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替愛人

嫁給沈盛文三年裏，我全身上下裏裏外外全是他包辦。
以前，我以爲這是他愛我的表現。
直到我姐姐離婚回國。
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我才知道我只是一個替身
拿着體檢報告，我決定用最後的時光，活成一根刺。
紮在沈盛文的心裏，讓他一輩子後悔

-1-
結婚三年肚子一直沒動靜，我很着急。
卻不曾想一場體檢，我被查出了子宮癌。
中期。
確診的時候，醫院同事安慰我：「不用太擔心，沈醫生這方面的專家，他會有辦法的。要我打電話讓沈醫生過來，和他說情況嗎？」
讓沈盛文過來？
他自己都照顧不好自己，剛纔急匆匆不知道出去做什麼了。
我拿上報告搖了搖頭，對同事說：「能幫我把檔案先關閉嗎？我想回家自己跟他說。」
拿起手機，忽然想到了三年前隨姐姐出國的父母。
縱然從小太大，他們對我總是冷冰冰的。
病痛面前，我莫名還是想要聽聽他們的聲音。
可當我打開手機，看到還沒來得及退出的朋友圈，姐姐的動態是一張她和沈盛文親密照，配文今天回國，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姐姐今天回國？
接機的是妹夫，而我這個親妹妹卻不知道？

-2-
我心亂了，急忙給沈盛文打電話，卻被掛了。
再打過去，電話關機。
我有些發愣，呆呆愣愣地離開醫院提前下班。
沈盛文不是隻和我姐見過一面嗎？
爲什麼會曠工去接機？
我拿着報告，坐了好幾個小時，等不到沈盛文和我姐的一個電話。
我着了魔地刷沈盛文和我姐的朋友圈。
發現我姐以前是一條橫線的朋友圈，現在能看到了全部內容。
那熟悉的衣服，一樣的化妝模樣，我衝到廁所看着鏡子裏面的我。
我拿起洗水臺上的護膚品，朝鏡子砸去。
原來沈盛文三年裏對我體貼入微，裏裏外外都要親自包辦，不爲別的只是將我打扮成姐姐的模樣，好讓他睹物思人。
我許願得來的幸福婚姻，卻成了替身愛人！
此人不是別人，還是從小到大我事事都要讓的親姐姐。
我恨……

-3-
「你怎麼還沒睡？」沈盛文打開門的時候，我看到他嘴角的笑意，是我從沒見過的舒心高興。
那是結婚三年，我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的燦爛笑容。
不是爲了我。
這份笑容，爲的是我那親姐姐。
「我在等你。」我拿着報告走近他。
我還年輕，我不想死。
我的老公是癌症方面的專家，我將希望都放在他身上。
子宮癌中期。
身爲護士我很清楚，如果再拖延下去，最佳治療辦法是切除了子宮，這樣我這輩子可能就沒辦法生育。
沈盛文走過來，習慣性地把外套遞給我的時候。
我看到了西裝外套上蹭到的口紅痕跡。
「不是讓你自己先喫飯嗎？我喝得有點多，先去洗手間。」
沈盛文伸出手抱了我一下，轉身朝浴室走。
我手裏面的醫院報告，被撞掉在了地上。
沈盛文沒回頭看一眼。
就像站在原地，被迫模仿姐姐的一切習慣，等待他回頭的我。
我回到牀上躺下，他洗好出來的時候，將我抱住了。
「你剛纔想說什麼？」沈盛文在我耳邊問，低聲的語氣依舊冷冷淡淡的，像是永遠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矜貴傲嬌。
我張了張嘴：「姐姐，是不是回來了？」
沈盛文的手頓住了，他放開了我。
我後背傳來的溫暖依靠，瞬間消失。
「小喬，我不希望你再問這件事。咱們就這樣，可以嗎？」
就這樣？
哪樣？
三人行嗎？
我摁住隱隱作痛的腹部，發現以前的祈求都是錯誤的。
他的直白，比他的沉默更加傷人。

-4-
他把我的愛，當成了理所當然不求回報的事情。
所以，我現在成了沈盛文眼裏面的洋娃娃，聽話被安排被擺佈。
畢竟，只有洋娃娃纔會完全毫無反抗。
「睡吧。」
我淡淡地說，清晰地聽到身後的沈盛文呼出一口氣。
早上起來，我沒如同往常一樣給他準備衣服做早飯，也沒按照三年來的習慣，化妝噴香水。
我把櫃子裏面最裏層的牛仔褲和襯衫都穿上了，自己到了另外的市區附二醫院做了全面檢查。
「這位太太，你沒帶家屬來嗎？」醫生看着我詢問。
我搖搖頭：「沒事，我知道我是癌症，情況直接跟我說就好。」
醫生很爲難，最後在我的堅持下才說：「現在爲難的，是你不單單是癌症的問題，你還懷孕了。」
「我剛研究了一下病竈的位置，很不好。現在做手術治療的話，以後你可能都不能再生育了。」
我拿着診斷書走出醫院的時候，雙腿都是發軟的。
我簡直不敢相信，我求了三年都沒懷孕的孩子，會在這個時候到來。
撫摸着肚子，我思緒都亂了。
許久，我纔拿起電話打了出去。
我媽接起來的時候，我心臟突突加速了兩下。
「媽……」
「有什麼事嗎？」
冷漠的態度一如既往。
當年我媽覺得我跟奶奶的關係更好，不懂得粘着他。
我又沒姐姐那麼聰明伶俐，小小年紀就是舞蹈天才。
毅然決然地把我繼續留在了鄉下，帶着姐姐在市中心學跳舞。
等到我高中大學，我父母又讓我去住宿。
等到大學畢業後，除了過年我幾乎不再回家。
我受不了那種冷漠無視的感覺，家裏的口味全部按照姐姐的來，到了九點就必須睡覺，喫飯不許說話。
我媽不會罵我，她只會用冷冰冰地譴責眼神看着我，直到我主動認錯。
「媽，如果我現在做了一件事情，會錯誤地害了我自己的人生，我應該怎麼辦？」
我媽在那邊淡淡地說：「你犯錯誤了？你是個成年人。成年人應該爲自己的決定負責任。」
電話那邊，我忽然聽到我爸的聲音：「誰啊？」
我媽：「沒誰，你繼續看電視吧。好了，沒什麼事情的話，我先掛了。」
我聽着忙音，森冷的寒意包裹我全身。
在這個冬天，我能感覺到溫暖的，只有我小腹處傳來的暖意。
我笑了起來，紅着眼眶：「寶寶，我不會丟了你。你是我這個世界上，最後可以感覺到溫暖的家人了……」
從小到大我一直生活在冰冷的家庭裏，我期待溫暖，所以在沈盛文說給我一個家的時候，毫不猶豫嫁了。

-5-
回到醫院上班，推開沈盛文醫生辦公室。
猝不及防，看到了沈盛文正在挽着我姐的手。
她漂亮的臉上帶着幾分蒼白，可畫的妝容卻非常精緻。
她看到我笑了起來：「小喬，你來了？」
我卻緊緊的盯着依偎在一起的兩人，不言一語。
沈盛文這纔不自在的鬆開了我姐姐。
「你姐姐剛纔有些不舒服，我只是在照顧她。你別多想。」
這話說的……
呵……
我的肚子抽疼了一下，聽着外面走動的腳步聲。
我淡淡地嗯了一聲，不想自己成爲別人的議論對象。
我姐姐許婉很漂亮，也非常溫柔，可只有我知道，她的嫉妒心很強。
只要我在家裏的日子，她會要求媽媽只做青菜豆腐，因爲她要減肥。
也她會要求媽媽，陪她逛街買舞鞋。
讓我一個人去學校報到。
「小喬，你這麼多年，真的一點變化也沒有。不對……」我姐姐走到我身邊，笑着一把挽住我的胳膊：「你變漂亮了。」
我的漂亮，都是沈盛文根據他的喜好，改造出來的。
這句話像是一把刀，刺得我心臟發疼。
我下意識往後退，結果我姐姐被我往後的動作，帶得直接摔倒。
「許婉！」
我要伸手扶她的動作，被沈盛文直接推開了。
看着他緊張地護着我姐，忽然感覺肚子有些疼。
我看不了沈盛文這副樣子，也不想要再看了。
轉身跑到洗手間一看，發現我出血了……
我想也沒想，拿起手機就給沈盛文打電話，捂着肚子顫抖着說：「阿文，我肚子疼……」
「沒關係的，你去照顧小喬吧……」
我聽到姐姐在那邊說的話，忽然覺得可笑之極。
我的丈夫來照顧我，現在淪落到，需要她同意的地步嗎？
我把衣服穿好，給閨蜜打了電話。
不到十分鐘我最好的閨蜜就在醫院門口等我。
等聽完我最近發生的事情，閨蜜張巧巧直接氣炸了：「不行，小喬。你現在的情況不能生孩子。
你都知道沈盛文的心不在你身上了。你幹嘛還給他生孩子？你的命難道就不重要了嗎？」
「可巧巧，這個孩子可能是這個世界上，唯一愛我的人了。而且醫生說了，我這個問題手術風險很大，治癒成功幾率很低。就算我捨棄了他也不一定能活。」我摸着肚子，低着頭，強忍着心酸的淚水。
「我愛你啊。」巧巧直接抱住我，哭出了聲。
「許喬，就當我求你別這樣好不好。打掉孩子，保守治療。男人千千萬，這個不行咱就換。我要和你做最老的閨蜜，我不要你出事。
就當做是爲了咱們三十年後去蹦迪的約定了……」
我看着倒車鏡裏面，我蠟黃臉蛋發烏的脣，顫抖着點了下頭。
是啊，我爲什麼要用自己的命，去賭這口氣呢。
巧巧馬上幫我查了下，帶着我去了附二醫院找了最好的婦科醫生。
對方聽到我的情況，給的結論跟之前一樣，說很危險，他們需要商討一下。
我把病歷交給了醫生，跟巧巧一起在外面等待。
巧巧一直抓着我的手，顫抖地比我還厲害。
我笑她：「這麼怕我走了啊？放心吧，你不是說最喜歡我做的煎豆腐，我會活着等你老的沒牙齒，還給你做煎豆腐的……」
「小喬……」
我一轉頭，看到我姐姐站在那邊。
她爲什麼會來？是沈盛文讓她來的嗎？

-6-
「盛文的手機留在我這邊，我聽到他朋友醫生打電話給他，才知道你在這邊的醫院。」
姐姐的眼神在我身上轉着圈，聲音依舊溫柔。
「你怎麼了嗎？要我讓盛文趕過來嗎？」
「你裝什麼白蓮花啊？要是真的想讓沈盛文過來，你就把電話給他了。現在在這邊裝什麼無辜。」巧巧想要衝上去動手，我摁住了她。
可惜，我低估了自己的力量。
巧巧是個拳擊運動健將，她直接把我給摁下去，衝上去給了許婉兩下耳光，指着許婉的鼻子罵。
「你要是真的心疼小喬，你會讓父母過年跟你去看節目，讓小喬一個人在家過新年？
那次我帶小喬去急診，她闌尾炎發作，你也在醫院。
可你照顧你同學，你都沒多看小喬一眼。
小喬的生日每一年都是我給她過的，你們家有一個人給她打過電話，發過短信嗎？
你知不知道，她發高燒的時候，喊的都是你們。
可你們出國的消息，她是從你同學那裏知道的。
許婉，你喜歡裝白蓮花是你的事情。可你搞到自己妹夫身上，你還要不要臉啊！」
我看着巧巧一邊罵一邊爲我哭，心底卻是一片平靜。
因爲我清楚地看到，許婉的臉上並沒有多少愧疚。
從小到大，許婉人前裝作喜歡我，人後嘲諷我。
身爲姐姐的她，曾經當着我的面跟我說過，她討厭我。
她不許父母要二胎，可爸媽還是生了我。
後來許婉很高興，因爲我也是個女的。
要不然，她就享受不了父母全心全意的愛了。
她對我，只有冷漠和恨意。
我走上去一把抱住，爲我激動難過的巧巧，低聲說：「咱們走吧。」

-7-
我帶着巧巧離開以後，電話被打爆了。
有同事的，也有沈盛文的。
我掛斷電話關機，愣了一秒，才笑出來。
「傻子，你笑什麼啊。」巧巧一邊擤鼻涕一邊看我。
「我第一次發現，原來沈盛文被我打電話，打到不耐煩的時候，關機真的是一個好辦法。」
從前我被沈盛文這麼對待，我會覺得是他肯定是在外面很忙，才關機的。
回到家以後，不管他給我什麼解釋，我都會接受。
現在我成了那個關機的人，我才知道。
原來關機，是跟那個人沒話說了。
甚至多說一個字，都會覺得是浪費時間。
「傻子傻子傻子，我當初就不應該讓你結這個婚。都怪我媽，非要把老房子借給親戚，你纔會被沈盛文拐跑了。」巧巧哭得更大聲了。
我才和他交往了三個月，沈盛文知道我要搬家，忽然就向我求婚了。
沒有婚戒沒有鮮花，可卻讓我被迫搬家的失落感，找到了慰藉。
畢竟，家裏的房子父母直接賣了，給我轉了一萬塊錢，讓我租房。
沈盛文的求婚，讓我覺得可以重新擁有一個不會被賣了的家。
我搖頭，語氣堅定：「其實，我只是太想有一個家了。現在仔細想一想，我愛沈盛文，愛得太迷失了。」
以爲討好了他，我就可以和他一直有個家。
結果現在，除了我肚子裏面的孩子之外，沈盛文給我的全部都是許婉的痕跡而已。
而痕跡，總會消失的。
我也決定，帶着這個孩子消失在沈盛文的世界裏面。

-8-
我讓巧巧跟我回去拿東西的時候，把銀行卡證件，和我曾經乾淨的牛仔褲襯衫全部帶上。
沈盛文給我買的東西，我一件也沒帶走。
離婚的事情，我直接聯繫了一個老同學律師，讓她幫我給沈盛文寄離婚協議。
我讓巧巧幫我找中介，快速敲定了一套月租的房子。
我重新開機，是三天以後。
一打開就看到了沈盛文給我發的消息。
1 你在哪裏？
2 我知道你的情況了，回來。
3 孩子不能留，你現在最好的情況是流產清宮，好好找到病竈治療。
他是醫生，我是護士。
大概的流程我們夫妻都完全清楚。
我這樣耗下去，不等孩子長大，我就很可能沒命。
可反正都會沒命，中晚期再加上懷孕，我哪怕拿掉孩子，也活不了多久了。
既然如此，我寧願把唯一做母親的機會，給留在手上。
不爲了任何人，只因爲我自己想要，盡最大的力量做個母親。
我也給孩子找好了以後的生活環境。
巧巧情況特殊，從小就被診斷子宮異常，她早就決定不婚不孕了。
所以我和巧巧說好了，生下孩子，我們一起撫養。
等到我活不了了，巧巧會帶着孩子去另外的城市，開啓新的生活。
巧巧愛孩子，也愛我。
哪怕我活不了，巧巧也會帶着我的份，一塊兒陪伴孩子長大。
我繼續刷着沈盛文的消息，直到看到最新那條消息。
「許喬，你姐姐跳樓了。」

-9-
距離這個消息，已經過去了一個下午。
我刷了下新聞，沒看到本地新聞有報道女子跳樓死亡。
沈盛文的電話就是在這個時候打進來的，我接了起來。
「小喬，你在哪裏？」
「離婚協議書收到了嗎？」我問。
電話那邊沉默了許久，沈盛文才沙啞着聲音開口：「對不起，我不知道你生病了。」
「我生病，和咱們離婚沒關係。咱們離婚，是因爲感情破裂。」
到現在爲止，我已經不再期待，從沈盛文身上找到愛意了。
誰會真的愛上一個玩具呢？
哪怕這個玩具，三年之間任勞任怨，可玩具終究是玩具。
離婚，是現在我最體面的決定。
再糾纏謾罵，只會影響我的身心健康。
「咱們的事情，先放一放。你先回來，好嗎？你姐姐跳樓了，你難道不擔心嗎？那天……
巧巧在附二醫院那麼打你姐姐，事情還被錄視頻，發到了晚上。
你姐姐原本心情就不好。知道你生病以後，你姐姐很自責，纔會跳樓的。
小喬，你回來吧？讓我好好照顧你，我一定不會再讓你出事……」
沈盛文的語氣裏面，透露出愧疚和自責。
可我卻笑了。
「沈盛文，你知不知道你剛纔說了什麼話？」
電話那邊沉默着，顯然被我的反問，給問住了。
我一邊用電腦瀏覽嬰兒用品，一邊給沈盛文解釋說：「你覺得，我們的事情可以放一放。
然後你說，許婉的情況很不好，之後才說要照顧我。
其實你的擔心，只是因爲許婉現在跳樓了，你怕她出事吧？
她肯定跟你說了，她希望我回來吧？
你們兩個希望我回來，是希望讓你們兩個能夠良心不痛，不被別人指指點點。
沈盛文，你真的想要找我，會找不到嗎？」
我沒有了愛情的濾鏡，看待沈盛文虛僞的關心，只覺得荒誕。
如果我真的善良到，爲了他們的良心不安，就回去讓沈盛文照顧我。
估計樂山大佛看了，都要給我讓位置。
我是愛情的傻子，可我不想做聖母。
我掛斷了電話，結果隔天，巧巧父母給我打電話，說巧巧被抓了。

-10-
我大抵是真的上輩子欠了許婉的，纔會被她拿捏了一輩子。
我到醫院去找報警人許婉的時候，許婉哭着說，她只是單純的想要找我，想要讓我這個妹妹來看一下她，才報警抓了巧巧。
許婉堅持在打開門的病房裏面，哭着給我道歉。
「先放人。」我一臉麻木的看許婉表演。
許婉也分痛快，馬上就打電話讓朋友撤案撤訴。
沈盛文在旁邊，一臉擔心地看着我。
病房外面圍了不少我的同事，我忽然明白許婉爲什麼這麼做了。
沈盛文在醫院備受議論，如果許婉能夠幫他解決這些議論。
那沈盛文會更加覺得，許婉做事體面。
「我跟沈盛文離婚，只是我發現彼此不合適。」我說這話的時候，我看到許婉眼底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可我也不喜歡，姐姐你把我朋友送到警察局，來逼迫我出面。
我們夫妻的事情，可以麻煩你不要再插手了嗎？就算你是好意，我也真的會謝。」
許婉笑不出來了。
沈盛文卻走過來，直接抱住了我：「老婆，我錯了。」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他叫我老婆。
我看着他眼底的紅血絲，心底全是冷笑。
我沒動，看到許婉眼底的不甘心。
她在嫉妒，沈盛文抱了我這個合法妻子。
我沉默不語。
不就是等兩個月的離婚冷靜期嗎？我等得起。
我跟沈盛文回到辦公室，讓他先簽署離婚協議書，並且不逼我打掉孩子，我就跟他回去。
沈盛文幾次試圖勸說，我都不言一語冷漠對待，最後他沒轍只好點頭同意。

-11-
我和沈盛文回了家。
不過分房而睡。
我不再給他做飯熨衣服。
可沈盛文不知道是不是喫錯藥了，開始對我體貼入懷，什麼東西都親力親爲。
這天，沈盛文煮了牛腩土豆，喊我下來喫飯，朝我碗裏面夾。
「你以前經常做這個，嚐嚐看，我做得好不好喫。」
碗裏面的牛腩，散發着咖喱的光澤。
完全不像是第一次做飯的人，能做出來的成品。
「我牛肉過敏。」我喫着炒青菜，淡淡說。
沈盛文愣住了。
我繼續喫飯：「許婉才喜歡喫牛肉。自從咱們結婚，你說你只喫牛肉，我才做的。」
可沈盛文從來沒發現，我不喫一口牛肉。
「我……再給你做別的。」
看着他有些慌張地站起來去廚房，我放下了碗筷，搖搖頭說：「不用了，我肚子疼，喫不下。」
沈盛文在廚房門口站住，垂着頭，第一次在我面前沒有了驕傲。
頹然得像是一隻大狗狗。
我回到房間，半夜開始下腹疼。
我發現自己有少量出血和尿頻。
沈盛文聽到聲響，就衝進來緊張的來對我噓寒問暖。
起初我還會抗拒一下，到後來實在自己撐不住，而且我肚子裏的孩子是他的，憑啥讓他輕輕鬆鬆的，就起勁的使喚。
短短半個月的時間，我掉了十二斤。
沈盛文掉了八斤。
他父母知道我的情況後，開始頻繁打電話給沈盛文，讓他和我離婚。
我味如嚼蠟地喫着東西，聽到電話那邊傳來婆婆激動地大喊。
「她會拖垮你的，她不肯打掉孩子保守治療，到時候她跟孩子很可能都沒了。難道你要跟着一塊出事嗎？你想過我們老兩口怎麼辦嗎……」
沈盛文看着我的方向，語氣淡淡：「我的事情，我會自己看着辦。」
他走回來，摸了下我的碗：「我重新給你舀一碗粥吧，這碗涼了……」
我喫不下。
可看着已經開始隆起的小腹，我還強忍着喫了小半碗。
但不到半個小時，我就跑到廁所吐得渾身發軟。
看着潔癖狂沈盛文幫我收拾廁所，我喝着水說：「謝謝你。」
沈盛文脊背僵住，回過頭眼神晦澀黯然地看着我。
「小喬，我們是夫妻。不用……這麼客氣。」
「可我們要離婚了。還剩下一個月。」我摸着肚子，看向他。
沈盛文額頭上青筋在跳動，我轉身回了樓上。
我清楚地看到了，他現在臉上的後悔和自責。
他看着我的肚子，開始害怕。
他希望藉着孩子，來讓我心軟。
可又怕我懷着孩子，真的會喪命。
天之驕子的沈盛文，也開始害怕，怕傷害我這個替身了。

-12-
我開始喫不會影響到肚子裏面孩子的抗癌藥。
醫院的同事都很關心我。
女同事更是會跟我說，自從沈盛文勸我回家後，就給許婉找了護工。
除非是巡房路過，其他時候沒去看過許婉一次。
護士長搖着頭跟我說，醫院有其他醫生開始在追求許婉。
我笑了笑，許婉從小就是這樣。
有許多人愛着她。
沈盛文來接我的時候，其他人在起鬨。
他以前總是板着臉，不跟女護士們開玩笑。
可最近，他會微笑說謝謝同事們照顧我。
他學會了買奶茶送給和我玩得好的同事。
老主任看着骨瘦嶙峋的我，拍了拍沈盛文的肩膀：「好好照顧小喬。不懂的，就給我打電話。」
我聽到這話，笑着問：「是不是我的病情惡化了？」
老主任搖着頭否認，我看向沈盛文，客氣詢問：「可以把我的病歷和檢查單，給我看看嗎？我想知道自己的情況。」
以前沈盛文總喜歡跟我說，不行，不合適，不好。
可現在的沈盛文，只要我盯着他看一會兒，他總會沉默的按照我說的做。
我心想，這也許是短命鬼的特權吧。
我看到了檢查數據，很不理想。
我的子宮原本就偏薄，纔會這麼多年沒懷上。
現在孩子增加了我的負擔，病竈開始有感染的風險。
沈盛文堅持牽着我的手上車，我們坐在車上。
他呆坐了半個小時，都沒開出停車場。
等他轉過頭喊我的時候，我纔看到他眼眶發紅：「小喬，我真的知道錯了。算我求你給我一次機會，咱們把孩子打掉，做手術，好嗎？」
我冷靜地搖頭，抱着肚子說：「盛文，這個孩子生不生，我都得死。我寧願讓他活着。」
沈盛文趴在方向盤上沒動。
那天，直到我看到霞光滿天的夕陽，沈盛文才送我回家。

-13-
護士長給我打電話，說我父母來看許婉，吵起來的時候，我正在醫院附近。
我原本不打算過去看熱鬧的，可我昨晚又開始有點出血了。
沈盛文堅持拿着被子睡在了地上，守着我。
我們約好了，下午過去他幫我再做個檢查。
我到醫院的時候，以爲許婉肯定哄好了父母。
畢竟許婉那麼能說會道，和父母的關係那麼好。
就算吵架，最後肯定也是團圓大結局。
結果我沒想到，他們居然還在吵。
我跟護士長走過許婉病房的時候，聽到裏面傳來我媽的怒吼聲。
「你離婚了，那我們還怎麼留在國外？
你根本就沒爲我跟你爸考慮過，當初我們那麼辛苦地把你從農村帶出來。
你現在就是這麼報答我們的嗎？
我們當初還不如帶許喬，最少她不會跟你一樣，鬧到離婚的地步。」
我看到護士長臉上露出一些尷尬，毫不在意地聳聳肩。
「沒關係，這應該是我第一次被父母誇獎。」
雖然，我依舊會離婚。
許婉的情緒也很崩潰：「你們根本不在乎我，你們想要的只是我獲得獎狀和獎金。我都被打到流產，我再不跑回國的話，艾斯卡會打死我的。」
我恍惚想起了，第一次見到許婉的時候，她雖然笑得得意。
可她的手腕上，的確好像有瘀青。
原來，她在國外的婚姻不幸福嗎？
「我不會回去的，我一定要和他離婚。我要在國內，重新發展。」許婉話還沒說完，我就聽到了巴掌聲。
我爸朝着許婉喝道：「你當初答應我們，讓我們出國養老的。現在你就是這樣報答父母的嗎？你別忘了，當初我們把賣房子的錢，都給了你。」
「那又怎麼樣？那是你們自願投資艾斯卡的。
你們想要待在國外看月亮，那你們就自己想辦法吧。
你們真的愛我這個女兒嗎？不，你們根本就不愛。
就因爲我不是兒子，我小時候摔骨折，你們都捨不得帶我去看醫生。
你們後來對我好，只是因爲我的成績，能夠讓你們臉上有光而已。
如果不是我拼了命的努力，我就會跟許喬那個笨蛋一樣。
被你們當成累贅，丟在鄉下自生自滅。
我跟你們說許喬得癌症了，可你們打過一個電話嗎？
你們是全世界最自私的父母。
你們根本不配做父母，我恨你們。
我再也不會活在你們操控下，更不會回去的。」
許婉衝出房間的時候，我看到了三張錯愕的臉。
許婉是難堪，這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這麼狼狽。
而我的父母的表情則是尷尬，就站在病房裏面看着我。
我媽在看到我的一瞬間，急忙轉移了目光。
我爸看着我，嘴脣動了下，我沒聽到聲音。
不過，我猜測他應該是喊了我：許喬。
比同事還陌生的稱呼。
「咱們走……」護士長扯着我的手要帶我走，一邊憤慨說道：「別難過，有些人天生就不會做好父母。你現在很好，都是你自己的功勞。」
護士長這是怕我被父母糾纏上，怕窮困潦倒的父母轉頭跟我要錢。
畢竟剛纔，他們也說了，把錢都給了許婉。
我才走兩步，手忽然被牽住。
許婉抓着我的手，表情有些猙獰地湊到我面前：「許喬，你難道就不怨他們嗎？」

-13-
怨恨？
青春期的時候，第一次來大姨媽卻沒人教的時候，那時候恨。
被色狼跟蹤跑回家，發現家裏被賣了的時候，那時候也怨。
生病一個人在醫院打點滴，做手術沒人簽名的時候，也有過不甘。
可現在，我自己都活不久了。
我不想再跟父母見面，已經是我最大的放下了。
「這是你們的事情，別把我捲進來。」我想要抽出手，許婉卻抓得很緊。
護士長幫我掰開許婉的手，不耐煩地說：「小喬的身體不好，你別這麼折騰她行不行？你是不是她姐姐啊，看不出她現在根本沒力氣了嗎！」
「她身體不好……她身體不好，難道我就好嗎？」許婉崩潰的情緒，決堤了。
好像有了我的存在，她的對比心被激發了。
她抓住我不肯放手，眼底發紅，使勁地搖晃我。
「許喬，你最少有奶奶給你煮雞蛋喫。你不用每天四點起牀練舞，冬天去跑商演。
你最少可以選擇自己喜歡讀的大學，你最少不會被丈夫打到流產。
我流產跑回家找爸媽的時候，你知道她們轉頭就給艾斯卡打電話了嗎？他們只在乎他們的投資，根本不在乎我還流着血啊。
你怎麼能不怨他們？你爲什麼不怨他們啊。
你應該和我一樣，恨他們不是合格的父母，恨他們的無情無義啊。」
「放開我。」我冷冷地說。
許婉只顧着哭，扯着我不斷地搖晃質問，似乎是想要在我這裏得到一個答案。
房間裏面的爸媽終於衝了出來，想要讓許婉閉嘴，別再丟人現眼了。
他們吵鬧的時候，我被沈盛文救了出來。
他如同天神出現，將所有對我的禁錮糾纏，全部推開。

-14-
「許喬，你生病的時候，沈盛文雖然在照顧我，可我們真的沒什麼。我當時真的是走投無路，你爲什麼不能體諒我一下。我陪爸媽這麼多年，你難道就不能照顧他們一下嗎……」許婉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動人。
我看到好幾個男士，都下意識朝她那邊看着。
沈盛文卻拉着我，朝着他的辦公室走。
我父母忽然追了上來：「盛文，許喬的情況真的很不好嗎？要不然你幫我們辦手續吧，讓我們回過來照顧她……」
沈盛文腳步沒停，直到到了辦公室，他讓我一個人先進去。
我不知道他跟我父母說了什麼，只剩下他一個人回來找我。
我看到他臉上出現了一個巴掌印，沒多問。
檢查做完以後，沈盛文鬆了一口氣：「孩子發育的很好，癌細胞也沒有擴散。」
「那我們明天去辦一下離婚手續吧。」我詢問地看向沈盛文。
他愣了很久，才沙啞開口：「真的……不能原諒我嗎？」
我發現，人只要知道自己命數不久，真的會變得很大方釋懷。
「沒什麼原諒不原諒的。我以前愛過你，現在也是真的不愛你了。
現在這個孩子，我想要和巧巧一起撫養。你還年輕，也沒孩子拖累你。你可以再婚的……」
就沈盛文這個男神條件，車房具備，高薪工作。
估計我們離婚的隔天，婆婆就能給沈盛文安排相親行程了。
沈盛文抓住我的手，低着頭，忽然把頭靠在我的肚子上。
低低的聲音，像是在呢喃。
「真的……得離婚嗎？」
我裙子上，傳來了淚水浸溼的溼潤感。
我摸了摸沈盛文的頭，嘴角微揚。
他或許，是愛上我了。
他說的兩個月讓我回心轉意的賭約，他輸了。
可遲來的深情，比草賤。
現在的他，哪怕是照顧我的資格，我都不會再給。
「離吧，都發展成癌症晚期了，我沒多少時間了。我想走之前，按照自己的心願活一次，好嗎？」
沈盛文許久之後，才說了好。

-15-
我的妻子和我離婚了，我從來沒想過，她會有膽子真的和我離婚。
她叫許喬，長得很像我的初戀女神。
後來我才知道，她們真的是姐妹。
只是一個在白雲之端是舞蹈家，一個膽怯懦弱是個小白兔。
我親眼看着許喬無家可歸，我心底的柔軟動了下。
心裏面閃過一個念頭，如果我跟她在一起，會很舒服。
所以我跟她結婚了。
我不介意她父母完全不出席婚禮，也不介意她不是高學歷和我沒共同語言。
我只想要透過她，看到女神的模樣。
後來女神回國了，我親自照顧她，我心底知道這樣對不起許喬。
可……我覺得她那麼乖，應該能包容我的一切。
當我知道許喬得了癌症，知道她堅定要離婚了。
我才知道，其實在決定結婚的時候，我對許喬心動，而不自知。
她說她想要在最後的時光裏面，活得痛快點。
我才忽然明白，我連挽留她的資格，都沒有。
離婚後。
看着廚房，我會想到她。
看到襯衫，我會想到她。
看到別人在笑，我也會想到她。
女神許婉給我發她的自拍照，我才驚訝地發現，其實許喬許婉根本一點也不像。
我只不過是在自欺欺人。
我不需要看到任何東西，我的腦海裏面都在想着許喬。
我想，其實我早就愛上了如同溫水一樣的許喬。
我想要彌補我錯過的深愛，我開始每天盯着許喬的報告，拿去找老師，找國外專科的專家。
可太晚了。
許喬除了讓我幫她看病之外，不要我的一點東西。
我看着她大腹便便，開始內出血，我心如刀割。
看着她喫不下，我端着粥蹲在牀邊，求她喝一口，她只是淡漠搖頭。
看着她大出血生孩子，出來以後命懸一線的樣子，我哭出了聲。
我終於明白，當初許喬愛我的時候，我沒給她多餘一個眼神。
是多麼殘忍的事情。
因爲現在，我每天都如鯁在喉，卻又愛而不得。
我想，這可能就是老天給我的報應。

-16-
閨蜜巧巧是我這輩子，虧欠最多的人。
她無怨無悔地照顧我三年，可我還是失約了，沒辦法陪她到牙齒掉光那天。
我許喬，死在了三十一歲的秋天。
樹葉很黃，落霞也是。
我的兒子三歲了，會叫媽媽了。
我希望他的以後，能天天快樂。

-17-
我叫張天樂。
今年七歲了，九月份我就要上小學了。
我親媽叫許喬，乾媽叫張巧巧。
我跟着乾媽生活。
我問乾媽，爲什麼我的姓跟爸爸媽媽不一樣，跟她的一樣。
乾媽說，因爲許家不吉利，沈家配不上。
我福氣好，可以跟着她姓了張。
幼兒園裏面有小朋友嘲笑我，沒有爸爸媽媽。
其實纔不是呢。
我爸是個大醫生，每次他要接我去玩。
我都會聽到他打電話求乾媽。
乾媽脾氣不太好，會吼我爸。
可乾媽對我特別好，她是個好人。
我猜，應該是我爸以前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情，乾媽纔會不喜歡他的。
我爸每年都會帶我去拜我媽，我指着照片問我爸：「媽媽睡在裏面嗎？」
我爸會摸摸我的頭，說是。
「那媽媽會看到我嗎？」
我爸說會的。
我掏出幼兒園攢下來的小紅花貼紙，貼在了媽媽照片周圍。
「爸爸，媽媽看到我的小紅花，會不會很開心？因爲我很乖，對不對？」
爸爸忽然紅了眼睛，蹲下來抱住我，說：「你媽媽是個非常好的人。她不會因爲你乖不乖，而愛你。她對你的愛，是無條件的。爸爸也是。」
全文完
作者：米豆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