,我艱難地給堂哥打了電話:搞定了。

-9-
等堂哥和洪伯趕過來的時候,何小薇正如魚一樣在地上翻滾,她像是受了極大的痛苦,不住地慘叫。
我的胸口也被挖出了一個血窟窿,倒在一旁奄奄一息。
洪伯見狀急忙燃了張符咒,對着何小薇一通念,何小薇慢慢止住了動作,最終化成了一個醫學模型似的小骨架。
我虛弱的朝堂哥伸出手,可他只是遠遠地瞥我一眼,急忙去了洪伯跟前,欣喜地說:「終於搞定了,我就說了,這人還鬥不過鬼就邪門了,這具骨架就勞煩洪伯幫我製成生財甕。」
「趕緊救你弟弟吧!他的意識已經受損,身體再耽誤了,可能會落個神志不清。」洪伯着急道。
「哥……哥……救我……我好痛苦……」我匍匐着一點點蹭向堂哥。
堂哥卻並沒有動,他像當年拽着我遠遠的看何小薇被罰一樣,冰冷的盯了我一會,突然冷笑一聲:「那樣纔好,從小整個家族都以他爲榮,我就是反面教材。不就是沒能上了大學嗎?我無論做什麼爸媽都看不上。這下好了,他成了廢人,看還有誰說他好。」
靠!這堂哥的心思可比成了鬼的何小薇可怕多了。我停止了動作,絕望地閉上了眼,鮮血如蛇一般從傷口鑽出來。
洪爺還想說什麼,被堂哥粗暴的打斷了:「你只管收錢就行,別管其他。」堂哥說着帶着勝利者的微笑,手舉着骨架走向我,他居高臨下的望我一眼,慢慢俯下身來,得意的臉貼到我耳邊。
「別急,我的學霸弟弟,等明天,你成了半殘廢,哥再報警,魚塘小屋有我裝的隱形攝像頭,雖然照不出何小薇。但當人們看到你一個人在牀上那個樣子……哈哈!大學生深夜寂寞,把持不住把身體弄廢了,哈哈哈,那將會是很不錯的狗血新聞吧!」
「你……」我被堂哥無恥的樣子氣得差點嘔血。
就在這時一縷怪異的黑煙自骨架中飛出,「嘣」的一聲巨響,堂哥連同洪爺被彈飛出去幾米遠。
隨着一陣怪獸般的低吼,帶着血腥味的粉塵裏,慢慢走出一具高大的骨架,是何小薇!
堂哥瞪大了難以置信的眼睛,指着何小薇,以及她旁邊完好無損的我。
「你……小子竟然陰我!」
不等我回話,何小薇的黑髮已經如蛇一樣纏上了堂哥的脖子。堂哥雙腳騰空,徒勞地撲騰半天后,又用乞求的眼神望向我。
我擺了擺手,何小薇猛地搖頭,二人被甩出幾丈遠,落地的同時堂哥噴出一口血來。
「嶽霖,救命,我可是你哥啊,你不能跟這女鬼一塊做糊塗事……」堂哥啞着嗓子衝我喊。我冷笑一聲:「哥,我沒有陰你,那兩張符我確實用了,但你老實告訴我,那真的是投胎的符嗎?你到底做了什麼?」
堂哥眼神躲閃了一下,沒有接話。
一個時辰前,我本來真心要送何小薇投胎的,可符紙落下的那刻,奶奶猛地張開血盆大口把符紙吞了進去。奶奶化成粉塵的一剎那,淒厲的慘叫使我徹底明白了,那根本不是什麼轉生符,而是能讓她們祖孫徹底消失的東西!
我被驚到了,不明白堂哥爲什麼要騙我,直到奶奶變成的粉塵慢慢映出了一副副圖像,我纔在徹骨的陰寒中知道了一切。
奶奶的消失令何小薇很激動,她死死地掐上了我的脖子。
我求何小薇不要殺我,如果我出事了,打草驚蛇,她想報仇也無門了,不如來個將計就計。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也隱瞞不了了,堂哥終於低頭承認了一切。
其實最終讓何小薇祖孫喪命的,根本並不是那個玩具廠高管,而是堂哥。

-10-
差不多在去年這個時侯,堂哥感到看魚塘的生活十分無趣,魚塘離村子又遠,除了何小薇的奶奶經常來放羊,很少見其他人。
那段日子,打膩了王者的堂哥沉迷上了不雅視頻。
這一天,奶奶病了,何小薇便代替奶奶來放羊。
何小薇穿了件白色吊帶長裙,風一吹,白色的裙紗在綠草間飛舞。這一幕正好落在被視頻弄得心浮氣躁的堂哥眼裏。邪念沒來由的如野火般燃燒,堂哥先是假意過去,幫何小薇趕羊。
倆人聊了一會,眼見夜幕降臨,何小薇要回去了。
堂哥左右阻攔不過,索性撕去僞裝,一個餓虎撲食,將何小薇按到了草叢裏。
事後,何小薇哭鬧着要去告,堂哥跪在她跟前不停的自扇巴掌,並指天指地的發誓,自己是真心喜歡何小薇的,就是表達的方式急了些。
堂哥求何小薇給自己一個表現的機會,也許是沒經過世事,再加上缺陷帶來的自卑,何小薇竟在堂哥的三寸不爛之舌下妥協了。
這之後的一段日子堂哥也確實如承諾的那樣,沒事就去何小薇家轉轉,粗活累活幾乎全攬了下來。
堂哥長得不差,家庭條件也不錯,奶奶對這突然來的殷勤很是欣慰,一度打心底替何小薇高興。
然而,這對純樸的祖孫哪裏知道社會的險惡,堂哥一味地殷勤,不過是某種骯髒需求在作祟而已。
不久,新的誘惑又來了,堂哥相親認識了鎮上的一個女孩,女孩是鎮玩具廠領導的妹妹,現在廠裏做會計,有學歷,又時尚靚麗。
爲了攀附,堂哥是用盡了渾身解數。
無錢無權又身有缺陷的何小薇,很快被堂哥拋棄了,自卑的她根本不敢來討說法,只能啞巴喫黃連。
直到堂哥定親的前一天,何小薇哭泣着過來,說自己好久沒來月事了,有些怕。
堂哥嚇壞了,立馬偷偷帶她去檢查,幸好只是內分泌紊亂,沒有懷孕。
但這一趟卻遇到了玩具廠高管,看見那高管眼神不住往何小薇臉上掃的樣子,堂哥心中立馬有了小九九。
他藉口補償何小薇,表面將她介紹進了玩具廠,實則是把她暗中送給了領導。
領導沒想到何小薇外表柔弱,性子卻那麼倔,事情鬧起來後,每天打電話罵堂哥。堂哥怕影響到跟高管妹妹的戀情,就幫忙散播何小薇的謠言。
事情終於往可控的地方發展,在堂哥一天幾個討好電話的遊說中,高管也總算消了氣。本以爲事情會這樣慢慢平息下去,卻沒想到,有一天堂哥在魚塘邊接高管電話時,所有的陰謀被何小薇奶奶聽了個乾淨。
奶奶一聽孫女被這些個不負責的畜生害這麼慘,盛怒之下撲到屋裏與堂哥廝打起來。
一個年已六旬的老太太哪是堂哥的對手,很快兩人廝打到了魚塘邊。堂哥眼瞅四下無人,殺心頓起。反正這娘倆在村裏也沒什麼親人,索性心一橫,將老太太推進了池塘。
在奶奶跌下去的瞬間,何小薇正好趕了過來,她不顧一切地衝下去救奶奶,雖然何小薇會游泳,但耐不住奶奶身體沉重,塘水過深。
堂哥冷眼看着何小薇和奶奶在水裏浮浮沉沉了好久,確定沒救了,才慌張地跑到村裏喊人。
等村人趕到,何小薇與奶奶早已沒了氣息。堂哥又趁機在村人面前捶胸頓足地表演一番,不僅洗脫了嫌疑,又妥妥地賺足了好人緣。
雖然玩具廠高管因此受了處分,但堂哥卻在他妹妹面前賺足了好感,二人的感情未降反升。
本以爲事情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平靜下來,沒想到從那之後,魚塘老是出事,不僅隔三岔五地總有大批的魚死亡,塘面上還經常起一些黏稠的血霧。
風雨大的時候,還隱隱能聽到有人哭泣。
慢慢地事情越傳越邪乎,跟堂哥合作的商戶也不敢來收魚了。堂哥自己也心虛,不敢再去漁屋,但也不甘心就此撒手不管,畢竟可是幾十萬的投資在裏面。
思前想後,他去請了村裏的驅邪師洪伯。洪伯幫他看了之後,覺得這裏怨氣過盛,絕不是一般的鬼魂作祟。
他問堂哥何小薇生前有沒有過最在意的人,最好是愛人之類。現在擊退她怨氣最好的方法,是找到她生前最愛的人,利用愛人的手,將她消滅。
堂哥突然想到跟何小薇在一起的這些日子,她總是有意無意地跟自己打聽我的情況,當時還惹得他有些小反感。
想到小時候何小薇就愛跟着我玩,現在手機裏還存着跟我一起的老照片,一條一石二鳥的毒計在心中生成。
沒想到的是,他低估了人性的力量,也低估了我的判斷能力。
新仇舊恨交疊,何小薇大吼一聲朝堂哥撲去,很快,堂哥的身子被舉到半空,手腳不斷地掙扎。
何小薇拎着堂哥,慢慢張開了血盆大口。
我嚇壞了,大喊一聲:「小薇,別做傻事,你這樣把他的吞了,自己也會萬劫不復。聽我的,乖,我已經把他說的話全錄起來了,他的錯,就讓法律去懲罰他。好嗎?別因爲這個爛人影響到自己的來生。」
我怕她不信,急忙掏出手機,將音量調至最大。洪伯也慢慢爬過來,承諾願意幫她超渡。
何小薇終於停了下來,一把將堂哥摔進了草叢裏。她慢慢彎下身,抱着乾枯的膝蓋發出了類似雞鳴般的哭聲。
洪伯趔趄着站起來,緩緩念起了咒,高高低低地唱唸聲裏,何小薇的身體慢慢變小,最後化成一些螢火蟲般的光點慢慢飄向夜空。
我望着光點心中百味雜陳,美麗是許多女孩的追求,本以爲有了美麗就能離幸福近些,可命運不堪的何小薇,就連上天賞賜的那麼一點美貌,也被這骯髒的世界給糟蹋了。
我朝着消逝的光點大聲喊了起來:「小薇,記住,縱使全世界都拋棄了你,你的嶽哥哥永遠願意跟你站一起,小薇……」
「小薇……」
我喊啞了嗓子,終究沒能收到何小薇的任何回應。不知是愧疚還是別的,難言的悲痛令我泣不成聲。

-11-
尾聲:
這之後的第三天,堂哥被派出所帶走,雖然叔嬸從此再不理我,但我不後悔自己的做法。而洪伯,自那之後再不給人看事。
我離開村子後,再沒有回過老家。偶爾會聽到發小說,每到月亮很好的夜晚,堂哥的魚塘邊總會飄起很多好看的螢火蟲,這些螢火蟲,之前從沒有過。
我不知道這些螢火蟲是不是小薇,我只知道,此生,我真的很想再次遇到她……
(全文完)
作者:敏敏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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