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竹馬結婚的第四年。
他匿名在某乎提問:【已婚,對另一個女孩產生了生理性喜歡怎麼辦?】
有人勸他忠於婚姻、忠於伴侶,莫要因小失大。
有人笑言人生苦短、及時行樂,婚姻不該成爲他追求幸福的枷鎖。
他沒有回應,可卻收藏了其中一個回答。
【有些人終其一生可能都遇不到會讓自己生理性喜歡的另一半,更何況按照題主的描述,這個女孩也同樣對你有好感,只能說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言盡於此,祝好。】
當晚,我接到了他臨時要去外地出差的電話。
-1-
電話裏陸淮川的語氣一如既往。
溫柔寵溺、充滿耐心。
「老婆,這幾天降溫,厚衣服在衣櫃最上層,注意保暖,不要讓我擔心。」
「上次我們去雲市的時候你很喜歡那家的酥糖,我回來的時候再給你帶一點。」
「這兩天沒我送你,你一個人開車要注意安全知道嗎?」
「……」
他事無鉅細。
每叮囑一句,我就輕輕嗯一聲作回應。
說到最後,他語調變得有些曖昧。
「等我回來,正好是你的排卵期……」
我們備孕半年多了。
每個月的這幾天他都格外積極。
絲毫看不出他匿名提問時說的:已經對我提不起興致了。
「老婆,要登機了,乖乖在家等我回來哦。」
我輕聲應下。
指尖有點抖,點了兩次才成功按到掛斷鍵。
通話頁面退出去後,手機上原本正在瀏覽的內容顯露出來。
那是我無聊時隨意點開的一個匿名提問。
【已婚,對另一個女孩產生了生理性喜歡怎麼辦?】
大概是已婚女人對這類問題特有的敏感。
我點進去。
習慣性先看了問題描述。
卻在那些細枝末節裏,一點一點拼湊出了我和陸淮川的影子。
【和老婆結婚四年了,我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陪伴彼此的時間比父母還要長。
【十八歲高考填志願那晚我向她表白,我們第一次接吻,我永遠忘不了那一刻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二十六歲在我們共同創立的公司拿下第一個重要訂單的時候在公司樓下跟她求婚,她答應時,我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今年三十歲,我們正在備孕,她很期待,因爲她喜歡孩子……
【我非常非常愛她,我們彼此已經是對方生命中的一部分,可從去年到今年,我開始難以剋制地對另一個女孩子產生了生理性喜歡。
【那個女孩性格外向大膽,和我老婆比起來,身材要性感火辣很多,經常給我發一些曖昧信息。
【我從一開始的厭煩到現在的……一絲絲期待,我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明明對老婆的愛絲毫沒有減少,可在牀上,我總是會想起那個女孩,甚至,已經對我的妻子提不起絲毫興趣了。
【我知道自己不對,大家罵我也無所謂,如果能罵醒我就好了。】
「青梅竹馬結婚四年」、「十八歲填志願那晚表白」、「二十六歲公司樓下求婚」……
每一條,都完美契合了我和陸淮川的曾經。
我下意識點開陸淮川的主頁,動態和提問中都找不到這個問題的影子。
可女人的第六感瘋狂示警。
片刻後,我起身來到書房,打開了陸淮川平日裏慣用的電腦。
他沒有關機,鎖屏密碼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
網頁版的某乎是默認登錄信息。
我輕輕點開。
然後,在主頁的私密收藏夾裏。
看到了他收藏了問題下一個並不算高讚的回答。
【有些人終其一生可能都遇不到會讓自己生理性喜歡的另一半,更何況按照題主的描述,這個女孩也同樣對你有好感,只能說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言盡於此,祝好。】
-2-
我呆坐在書房的椅子上。
盯着收藏夾分類標題的【人生】兩個字看了許久。
我感覺自己的靈魂短暫脫離了肉體。
整個人僵硬得像是一個提線木偶一般,手指顫抖着點開了陸淮川登在電腦上的微信。
結婚四年,這是我第一次看他的聊天軟件。
大約是相伴多年來的信任讓陸淮川放鬆了警惕。
他的微信是登錄狀態。
想到「活潑外向」、「性感火辣」的描述,我遲疑片刻,點開了其中一個對話框。
顯示最近的聊天時間是凌晨兩點半。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穿着黑色緊身包臀裙和豔麗紅色吊帶長筒襪的對鏡自拍。
照片的主人穿着小一碼的緊身白襯衫,胸前高聳起伏呼之欲出。
她微微塌着腰,顯得臀部圓潤起伏,黑色漆皮高跟鞋裹着穿着紅色長筒絲襪的腳,性感而冶豔。
我不得不承認,即便同爲女性,也會忍不住想要多看兩眼。
照片下面,本應該在我身側沉睡的陸淮川相隔幾分鐘後回:【還不睡?】
頂着卡通兔子頭像的女孩回了兩個字:【嘻嘻。】
-3-
這女孩我也認識。
是公司去年招進來的行政助理沈媚。
長相平平,但身材豐腴性感,剛進公司時各式各樣的黑絲包臀裙和大 V 領很是引人注目。
陸淮川撞見過幾次後很是不悅,說穿成這樣會影響公司形象。
我還記得那天他跟我說起時緊皺的眉頭。
「要不是看她工作能力還不錯,這種人我早就辭退了。」
我罵他是老古板。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要有那麼好的身材,我也那麼穿。」
陸淮川皺眉看向我。
「不可以,那種衣服只能在家穿,只能穿給我看!」
說着,他緩緩抱住我,細密溫熱的吻落在我頸後,聲音有些含糊不清。
「我媳婦兒的身材就是最好的,誰也比不過。」
原來,謊言從那時就開始了啊。
陸淮川說了之後,沈媚便改了穿衣風格。
不過寬衣大袖,依舊能窺見幾分她的前凸後翹。
而在沈媚來公司後不久,陸淮川就以業務調整爲由,讓我去了距離公司總部走路十分鐘的分部。
我翻看着兩個人的聊天記錄。
很多、很密。
沈媚給陸淮川發過的照片不止黑絲包臀裙。
還有各種誘人的女僕裝、護士裝、兔女郎……應有盡有。
陸淮川的態度則是從一開始義正言辭的【撤回,再這樣你就收拾東西走人!】
逐漸變成如今的【還不睡?】、【別這樣,不太合適。】
他的防線在一點點崩塌。
許多個我以爲我們相擁而眠的深夜和凌晨。
陸淮川都在回她的消息。
在寂靜悄然的深夜,女人發幾張性感撩人的自拍照。
男人回幾句點到爲止的曖昧信息。
這件事日日發生,持續了半年之久。
而我,一無所覺。
-4-
晚上十點半,陸淮川的消息和酒店定位一同發了過來。
「上次和你來雲市也是住這裏,好想你!」
這是他一直以來的習慣。
無論去哪裏,安頓好後總是第一時間跟我報備。
我作息規律,以往這個時間,我都已經睡熟了。
可今天,我絲毫睡意也無,看着定位的那家酒店。
那是一年前,陸淮川的母親催生催得厲害,我壓力很大,半夜在夢裏哭醒。
陸淮川便帶着我去了雲市散心。
自然風景很美的一個城市。
那幾天他推掉了手頭所有的工作,每天陪着我遊山玩水、逛街購物。
在遊樂場玩碰碰車的時候,他附在我耳邊輕聲說。
「我幫你把媽拉黑了,跟她說了以後有事找我,別來煩你。
「糖糖,我這輩子有你就夠了,孩子什麼的,你想要咱們就生,你不想要,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能逼你生。」
糖糖是我的小名。
我媽死後,世界上只有陸淮川一個人會這樣叫我。
可在雲市的那些美好回憶,如今卻成了殺掉我愛情的利器。
-5-
陸淮川這次所謂的「出差」爲期三天。
我花了一天時間,把他和沈媚的聊天記錄收集整理好。
又找來律師清點了我和陸淮川名下的股權和資產。
然後搭上第二天凌晨的飛機大清早飛到了ŧü⁶雲市。
中途,陸淮川一如往常出差時,每天給我打三個視頻電話報備行程、表達關心。
他做得滴水不漏。
甚至在我問他住的房間是不是上次那間的時候,他也坦誠地告訴了我。
好像,躺在他收藏夾裏的那個回答,以及和沈媚的那上千條聊天記錄只是我的幻覺。
酒店的地毯厚實而隔音。
我一間一間數着房間號。
按響 806 房間的門鈴時,我才發現自己整個人都在抖。
裏面傳來一個嫵媚的女聲。
「誰啊?」
是沈媚的聲音。
像是死刑犯終於等到了自己的那一顆貫穿胸膛的子彈。
疼得我指尖蜷了起來。
我沒說話,又接着按了第二遍Ṫũ₅。
幾秒鐘後,房門應聲而開。
「我們沒叫客房……」
沈媚後面的話戛然而止。
她裹着純白色的浴巾,胸前的波濤洶湧擠出深深的溝壑,下面兩條腿修長筆直,充滿肉感。
她臉上帶着一抹薄紅,給她寡淡的臉上添了一絲媚意。
我再熟悉不過的聲音自她身後響起。
「是酒店工作人員嗎?」
下一秒,下半身裹着浴巾的陸淮川帶着一身沐浴過後的溼潤水汽從洗手間走出來。
四目相對的瞬間,陸淮川瞳孔驟縮。
-6-
下一秒,陸淮川猛地將沈媚推了出去。
力道之大,險些讓她摔倒在地。
沈媚驚呼出聲,「淮川……陸總,你做什麼?」
「回你房間去!」
接着陸淮川近乎急切地看向我,眼神裏都是慌亂。
「老婆,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解釋……」
「她,沈媚房間的淋浴壞了,她只是來我這裏洗個澡,你別誤會!」
說着,他厲聲呵斥沈媚。
「你說,你是不是隻是來我這裏沖澡!」
沈媚穩住身形,片刻前眼底的震驚和慌張已經平復了。
她撩了撩頭髮,有意無意露出鎖骨上的曖昧痕跡。
嘴角有些不屑地勾起。
「是啊,就陸總說的那樣,淋浴壞了,酒店修得太慢,所以我來借用一下。」
我正眼看都沒看這兩人一眼,不顧陸淮川的阻攔,慢慢踱步進去。
房間裏的氣味有些渾濁。
地上張揚大膽的性感蕾絲內衣和扯破了的絲襪糾纏在一起,構成一幅糜亂且灼目的畫面。
我抽了張紙巾,不緊不慢彎下腰捏起那條破了的灰色開檔襪。
只是在撿起的瞬間,手腕就被陸淮川一把抓住。
他手背和額頭上有青筋鼓起。
昭示着他壓抑的憤怒。
「你到底想幹什麼,說句話好不好?」
我一點一點用力將自己的手腕從他手心扯出來。
「別碰我,我嫌髒!」
陸淮川額角的肌肉狠狠跳動了一下,臉瞬間黑了。
他盯着我,手指卻猛地抬起來指着站在門口的沈媚。
「我他媽跟她沒發生!」
我冷冷盯着他。
「哦?沒發生?是沒親沒摸還是沒幹?」
我撿起那條絲襪狠狠丟在陸淮川臉上。
「你當我是傻子哄着玩嗎?」
怒火終於遏制不住,我狠狠推開站在我眼前的陸淮川。
「你讓我噁心,陸淮川,我們離婚!」
-7-
陸淮川不同意離婚。
這在我的意料之ţú⁰內。
我們在一起太久,不管是愛情還是親情,總歸是還有幾分感情在的。
且他是被捉姦在牀的那個。
過錯方,揹負着更多的愧疚。
這讓他做不出立刻就離婚的決定,因爲那樣就等於坐實了他出軌的罪名。
當然,在我看來,最重要的一點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利益捆綁太深。
公司是我們共同創立的。
正值上市的重要時刻,牽一髮而動全身。
陸淮川不希望自己的感情狀況影響到公司運營的穩定性。
這些,我都想到了。
他致力於證明他並沒有切實的肉體出軌。
爲了說服我,甚至連那天酒店的垃圾都打包了回來攤在我面前讓我一一查看。
「你看,沒有用過的套,要我說多少遍你纔信,我和她沒有做!」
他歇斯底里,熬紅了的雙眼眼下一片青灰。
整個人頹廢而喪氣。
從雲市回來近一週,他一直在糾纏讓我相信他。
我看着這樣的陸淮川,心頭不可抑制地疼了一下。
「你覺得肉體沒有出軌,就不算出軌嗎?」
我把打印出來的他和沈媚的聊天記錄甩到他面前。
「一千多條,這裏的只是一小部分。」
上面曖昧露骨的話數不勝數。
【我只想徹底擁有你一次。】
【那天我在辦公室強吻你的時候,你明明也有反應了,我都感覺到了,你渴望我的身體,就像我渴望你一樣。】
【你老婆都 29 歲了,你不膩嗎?想象一下後面幾十年都要抱着一具讓你毫無衝動的肉體,你不覺得反胃嗎?】
陸淮川瞪大了雙眼。
「你調查我?!」
「你大可以做得再隱祕些的,瞞我一輩子。」
大約是被我眼底的冷漠傷到。
陸淮川將手指深深插進頭髮裏,低吼:
「那都是她單方面發的,我從來沒有跟她說過任何越界的話!」
我平靜看着他
「是,你沒有說,可你允許她說了。」
「你在她第一次觸碰你的底線的時候,選擇了縱容。
「你的肉體或許保留住了最後一點底線,可精神上,你放任自己享受越軌的刺激。
「陸淮川,無論是肉體出軌,還是精神出軌,在我這裏,都是出軌,你弄髒了我們的感情和婚姻。蛋糕上沾了蒼蠅,難道我還要接着喫嗎?」
陸淮川近乎絕望地低語。
「我真的沒和她做,也沒想過和你離婚,糖糖……」
我點了點頭,「我信你沒做,可我已經不在意你們做沒做了,後天上午九點,我在民政局等你。」
-8-
回住處的路上,手機上進來一條新消息。
是一個熟悉的賬號,沈媚。
自從雲城回來後,她就加了我的好友,給我分享了一個微博小號。
上面完整補充了她和陸淮川故事的全部版本。
詳細記錄了她和陸淮川之間的一點一滴。
比如第一次見面,她就對陸淮川這個年輕英俊的老闆一見鍾情,立誓要拿下他。
比如陸淮川訓斥她穿衣不雅那次。
是她給陸淮川送文件時,陸淮川盯着她彎腰時深陷的溝壑出了幾秒的神,回過神來之後惱羞成怒下達的命令。
比如她和陸淮川的第一次接吻。
發生在我被調離總部的不久後。
那晚公司只剩她和陸淮川兩個人,她強吻了陸淮川。
雖然最後陸淮川按捺住衝動推開了她。
可意亂情迷的一些時刻,他順着沈媚腰身向上的手溫熱而急不可耐。
她對引陸淮川上鉤這件事,越來越有信心。
畢竟,魚兒對她的鉤,也很有興趣。
而去雲城的這次行程,是陸淮川主動邀約的。
我相信在做這個決定的時候,陸淮川的想法肯定不像他說的那樣清白。
之後的過程中,或許是想到了我。
或許是想到了我們相伴的近二十年時光。
亦或者是別的。
他們沒到最後一步。
他覺得自己懸崖勒馬,免去了我們婚姻的死刑。
可看到那兩天的相處細節,我只覺得噁心。
【他說不能對不起他老婆,所以兩天時間,我用手幫了他 4 次,用嘴幫了他 2 次,就喜歡看他對我欲罷不能的樣子!】
【他說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短時間內連續衝動的感覺了,他好像回到了 20 歲的時候,嘻嘻~】
【他真的好強,手痠嘴也酸,不敢想象真的……會有多刺激!】
真噁心啊。
在陸淮川懺悔、憤怒、絕望的時候,我幾乎都要看在曾經的那些幸福的份上心軟的時候。
多虧了沈媚記錄下來的那些關於她和陸淮川的細節。
我才能將軟弱一點一點擠出心門。
-9-
除了陸淮川,我提出離婚後,另一個跳腳的人是陸淮川的媽媽。
她氣勢洶洶將我堵在了公司大門口。
「淮川說你要跟他離婚?」
公司門口人來人往,我不想做別人眼裏的焦點。
我深吸一口氣,請她去了不遠處的咖啡店。
「淮川說他沒做對不起你的事,你爲什麼非得這麼不依不饒?」
「他是大老闆,每天應酬多,偶爾有幾個女人貼上來也正常,何必非要鬧到離婚這一步?」
她上下打量我,眼底是赤裸裸的不喜歡。
「你靠着我兒子辛辛苦苦開的公司,擔了個合夥人的名頭,拿了公司一半的股權,現在說離婚就離婚,還得分我兒子一半的錢,哪有這麼好的事?」
「當年我不同意你們結婚,淮川鬧死鬧活非要娶,我早知道你不是個好東西,掃把星轉世,就是騙我兒子錢來的!」
「我告訴你,你別想分走我兒子一毛錢,離婚,門都沒有!」
我這個婆婆,真是數十年如一日。
明明小時候我爸媽還在時,她對我們家很殷勤來着。
那個時候我爸做生意賺了錢,還帶着陸淮川的爸爸一起賺了不少,讓他們家換了大房子,開上了漂亮昂貴的小汽車。
後來爸爸生意失敗破產自殺,媽媽重病去世。
家裏一夜之間變得一貧如洗,她就忽然不喜歡我了。
明裏暗裏說我是個掃把星,還說我命硬剋死了父母。
因爲她那些閒話。
我一度和陸淮川保持距離,關係降到了冰點。
我們關係最差的那一年。
陸淮川和他媽大吵了一架。
警告他媽以後再說那些話就當沒有他這個兒子。
再後來ẗũ̂ₒ,因爲有陸淮川擋着,她那些傷人的話再也沒有落進我耳朵裏。
我以爲她變了。
原來從前,只是看在陸淮川的面子上把真心話藏了起來啊。
我看着眼前姿態優雅,說的話卻越來越難聽的陸媽媽。
輕輕笑了一聲。
「阿姨,你所謂的你兒子的公司,創業初期有一半的資金是我拿的,是我奶奶臨死前最後給我留的東西。
「這麼多年,他爲了公司喝過幾杯酒,我就爲公司熬過多少夜,就算你是他媽,也不能說公司另一半不是我的。
「有些話我勸你到此爲止好自爲之。
「否則再讓我聽到你對我進行人身攻擊和污衊造謠,別說您今年 55 歲,就是 85 歲,我照樣讓律師送您進去喫牢飯。」
陸淮川的媽媽氣得夠嗆。
大約是爲了反擊我,讓我也不痛快。
當天晚上,她在朋友圈發了一張和沈媚臉貼臉的親密合照。
【找兒媳婦啊,還是得找閤眼緣、合自己心意的。】
我面無表情看了一會,截圖發給了陸淮川,接着將這位準前婆婆拉進了黑名單。
陸淮川回了我一個問號。
我耐心已經用盡,實在沒力氣再糾纏。
【明天 9 點,民政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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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想到陸淮川會找上門來。
他似乎是喝了些酒,眼睛有些紅。
伸出手想要抱我。
我閃身躲過,他抱了個空,眼神瞬間黯淡了。
「老婆……
「糖糖……」
我面無表情:「別那麼叫我!」
陸淮川連日來的壓抑忽然爆發。
他一腳踹翻了玄關處的花瓶,碎裂聲響徹耳畔。
「離婚離婚離婚,你就非要離婚是不是?我說了我錯了,我求也求了,我錯也認了,沈媚我也辭退了,我以後絕不會再見她了,爲什麼你非要離婚?爲什麼?!!」
我沒說話,只是平靜地看着陸淮川。
「對,你就是用這種眼神看着我,一點也不難過,一點也不傷心,好像我是個什麼應該丟進垃圾桶裏的垃圾。
「對,你乾淨,你清清白白,就你爲了這段婚姻堅守底線了對吧?
「姜念初,我恨你拿這種眼神看我。」
他眼角通紅,可眼神卻滿是兇狠和憤怒。
他氣我揪着他的這一點點錯處不放,判他死刑。
「非要離是吧?」
我說:「對。」
「好,離就離!」
說完ťù³,陸淮川狠狠甩上門。
我靠着門板,終於放任自己軟下脊骨,慢慢滑坐到了地上。
整個人止不住地顫抖。
不知坐了多久。
無意識被我緊緊攥在掌心的手機忽然亮起。
陸淮川發來了一張照片。
沈媚衣不蔽體,騎在他腰間的照片。
【現在滿意了嗎?】
手指不受控制地抖動。
連握住手機的力氣都沒有,任由它掉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
心臟像是被人生生從胸口撕開皮肉扯了出來,疼得我整個人蜷縮成了一團。
怎麼可能會不難過呢?
那是我從十幾歲就深愛的男孩啊。
我忘不了被催債的人擾得永無寧日的日日夜夜。
是他每天沒日沒夜陪在我身邊,幫我攔下了數不清的惡意和未知的恐懼。
忘不了媽媽去世時。
外面傾盆大雨,他抱我在懷裏,像媽媽一樣輕輕拍着我的肩膀。
「哭吧糖糖,哭出來就好了,會有人代替阿姨繼續愛你的。」
也忘不了表白那晚,少年澄澈的雙眼裏盛滿了我的倒影。
他珍而重之地輕吻我的脣角。
信誓旦旦地說,「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
年少的誓言真美。
可惜永遠太遠。
青蔥少年時緘默無聲的守護,課桌下無意間碰到手指就紅透的耳根,和夏至夜路燈下溫柔的吻,終究抵不過對新鮮肉體的所謂「生理性喜歡」。
這麼多年……
我早已走出年少時那場暴雨。
可當年護我在懷、幫我撐傘的男孩,終究還是走丟了。
-11-
第二天 9 點,陸淮川準時赴了約。
他看起來有些疲憊。
嘴角卻帶着一絲嘲諷的笑。
預約離婚時,他看也不看我一眼,三兩下籤好字交給了工作人員。
走出民政局大門時,他健步如飛,似乎再沒了跟我同處一片空間的耐心。
我叫住他,「你等等。」
陸淮川的腳步一頓。
轉過頭看着我,嘴角的笑意更深,嘲諷的意味也更重。
「怎麼,後悔了?」
我拿出早早委託律師擬好的離婚協議遞給陸淮川。
「你看看,沒什麼問題的話,籤個字吧。」
陸淮川接過。
幾秒鐘後,Ŧů₎他抬起頭,死死盯着我。
「房子車子股權你都不要,按照市場價值的一半折現給你?」
我點頭,「對。」
我們兩個名下的所有資產幾乎都是兩個人共同努力而來的。
所以一人一半,不存在誰佔誰的便宜。
陸淮川緊緊咬着牙。
半晌,忽然從鼻尖發出一聲輕嗤。
「這是關於我的所有東西你都不打算再沾染上一分一毫了對嗎?姜念初,你他媽真夠狠心的!」
我神色絲毫未變,遞給他一支筆。
「籤吧。」
陸淮川接過,刷刷簽下自己的名字,又狠狠把文件全部甩回到我手裏。
我聯繫了律師把屬於他的那份郵寄給他。
接下來,開始認真準備國外留學的事宜。
這本該是我 8 年前要做的事情。
本科畢業後,我原本的計劃是出國深造。
爲了陪當時一無所有的陸淮川創業,我選擇了中斷學業。
如果不是這段婚姻戛然而止。
我或許會永久擱淺自己曾經的留學夢,按照陸家人期待的那樣,早早生一個孩子,過上相夫教子的生活。
如今跳出來我才發現。
我喜歡孩子,可遠沒有喜歡到願意爲了他去犧牲自己人生其他可能性的地步。
我期待婚姻,可或許一個人,才能走得更遠,看更多的風景。
-12-
幾天後,我接到陸淮川的電話。
「你的東西,抽空來收走。」
「丟了吧,我沒什麼想要的了。」
重要的東西,早在我搬出去那天就已經都帶走了。
剩下的多少都與陸淮川有關。
陸淮川依舊是不陰不陽的態度。
「不好意思,沒有幫你丟的義務。」
我:「那找個收垃圾的收走吧。」
說完,我掛了電話。
當晚,就又收到一打「豔照」。
不過這次是沈媚發來的。
在我和陸淮川曾經同牀共枕過四年的牀上。
沈媚穿着性感妖嬈的衣服,和陸淮川正在進行生命大和諧運動。
照片有好幾張。
是從不同角度拍下的。
我覺得這兩個人挺有意思的。
還有閒情逸致拍寫真集給我欣賞。
6!
我一一截圖發給律師後拉黑了沈媚。
我以爲事已至此,一個月後的離婚不會再有任何問題。
可到了那天,陸淮川沒有出現。
我打過去的電話他秒接。
他不再陰陽怪氣,語氣恢復了從前的沉穩冷靜。
「糖糖,我還是不想離婚,我不會去的。」
-13-
我幾乎要被他氣笑了。
「爲什麼?給我一個理由。」
「我愛你,就這麼簡單,這輩子除了你之外,我沒想過跟另一個女人結婚,更沒想過跟你離婚。我知道破鏡難圓,可事到如今,我寧可跟你做名存實亡的夫妻,也不願意讓你從我的生活裏消失。
「糖糖,我總覺得要是離婚了,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陸淮川不僅不離婚。
還開始頻繁地出現在我的視線中。
有時候我下樓買杯咖啡,都能在咖啡店偶遇他。
他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刷着存在感。
我威脅不離婚就曝光他和沈媚的關係影響公司上市。
他雙手一攤。
「公司是我們兩個人的心血,你都不準備要它了,那我也無所謂。」
他骨子裏堅持不懈的那一面徹底主導了局面。
如此拉扯半個月。
我終於下定了決心。
再一次下樓丟垃圾碰到陸淮川時。
我把一紙化驗單甩到了陸淮川面前。
眼睜睜看着陸淮川的神情從冷靜到不可置信再到狂喜。
他伸手想來抱我。
「糖糖,真的嗎?你懷孕了?是我們的孩子?」
我深吸了一口氣。
「對,已經快三個月了。陸淮川,你要是不同意離婚,我就把這個孩子打掉,然後讓你再也找不到我。」
陸淮川臉上的喜悅凝固了。
他定定看着我,良久,才嗓音艱澀開口。
「離婚了,你就願意生下孩子嗎?」
我點了點頭,眼眶忍不住有些紅。
「陸淮川,你知道的,我沒有親人了,我比誰都渴望有一個血脈相連的生命能陪着我。」
陸淮川許久沒有說話。
我抬起頭,才發現他眼角墜着一滴淚。
他有些哽咽,「糖糖……可我,可我不想……」
「不離婚的話,這個孩子我不會生的,今晚回去我就喫藥流掉他。」
-14-
我跟陸淮川再次踏進民政局預約離婚。
辦完出來後,我卡里多出來一大筆錢,夠我幾輩子衣食無憂。
陸淮川看着我的眼神很溫柔。
「咱倆名下的所有財產,我都已經摺現打到了你卡里,以後公司每年的分紅也會按時打到你賬戶上。」
我剛想開口,就被陸淮川匆匆打斷。
「糖糖,不要拒絕我,就當我彌補你和孩子。」
我抿了抿脣,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接下來一個月,陸淮川買了數不清的嬰兒用品。
光是小嬰兒的衣服就買了好幾十套。
因爲不知道是男是女,所以他男孩女孩的都各準備了許多。
他還專門報了適合新手爸爸的早教課,連孩子出生後的醫院和育嬰師都提前預定了好幾個。
轉眼到了正式離婚那天。
簽字時,陸淮川猶豫了很久。
他遲遲無法落下筆,眼底的掙扎幾乎化作實質。
我狀似無意地摸了摸肚子,溫聲道:「快籤吧陸淮川,我一會兒還約了產檢呢。」
手裏的筆幾乎被折斷。
一個名字,陸淮川一筆一劃,寫了近十分鐘。
看着手裏新鮮出爐的離婚證。
我露出了幾個月以來第一個真心實意的微笑。
陸淮川神情有些低落,但還是擠出一個笑容。
「婦幼醫院嗎?我陪你去吧。」
我搖了搖頭。
「我今天想一個人去,下次吧。下次產檢前我給你打電話,你陪我去吧。」
陸淮川雙眼一亮。
他幾乎有些語無倫次。
「真的嗎糖糖,你真的、願意讓我下次陪你去?」
我點了點頭,微笑,「真的。」
-15-
飛機飛向雲層的時候,我看着下面越來越小的城市。
心想:比起陸淮川那無數個假裝睡着卻和沈媚心照不宣曖昧撩騷的夜晚,我的這個小謊言,無傷大雅。
一張僞造的孕檢單,和僞裝出來的難過與心痛,換取婚姻自由。
手段不磊落,可我問心無愧。ŧûₜ
畢竟, 大好的未來還在等我,我沒有那麼多時間跟爛人爛事糾纏。
飛機落地時, 手機上有數不清的來電。
都來自陸淮川。
我打開國內的社交媒體。
發現關於陸淮川和沈媚的「辦公室愛情」已經鬧得沸沸揚揚。
這是我對陸淮川的另一個謊言。
誰說我不會曝光他們呢?
只是時候未到罷了。
公司的股票果然因爲「創始人背叛糟糠妻出軌性感女職員」的桃色新聞一夜之間大跌。
上市的計劃想必要再擱淺幾年。
就連內部的幾個羣聊都在討論這則重磅消息。
【可是陸總明明看起來那麼愛老婆,這種人都禁不住誘惑, 我再也不相信愛情了。】
【你是沒看到公司那些男的恨不得把眼睛埋進沈媚的衣領子裏, 那種魔鬼身材是個男人都頂不住吧?】
【可是她工作能力又不咋樣, 男的難道真的都喜歡花瓶,我還是覺得姜總好,看着就溫柔,能力更是沒的說。】
【別提了,沒看時間線嗎, 沈媚來沒多久就勾搭上了, 只能說,男人只有掛在牆上才老實。】
我看得失笑,悄無聲息退了羣。
立刻接到了陸淮川的電話Ṱũ̂₆。
我不緊不慢接起來。
只聽到陸淮川在電話那頭氣急敗壞地低吼。
「姜念初,你人呢?你去哪了?」
「找我有事嗎?」
「孩子呢?你肚子裏的孩子呢,你不是說只要離婚你就留下孩子嗎?你跑哪裏去了,你還說讓我陪你產檢, 你騙我, 你怎麼可以騙我?」
陸淮川聲音哽咽,說得又快又急。
他大概是哭了。
可我心頭毫無波瀾。
「我怎麼不能騙你?根本就沒有孩子, 哪裏來的產檢呢?」
我冷笑:「你在激動什麼?你騙我的時候,想過自己會有這一天嗎?陸淮川, 以後橋歸橋路歸路, 別打擾我了。」
掛電話前,我好似聽到陸淮川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可我只覺得吵鬧。
-16-
我很快適應了在國外的生活。
換了新的號碼後,國內的一切都與我無關。
可是以前的圈子總是或多或少會涉及陸淮川的消息。
我以爲我們的結局會是各自安好。
沒想到再聽到陸淮川的名字。
他會和命案牽扯在一起。
他險些殺了沈媚。
他們的事情被曝光後,沈媚被很多網友辱罵,還被扒出了社交賬號,包括那個記錄她和陸淮川之間種種的微博小號。
那些不堪入目的東西成了網友攻擊她的武器。
她不堪其擾, 跑到公司當衆逼陸淮川娶她。
陸淮川不答應的話,她就曝光他們兩個人之間的祕密。
可陸淮川根本不在乎什麼祕密。
他對沈媚恨入骨髓, 說沈媚毀了他原本完美的人生。
「你毀了我, 破壞了我的家庭, 害我失去了我的糖糖,還有我們的孩子!」
情緒激動之下, 陸淮川把沈媚從樓上推了下去。
人沒死, 卻高位截癱, 以後只能在病牀上度過下半輩子了。
陸淮川被當場逮捕。
公司也因爲接二連三的負面新聞瀕臨破產。
我登上好久沒用過的社交軟件。
在裏面發現了幾條沈媚的留言。
【所有人都在罵我,可自從被你發現後,陸淮川就立不起來了, 我根本就跟他沒發生什麼, 那些照片都是他爲了氣你擺拍的。】
【求求你,幫我說句話好不好,我不想再捱罵了。】
是, 你們清清白白。
她所謂的祕密,大概也是這個。
可惜我不在意,陸淮川也破罐子破摔無所謂了。
反倒害了她自己。
陸淮川母親輾轉聯繫上我,求我回國幫陸淮川主持大局。
我拒絕了。
從我拿到離婚證那一刻起, 陸淮川的任何事情,再與我無關。
鏽蝕的舊時光已然落下帷幕,我的未來有新的風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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