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婦

夫君死後,我成了十里八鄉有名的毒婦。
宗親佔我家業,一根繩子掛我們兩人脖子上,勢必拖他同歸於盡時,我狂得很惡毒。
小姑子被六十歲老頭按上了牀,把殺豬刀比在對方獨孫的褲襠裏,要讓他斷子絕孫時,我砍得很惡毒。
小叔子被同窗霸凌欺辱,將人橫掃進茅坑裏,按着他們喫夠糞水時,我笑得很惡毒。
許是惡事做多了,我那該死的夫君竟活了過來。
帶着嬌妻與兒女,他冷冷命令我:
「你惡名在外,擔不起我秀才的正頭夫人。交出產業自請爲妾,我留你在鄉下伺候母親一輩子。」
看他那副無恥至極的下作模樣,毒婦我已經在想,給他們什麼樣的慘下場才能彰顯我的惡毒。

-1-
許臨川起死回生回到清水縣時,我剛從鋪子裏忙完回來。
從前會備好茶點,熱情地等在院子門口巴望着我回家,一邊搖着扇子一邊笑吟吟看我大快朵頤的婆母,如今端端坐在太師椅上,頭也沒抬。
我叫了一聲母親。
她淡淡掀開眼皮子,薄脣緊抿,一臉的諱莫如深。
正要喊下人上茶水時,她終於開了口:
「如蘭啊,臨川回來了。」
我手一抖,青花瓷的茶壺差點砸在地上。
「有什麼說法嗎?我是請個道士做場法事,還是讓巷子頭上的王寡婦來上個身,看看夫君有什麼遺願未了。」
許母張了張嘴,實在說不出口。
屏風後面,便款款走出三人來。
許臨川搖着摺扇走在前面,身後跟着不敢抬頭的小姑子許清如與小叔子許鶴川。
「如蘭,我回來了,是活的。」
許臨川一身養得精細的皮肉,在錦衣華服的映襯下更顯溫潤與俊美。
早不似從前頂着日曬風吹,四處奔跑着爲人寫書信的黝黑與乾瘦。
只他眉眼冷淡,被五年的滔滔洪流泡沒了裏面的深情。
我五味雜陳,正要問他死去的這五年去了何處時。
突然竄出一男童,拽着他的手便仰頭問道:
「她就是爹爹說的那個臭不要臉的鄉野村婦嗎?就是她經常讓阿孃不開心的嗎?好賤!」
說着,他突然一腦袋頂到我小腹上,疼得我倒吸涼氣:
「呸,爹爹都不要你了,還賴在我家不走,臭不要臉!」
許臨川忙將人護在身後,不輕不重數落一句:
「念宗,莫鬧。」
轉而看向我,略有幾分心虛:
「這是我的孩兒,許念宗。」
事到如今,我如何還不知他這五年去了何處。
望着屏風下露出的女子裙裾,我指甲刺入手心,醒目的痛讓我從鼻孔裏嘲諷出了聲:
「所以,知我爲你許家殫精竭慮勞苦功高,便帶回一個孩子給我養老送終嗎?」
視線落在許念宗頭上,我搖了搖頭:
「我看不上他!不僅沒教養,還賊眉鼠眼長得像被豬啃過的,不知道的還以爲他娘是隻老鼠精。對了,他怕黃鼠狼嗎?可以去拜個乾爹,做黃鼠狼的兒子,他很配!」

-2-
許臨川被噎了一下,許念宗便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屏風後的嬌美婦人便輕笑一聲,掩脣現出了身來。
她戴着我妝奩裏價值不菲的珍珠耳環,掛着許母不離手的佛串珠子,一步三搖地牽着一個五歲上下的精緻女童招搖到了我跟前。
纖細的手指輕輕點了點許念宗的額頭,她嬌笑道:
「壞東西,被你爹慣得不知天高地厚,誰人都敢惹,現下知曉哭鼻子了?」
那女童也聳着鼻子瞪我:
「都跟你說了鄉下人最是野蠻無理,誰讓你招惹她的。佔了孃親的位置,還大言不慚,她纔是狐狸精。」
我眉眼一沉,那婦人壓着脣邊的譏誚擋在我身前:
「童言無忌,你這麼大一個人,何至於和小孩子一般見識。」
「再說了,感情裏先後不重要,他愛在何處,何處纔是他的家。」
「何況,你覺得自己還配得上臨川、做得起他正頭夫人嗎?」
她摸了摸耳墜子,毫不掩飾臉上的挑釁與得意,偏偏整個許家默契地裝聾作啞。
恰似一盆冷水當頭潑下,我心冷了半截。
我便問道:
「母親與二妹小弟也這般認爲嗎?」
三人互看一眼,許母便意味深長道:
「感情的事,旁人哪有資格置喙。只如蘭,你惡名在外,屬實擔不起主母之責!」
好一句惡名在外。
她倒是將我用惡名爲許家帶來的五年安穩與富貴忘得一乾二淨了。

-3-
五年前,許臨川帶着全副身家去省城求學。
可不過半月,便傳出他落水而亡的噩耗。
當朝女帝特許喪夫的女子可歸家與再嫁。
許臨川入土爲安的半年後,我按住傷痛,安頓好了許家的一切,才求孃家族長親自出面接我歸家。
人的一生太漫長了。
跌一兩個跟頭也不能跌斷重新爬起來的勇氣,再是如何艱難,都要咬着牙翻山越嶺,去找命裏的其他可能。
可許母竟一膝蓋跪在我面前,壓碎了我的其他可能:
「如蘭如我親生女一般,我斷不可能在失去了一個兒子後又失去了一個女兒。」
一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她在滿脖子的殷紅裏求道:
「如蘭傷了身子,難有子嗣,又惡名在外沒了清譽。讓她歸家再嫁,便是推她入火坑。若要如蘭生不如死,便從我屍體上踏過去。」
女子一生,無非賢良淑德與生兒育女,偏偏這兩樣我都沒有了。
便是接我回了孃家,也成了進退兩難的燙手山芋。
族中衆人不願沾上人命,帶回一個燙手山芋,此事不了了之。
我將殺豬刀放在桌面上,問許母爲何要如此害我。
她一怔,帶着一雙兒女將頭都磕出了血:
「我們孤兒寡母,若無你依靠,便只有死路一條。」
「如蘭,我對天發誓,雖藏有私心,但也是真的捨不得你再嫁別人受夫家磋磨與白眼。」
「我保證,這個家事事聽你的,我們定拿出一切對你好。」
她掏出許家所有銀錢塞我手上。
許清如與許鶴川也一左一右跪行至我腳邊,舉手發誓:
「我們一定會一輩子記ŧű̂ₚ得嫂嫂的大恩大德,對嫂嫂掏心掏肺。」
我知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好。
只我季如蘭良善裏藏着鋒利的刀,護得住許家搖搖欲墜的家罷了。
許母圖的,便是這個。

-4-
許臨川遇難後的次月,宗親便打着收回祖宅的名義,將許母母子三人掃地出門。
待我賣完茶葉歸家時,才知曉家沒了。
許母將許清如十兩銀子賣給了老鰥夫沖喜,換來了棚戶下一年的安寧。
我怒不可遏,提着草繩衝進了宗親家中。
一根繩子,分別套在我ŧũ⁺們兩個人的脖子上,死結一打,我便不要命般往外跑,拖得他兩眼直翻,面無血色。
直到他倒在地上再也拖不起來,我才喘着粗氣大罵道:
「要霸我家業逼我去死,我便與你同歸於盡。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只看你狠還是我狠。」
我脖子被草繩勒得鮮血淋漓,映襯得滿眼通紅的殺意更加可怖。
他嚇壞了,還了我許家的祖宅,還補償了許母五兩銀錢。
可我一口氣還沒鬆下,許鶴川便連滾帶爬衝到面前:
「姐姐被老鰥夫五花大綁搶去拜了堂。嫂嫂,怎麼辦啊。」
我心一沉。
彆着一把殺豬刀衝進了老鰥夫的院子裏,只聽到許清如被壓在洞房裏歇斯底里的哭喊聲。
偏偏被下人團團圍住的我根本衝不進去。
一旁,老鰥夫三代單傳的孫子啃着雞腿叫道:
「祖父當新郎了,祖父吸了童女血,就能借命後長命百歲咯。」
廊下墨黑的棺材已掀開了蓋子,只等洞房一結束,便推許清如去死。
我身子ṭû₃一晃,驟然衝向那孩子。
將人撲倒在地後,我殺豬刀比在他褲襠上,一刀一刀砍得尤其張狂:
「死我一個妹妹,換你家斷子絕孫,我不虧!來,我妹妹叫一聲,我就砍三刀。」
男童肥大的褲襠被我砍得面目全非,他嚇得尿了一地,哇哇大哭:
「祖父救我,救我啊!」
老鰥夫怕了,扔出被撕碎衣裙的許清如,遠遠衝我吼道:
「放了我孫子,你妹妹我還給你。」
我搖搖頭:
「你的錢我會連本帶利還給你,但你若要秋後算賬,你三代單傳的孫子總有看不住的時候。且看看我季如蘭不要命的時候,他還有沒有命。」
一把刀扔出去,直直砍到老鰥夫身下的門檻上。
他眸光一狠,卻在我入木三分的刀下看到了我的手下留情:
「我活了六十歲,不曾被人閃過面子,更不可能被一個丫頭片子威脅。你若要我既往不咎,五十兩銀錢,連帶今日喜堂上的損失一併還來。」
我鬆了口氣:
「三個月,五十兩定一文不少地送過來。」
許清如嚇壞了,滿脖子都是啃咬的傷,渾渾噩噩裏病了半個月。
我白日裏下農戶收茶葉做生意,夜晚坐在許清如牀邊一陪就是整夜。
正當許清如好了三分,許鶴川又爲難地同我道,他不去書院讀書了。
許母沒了大兒子,又被二女兒恨毒了,最後的希望都在小兒子身上。聞言當即昏死了過去。
我問不出個緣由,給許鶴川三日思考。
卻在那日傍晚追去了書院。
才知許父早逝,許臨川又丟了性命,紈絝欺他許家無人,便霸凌許鶴川。
他們口口聲聲做遊戲。
卻將許鶴川當作活靶子扔在爛泥田裏,頂着一粒花生,一彈弓一彈弓打得他滿身青紫。
風裏卷着猖狂的笑聲,和許鶴川酸澀的眼淚。
我又心疼,又氣憤。
薅起一杆長掃把,不由分說將一羣紈絝掃進田邊漚肥的糞池裏。
在他們哇哇大叫着要爬起來時,一竿子一竿子將人捅回去,按着他們的腦袋,讓他們的不服氣在喫夠糞水後變成了滿嘴的哀求。
「你們的遊戲不好玩,我的遊戲纔好玩呢。來,跟我一起喊,好玩!」
他們不願喊,我竹竿子一伸,挨個腦袋按過去。
「好玩,好玩,真好玩。」
我蹲在旁邊一邊鼓掌,一邊笑得邪惡:
「還玩不玩了?」
他們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
「我們錯了,以後不玩遊戲了,見着許鶴川就繞着走好不好。求姐姐饒我們一次,真的好臭,哇·······」
我站起身來:
「姐姐的遊戲還有很多,再找許鶴川麻煩,我會再找你們玩遊戲的。」
許家母子三人在我的惡名昭著裏得了安寧與庇護。
卻用名聲與後院將我囚禁在了方寸之間。
我本也是會哭會怕會喊疼的女子,只爲了撐起一個家,撐住他們的命,咬着牙一步步走到如今。
忍了多少淚水,吞了多少苦水,我自己都不敢回頭細想。
我從未後悔過拿一顆良善的心去庇護孤苦無依的弱者,我只後悔菩薩心腸裏只有一腔孤勇的義氣,缺少了謀劃的手段與智慧,最終拖累了自己。
在多年後的今天,又被迴旋鏢扎進了胸口,密密麻麻都是痛恨。
可我毒婦商人今時不同往日,最是一釐錢的虧都不肯喫的。
退一步換來狼心狗肺,便不要怪我進一步掏心挖肺!
冷眸一抬,我問:
「我若不肯,你們當如何?」

-5-
許臨川冷冷擰眉:
「我不能辜負明月,特回來將正妻之位還給明月。況女子不該拋頭露面,你手上的產業就給鶴川打理吧。」
「你一爛了名聲的女子,與我雲泥之別,拿什麼與我鬥!」
薄情寡義,連喫帶拿,毫不手軟。
他許臨川的嘴臉,我今日倒是看了個清楚明白。
宋明月掃了我一眼:
「我們省城裏拋頭露面做生意的女子,都是下等人。莫說做官眷主母,便是有頭有臉的人家都不會娶之爲正妻。」
「這人哪,要拎得清自己的位置。便說這珍珠耳墜,一個鄉下人戴着也是不倫不類的東施效顰,唯有我這般小姐出身的,才壓得住耀眼的富貴。」
許臨川無不贊同地點了點頭:
「你若願意在宗親面前自請爲妾,爲明月敬杯茶,我親自爲你題個『賢婦』額匾,掛你牀頭上許你夜夜美夢。」
他脖子高高仰起,那副理直氣壯的樣子,恍若勉爲其難裏給了我多大的恩賜一般。
我被氣笑了,直勾勾地望向他的無恥。

-6-
「沒被淹死卻被泡壞了腦子嗎?你簡直像個智障!」
「就你這喪良心的人寫的狗屎字,我看一眼都要吐到做噩夢,還許我夜夜好夢,你也不怕口氣太大吹斷了門牙。」
許臨川面色一寒:
「休要胡攪蠻纏!你嫁進許家七年,可曾有過一男半女?你莫要逼我休了你!」
我眉頭一顫,看向許母:
「有沒有,你母親最清楚了。」
許母心虛得連與我對視都不敢。
我與許臨川成婚次年,便有了身子。
是許母臥牀不起,大雨傾盆的夜裏被痰堵了喉嚨。
彼時許臨川遠在省城讀書,小叔子與小姑子還是半人高的孩童。
是我披着蓑衣,一扇門一扇門地爲她敲着求生路。
當許母在施針灌藥裏得救時,纔看到我滿腿的鮮紅與滿臉的慘白。
唯恐許臨川痛心與擔憂,我們對那晚的一切閉口不提。
卻不想,在七年後的今天,那晚的驚雷正中我天靈蓋。
許母不僅毫無愧色,甚至惱羞成怒般掃了我一眼:
「你莫不是在怪我?當初是我求你去找的大夫嗎?不過堵了一口痰,你若是個有孝心的,爲我吸出來便是。」
「還不是你孝心不足,興師動衆去找大夫在人前賣弄你的孝心,還浪費了我二兩銀子,我沒怪你虛僞敗家,你還好意思邀功。」
這五年裏,我一個寡婦兼挑內外的不易,旁人不知,許母是最爲清楚的。
只如今,登天梯近在眼前,她便迫不及待要將我這踏腳石踢掉了。
甚至不惜踩進爛泥裏,在新人面前表個忠心不二的態度。
到底是她對我關切備至,事事體貼,將一個溫柔良善的老太太演得太逼真,讓我晃了眼。
「便不是子嗣的原因,難道你一個惡名在外的潑婦,也能做秀才的正妻不成?」
許臨川的那個小嬌妻看不透我眸中冷意,晃着耳朵上的珠子,倨傲地看向我:
「十里八鄉誰人不知你惡毒無比,上到六十歲老人,下到幾歲的孩童,都被你欺辱了個遍。」
「如此惡毒,難怪三年之內雙親接二連三病死了,只怕是遭了報應。也倒是擔得起斷子絕孫······」
啪!

-7-
我一耳光打得出其不意,堵住了她滿嘴刮向我傷口的刀。
她一驚,又要張嘴……
啪!
我又是一耳光,打得用力至極,竟落下一顆牙來。
「我不點頭,你這連跪着敬茶做妾的資格都沒有的貨色,端什麼高姿態。」
身後哇哇大叫着撲過來咬我的那兒女,也被我一人一腳踢跪在地上。
「再哭,我便砍死你爹讓你哭喪哭個夠!」
我腰後別的殺豬刀,哐噹一聲剁在了茶桌上,欲衝上來的許家人頓時停在了原地。
轉頭,我的手已經握上了宋明月的耳墜子。
在她瞳孔一顫裏,驟然拽下。
「毒婦的東西動不得,記住了。」
宋明月捂着鮮血淋漓的耳朵滿是驚恐,小姑子許清如坐不住了,大聲斥責道:
「如今阿兄回來了,我嫂嫂也回來了。你爲何就不能成全他們一對有情人?」
她掏出大夫斷定我此生無緣子嗣的診斷書,冷冰冰看向我:
「你本來就粗俗不堪,與官家小姐的嫂嫂差得不是一星半點。」
「主動退讓,好過因爲這個被休吧。」
「總歸是你生不出許家的孩子了,莫非要我許家斷子絕孫不成?」
這便是我護在身後、疼如親妹的許清如?
我坐回原處,朝她輕輕招了招手。
「你過來,我有東西送給你。」
許清如冷嗤一聲:
「事到如今,你便是想討好我也晚了。早讓你將鬧市區的兩個鋪子給我作陪嫁,你倒好,今日說這個,明日說那個,就是不肯送給我。」
「現在看我嫂嫂回來,知道收買人心了?ţũ̂⁷」
「可惜······」
啪啪!
我抬手兩耳光,打碎了她的白日夢。
「可惜我是毒婦,你倒是忘了我毒婦的名聲從何而來了。」
「若不是我足夠惡毒,被扒光衣服的你已經死在老鰥夫的牀上,如今只怕骨頭渣都不剩。」
「廊下爲你準備的墨黑棺材,你不會忘了吧?洞房之後就是下葬,那本該是你的一生!」
想起那些慘烈的過往和老鰥夫牀頭的刑具,過了幾年好日子的許清如頓時身抖如篩。
我冷笑一聲鬆開了手,任由她連滾帶爬躲去了許母身後。
小叔子許鶴川又爲了在新嫂嫂面前表現,端着大義凜然的姿態勸我。

-8-
「姐姐嫁入富戶蘇家,就是有頭有臉的主母。而我,不日便要被先生舉薦進京城裏的白鹿書院讀書,日後必定有所成。」
「屆時,許家個個出人頭地,何其體面與榮耀。」
「與其因擔不起主母之責,淪爲旁人的笑柄,不若退而求其次,讓出主母之位,做個享福的妾室又有何不可?」
「你成全了我們全家的體面,早早退回後院,我們難道還會虧待你不成?」
「季氏,做人要聰明,擇利而爲!」
從前一口一個嫂嫂地喊我,如今爲了借新嫂嫂的勢,竟開口叫我季氏。
這踩着我的肩膀走到如今的許鶴川,到底也是爛了根的苗,早死的相啊!
我隨手掂了掂茶壺問道:
「若我不呢?」
他搖頭嘆氣:
「你說你又何必。名聲已然壞了,再被阿兄厭棄,被我們許家休棄,你除了一根繩子吊死,還能如何。」
我又笑了,一步步朝他走去。
「哦?」
他舒了口氣:
「你雖見識淺薄,粗魯了些,到底……」
哐當!
我一茶壺砸他頭上,砸了他一個目瞪口呆。
可還不夠解氣,我又哐當一下。
他聰明的腦瓜子頓時鮮血直流。
「你能安然讀書到今日,靠的不是你聰明的小腦袋,而是我這個毒婦的能耐。」
「我能讓你前程高樓起,也定能將你的未來夷爲平地,你信嗎!」Ṭù₍
許鶴川伸着顫抖的手,指着我半天說不出話來。
我轉頭看向面無血色的許母:
「你呢?又怎麼說?」

-9-
「我要和離,你同意嗎?」
我話音剛落。
許母身子一抖,捂着胸口喊許臨川:
「此事容後再議,我……」
「不必等日後,她求仁得仁,給她一封和離書,讓她離開清水縣滾回孃家豈不更好!」
許清如狠狠瞪我一眼,捂着被打腫的臉咬牙切齒道:
「母親若是怕無人照顧你,你大可放心。」
「蘇家雖是商戶,但也知書達理,待我嫁過去做了當家主母,便在蘇宅旁邊爲母親置辦個宅院,日日照應着便是。何須對旁人委曲求全。」
許鶴川捂着不斷冒血的額頭,也應和道:
「阿兄已是秀才,我也前途在望,若是被她連累,毀了名聲,豈不得不償失。讓她滾,即刻就滾。」
宋明月拽了拽許臨川的衣袖,他便向前一步,正要開口。
許母便捂着胸口叫道:
「此事日後再議,誰敢開口我就死給他看!」
幾人一愣。
咬牙將許母扶進後院時,不忘對我惡狠狠道:
「別以爲威脅了母親就能得償所願!」
我搖搖頭,滿臉可惜。
紅葉不明所以:
「莫非老夫人對夫人還是有情分在?」
我冷嗤一聲:
「我若拿着和離書走了,我的產業便都要被帶走,她許家只有喝西北風的份。」
「老狐狸要留的不是我,而是我的產業。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
紅葉倒吸涼氣:
「我們當如何?」
「我能如何?讓他們求仁得仁罷了。」

-10-
果然,不過一中午的時間,許家衆人便商量出了對策。
許清如冷着一張臉來通知我:
「母親身子不好,她嫌府中沉悶,把她憋悶壞了,阿兄做主,請個戲班子在院子裏熱鬧熱鬧。」
「母親讓你去通知宗親們都來聽戲。」
原是一出好戲,早爲我搭好了臺子啊。
我怎能不陪他們好好唱一場。
許清如一走,燕雀驚得撲騰飛出了院子。
我眉尾一挑:
「是該陪他們唱一出家破人亡了!」

-11-
戲班子唱到夜幕降臨,按規矩,班主該帶着衆人回客棧的。
可許母熱情,硬留着衆人喫了晚飯。
一輪又一輪諂媚許臨川的酒喝下去,天都黑透了。
聽戲的要走,許家幾人又是提舊時恩情,又是訴說母親的不易,最後感謝宗親照顧,一次次將人按在座位上。
直到夜深,我熄了燈的院子裏突然鑽出一個黑影。
我還未叫出聲來,便被捂Ṭų₇了嘴。
油燈吹滅,魑魅魍魎都藏在了看不見的黑暗裏。
不多時,許臨川一腳踹在我門上,大喊道:
「姦夫淫婦,滾出來·······」
吱呀一聲,門被我親手打開了。
許臨川帶着浩浩蕩蕩一羣人,氣勢洶洶地堵在門外。
「將那姦夫交出來!」
「休要遮掩!做了沒臉的事,就該受人唾棄,被人踐踏,生不如死。」
我下意識往內室看了一眼,許臨川便冷笑道:
「做賊心虛了吧?妹妹說你跟那武生苟且多年,我還不信,如今倒真是被一頂綠帽子戴在了頭上。」
「阿武不過去方便一下,竟半個時辰不見人回去。鶴川親眼見他來了你的院子。侄媳,莫說我們這些做叔伯的不給你臉,大半夜闖你院子。」
許鶴川冷笑着接話道:
「實在你做的就是沒臉的事,竟在阿兄眼皮子底下讓我許家丟盡了臉。」
紅葉急頭白臉地將人攔在門口:
「夫人絕不是那種人,這房間,你們萬萬不能進去。」
可越是如此,許臨川越是篤定我房裏有見不得人的東西。
「季如蘭是我妻子,她的房間我如何進不得?」
「分明是你們心裏有鬼,別說是她,便是母親,做了對不起許家臉面的事,我也必定大義滅親!」
說着,他便要硬闖。
「你當真要如此?連母親也一樣不肯放過?」
我上前一步,堪堪擋在他前面。
許臨川的聲線冷了下來:
「滾開!」
我冷嗤一聲,再次問道:
「你們當真要將路走絕了?」
許臨川脣角一勾,滿眼諷刺:
「你選擇的本就是條絕路,怪不得我。」
許鶴川也附和道:
「不能因爲怕死,就讓我們所有人幫着你隱瞞事實吧。你丟的是你自己的臉,我許家沒義務犧牲自己成全你的苟且。」
「成年人,該爲自己的骯髒承擔後果的。」
話音剛落,我便被許臨川一把推開……
哐當~

-12-
門邊上的火盆被一腳踢翻。
可空蕩蕩的屋裏除了已然燃盡的火盆,再無其他。
許臨川不信,掀開被子,打開櫃子,連茶桌下都沒放過。
「怎麼會沒有?」
他不可置信般看向我。
許鶴川也尖聲問道:
「將人藏在何處?還不速速交出來。」
我手一攤:
「你們不都看到了,自始至終就沒有人。」
「既一個人都沒有,你爲何大門緊閉,還攔着不讓我們進門?」
紅葉大喊道:
「今日是小少爺或者小小姐的忌日,夫人怕你們傷心,只能一個人躲在屋裏偷偷祭奠罷了。」
許臨川大怒:
「何來小姐少爺,你······」
他僵住了。
身後宗族裏的大夫忙提醒道:
「那年你母親堵了痰,危在旦夕。季氏爲救她,敲了半條街才找到我跟前,摔得一身淤泥,淋得渾身溼透。結果,結果你母親熬過來了,她三個月的孩子就沒了。」
「我記得,便是在這前後幾日的事情。你這做父親的竟一無所知?」
看着許臨川的滿臉僵硬,我笑得詭異。
「要捉姦?你走錯了地方!」
許臨川瞳孔一震,許母院子裏的守門丫鬟突然闖了進來。
「不好了,老夫人院裏出事了。」

-13-
「戲班子班主去了老夫人的院子,與老夫人親熱時,老夫人經受不住昏死了過去,危在旦夕!」
一室靜默,針落可聞。
許臨川面色煞白,我笑吟吟將原話砸在了他身上:
「休要遮掩!做了沒臉的事,就該受人唾棄,被人踐踏,生不如死。」
「便是母親,也一樣!夫君你說的嘛!」
我像他推開我一般,狠狠將他推開,帶着衆人去了許母的院子。
而所謂的班主朱三,正被捏着嘴灌毒藥。
見浩浩蕩蕩的人來,才眸光一沉,一把推開衆人,撲通一聲跪下:
「救命啊!」

-14-
他聲淚俱下,苦苦哀求道:
「我與桃花兩心相悅,並非欺辱於她。」
轟隆,許臨川與許鶴川像被天雷擊中,頓時惱羞成怒,衝戲班班主朱三發泄般拳打腳踢。
「讓你胡言亂語,污衊我母親,我今日便打死你。」
朱三一邊護着腦袋,一邊大叫道:
「鶴川,你不能打我,會遭天打雷劈的。我是你爹爹啊。」
一句話將所有人震在了當場。
朱三露出手臂上貓頭一般的胎記,痛苦萬分地看向許鶴川:
「你瞧,我們的胎記都是一樣的。」
怕他不信,朱三甚至掏出許母貼着胸口戴着的銀墜子:
「這是我送桃花的定情信物,她一戴便是很多年,你們應該都見過吧。」
「若不是你阿兄攀上了省城裏的貴人,前途在望,你娘也不會怕傷了長子的名聲,今夜約我最後一見,徹底情斷於此。」
「只,情難自禁,太過急切了些,不承想過桃花年紀大了,經不住折騰······我當真沒有欺辱桃花。我若欺辱於她,怎會衣衫都沒穿好便跑出來呼救?」
許鶴川像被當頭一棒,打得整個人搖搖欲墜。
我笑吟吟看向他:
「還不叫爹!」
「不能因爲怕死,就讓我們所有人幫着你隱瞞事實吧。你丟的是你自己的臉,我們沒義務犧牲自己成全你的骯髒。」
「成年人,該爲自己的骯髒承擔後果的。」
許鶴川身子一晃。
跑進房裏看盡許母醜態的許清如哇的一聲叫出了聲,衝過來便是兩耳光打在朱三臉上:
「賤人,定是你欺負了母親,連累她晚節不保。我要殺了你。」
她狀似瘋魔的行徑,卻正好將二人的苟且之事坐實了。
許鶴川面色慘白,站都站不穩了。
許臨川拳頭緊攥,狠狠道:
「將這狂悖之徒拖去浸豬籠。」
許鶴川眸光一顫。
朱三驟然抬頭:
「你想草菅人命?我女兒在知府後院做貴妾,你敢殺我,她定能拉你們整個許家陪葬。」
「便是你們敢傷桃花的性命,我也定會讓你們償命。女帝有令,夫死妻可再嫁,若不是許家扣押着桃花養許家這雙子女,我何至於骨肉分離,煎熬到如今。」
「我的鶴川啊,在許家喫了那麼多年的苦頭,心疼死我了。」
許家衆人倒吸一口涼氣。
許母房中便傳出她甦醒後的一聲悲鳴:
「賤人,你口口聲聲污衊我兒、拖我下水,你死不足惜。」
朱三身子一晃,痛心疾首:
「桃花,你若要我死,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我難道還會違揹你的意願嗎?只在臨終之前我要告訴你,下輩子,下輩子你先遇到我。」
「我八抬大轎光明正大娶你進門,再不必躲躲藏藏受盡白眼。」
說罷,他緩緩起身,看向廊下柱子,一咬牙,狠狠撞去。
卻被紅葉眼疾手快一把拉住:
「你若死在許家,不是要我們全族陪葬嗎?萬萬不可!」
族長大喫一驚,忙大手一揮,將朱三關押進了柴房裏,容後再商議。
室內的許母內外交困,一口氣上不來,又昏死了過去。
事情的發展完全超出了許家三兄妹的預料,他們滿臉茫然,不知錯在何處。
我便笑着掏出和離書。

-15-
「自古敗德之人,不是絞殺,就是送去家廟。如今臨川正是貴人面前露臉的好時候,一雙弟妹也前程在望,怎可被她毀了清名。」
「這和離書你們可以不籤,但我七個鋪子、一百多張嘴若是傳個閒話什麼的······」
我笑吟吟地看向許臨川。
許清如身子一晃,大叫道:
「不可!」
「若是傳出母親與人·····那蘇家只怕早早送來退婚書。如此······」
她雙眼一紅:
「我不如去死。」
許鶴川雙拳緊攥,艱難吐出一句:
「若被傳出醜聞,莫說阿兄你的顏面,只怕前程都要丟一大半。」
許臨川面色一白:
「你們······明知道和離後,她會帶走大半身家,你們爲何只顧你們自己,阿兄的前程便不是前程了!」
許清如眸光閃了閃,小聲嘟囔了一句:
「總歸也是她自己掙的,與你又有什麼干係。你得到了真愛也在省城裏有了家,既要又要,未免太貪心了些。」
許鶴川也附和:
「總好過姐姐嫁不出去,我丟了入京求學的名額,兄長你······淪爲笑柄吧!」
許臨川倒吸一口涼氣,剛抬起顫抖的手,管家大喊一句:
「夫人,賊人抓到了!」
那個被污衊進了我院子的小武,醉倒在馬圈裏,被管家架着拖到了我們面前:
「這人醉成了爛泥,該如何是好?」
許臨川一見此人,恨鐵不成鋼般大聲吼道:
「扔出去,扔出去,給我狠狠扔出去。」
「慢着!」
我裙襬一撩坐在了太師椅上,淡淡道:
「據說我與他有姦情?我不自證,交去衙門讓口供爲我證明個清白也好。」
「不可!」
做盡虧心事的許臨川急了。
他這一聲怒吼,許家宗親裏的長輩如何還看不清形勢。
這是許家潑髒水要我命不成,被我反殺了個片甲不留啊。
一個個生怕引火燒身髒了自己名聲,口口聲聲勸許臨川,要麼體面和離一別兩寬,要麼自負後果,莫要髒了許家家族的名聲。
「一盞茶後,我的人就要到衙門了。現在追,還能追得回來。」
我扔下最後一句重話,砸在許臨川的猶豫不決上。
「遠水救不了近火。便是你岳父大人如何隻手遮天,過了今夜你也只有謀害發妻不成的身敗名裂。」
許臨川眸光一縮:
「好,我答應你。」
武生被拖出去時,紅葉才衝我勾了勾脣角。
好端端的人可沒醉成這般。
至少精準地進我的院子,被我打斷兩根肋骨時,還是清醒的。
後來,他交代清楚了許家三兄妹的毒計,被紅葉打暈後拖去馬棚裏扔了整夜,方纔灌了一肚子酒水拖出來。
都是花錢請人辦事情,許家小氣只用五十兩請了個武生。
不像我,大手一揮,一千兩買斷了朱三的後半生。
班主的戲就是好,每一場都演得恰到好處。
這一番爭執,柴房裏的人早被紅葉放走,此時已經出了城,要用一把銀票過那安穩的後半生了。
目的達到,我迎着三人的憤恨,大手一揮:
「搬家!」

-16-
不過一夜時間,許家都要被搬空了。
藏在客棧的宋明月一早進門,便見她喜歡的屏風、拔步牀都被抬了出去,連被她藏在櫃中一雙子女喫的燕窩、用的錦被都被搶走了。
她忘了她小姐的矜持體面,發瘋般攔在紅葉面前,大吼大叫:
「放下,放下,都給我放下!誰許你們動我的東西!」
紅葉攤攤手:
「這些都是我家小姐的嫁妝產業,不會佔了人家夫君還要佔人家嫁妝吧?」
「另外,你帶着一雙兒女白喫白住了我家小姐的,這是賬單,記得賠錢。還官家小姐,活像個白喫白喝打秋風的破落戶。」
一張單子砸在宋明月臉上,打得她顏面盡失。
「許家怎麼會一無所有?不可能!定是那毒婦做了手腳。」
許臨川一把抱住了差點暈倒的宋明月,怒斥道:
「她何來如此大的產業,還不是靠我許家起的勢。我已經報了官,強搶民宅,收押杖責。季如蘭,你想好了。」
我一臉無辜:
「搶?不存在,我們只是帶走自己的東西而已。喏,這賬簿清單都在這裏,你看看清楚。」
許臨川隨意一瞥,滿臉震驚。
許臨川走後,許家一貧如洗。
是我當了陪嫁鐲子倒賣茶葉掙了第一桶金,後來買鋪子做產業,一步步走到如今。
許母算計過我一次,我怎會沒有防人之心。
這一筆筆一單單,都被登記在冊。
這些年,許家並無顆粒之收,喫穿用度皆是我的銀子。
大楚女帝有律法,和離後妻子可以帶走自己的嫁妝,以及嫁妝產業所產生的一切營收。
早在開鋪子時便學會了走一步,看三步。我不爲害人,只爲了護住自己。
我可以不贏,但絕不能輸。
許臨川無話可說。
眼睜睜看我將許家搬空了,他惡狠狠放話:
「能帶走又如何,能守住纔算本事。且看你一介爛了名聲的孤女,拿什麼跟我鬥。」
毒婦能拿什麼?
無非是菩薩心腸金剛手段裏帶着不見血的刀,一報還一報罷了。
我又沒說拿了和離書就幫他們遮醜。
一夜之間,許家的醜聞鬧得沸沸揚揚。
待許母清醒過來,一切都晚了。
爲了遮醜,她被許家族長趕去莊子上住三年。
痛心疾首之下,她大罵道:
「你們姊妹三人,何至於連她一根手指都比不過。被她算計不說,還被她掏空了家業,我真不如死了算了。」
許清如冷冷回道:
「你不與人苟且,我們何至於被連累。」
許母像被當頭一棒,當即吐出了老血。
「她倒打一耙的毒計,你竟到此時還看不破,痛煞我也。」
「去,叫她來,我要與她見一面。」
她恨得咬牙切齒,便拿着幾年情分,要我見她一面。
機關算盡的人最後成了落水狗的下場,我樂意看她潦倒。
去了。
卻沒想到,被她狠狠紮了一刀。

-17-
油燈閃爍,將許老夫人那張僞善的臉照得枯黃無比。
她捧着湯碗,掃了我一眼:
「是你做的吧?」
我沒有否認。
「我是生意人,講究分毫必爭。便是你傷我的分毫,我都要爭着還回去的。」
「與其怪我下手太狠,不如怪你的子女實在不中用,被我一把打中了七寸。」
許母氣得發抖,一雙平日裏溫情滿滿的眸子,滾着恨意落在我臉上:
「這麼多年了,我倒是小瞧了你的手段。」
「但又如何,你不會以爲拔掉了我這個老婆子就贏了吧。」
我搖搖頭:
「這些年我忙着營生,對你一雙兒女管教甚少,本以爲他們該有幾分長進的,卻被你教得狼心狗肺宛若廢物。」
「你這顆毒釘子被拔了,那幾個廢物沒有銀錢傍身,成不了氣候。只怕這莊子一住便是一輩子。」
「又或者,你將來困死其中,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
哐當!
一碗湯被摔在我腳邊,她氣喘吁吁,惡狠狠地咒罵道:
「你個毒婦,難爲我逢場作戲陪你演了這麼多年母慈女孝,直至今日我才知曉,你竟如毒蛇一般,邪毒無比。」
她露出了詭異的笑:
「你以爲你贏了嗎?」
「我的兒女們前程在手,便是沒你產業銀錢撐腰,縮衣減食也苦不了幾年。可你呢?」
「父母病死,膝下無子還壞了身子,帶着爛名聲你嫁人都困難,只能做一輩子的孤家寡人。」
她想在我臉上看到氣憤,可我無所謂地攤了攤手:
「富貴加身的孤家寡人,不用伺候老小,不用憂心夫君,我不比誰都快活?」
「與其擔心我嫁不出去,不如擔心你的子女們吧,現在滿大街上,誰不罵你的秀才兒子狼心狗肺,虧待了髮妻。」
「你的驕傲啊,跌進了泥潭裏,落了一身髒呢。」
她瞬間臉色大變,指着我破口大罵:
「你個賤人,果然歹毒。還好明月聰慧,早早要你斷子絕孫。」
我身子一顫:
「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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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終於在我臉上看到了破碎,洋洋得意道:
「臨川落水的次月我便收到了他的信,他與明月成了親有了孩子,藉着假死脫身要放你歸家,可我不肯。你家裏家外一把好手,爲我與一雙兒女省去了不少麻煩,免費的錢爪子,我用得順手。」
她笑意加深:
「明月不許,鬧得厲害。所以,我爲讓她安心,給你準備了斷子絕孫的湯藥。」
「藥是清如熬的,鶴川端的。你當時多開心,熱淚盈眶,感激我們對你百般疼愛呢。」
我渾身發冷,攥着衣袖的手青筋暴起:
「如此惡毒,你不怕家破人亡、生不如死的報應嗎?」
她笑得前俯後仰:
「報應?報應不是你爹孃眼皮子淺,用了我送去的管家和丫鬟,在一碗碗毒藥裏,病死在了牀上嗎?」
「報應不是你一無所有,被我刻意宣傳的爛名聲困了半生?報應不是你眼睜睜看我兒女步步登高,而自己垂垂老矣一無所有?」
我再也忍不住,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要讓她血債血償。
可紅葉攔住了我,指了指桌上許母刻意留下的匕首:
「她的賤命搭上小姐的餘生,不划算!」
我氣得發抖,死死掐着許母的脖子,眼睜睜看她一張老臉越來越蒼白……
她沒有掙扎,平靜坦然地嘲笑着我的落拓與潦倒。
她在笑我輸得徹底,便是最後都被算計着戴上了殺人的罪名,爲他兒女們打了個翻身仗。
可我,緩緩鬆開了手:
「我是毒婦啊,怎會如你的意!」
帶着渾身冰冷走出門去,她咳喘着吼道:
「你今日不殺我,往後便沒有機會了。我要你斷子絕孫,雙親慘死,你殺我啊,你個蠢貨,你殺我啊!」
她受不了莊子上的孤寂,一心求死。
可若她死在了我手上,按大楚律法,我的產業和性命都得賠給她三個子女。
拿她的賤命佔走我一切?
她想多了。

-19-
三日後,許母被送去了莊子上。
她滿臉灰白,渾身寫滿了疲憊,卻不忘端着架子指使別人。
「我今日累了,不去誦經,任何人都別打擾我休息。」
房門被哐當關上。
她一轉身······
「又見面了!」
我咧Ŧṻ₃着詭異地笑,衝她招了招手。
她嚇破了膽,轉身開門。
可門已經從外鎖死。
她拼命拍打,無濟於事。
「跑什麼?我又不要你死!」
我手一拍,紅葉端出了一個托盤:
「你的禮物,看看!」
她身子發抖,強撐底氣:
「這莊子上有的是達官貴人的家眷,你在這裏行兇,不怕丟了你的命。」
紅葉啐了一口:
「虧你一把年紀了,不知道有錢能使鬼推磨的道理嗎?」
「這滿院子的人,都去前面包餃子喫冰碗子去了,誰還在意ṭü₋你個老不死的。」
「掀開!」
紅葉一吼,許母身子一抖。
戰戰兢兢地打開了托盤上的布,卻頓時一屁股跌落在地,大喘粗氣。
我俯視着她的恐懼與慌張,彎了嘴角:
「這就是你送給我爹孃的管家和丫鬟,我今日,還給你了。」
兩顆血淋淋的人頭被送到了許母面前,她嚇得連躲都無處可躲了。
「我亂說的,你別嚇我。」
「求你了,我真的沒有害人。一時口舌之快,你別放心上。」
「母親錯了,母親幫你,幫你搶回正妻之位,你······」
她話沒說完,被我掐着下頜,狠狠灌了一碗湯藥:
「毒藥,我爹孃嘗過了,你也該嚐嚐。」
「九九八十一日腸穿肚爛之痛,你慢慢受着。這藥昂貴,清水縣的大夫無人診得出來,你得活久一點,痛久一點,千萬別讓我失望。」
畢竟,關在莊子上不過爾爾,白髮人送黑髮人才痛不欲生。

-20-
許母去莊子上養病的次日,滿大街便傳開了許母與戲子捉姦在牀的醜聞。
與此同時,許臨川落水五年,而新夫人的孩子也五歲的事,也鬧得沸沸揚揚。
許家徹底爛了名聲。
沒腦子的許清如便瘋一般衝進我店裏大鬧。
「季如蘭,你給我滾出來,你個賤人,我要撕碎你那張破嘴。」
「難怪我阿兄不要你。你這般賤人爛人,就該斷子絕孫孤獨終老。」
「你就該抱着你的銀錢爛死在你的幾個鋪子裏無人收屍。」
她罵得很兇,字字骯髒。
以爲能重傷我,可房門推開,走出來的是她的未婚夫,和笑吟吟的我。
蘇公子一副今日纔看清許清如真實模樣的樣子,一臉冷笑:
「若不是親眼所見,我還不曉得溫柔得體的許小姐竟有兩副面孔呢。」
「許家爛了名聲是許家的事,我以爲總有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蓮。可原來,你是白蓮啊。」
婚書被摔在許清如臉上,她才慌了,追着去解釋卻被蘇家家丁一把推倒在地上。
「你以爲我們要的是你,我們要的是與季家聯姻,攜手擴大商行。季家不要你了,我們蘇家又怎會要!」
轟轟烈烈的退婚,撕碎了許清如最後的遮羞布。
再嫁高門?她想都別想。

-21-
許鶴川也因野種的傳聞,被許家孤立,被許臨川與許清如冷落。
甚至被先生告知,白鹿書院求學也換了人選。
他不可置信般,追問個緣由。
先生淡淡掃了他一眼:
「你的名額,是季老闆爲孤兒們捐了庇護所換來的。」
「如今季老闆不是許家的人,這舉薦名額自然不該落到你頭上。」
許鶴川不信沒了我他許家還能毀了不成。
帶着滿肚子怒火衝出了先生的院子,卻與門外的同窗撞了個滿懷。
他當即破口大罵:
「瞎了你的狗眼,沒看到有人嗎?」
與他撞在一起的同窗,亦是紈絝子,皮笑肉不笑地衝身後的同窗們笑道:
「喲,這不是那個野種嗎?這喪家犬學會見人就咬了啊。」
我當年的一掃把讓這羣紈絝生了忌憚,整整五年,見着許鶴川都繞着走,何曾與他如此針鋒相對過。
許鶴川竟忘乎所以,掄起拳頭便砸在那人臉上:
「欠打的玩意兒,糞水沒喫夠,今日我便餵你喫夠拳頭。」
可第二拳還沒落下,便被人一拳打翻在地。
身後的另一個紈絝子笑道:
「你說得對,新仇舊恨就該今日了。」
說罷,幾人蜂擁而至,一頓拳打腳踢,要了許鶴川半條命。
而後,扔進了糞水池裏,被掃把按着腦袋泡了半日。
當他帶着滿身糞臭回到許家時,恰逢宋明月與許臨川大吵大鬧。

-22-
「你本就是入贅進了我家的,父親看中你滿腹才華,一心託舉你科舉入仕。可你如何做的?用着我爹的資源,卻在老家養着那個賤女人。」
「如今她壓我一頭,讓我成爲笑話不說,連我一雙子女都被人笑話爲外室種、私生子。」
「可憐他們從未喫過苦頭,竟在你許家連一碗燕窩粥、一牀錦被都用不到。」
「我不走,還在這裏喫盡苦頭受人唾罵嗎?」
宋明月拖着一雙哇哇大哭的兒女鬧着要走。
許臨川焦頭爛額地勸:
「沒說不走,入京也需要盤纏。本是回家從季如蘭手上拿一大筆銀錢供我入京的,誰知你是一刻都等不得,非說我與她有舊情,要我們給她個敬茶做小的下馬威,如今雞飛蛋打了你又怪起我來。」
「我現下便跟你走了,拿什麼入京?許家宗親說好會籌一筆銀子給我。待我拿上那筆銀錢了,帶你們娘仨一同入京享清福可好?」
宋明月剛緩了神色,一旁掉了魂一般的許清如便嗤笑了一聲:
「這筆銀子,沒了!」
許臨川大驚:
「你說什麼?」
許清如失神的雙目緩緩落在了許臨川身上:
「我說你等到天荒地老那筆銀子都不會有了。」
她艱難地扯了扯嘴角,滿眼都是諷刺:
「答應給你那筆銀錢,是蘇家願意收許家的茶山,不計好壞按精品出最高的價。可蘇家退了婚,許家的白日夢都破碎了,拿什麼給你?」
許臨川身子一晃。
許鶴川便捂着鼓鼓的肚子踉蹌着走出身來:
「都是季如蘭那個賤人害的。」
幾人視線一縮,他雙目通紅,咬着牙道:
「我入白鹿書院求學的事,也因她被毀了。」
許臨川再忍不住,一桌子茶盞被摔得稀碎。
「賤人,我就該在五年前讓母親藥死她,便是沒有那五年的安寧,也不至於有如今的一無所有。」
宋明月眸光一沉:
「如今讓她死也不晚。不過是產業商鋪而已,沒了季如蘭,讓爹爹想點辦法爲我們爭取過來,還不是輕而易舉。」
許家三兄妹眸光一亮。
「若我們佔了季家產業,蘇家只會求着我。屆時,我要他蘇大少跪着求娶我。」
「呵,如今將我名額換去,只怕將來求着我接受他們的舉薦。」
「若得季家產業,莫說入京科考,便是將我們一家送去京城居住也不在話下。如此,我一雙兒女一輩子都衣食無憂了。」
幾人信誓旦旦,滿臉的志在必得。

-23-
半月後,我要去鄰縣定入冬的炭火。
卻半路壞了馬車,馬伕眸光一閃,提議就近休整。
紅葉深深看了他一眼,才淡淡道:
「拐過山頭便有個破廟,那裏可遮風擋雨,適合休整。」
馬伕本不甚願意,但到底敵不過我們的堅決。
只我們剛到破廟門口,他便尋着肚子疼要方便的藉口溜之大吉了。
我與紅葉對視一眼,藏下脣邊的冷笑鑽進了破廟裏。
下一瞬,破門被一腳踢爛。
一羣蒙面壯漢提着大刀便衝了進來。
「不留活口。事後拿鑰匙、印章和那女人的首級結尾款。」
幾人得令,蜂擁而至。
紅葉大喝一聲:
「放肆,我們乃清水縣有名的善人,與人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們何至於謀財害命。」
那人冷笑一聲:
「與人無冤無仇?我讓你做個明白鬼,清水縣許家,知道嗎?」
說罷,他大刀一揮:
「殺!」
我厲聲喊道:
「大人,你可聽見了?」
突然,浩浩蕩蕩的官兵蜂擁而至,將幾人團團圍在了中間。
一陣拼殺以後,那羣亡命徒被一舉拿下。
縣太爺對我讚不絕口:
「防患於未然,季老闆厲害。」
自我馬伕驟然摔斷腿,又恰好有馬伕求活上門時,我就知事出反常必有妖,便多留了一個心眼。
直到三日前我故意提出要去臨縣定冬日的銀炭,那老實巴交的馬伕竟在深夜悄然出了一趟府。
旁人要害你,你躲得了今日也躲不了明日。
與其成爲別人明面上的活靶子,不如借力打力,將其一網打盡。

-24-
這些年,我在清水縣修善堂,捐銀糧,拿着毒婦名頭掙下的錢,做了許多善事。
縣官自然願意信我一次。
只可惜,悍匪只說收了許家的銀子,到底是何人卻沒有明確指出。
被押入大牢時,許臨川急了。
「鶴川,若是阿兄敗在了此處,許家便再無翻身的餘地。」
「我岳父大人在省城的郊縣做師爺,我若向他求救,他必定竭盡全力相救。」
許鶴川一臉震驚:
「阿兄,你意思······」
「認罪吧鶴川!」
許臨川驟然打斷了他。
「一時失敗算不得什麼,可若是被人一鍋端了,我們便再無翻身之日了。阿兄求你。」
許清如也求道:
「鶴川,姐姐不會害你的,你信姐姐,只要我們出去了,一定竭盡全力爲你想辦法。」
許鶴川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你……你們是要犧牲我?如此,我便是將來出去了,又有什麼前程可言?」
許臨川冷了臉,厲聲呵斥道:
「鶴川,你莫非自私到爲了自己那渺茫的以後,要拉我與你姐姐去死?讓我們許家徹底被季如蘭踩進爛泥嗎?」
「爲兄若入了仕,你還怕沒了你的前程?」
許鶴川眸光閃了閃,流出一行淚來:
「我不想刺字流放,你定要救我出去。」
許臨川鬆了口氣,堅定點頭:
「阿兄說到做到。」
當許臨川帶着許清如走出牢門時,卻冷笑道:
「犧牲一個野種便能全身而退了,我何樂而不爲?救他?下輩子吧。」
許鶴川被捂着嘴按在旁邊的巷子裏,一字一句將許臨川的話聽了個清清楚楚。
我塞給了獄卒一個銀錠子,人便死狗一樣被拖回了大牢裏。
回鋪子時,許臨川竟等在了門口。
他抬眸看我,滿眼都是恨意。

-25-
「胳膊擰不過大腿,你終究只是個商戶。待宦海的風浪席捲而來,你只會被拍打得片甲不留。」
我問道:
「你的意思是要讓你的岳父大人收拾我對嗎?」
他脣角剛勾起,我就笑道。
「可你忘了,我是毒婦啊。毒婦,終究是要趕盡殺絕的。」
許臨川的笑容僵在了脣邊。
嘴角一彎,我給了他絕殺:
「你的好岳父因爲貪污受賄案,已下了大牢。」
「我做的哦!」
許臨川身子一顫。
「什麼!」
我掃掃裙襬,淡然起身。
自知曉宋明月要我斷子絕孫後,我便要她不得好死。
花了半副身家,才與她師爺父親的宿敵搭上線。
廣收銀錢落下的冤案,在京城狀師的登堂鼓裏,浮出水面。
許臨川的硬腰桿,也就斷了。

-26-
許家亂成了一鍋粥,爲了幫宋師爺找關係尋門路得自由,宋明月不遺餘力,許臨川也想盡辦法。
可還是不夠。
這時候宋明月將視線落在了許清如身上。
省城的員外郎,最愛淳樸的鄉野姑娘,像許清如這般潑辣的,他尤其喜歡。
宋明月爲了得員外郎的相助,要將許清如送進員外郎後院做通房。
許清如大驚,偷跑出了許家。
衝進我的鋪子,一膝蓋跪在我面前苦苦哀求:
「嫂嫂,我錯了,我有眼無珠,我白眼狼,我辜負你對我的千般疼愛萬般謀劃,我真的錯了。」
「你救救我,我不要做那六十歲老頭的通房,我求你了,嫂嫂,救救我。」
她頭磕在地上咚咚直響。
不多時便溢出鮮紅的血。
可我就那般淡然地看着,直到她滿懷希冀地抬起了眸子,我才笑道:
「那碗藥,很苦的!」
她身子一軟,癱坐在了地上。
我曉得那碗斷子絕孫的藥是她熬的,也知道她夥同許母欺騙了我五年真心的歹毒。
我不會幫她,永遠不會。
不僅如此,我爲還她因果,才故意借旁人的嘴,將老員外的喜好告訴了宋明月。
狗咬狗的戲碼,我最樂意看了。
許清如被拖出去的時候大哭着朝我喊道:
「不要,我不要。嫂嫂你視我如親姐妹,爲何不救我啊!」
「因爲我是毒婦啊,你口口聲聲喊的,你忘了?只有心狠手辣的毒婦,才能過得比誰都好!」

-27-
許清如似是有所悟了。
在宋明月催着她收拾東西上出城的馬車時,她攥着髮釵問宋明月:
「你說,你是不是剋星?明明你沒來之前我們都好好的。」
「蘇公子讚我貌美,衆人敬我爲小姐,錦衣玉食裏我從未擔憂過前程。便是阿弟,也翩翩公子前程一片大好。」
「是你,說你是千金之軀,能給我們省城上的體面與支持。」
「可如今······」
她看向宋明月,在對方沉着臉要端着嫂嫂的身份訓斥她的時候,快準狠地一簪子扎進了宋明月的喉嚨。
宋明月捂着鮮血飛濺的喉嚨,大口吐血,一點點滑落在地。
許清如才狀似癲狂般笑道:
「可如今,蘇公子訂了婚,新娘不是我。阿弟也成了階下囚不日便要流放了。」
「都怪你,一切都怪你。若阿兄沒有帶你回來,如蘭嫂嫂還會掏出滿顆真心給我們,孝敬母親,疼愛我們,拿一切爲我們謀劃。」
「我會成爲蘇公子的妻,阿弟會是白鹿書院的弟子,母親享不盡的富貴,嘿嘿嘿,我們都會很好,都會很好。」
大門打開,許臨川只看到了許清如滿身的鮮紅。
等他發了瘋一般撲進房裏時,宋明月已斷了氣息。
再出來,許清如早不知跑去了何處。

-28-
一夜之間一無所有的許臨川,終於想起了我。
他潦倒得不成樣子,還假深情地叫我:
「如蘭。不管你信不信,我當初也是逼不得已,落水失憶了才被宋家欺騙。直至如今,我才知曉,你對我、對許家,有多好多重要。」
見我不爲所動,他越發得寸進尺。
「如蘭,我們和好如初好不好?我們本是郎情妾意最爲恩愛的夫妻,你記得嗎?」
「我不在乎你壞了身子,真的。現成的子女在這裏,我都給你。你們過來,叫母親!」
那雙蠻橫的兒女惡狠狠地瞪着我:
「她不配當我們的娘,爹爹說過,她出身低,滿身市儈的銅臭味,光想想都倒胃口。」
啪!
許臨川狠狠嘶吼道:
「這就是你們母親,她纔是我的髮妻。你們再敢無禮我便打死你們。」
他女兒捂着被打腫的臉,滿臉不甘:
「我就是不要她做我的娘,我就是要她死,她死了我娘才能過上好日子。」
許臨川一個趔趄。
我笑了:
「我死不了,倒是你們的娘,死得透透了。」
「勸你們的死狗爹趕緊滾吧,同樣的招數用第二遍,狗都不會理。」
許臨川不可置信看向我:
「你做這一切,不就是因爲愛而不得痛下殺手嗎?我都退讓了,要成全你的心意了,你爲何又這般?」
我輕嗤一聲,甩出了他和宋明月的六年。
「入省城的那年,你們便走到了一處,還騙走了我全部家業當作聘禮娶了她。編了個落水而死的謊話,讓我滾回孃家,成全你們的雙宿雙棲。」
「可惜你娘捨不得我這雙掙錢的手,也喫不了窮人的苦,求着我留了下來。」
「你們許家個個自私,滿口仁義道德,真正大難臨頭都只有自己。你死我活地撕咬裏,最後個個一無所有、生不如死。」
「這便是我給你們的報應,活該!」
不等幾人再開口, 紅葉便拿着一根打狗棒開始攆人。
幾棒子落下,許臨川抱頭鼠竄。

-29-
一無所有的許臨川不知何去何從。
他賣了許家祖宅, 頂着許家衆人的唾棄,失魂落魄地逃出清水縣。
可帶着一雙兒女剛走出清水縣, 便被藏在叢林裏突然竄出的許鶴川一刀入腹。
怕他死不了, 還用力攪了攪。
「我是野種?若不是你,我還不曉得如何風光霽月。」
「你說你爲什麼要回來,季如蘭待我很好,他給了我你們都沒給過的撐腰和前程。」
「是你,是你逼走了她,是你毀了我的一切。你該死,你真該死!」
不枉費我千兩銀子幫他逃出來, 到底沒辜負我的期望, 真要了許臨川的命。
許鶴川還來不及逃竄,追兵已到。
他不肯束手就擒,還要往叢林深處逃去, 結果被利劍穿心砍殺在了當場。
兩雙死不瞑目的眼睛, 死死瞪着對方,各有各的不甘心。
這時候,許清如出來了。
帶走了許臨川的一雙兒女,她皮笑肉不笑:
「我是做姑姑的,自然要好好照顧他們。」
一轉頭,便將人高價賣給了富戶人家爲奴爲婢, 簽了死契, 兩個孩子一輩子出不了頭了。
她洋洋得意:
「這是你們爹孃欠我的,父債子償, 你們活該。」
她帶着五十兩銀子,準備換個地方重新開始, 卻被悍匪報復。
銀錢被搶後, 她被打斷四肢, 扔去乞討爲生。
眼高於頂的人, 卻匍匐在地一輩子仰人鼻息,靠搖尾乞憐吊着一口嚥不了的氣。
比殺了她更讓她痛楚萬分。

-30-
我啜了口茶, 看向許母。
「許家的結局你滿意嗎?」
她說不出話來, 大口大口吐血。
痛到縮成一團,也死不掉。
卻不忘罵我是個毒婦,無人送終。
我笑了,打開門,迎着陽光走到了我建的庇護所裏。
三十五個撿回來的孤兒, 冠以我季姓, 得我悉心教導, 正直果敢,一口一個孃親叫得親熱。
我錢財不缺,孩子成堆, 哪一個不能爲我送終。
不過是翻山越嶺的時候被絆了一跤,我被磕得頭破血流,卻沒斷了骨頭丟了命, 便算不得輸。
大仇得報,銀錢加身。
若毒婦都能這般圓滿,做個攪弄風雨福祿無雙的毒婦又如何!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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