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不回頭

-1-
從幼兒園到大四，我喜歡盛寒很多年。
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我會不愛他了。
可現實是我真的能無動於衷的甩了他，就連我自己都沒看清我自己，或許是我天性涼薄吧。
「晚上我有事，電影你一個人去看吧，票我買好了。」
看着盛寒發過來的消息，我嘴角涼涼地勾了勾，眼裏沒有半分情緒。
要是以前，我肯定像個八卦記者一樣，不厭其煩地給他發一條條短信，問他在哪裏？和誰在一起？爲什麼不能陪我去看？什麼時候回來？
甚至有時候，爲了證實他的話是真的，我還會去找他。
把自己搞得神經兮兮的，讓自己的生活，甚至所有的一切都在圍着他轉，似乎少了他，地球就要毀滅了一樣。
可現在，我發現我心裏連一絲波瀾都沒起。
退出他的消息界面，我點開了他下面那個被我置頂的頭像，將剛取出來的兩張電影票拍下發過去。
那邊幾乎秒回。
「我馬上到。」

-2-
剛看完電影，我就收到了盛寒的消息。
「我一會兒要和涼子去打球，別不懂事打電話來煩我，知道嗎？」
我瞥了眼正走在我身旁的季涼，諷刺的笑笑。
真是難爲盛寒了，還要惦記着我看完電影的時間點，特意發消息過來。
看來我以前那些死纏爛打到底還是在他心裏留下些影響的，現在都學會主動彙報，避免麻煩了。
「現在去哪兒？」
季涼勾住我的脖子，趴在我肩膀上掃了眼亮着的屏幕，吊兒郎當地問道。
我把手機刻意往他眼前放了放。
「你猜他現在和誰在一起？」
季涼沒說話。
我不禁有些笑出聲。
「你真沒出息，連他和周楠在一起都不敢承認。」
他忽然鬆開我，拉開了距離，一米八七的身高極有壓迫感。
眼裏的情緒讓人看不懂。
「抱歉。」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繞過他繼續往前走。
周楠真是個寶貝啊。
望了望天上黑漆漆的夜色，我不禁感慨。
她是季涼的女朋友，也是盛寒的白月光，被 A 大兩大校草喜歡着，還家世好、樣貌好、成績好，完美的找不到一絲缺陷。
我用了十八年的時間和盛寒在一起，任何人的閒言碎語都沒能攻擊到我，讓我放棄他。
周楠卻只用了一句話便讓我徹底死了心。

-3-
上個週末，是周楠生日。
她邀請了我。
我當時很奇怪，我和她並不熟，我們兩個的交集幾乎都是圍繞着盛寒或者季涼，每次相見都頗有一副想把對方弄死的情敵心態，她請我幹什麼？
不過礙於盛寒一定會去，就算她不邀請我，我也會死皮賴臉跟去的。
以前的我，盛寒在哪裏，哪裏就能看到我的身影。
「你來幹什麼？」
嘈雜的酒吧裏，盛寒看着我皺眉。
「給周楠慶生啊。」
我下意識忽略他眼裏的不耐煩，假裝無所謂地說着，給他看周楠邀請我的消息。
他瞥了眼，臉色冷沉，沒再看我，轉身朝着三樓的包間走去。
「唉……」
我剛伸出去想要挽住他的手臂落了空。
看着盛寒冷漠的背影，我拍拍臉頰，整理好情緒，又嬉皮笑臉地衝了上去，雙手死死地扣住了他的手臂。
對於他的掙扎，我裝作沒有感覺到。
沒一會兒，他就任由我拉着，想來是被我纏得沒辦法了。
隔着一層薄薄的衣袖與他溫熱的肌膚相貼，我臉上的笑意有些止不住。
從他答應和我在一起到現在快三個月了，我們之間最親密的行爲還是他同意我的告白那天，我主動拉了他的手。
那種細細密密，似乎從腳跟瀰漫到髮絲上的麻意我現在還記得很清楚。
真的有點像通電了一般。
忽地，他把我推開。
我猝不及防地向後倒去，要不是季涼接住我，怕是腦袋都要砸到地上開瓢了。
回過神來，我朝盛寒看去。
他並沒有注意到我，全身心都在緊張地看着站在包間門口的周楠，語無倫次地解釋。
「我……她，我們沒什麼。」

-4-
那一刻，我的心像被潑了冷水，涼徹刺骨。
站穩後，我示意季涼放開我，他依舊死死地抓着，眼神裏含着淡淡的阻止。
我笑了笑，甩開了他。
盛寒是我的男朋友，我們在一起怎麼樣天經地義，爲什麼要看別人的臉色？
「阿寒，怎麼不進去？」
我走到盛寒面前看着他，隔絕了他和周楠兩相凝望的視線。
他的眼神倏地冷了下來，全然不見剛纔看周楠的溫柔，越過我朝着裏面走去。
「生日快樂。」
我聽他對周楠柔聲說着。
「謝謝，你人來了就好，不用這麼破費。」
想來是盛寒送了她禮物。
不由得想起我生日那天，還是我主動提醒的他，他在網上訂了蛋糕，讓我自己去取，自己喫。
其餘半分的關懷都沒有，只有生日蛋糕上那官方的四個字。
「生日快樂。」
還是蛋糕店的小姐姐手寫的，很秀氣，卻冷冰冰的，讓我感覺不到半點暖意。
我連他一句親口說的生日快樂都得不到，更別說禮物了。
「不喊葉暖一起進去？」
周楠柔聲問着，聲音甜軟，我的思緒從往事中回了些許。
「不用管她，今天你生日，你最重要。」
盛寒的語氣彷彿在討論陌生人一樣，我苦笑着，心口被扯得生疼，面上卻一點不顯。
有時候我也常常捫心自問，盛寒到底哪點好？我爲什麼不能放下他呢？每天這樣不累嗎？
可每次想要放棄的時候，又覺得不甘心。
總想着盛寒都答應和我在一起了，再努努力，對他好一點，他是不是就能發現我的好，徹徹底底接納我，忘了周楠。
身後兩人說話聲漸行漸遠。
盛寒又把我扔下了。

-5-
「小葉子，你看吧，我剛剛不讓你去，你非去，現在難受了吧？」
戲謔的男聲響起，我抬頭看去。
季涼抱臂倚在酒吧五顏六色的牆壁上，看好戲一樣看着我。
他站的位置是個死角，周楠看不到他，他也看不到周楠，不知道是不是他爲了不讓自己難堪故意這麼做的。
「你纔是小葉子，你全家都是小葉子。」
我很不喜歡他給我取得這個稱呼，好像我是沒人要的草芥一樣，隨處可見，不引人注意，活該當陪襯。
「得得得，我的錯。」
季涼站直身體，無奈說着，那模樣就像是我在無理取鬧一樣。
我梗着脖子正要和他嗆回去，他忽然走過來，拽住我的手腕，把我向裏面拉去。
他的大掌貼着我的肌膚，滾燙的厲害。
「走就走，別動手動腳的，我可是有男朋友的人。」
我嫌棄地甩開他，語氣暗含警告。
他倒是沒在意，捻了捻指尖，退了兩步，走到我的左邊站定，像是怕我發現什麼一樣。
我踮起腳尖，越過他的肩頭往後看。
他一個巴掌把我拍下來，勾着我的脖子壓着我往包間中間的桌子走去，從上面端了塊切好的蛋糕遞給我。
下午下課就過來，一口飯沒喫，我早就餓了。
毫不推脫地接過，就往嘴裏塞，大口朵頤的樣子，不堪入目。
季涼在我旁邊坐了不到兩分鐘，就拿着手機走了。
我想他應該是被我喫東西的模樣嚇到了吧。
往常在盛寒面前，我還是很優雅的，不過其他人嘛，我都無所謂，怎麼舒服怎麼來。
喫到一半，想起季涼剛纔進門的異常。
我放下蛋糕，朝着入門的左邊走去。
這個包間大的異常，除了正常喝酒唱歌的廳外，左右兩邊還各有兩個房間，右邊是男女洗手間。
至於左邊……
我剛走過去，就聽到從沒關嚴的門縫裏溢出的輕喘聲。
「盛寒……唔……不要……」

-6-
我不敢置信地咬住指背，努力沒讓自己叫出聲。
這個甜軟的嗓音，明顯是周楠。
「楠楠，對不起，我實在忍不住了，每天看你在季涼身邊笑的樣子，我嫉妒得要發瘋。」
盛寒一貫低沉磁性的聲音從裏面傳出來，此時還多了幾分暗啞。
我再也無法騙自己裏面的人不是盛寒，只是一個和他同名同姓的人。
「那葉暖呢？你現在不是已經和她在一起了嗎？」
周楠的聲音柔弱無力，似在低泣。
「她什麼都不是，楠楠，那天晚上要不是你拒絕我，我不會答應她的，是我錯了，你別離開我。」
盛寒的話像是一根根刺一樣在我心裏凌遲。
原來他答應和我在一起，不是我十八年的堅持不懈感動了他，而是他傷心時的消遣。
我顫抖地伸出手，握住金屬門把的時候，靈魂都彷彿冰涼了一下。
盛寒，裏面的人一定不是你對不對？他只是聲音和你有些相似。
沒親眼看到之前，我還是在自欺欺人。
手掌用力，門縫變大那一瞬，我看清了裏面擁吻的兩人。
「嘎吱——」
響聲驚動了裏面的人，他們齊齊看了過來。
「走。」
耳邊低聲掠過，我整個人被拽進了旁邊的另一個房間裏。
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被季涼抵在了門後。
「剛剛是誰？盛寒，我們不能被發現！」
周楠慌慌張張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別怕，我一定會對你負責的，發現了就承認，沒什麼大不了的，到時候你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我不會讓你受到任何的傷害。」
聽着盛寒信誓旦旦的聲音，我眼中的淚再忍不住落下。
從頭到尾，他都沒有考慮過出事後，我作爲他的女朋友，會受到怎麼樣的傷害，又或者，他從來沒把我放在心上過。
「女孩子的淚是珍珠，顆顆價值千金，不能隨便流。」
「爲了那種渣男，不值得。」
季涼托起我的下巴，用指腹一點點抹去我臉上的淚珠。
「你剛剛爲什麼攔着我？你被戴綠帽子不生氣，別擋着我撒火。」
我拍開他的手，紅着眼質問。
「我怎麼不氣？」
季涼盯着我，黑眸裏涼意驚人。
「到手了就不好好珍惜，在外面沾花惹草，真是犯賤！」
他和盛寒是室友，我認識他的時間也不算短，這還是我第一次聽到他說粗話，想來是真的氣着了。
不過也說明他對周楠是真愛。
沒有愛，哪來的恨。
同是天涯傷心人，我對他的氣憤少了許多，沒再像剛纔那麼冷眼相向。
「放開我，我要出去。」
我推搡着季涼。
「小葉子，你想不想報復盛寒，他讓你這麼委屈、難受，你難道不想看到他懺悔的樣子嗎？」
他攥住我的手腕，黑眸深深地鎖住我。
我被他的話怔住。
連他喊我小葉子我都忘記了反駁，愣愣地看着他。
「怎麼報復？」
他輕笑一聲，眼角的淚痣彷彿都活了起來，我看着他那張比女人還要靡麗的脣微動，邪肆的嗓音裏滿含着誘惑。
「和我在一起。」

-7-
微風吹來，我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跟我出來，還裝什麼美麗凍人？」
季涼從我身後追上來，又開始嘮嘮叨叨，話裏話外把我嫌棄的一無是處，像我媽一樣。
「我……」
我剛想反駁說我今天穿這樣不是想和他出來的，轉頭就被迎面而來的外套罩住了臉，上面還帶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等我把衣服拽下來披好後，季涼已經走到了我的前面。
看着他挺拔修長的背影，我不禁想，那天我怎麼就鬼迷心竅答應了他呢？
現在半成不成、該斷不斷，每次看到盛寒我都有點心虛。
明明之前完完全全都是盛寒的錯，我可以理直氣壯的譴責，現在在他面前，我反而像是做賊的那一方。
當初想要報復的感覺不僅一點沒有，還氣短了不少。
我好像有點後悔和季涼糾纏在一起了。
「嘶——你幹什麼？」
額頭被狠狠敲了一下，疼的我倒吸好幾口氣，條件反射的開始鼻尖泛酸，我捂着被季涼敲紅的地方，生氣地看着他。
「你傻嗎？紅燈。」
季涼沒好氣地回我。
我抬頭往前看去，才發現我們已經走到電影院門口的大路口了。
這裏挺繁華的，人、車都不少。
「走了。」
紅燈很快轉綠，季涼牽着我的手往馬路對面走去。
我不太適應地掙扎了一下。
「別動，他倆連嘴都親了，你跟我在一起也快一週了，怎麼還這麼彆彆扭扭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小破孩一樣。」
季涼背對着我，又開始羅裏吧嗦。
過完馬路，我就甩開他的手。
這家電影院離 A 大很近，很容易碰見相識的同學。
「你什麼意思？還喜歡盛寒？怕被他看見？」
或許是看出了我眼裏的避嫌，季涼臉色沉了下來，他向前幾步，把我困在了白色的紅綠燈杆子和他之間。
我看着他眼裏的質問，想不明白他怎麼會覺得我還喜歡盛寒。
十八年的執念早在上週聽到他和周楠的話的時候，就已付諸東流，我再恬不知恥地追下去那就是真的犯賤了。
「怎麼不說話，默認了？嗯？」
季涼捉住我的下巴，語氣帶着隱隱的強勢。
「我喜不喜歡和你有什麼關係？」
下顎被掐的生疼，我語氣也沒多好，拍開他的手，膝蓋彎了彎，垂頭從他胳膊下面繞了出去。
我和他在一起，本來就是爲了報復，他憑什麼管這麼多？
把肩上的衣服丟還給他，我頭也沒回的往前走。
身後一直有道炙熱的視線在追隨着我，好像要把我的後腦勺給燒穿一樣。
到了校門口，我沒忍住側頭望去。
遠處的紅綠燈下，一身白衣的季涼在夜色中格外顯眼，他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地看着我，彷彿是被我遺落的小獸。
我搖搖頭，甩掉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東西，走進了校門。
季涼怎麼樣，與我無關。
曾經他喜歡的是周楠，我喜歡的是盛寒。
現在我們因爲彼此情侶的背叛選擇走到一起，用這個方式報復，僅此而已。
只是有些東西，到底在我沒有察覺的時候，就亂了。

-8-
翌日，是週末。
沒有課的早上，我睡到了臨近中午纔起來。
起牀去洗漱，看着鏡子裏的我眼下那兩個大大的黑眼圈，不禁開始在心底給季涼畫圈圈。
昨晚回來後，到了我往常睡美容覺的點的時候，我怎麼都睡不着。
滿腦子都是紅綠燈下那個白色身影。
胡思亂想了很多之後，我覺得，有些事情，還是斷了好。
無論是和盛寒，還是季涼。
這種日子真不是人過的，哪怕以前我追盛寒被他寒了那麼多次心，都沒像現在這麼心累過。
「暖暖，有人在樓下等你。」
室友從外面回來，給我帶了話，眼裏還帶着些揶揄。
「誰啊？」
看着她的眼神，我有些疑惑，直覺不會是盛寒，他從來不會主動找我，有事情也是隨便發條信息過來，讓我去找他。
「你下去就知道了。」
室友神神祕祕的，臉上的笑意越發曖昧。
想不明白我沒再勉強自己多想，匆匆下樓去了。
當我看到站在女生宿舍門口拿着花的盛寒的時候，我驚了。
「你怎麼來了？」
盛寒皺眉看着我，聲音涼的嚇人。
「不是你讓我……」
話說到一半我反應過來止住了，他不是在等我，可能是室友看到他的時候誤會了，我沒再解釋，態度比他還冷。「有事？」
盛寒似乎是被我嚇到，看着我臉上冷淡的表情有些怔住。
想來也是，在他面前，我向來是輕言軟語，連大聲說話都從沒有過，更別說給他冷臉了。
上週周楠生日過後，他用各種各樣理由避着我，這還算是我們自那天之後第一次見。
我以爲我心裏會有氣憤，有不甘，有難受。
可很奇怪，什麼都沒有。
「昨晚是我失約，抱歉。」
他把玫瑰花遞給我，嗓音低沉。
我看着他隨手遞過來的花，沒有接。
以前我生氣，他也是隨便從身邊拿個東西就過來哄我，有時候甚至是他沒用完的筆芯，我都視如珍寶的接過，小心地珍藏起來。
可現在，這些東西在我眼裏一無是處。
「我昨天不都和你提前打過招呼了嗎？你現在鬧什麼？」
盛寒不耐煩地看着我，眉眼裏似乎全都在說我不懂事。
那晚他哄周楠的聲音柔得都快滴出水來了，對我，就差沒把冷漠倆字給直接刻在臉上。
「拿着，這事就算過去了，別讓我生氣。」
他突然走過來，抓起我的手，把花往我手裏塞。
我掙扎着。
他手裏的花被我打歪，一個卡片從裏面掉了出來，落到地上。

-9-
「楠楠，實習順利。」
骨節修長的兩根手指從地上把卡片撿了起來，慵懶的聲音有些玩味的念道。
我抬頭看着不知從哪裏蹦出來的季涼，女朋友被人這麼獻殷勤，不知道他是怎麼笑得出來。
季涼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眼神，衝我挑了挑眉。
我慌亂地移開目光。
心中有了斷掉的打算，我不想再和他糾纏不清。
當場被抓包，盛寒的臉色有些難堪。
「這花既然都有主了，怎麼還能隨便送人呢？」
季涼不知何時走到我身邊，左手又習慣性地勾住我的脖子，右手把我面前的花推開，帶着我退了三步，與盛寒明顯拉開距離。
不知道是盛寒沒拿穩還是季涼推的力氣太大。
玫瑰花掉到地上，染上了塵。
「原來你是來找周楠的，不是找我。」
我看着碎落的花瓣，語氣淡淡。
心裏不知道哪裏來的一股氣，我直直地盯着盛寒，質問他。
「是不是我只配得上週楠不要的？她不要你，你纔會選擇我？我永遠都只是你的二手備胎。」
我很清楚我問這些不是我還喜歡盛寒。
而是我想要個答案，要一個我是值得被人喜歡的答案。
追了盛寒這麼多年，我到底是要差到什麼程度，在付出了那麼多之後，他對我還是視如敝履。
「你怎麼知道？」
盛寒緊張地抬頭看我，眼神有些躲避，忽地像是想到了什麼，他問道。
「上週酒吧房間外面的人，是你？」
我冷笑一聲。
既然戳破了，我就沒打算再留餘地。
「喜歡周楠，你追她去啊！幹什麼一直吊着我。」
「既然答應了和我在一起，爲什麼就不能好好的對我，你心裏有周楠就別招惹我，別給我希望，失望了我自己就會走了。」
「追你追了十八年，給你送雨衣、送早飯，幫你在圖書館佔座……別人男朋友爲女朋友做的事，老孃都爲你做過了，這麼長時間就算一隻烏龜也能養出感情了，盛寒你他媽就是個王八蛋。」
我恨恨說着，心底裏那股鬱結疏散不少。
此刻，我發現我對盛寒還是有怨的。
我怨他，不是在於他忽視我的付出，那都是我自願的，再苦再傷都是自己活該。
我氣憤的是他的不忠和對我打心眼裏的不在意。
他踐踏了我的一片真心。
「對不起。」
盛寒抿脣看着我，整個人看上去頹喪不少。
「我們分手吧。」
我閉上眼開口，不想再看他一眼。
說完剛纔那番話之後，我發覺心頭輕鬆了不少，從始至終都是我自己在作踐自己。
「你說什麼？」
盛寒難以置信地說着，不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我苦笑一聲。
以前的葉暖哪敢提分手，每天都在提心吊膽地擔心被分手，小心翼翼地呵護着她好不容易得來的愛情。
穿越時光。
我彷彿看見曾經的葉暖無論受到什麼冷嘲熱諷、無論面對什麼樣的危險，都無所畏懼地站在盛寒面前，替他遮風擋雨的模樣，心裏抽疼。
真是個傻瓜。
她把所有的愛都給了盛寒，忘記了自己，也忘了那些她真正該珍惜的人。
「盛寒，你配不上我的喜歡。」
我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緩緩說出這句話。
「我不同意，葉暖，你別鬧了，以後我會多陪陪你。」
他似乎覺得我還是在無理取鬧，走過來想要拉住我。
季涼攬着我躲開，他抓了個空。
盛寒盯着季涼摟着我肩膀的手，視線在我們兩個之間來回不定。
臉色漸漸鐵青。
「你們……」
「我們在一起了，你綠我，我也綠你。」
我沒有推開季涼，反而是把他的胳膊摟得更緊了些。
看着盛寒氣得快要暈厥的樣子，我心裏第一次感覺到了報復的快感。
周圍人越聚越多，我沒心情再和盛寒糾纏。
扭頭朝外走。
「葉暖，你敢走，我就再也不要你了！」
他語氣中還含着淡淡的篤定，似乎覺得我不會走，真不知道他哪來的自信。
我頭也未回。

-10-
湖邊。
「小葉子，你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分得這麼幹淨利索。」
季涼倚着欄杆，促狹地看着我。
「對不起。」
我悶悶地說着，情緒不高。
他彎下腰，側頭從下往上看我。
「怎麼了？」
或許是察覺到我的情緒不對勁，他收起了平時的吊兒郎當，多了幾分溫柔的意味。
「你還喜歡周楠嗎？」
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我自己都有些驚了，我沒想這麼快攤牌的。
或許是他現在好說話的態度給了我勇氣。
「你發現什麼了？」
季涼站直身體，從上到下打量了我一遍，眼裏泛着奇異的光，嘴角都不自覺揚了起來。
「什麼？」
我不解地看着他。
「你剛剛問我那個問題什麼意思？」
季涼盯着我，不容我有半分逃避。
「我剛剛利用你氣盛寒，我怕你還喜歡周楠，給你造成麻煩。」
他笑了笑，抬手把我疏離整齊的頭髮揉的一團糟。
「報復的事情還是我提出來的，你覺得我會怕？」
「你不用在我面前裝，我知道你有多喜歡周楠，她做了錯事你傷心，不過你心底還是愛着她的。」
我細心開導他。
於我而言，他算是我很少有的能說得上話的朋友，我不想失去他。
「你到底想說什麼？」
季涼的臉色突然有點嚇人，他放下手居高臨下地看着我。
「我和盛寒已經分手了，我們這種關係該結束了，本來就是個錯誤的開始。」
在他凌厲的目光下，我被他看的有些窒息。
不過好歹算是說完了。
「才利用完就想把我甩了，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
我還沒從他清冷的聲音裏反應過來，脣上就多了一抹溫熱。
一瞬間，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啪！」
看着季涼鮮紅的巴掌印，我退遠了幾步。
他凝視着我。
空氣都彷彿被冰凍了起來。
「你先耍流氓的。」
我鼓起勇氣看着他辯駁，努力不讓自己看起來太慫。
季涼朝我一步步走過來。
我不斷地後挪。
忽地，腳後跟抵到什麼，我還沒反應過來，就朝着後面栽去。
「小心！」
季涼撲過來拽住我，還是爲時已晚。
我閉着眼感受着身體的下墜，認命地等着疼痛的到來。
「嘭！」
我感覺我自己落到了個硬邦邦的物體上。
很奇怪，並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麼疼。
扶着身後，我剛想站起來，就聽到一道抽氣聲。
「別亂摸。」
我猛地低頭，發現我倒在季涼身上，手正按着他的大腿根處……
「啊！」
我跳起來，臉頰熱的厲害。
「祖宗唉，你可慢點，咱倆剛剛那樣，喫虧的是我吧。」
季涼好像是傷着了，躺在地上皺眉說着，不過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欠揍。
想到剛纔關鍵時刻，他撲到地上，給我當墊背。
我不好意思不管他，朝他伸出了手。
「起來。」
「起不來，要親親才能起來。」
他嬉皮笑臉地看着我。
看他還能露出這副沒皮沒臉的樣子，我就知道他身上沒多大傷，不打算管他了。
誰知道剛轉身，他又開始呼疼。
「到底走不走？你再裝，我真走了？」
「真疼。」
他眼巴巴地看着我，長長的睫毛微垂，顯得十分可憐兮兮。
「哪裏疼？」
看他這副模樣，我到底沒有狠下心。
「臉，要吹吹。」
他指了指自己臉頰上的紅印，目光裏全是對我的指控。
我就不該問。
「你是小孩嗎？還吹吹。」
我彎下腰，在他臉上戳了一下，觸感意外的好，比我的皮膚還嫩。
真不知道他怎麼保養的。
想的出了神，我下手沒了輕重。
「嘶——」
他抓住我的手，不讓我再動。
「疼死活該，那是我的初吻你知不知道？」
我沒好氣的說着。
「你和盛寒連……怪不得……那天就牽個手你就害羞成那樣。」
他眼神亮了亮。
「你才害羞，經驗多了不起啊。」
我撇撇嘴，站起身就要走，怕不是傻了，在這裏和他拌嘴。
「我也是初吻。」
季涼拽住我，從地上站起來，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初吻就初吻，這麼驕傲的眼神是要怎樣？
我剛剛和你炫耀了嗎？
「我不和你計較這個，那個吻就當是還了剛纔我利用你的事情了，就此兩清，以後在學校你和我橋歸橋，路歸路，見面點個頭就行。」
「那可不行。」
季涼依舊不依不饒。
「怎麼你才能過你心裏那道坎？」
我無奈說着。
早知道這麼麻煩，我就不爲了圖一時的爽感用他刺激盛寒了。
頭頂忽然罩上來一層陰影，我不自覺向後退，腰上卻被大手禁錮住，耳畔傳來循循善誘的聲音。
「做我女朋友。」

-11-
「不行。」
我閉上眼，隔絕眼前美色的蠱惑，推開了他。
「你放心，我和周楠早就分了，現在的我，清清白白乾乾淨淨。」
「你說什麼？」
我以爲自己聽錯了。
季涼又重複了一遍。
我抬手就是個大腦蹦子彈在他頭上。
「早分了你不告訴我？」
想到我這段時間被這種見不得光的報復關係給折磨的每天抓心撓肺睡不着，他倒好，分了不說。
「告訴你，你還會同意和我在一起嗎？」
他漫不經心開口，實實在在把我拿捏了。
要是早知道他和周楠分手，我確實不會腦子一熱就同意的。
想到什麼，我後知後覺地看着他。
「你，故意的？」
他點頭，看着我的目光裏似有火焰在燃燒一樣。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宿舍的。
從來沒想過季涼會喜歡我。
明明他平時看我的眼神都像是在看兄弟，經常連鬍子都不刮就出現在我面前，哪裏是像面對喜歡的人的狀態。
我在盛寒面前，向來是把自己包裹的要多好有多好。
就連喫個飯都只喫七分飽。
儘管我自己也很難受，可那種小心翼翼的感覺不才是喜歡嗎？
嗡嗡……手機震了兩下，將我從沉思中帶了出來。
「小葉子，聽說你連早飯都還沒喫，想喫什麼，我給你帶。」
「不過現在馬上十二點，午飯都該喫了，要不你出來吧，我帶你去喫。」
看着他的消息，我直接摁了息屏。
我怕是瘋了纔會在這個時候和他出去喫飯。
手機一直不停地震，我拿起旁邊的枕頭捂住頭。
「葉暖。」
下鋪的室友踢了踢我的牀板。
我認命地拿起手機劃到接聽。
「季涼，我告訴你，我不去喫飯，你別給我打了，放過我吧，我求你了，讓我睡一會兒行不行？」
腦子裏亂糟糟的關係讓我頭疼得很，我的語氣從開始的強硬到後面越來越慫。
過了好久，沒聽到對面的聲音。
我奇怪地扭頭看去，看到來電顯示的時候，我愣住了。
與此同時，盛寒淡到極致的聲音從聽筒裏傳過來。
「我不是季涼。」

-12-
學校附近咖啡廳。
我看着坐在我對面一言不發的盛寒，覺得很魔幻。
兩個小時前，我們剛分手，現在就平心靜氣地坐在一起，怎麼想怎麼詭異。
「你叫我來幹什麼？」
他一向不愛說話，都是我找話題。
不過此時我不是爲了他，而是想盡快結束這沒必要的談話，不想再浪費多餘的時間。
「我媽剛給我打電話，讓我明天帶你回家喫飯。」
盛寒擰眉說着，似乎帶我回去是多讓他爲難的一件事。
我嗤笑一聲。
「不是都分手了嗎？還回什麼家？還是你擔心我對阿姨說什麼？到時候影響了你的白月光在阿姨心裏的地位？」
我媽和盛寒的母親是閨蜜，我們兩家還是樓上樓下的鄰居。
我父母自己做點小生意，比較忙，天天早出晚歸，需要出差的時候也多，小時候我大部分時間都是被寄養在盛寒家裏。
盛寒的母親幾乎是把我當作親生女兒看待，我和她的關係特別好。
曾經我以爲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有個青梅竹馬做老公，還不用擔心婆媳問題。
沒成想我到底不是手握大女主劇本的天選之女，只是個不被主角喜歡的炮灰女配，努力了十八年，還是要爲正經的女主讓位。
「這些事都和楠楠無關，有什麼你衝我來。」
看着盛寒激動維護周楠的樣子，我的耐心終於被磨盡了，我來這裏找他可不是來找氣受的。
「阿姨那邊我有空就會去看她的，你以後沒事別找我了，我不會出來的。」
說完我就拿起包起身，往門口走去。
忽地，手腕被人拽住，我回頭看向盛寒。
「想說什麼一次性說完。」
「季涼不是什麼善茬，他不適合你，如果是爲了報復我和他在一起，不值得，小暖，好好想清楚。」
聽着他話裏話外句句爲我好的大哥哥模樣，我諷刺地看向他。
「他不合適，你合適？」
盛寒怔住。
我甩了甩手，沒掙開，他握得有點緊。
「你要是想和我複合也不是不行，只要你答應我忘了周楠，並且畢業後直接和我去領證的話，我就不和季涼在一起，怎麼樣？」
他瞬間像丟開燙手山芋一樣甩開了我。
我扭了扭手腕，譏諷地看着他。
認識盛寒這麼多年，沒人比我更瞭解他了。
凡是能和我扯上關係的事情，他逃得比誰都快，沒想到有一天我居然要利用這個來脫身，想想都很可笑。
我轉身正準備走，餘光感受到有道視線一直在涼涼地看着我，我猛地側頭看去。
是季涼。
他向來含笑的眼睛此時沒有半分笑意地看着我，整個人都透着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

-13-
回學校的路上，我走的膽戰心驚。
季涼站在我身旁，一路上一句話都沒和我說，往常我們倆單獨在一起的時候，他從來都沒有安靜過，恨不得把他這一天發生過的雞毛蒜皮的小事都和我講完。
可現在，他一言不發，顯然是生氣了。
隱隱約約我能猜到一些原因，不過我什麼話都沒說。
對於感情，我實在是怕了。
很快就到了宿舍樓下，我儘量裝作若無其事地對季涼笑笑。
「我先上去了。」
揮揮手，我轉身上樓。
「葉暖，你到底有沒有心？」
季涼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嗓音不同於往日的清亮，十分萎靡。
我頓在原地，手掌緊了緊。
「季涼，你值得更好的，別再喜歡我了。」
說這話我是真心的。
我在盛寒身上耗費了許多的心力，再沒有力氣去愛上一個人了。
付出了那麼多都沒有得到回報，我不相信會有人在我什麼都沒做的時候喜歡上我，他對我，可能只是錯覺而已。
他和周楠的感情，在 A 大也是轟轟烈烈的一段。
在決定爲了報復盛寒和季涼在一起之前，我們兩個之間的交集並不多，我對他的所有了解都來自於他是盛寒的室友而已。
短短一週的時間，說實話，我並不相信他會有多喜歡我。
走上樓之前，我能感覺到他的視線一直在鎖着我，我沒有回頭。
再有兩個月，大學生活就結束了。
我會換個城市工作，迎接新的開始。

-14-
剛出圖書館，我就捱了一巴掌。
「你瘋了嗎？」
我推開周楠，難以置信地看着她。
大四沒什麼課，最近這一週，我幾乎每天都是泡在圖書館準備我的畢業論文，那些讓我煩心的事情幾乎都被我拋在腦後。
沒想到還沒清淨幾天，亂七八糟的感情又開始找上門。
室友把我擋在後面，與她隔開。
「別裝了，葉暖，你和季涼沒一個好東西，我周楠從小到大還沒喫過這種虧，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周楠拿尖利的紅指甲指着我，語氣歇斯底里，眼神恨不得把我撕了一樣。
「你和盛寒揹着我做了什麼，別以爲我不知道，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你和季涼分手，是你咎由自取，要不是你和盛寒的背叛，我們現在都各自幸福圓滿，不會走到如今都是四分五裂的樣子。」
我毫不退讓地說着。
當初同意和季涼在一起，也是一時衝動想要報復盛寒，當時沒想那麼多後果，傷害到周楠不是我的初衷，不過她和季涼的分開也是她有錯在先。
這一巴掌，算是我還給她的。
以後面對她，我都不會再有任何氣短的感覺。
「葉暖，你現在肯定很得意吧？季涼和我在一起不是喜歡我，而是爲了你。」
周楠冷笑看着我，情緒不再像最開始那麼激動。
「你什麼意思？」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她怔住望着我。
許久後輕蔑地笑了一聲，看着我的樣子彷彿在看一個可憐蟲。
「我真不知道被季涼喜歡上的你，是可悲還是招人羨慕。」
周楠留下這些不明不白的話就走了。
我直到回到宿舍腦子都是懵的。
「暖暖，我知道周楠爲什麼這麼生氣了，你看。」
室友把她的手機遞給我。
不知道是誰傳到校園貼吧上面一段視頻，裏面的周楠大放厥詞，說她同時交了多少男朋友，還着重聊了盛寒和季涼兩人。
尤其是盛寒，她把他說的一無是處。
這個帖子下面還放了很多微信聊天記錄作證據，可以說是實錘了。
「據說有周楠的骨灰級追求者爲了維護她查了發帖人的 IP，查到了季涼的宿舍，她纔會來找你麻煩。」
室友翻到被頂起來的熱評第一給我看。
季涼。
真真切切看着屏幕上這個名字，我愣了一瞬。
好像從那天我拒絕他之後，他再沒出現在我面前過。

-15-
一覺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
我側過身，拿起手機看着屏幕上昨晚我苦思很久打的一段話，按着刪除鍵一個一個慢慢刪完。
既然已經決定了，有些話還是沒必要再說了。
拍拍臉，醒神之後。
我用遮瑕仔仔細細遮好臉上的紅印，拿起電腦往圖書館走去。
入了夏的天很熱。
我沿着路邊，專挑樹蔭走。
這個點，大部分人要麼在喫飯，要麼早就找好地方避暑，路上根本看不到幾個人，我把電腦頂到頭上遮住烈日，漫無目的地走着。
不知不覺就出了神。
「砰！」
腦門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砸了下，一瞬間疼的我頭都要裂了一般，我用手輕碰了碰，已經腫起來一個包。
我捂住頭抬眼看去，不遠處還有個籃球在蹦躂着，我走過去把它踩住。
看了看周圍的環境，我才發現在剛剛前一個路口我忘記了拐，沒去成到圖書館的路，反而陰差陽錯來了籃球場。
「傻子，把球扔過來。」
籃球場的圍欄處傳過來調笑聲，我循聲看過去，發現居然還有些眼熟。
那人是周楠的狂熱追求者劉凱。
往日周楠去哪裏，他都會跟着，我以前跟着盛寒的時候，經常看見他。
他此刻看着我的眼神含着明顯的挑釁，顯然這個球是他故意扔的。
想到我以前還覺得這人和我同病相憐，都是愛而不得的可憐人，現在想想真是可笑。
「道歉。」
我踩着球，冷冷看着他。
「趕緊扔過來，不然勞資讓你……」
他話還沒說完，腦袋就被球砸歪了。
我低頭看了眼手裏還沒來得及反應就沒了的球，詫異地看向身邊的人，更加怔住了。
盛寒？
他怎麼會在這裏？
從小打大，他就是書呆子學霸的典型，體育運動什麼的向來不參加，每天都是呆在教室裏做題。
偶爾我想帶他出去運動運動，任我把嘴皮子說破他還是無動於衷。
「盛寒，你他媽到底喜不喜歡楠楠，她和季涼那渣把楠楠害成那個樣子，你還維護她？」
劉凱穿着汗溼的背心，雙眼怒視着盛寒。
「你先管好你自己，再被我看到你欺負同學，我會告訴老師。」
盛寒此時的聲音比以前對我說話時還要冷。
我原本還擔心這場鬧劇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結束，聽到他這樣說我就放心了。
他不僅學習好，還是學生會主席，在輔導員那裏說話向來很有分量。
「告就告，你以爲我會怕你啊？」
劉凱指着盛寒說着。
不過他的語氣弱了不少。
上週他剛因爲掛科太多上了學校的公告警示欄，這次要是再出事，恐怕就離被勸退學不遠了。
到底他沒有鬧起來，在周圍同學的勸告下，罵罵咧咧的走了。
「沒事吧？」
耳邊突然傳來低沉的聲音，裏面夾雜着淡淡的不易察覺的關心。
我退後幾步，躲開了盛寒想要撥開我劉海的手。
「沒事。」
我語氣很涼。
此時我不由得有點煩自己心裏的敏銳，雖然決定把他放下，可是十幾年來養成的習慣還是不知不覺表現了出來。
他話裏的任何細微的變化我都能很快察覺到。
就比如，此時他是真的在關心我，可是我已經不需要了。
「以後小心一點，你要是受傷了，我媽肯定會怪我沒照顧好你。」
他沒再多說什麼，轉身離開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第一次感受到他這位天之驕子的落寞和挫敗。
我想，他應該很愛周楠吧。

-16-
兩週後，我的畢業論文順利搞完。
「姐妹們，拜拜啦。」
我收拾好行李箱和室友們告別。
我媽昨天給我發了消息，說她剛成了個大單，準備帶我和我爸去旅遊，也算是給我的畢業旅行。
想着學校沒什麼事情，六月底畢業答辯的時候來參加一下就行。
我簡單打包了一些必備的日常用品，準備回家和我媽匯合。
拉着行李剛出宿舍門，我就察覺到一股清冷的視線。
盛寒最近不知道怎麼了，我經常在學校餐廳或者圖書館碰見他，遇到的概率簡直和我以前追他的時候製造偶遇的次數過之不及。
我低着頭往平時等校園公共電車的方向走，裝作沒有發現。
「小暖，你去哪兒？」
身後傳來急切的聲音，我再不能裝不知道，轉身看向他。
盛寒大步向我跑來，站在我跟前的時候有些氣喘吁吁。
「在學校沒事，我媽說帶我出去玩。」
我仰頭看着他笑着說。
透過他的眼睛，我看到我的眼神裏再沒了往日的崇拜與傾慕，我知道我是真的釋然了，也是真的放下了。
他以後的一切舉動都無法再在我心裏引起波瀾。
他怔忡地看着我，許久沒有說話。
「盛寒，再見。」
我看着他的眼睛，認認真真地一字一句地說着，是和他告別，也是和我曾經十八年的執念告別。
握緊行李箱，我轉身繼續向前走。
「暖暖我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盛寒拽住我的胳膊，聲音是我從未聽過的脆弱和崩潰。
我疏離地推開他。
「我已經不怪你了。」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暖暖，你那天說要和我分手之後我就後悔了，我不是故意要傷害你的，我只是太晚認清我的心了。」
他的聲音很急切，似乎是急於對我解釋。
我不明白他的轉變，也從未想過回頭，我聽到我自己用十分冷漠的聲音說道。
「盛寒，我們已經結束了。」
他怔怔地看着我。
我別過臉，拉着行李箱快步朝前走去。
他沒有再追上來，我鬆了一口氣。
很快電車來了，我坐上到了校門口。
下車拿行李箱的時候，一隻修長的手掌從我手中接過掂到地上。
鼻尖聞到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我的心不自覺緊了緊。
「小葉子，幾天不見就把我忘了？」
我緊握手掌，抬頭看向眼前的季涼。
他衝我笑着，一如往日的陽光，彷彿我們又回到了以前什麼都沒有挑明的時候。
「你最近去哪兒了？」
我去拿他手裏的行李箱，漫不經心地問着。
「醫院實習。」
他避過我的手，推着往前走去。
我不得不跟上他。
他步子慢悠悠的，配合着我的速度，我很快與他並肩而行。
一路無言。
門口有很多正在等待的出租車，我隨手招了一輛。
車子很快在校門口停下，司機下來幫忙放我的行李箱，季涼一直握着沒有給，我不解地看向他。
「走了還會回來嗎？」
他突然問道。
我凝滯了會兒。
「會。」
「我等你回來。」
他沒有任何猶豫地說着。
「好。」
我笑着答。

-17-
「玩也玩了，好好答辯，敢畢不了業，小心你的皮。」
我家母后坐在駕駛位上，透過後視鏡威脅我。
「放心，也不想想我腦子遺傳的誰的。」
我衝她眨了眨眼。
我媽笑罵着把我趕下了車。
不怪她怕我過不了答辯，本來我媽一週前想把我送回來的，可我纏着她，留到現在。
明天就是答辯時間，我再不好好準備，可能真的畢不了業了。
下車後，我衝我媽招招手，拉着行李箱快步往校車的方向走。
沒想到走到拐角處，看到了一個人。
「好巧。」
我走過去，在季涼麪前站定。
他盯着我，一言不發，黑眸沉沉。
「曬傻了？」
我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抓住我的手，「我以爲你不回來了。」
「怎麼可能？」我笑看着他，「A 大的畢業證還是很值錢的好不好？」
他凝視着我，忽然低頭輕嗤一聲，「沒良心的。」
「你說誰沒良心？我可是給你帶了禮物的，不把話收回去，我就不給你了。」
「好，我收，你最有良心。」
嘖，這話怎麼聽着還是有點不對味？
他接過我手中的行李箱，放到姍姍來遲的校車後座上，我跟在他身後，坐了上去。
很快就到了宿舍樓下。
剛下車，就有一隊穿着球衣的男生朝我們這個方向跑過來。
「行啊，季涼，望妻石終於望到了。」
領頭的寸頭男孩視線在我和季涼之間一直曖昧的來回看着。
「什麼望妻石？」
我疑惑地看着他。
「你還不知道？最近這個月，季涼每天只要不上課，都去校門口等着，至於等的是誰，你自己想想吧，我可不敢說，怕季涼收拾我。」
他揶揄着說完，就跟着同伴們跑了。
「走吧，再曬一會兒你就該出疹子了。」
季涼伸出手，替我擋着陽光。
我回過神，搶過他手裏的行李箱，有些慌亂地往女生宿舍的方向走着。
我皮膚比較敏感，紫外線太強的話會過敏。
這件事就連我室友都不知道，他卻知道。
季涼的心意我在上次離開學校，他去送我的時候，我就徹底明白了，可我不知道怎麼面對他，纔會拖到答辯前一天才來學校。
「葉暖，我們談談。」
女生宿舍樓下，他拽住了我。
我回身看着他眼裏少有的認真，點了點頭，鼓足勇氣問出了我心裏的疑惑。
「你一直喜歡周楠，爲什麼會突然喜歡上我？」

-18-
「我一直喜歡的人都是你。」
他把我的行李箱暫存到宿管阿姨那裏，帶着我去了不遠處的學校食堂，找了個角落坐下，讓我聽他講個故事。
聽完後，我頓時明白了爲什麼盛寒說他不是善茬，周楠說他不是個好東西。
就像我追了盛寒很久一樣，季涼也在暗中關注了我很久。
據他所說，第一次喜歡我好像是我冒着大雨去給生病的盛寒送粥，盛寒轉眼就把我的粥扔到垃圾桶裏，當時他覺得，這麼好的女孩，全心全意的付出，盛寒卻一次都看不進眼裏，真是眼瞎了。
起初的心動可能只是心疼，或者是關注了一個傻女孩。
後來慢慢變成了不自知的喜歡。
他接近周楠只是因爲盛寒喜歡她，想着要是周楠和他在一起了，讓盛寒嫉妒，做出不理智的事情，這樣我就能看透盛寒，屆時他再蠱惑我一番，我爲了報復就會和他在一起。
現實中，確實一步步的都在按照着他的想法在發展，我感覺渾身都有些毛骨悚然。
我真覺得他不該選擇醫學專業，他該去警察學院學刑偵，這樣的季涼與我認識的好像完全不是一個人。
「我之前一直不敢和你說，害怕你覺得我心理陰暗，怕我，不會選擇和我在一起。」
「那你現在怎麼又說了？」
我盯着季涼的眼睛，不讓他閃躲。
「因爲我想讓你和我在一起，我不說你過不了心裏的坎，不會選擇我，還不如說出來搏一搏。」
他說的太誠實，將心裏的想法全盤托出，我卻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你願意和這樣的我在一起嗎？」
他忐忑地看着我，手緊抓着桌面，等我的回答。
「我……」

-19-
我沒給他答案，說要好好想一想。
明天就要答辯，晚上我用了大量的時間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感情問題從我腦海中拋出，認真準備着。
第二天，真的走進教室答辯的時候，比我想象中要順利很多。
可能拿不到優秀畢業生了，不夠畢業還是夠的。
答辯結束後，大家沒有馬上離開，等着拿畢業證，順便拍畢業照。
中間緩了大約有一週的時間吧，我以爲季涼會在答辯後馬上來找我，並沒有，他好像是刻意地給我留出了考慮的時間，沒給我太大的壓力。
不過他沒找我，倒是把我的室友找了個遍。
短短几天，他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把我的三個室友哄得服服帖帖，每天都在我身邊說他的好話。
他偶爾見到我，也是點個頭就跑。
好像我倆之間，讓人恐懼的那個人是我纔對。
他這麼小心翼翼的行爲倒是讓我越發地膨脹，不再害怕見到他不自在，反而產生了一種想要每天見到他的期待感。
很快，到了拍畢業照那天。
我看到了久違的盛寒。
他穿着學士服走過來，問我能不能和他一起拍一張畢業照，想要留作紀念，我同意了。
拍完後，他看着我，「我們還能……」
「暖暖，你看誰來了？」
室友們起鬨着，突然把季涼推到我跟前。
「還敢來找我？」
我抱臂看着他。
「有什麼不敢的？」他伸出手攬住我的脖子，像從前一樣。
「你被換魂了？」
我抱緊自己，退後兩步，詫異地看着他。
「沒有，我是想清楚了，我是瞞着你設計了一些事情，不過在你面前的我一直都是真實的我。」
「我不想再遮遮掩掩藏下去了，我要光明正大地追你，你拒絕我一次沒關係，兩次也沒關係，我會等到你同意爲止。」
他的眼睛被額前的碎髮遮住了大半，不過卻遮不住他眼睛裏的熠熠光輝。
那個我熟悉的季涼又回來了。
「好。」
我看着他的眼睛說着。
「什麼？」他不明所以地看着我。
「可以試試，表現得差了，再分，反正我也不是沒分手過。」
我不自在地垂下眼睛。
忽地，我的身體突然騰空。
我抱住季涼的脖子，拍了拍他。
一聲不吭就把我舉起來，差點把我心臟嚇得跳出來。
「暖暖，我好開心。」
他抱着我轉圈，爽朗的笑聲飄灑在天地間。
周圍夾雜着室友們的笑聲和祝福聲，我看着頭頂的藍天白雲，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暢快，「我也很開心。」
在被他轉暈之前，我拍了拍季涼，讓他把我放了下來。
我往旁邊看了看，盛寒已經不在了。
我把手放在心口，感受着心臟的跳動，那一刻，我能清楚的感覺到，我心中已經沒有了盛寒的影子，徹底換成了另外一個人。
（全文完）
作者：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