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不歸

成婚前,按照規矩公主把我送上了駙馬的牀,說是要試一試駙馬行不行。
當晚,我發現駙馬是天閹。
駙馬威逼利誘,求我別對公主說出實情。
我假意答應,轉頭便將實情稟告給了公主。
不成想駙馬倒打一耙,說我勾引不成伺機報復,離間他們二人的感情。
公主大怒,她命人把我送進最低賤的窯子,讓我被一羣男人凌辱至死。
再次睜眼,我正跪在公主面前。
「燕歸,駙馬昨晚如何?」
我死死掐住自己的大腿,把頭埋得更深。
「回公主,駙馬乃人中龍鳳,自是英勇不凡。」

-1-
「燕歸,本宮問你話呢,駙馬昨晚究竟如何?」
直到頭頂上傳來公主不耐煩的聲音,我才明白過來竟然真的重生了。
男人們的淫笑聲言猶在耳,被人凌辱至死的剜心之痛還歷歷在目。
我死死地掐着自己的大腿,強忍着想要撲上去把公主撕碎的衝動。
上一世就是這樣。
公主看上了新科進士魏凜,求着皇上給賜了婚。
按照慣例,公主成婚前要挑一名丫鬟送到駙馬的牀上,提前幫公主試試駙馬行不行。
於是,公主挑上了從小陪在她身邊的我。
「燕歸,你與本宮親如姐妹,本宮信任你,你可千萬別存了不該有的心思。」
雖然不願,可我還是被送到了魏凜的牀上。
魏凜本想將我迷暈,換一個人與我同房,卻沒想到竟讓我陰差陽錯地發現了他的祕密。
誰能想到看上去人中龍鳳、一表人才的魏凜,竟然是天閹!
魏凜一介窮書生,好不容易攀上了公主這隻高枝,自然是不捨得鬆手。
於是他跪在我的面前,掏出一疊銀票求我幫他保守祕密。
我怕他狗急跳牆,就先假意答應了他,但是第二天一早我就把實情告訴了公主。
畢竟我是真心希望公主幸福的。
可是公主是怎麼對我的?
她偏聽偏信了魏凜的鬼話,惱羞成怒地說我天生性淫,恬不知恥勾引她的駙Ṱŭ̀ⁱ馬,把我送進了京城裏最低賤的窯子。
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我日日被人凌辱,直到剩下最後一口氣,不着寸縷地被他們扔進了亂葬崗。
野狗在拼命撕咬我的時候,公主和駙馬大婚,絢爛的煙花燃了一夜。

-2-
燕歸,你是聾了嗎?本宮問你話呢。
經過昨夜以後,公主對我的態度大變,她的聲音越發不悅,看我的眼神也越來越厭惡。
我收回思緒,把身子伏在地上,把頭埋得更深。
「回公主,駙馬人中龍鳳,自是英勇不凡。」
公主很滿意我的回答,看我的眼神卻是藏不住的怨毒。
「駙馬潔身自好,你是駙馬的第一個女人,也算是你的福氣。燕歸,你可願隨我嫁了魏郎,做他的侍妾?」
公主坐在貴妃椅上,一下一下摸着手裏的波斯貓,笑得意味深長。
按照慣例,試婚的宮女是要隨公主一起出嫁,做駙馬的侍妾的。
可是做魏凜的侍妾,公主不願,我亦不願。
且不說魏凜是天閹之人,一旦東窗事發,公主發現我騙了她,我依舊難逃一死。
我佯裝大驚失色,伏在地上把頭磕得咚咚響。
「奴婢身份卑微,實在不配伺候駙馬,承蒙公主厚愛,奴婢絕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奴婢宮外的表哥還在等着奴婢,懇請公主允許奴婢出宮。」
此時此刻,我只想逃。
聽我這麼說,公主逗着手裏的貓,看我的眼神也柔和了許多。
「嬤嬤,快,快把燕歸扶起來,地上那麼涼,可別凍壞了。」
我跪得腿都麻了,被田嬤嬤扶起來的時候,我險些摔倒。
公主一個眼神,有婢女端出來了一碗黑漆漆的湯藥。
「燕歸,你昨夜辛苦了,這是本宮特地爲你準備的補藥,你快喝了吧。」
「你那表哥本宮是知道的,對你也是癡情,你放心吧,你跟着本宮這麼多年,本宮會爲你做主的。」
我感恩戴德地接過藥碗,當着公主的面將湯藥盡數服下。
田嬤嬤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我不是不知道那碗裏的湯藥是什麼,只是事到如今,我沒得選擇,不喝便只有死。
直到湯藥喝得見了底,公主才滿意地點了點頭,擺擺手讓我退了下去。

-3-
從公主寢殿裏出來的時候,我的後背已經被汗水浸透。
與魏凜擦肩而過的瞬間,我壓抑着滿腔的憤恨,微不可察地對他點了點頭。
魏凜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大踏步地走進了公主的寢殿。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殿內便傳出了他們二人打情罵俏的聲音。
我恨得全身發抖,強壓着怒火從公主寢殿離開。
剛出公主府,我便瘋了似的往掖庭跑,沒想到卻在拐角撞到了人。
那人被我撞得後退一步,腰間掛的玉佩也被我碰掉落在地上。
「你是哪家的奴婢,是不想活了嗎?什麼人身上都敢撞!」
太監尖細的聲音響起。
我聽出聲音,是皇上身邊伺候的太監王寶。
我來不及擦臉上的淚,也不敢抬頭看面前的人,只一個勁兒地跪在地上磕頭。
「公公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王寶氣沖沖地用浮沉戳我的頭。
「你個沒眼力見兒的東西,還不快把謝指揮使的東西撿起來!」
謝指揮使?錦衣衛指揮使謝翊?弒母殺父的活閻王謝翊?
我心中暗叫不好,哆哆嗦嗦地把地上的玉佩撿了起來。
我瞟了一眼,玉佩只有半塊,看起來有些眼熟,我好像在哪裏見過。
但是我不敢多看,小心翼翼地雙手捧着玉佩遞到謝翊的面前。
可是直到我手都舉僵了也不見有人來接,我被迫抬起了頭。
一雙狹長的丹鳳眼映入眼簾,謝翊薄脣微勾,雙手環胸,似笑非笑地盯着我看。
他半蹲下身,用手中的扇子挑起我的下巴,笑得有些邪魅。
「是你啊?」
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只能侷促地別開臉。
「奴婢無意衝撞大人,還請大人恕罪。」
王寶認出了我,說話的語氣陡然放緩,一雙色眯眯的眼睛滴溜溜地在我身上打轉。
「呦,這不是公主身邊的燕歸姑姑嗎?今兒是怎麼了,橫衝直撞地。」
我低着頭不說話。
王寶出了名的好色,我實在不想與他有半分牽扯。
王寶還想繼續說些什麼,可是謝翊突然收了扇子,接過玉佩轉身離開。
臨走時,王寶趁機捏了一把我的手,隨後急匆匆地追了上去。
直到他們二人走遠,我才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
好在謝翊沒追究,若是惹上他這個活閻王,我怕是死得更快。

-4-
謝翊的事情很快被我拋在了腦後,我一路跑回到掖庭。
門關上的那一刻,我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再也抑制不住地捂着嘴失聲痛哭。
想起前世的種種,我禁不住渾身顫抖。
恨嗎?錐心刺骨的痛,怎能不恨!
可是她是聖上疼愛的公主,而我只是個身份卑賤的奴婢,我拿什麼跟她鬥。
如今我只希望她能看在我伺候她多年的份上放我出宮。
天色漸漸暗下來的時候,田嬤嬤偷摸着進了我的房間。
她拉着我的手,心疼地直抹淚。
「燕丫頭,你快快想個法子謀個出路吧……」
我心裏一驚,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田嬤嬤,此話何意?」
田嬤嬤猶猶豫豫地開了口。
「我聽見那駙馬與公主說,既要了你的身子,你若是不願爲妾,那便把你賜給王寶做對食。」
「說是給個恩德,保你下半生無虞。可是誰不知那王寶是個狠的,這些年來光是宮女就被他折騰死了好幾個了,駙馬難道是想送你去死嗎?」
聽田嬤嬤這麼說,我一個踉蹌撞在桌子上,桌上的妝奩被我失手打翻。
若不是田嬤嬤及時扶住了我,我險些要站不穩。
那王寶認了皇帝身邊的大太監趙歧做乾爹,趙歧又是聖上最寵信的宦官。
即便是王寶把我折磨致死,有趙歧在,誰也不敢說什麼。
與王寶對食的宮女的死狀我不是沒見過,渾身青紫,口齧的痕跡遍佈全身,即便見慣了宮中爾虞我詐的我也不敢多看一眼。
如今竟輪到我了嗎?
是我太過於天真了,我早該明白,知道了魏凜的祕密,他絕不會放我活着離開。
「那公主怎麼說?」
我抱着最後一絲期望顫抖着問出了聲。
我只盼着公主念着一起長大的情意可以放我一條生路。
田嬤嬤結結巴巴地張了張嘴,扭過頭去不敢看我。
「公主,公主說……燕丫頭,公主只是被那駙馬爺迷惑了……」
我絕望地閉上了眼,竟是不受控制地狂笑了起來。
還有什麼好說的呢?公主自然是會同意的,畢竟她從來都不在乎我的死活。

-5-
再三囑咐後,田嬤嬤趁着月色離開。
我一屁股跌坐在塌上。
滔天的恨意湧上心頭,我瘋狂地把桌子上的東西一股腦掃在地上。
公主幼年喪母,在這宮中無依無靠,是我陪着她長大。
我惦念着她母妃救我出青樓的恩情,把她當做親生的妹妹一樣對待。
她幼時病得快死的時候,是我冒着殺頭的風險去求了皇上。
後來她的病好了,我卻因爲驚擾聖駕被打了個半死,若不是當時有人開口求情,我怕是早就死透了。
病好以後,公主眼淚汪汪地趴在我的牀頭叫我。
她說:「姐姐,你疼不疼?雲瑤給你呼呼好不好?」
一句「姐姐」,讓我的心柔軟成了一團。
我教她如何討好別人,逼着她學習琴棋書畫,拼盡全力讓她得到了皇帝的憐惜,把她養在了惠妃的名下。
她成了備受寵愛的小公主,我也以爲我終於苦盡甘來。
可是我萬萬沒想到她竟然爲了一個只見過幾次面的男人就毫不猶豫地把我送進了窯子,被人凌辱至死。
我永遠不會忘記被送進窯子的那一天。
我哭着求她,她卻一腳踹在了我的胸口上。
「賤婢,憑你也配與我姐妹相稱?」
如今看來,別說是讓我出宮了,怕是過不了幾日公主就會把我賜給王寶做對食,到時候我便是真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我擦乾了眼淚。
我若想要活命,就只能爲自己找個更強大的靠山。
既然如此,我也不想着逃了,我不僅要活,還要讓他們血債血償!

-6-
月光冷冷清清照在地上的時候,我看到了角落裏那塊泛着青光的玉佩。
妝奩被我打翻,裏面的東西都散落了出來,這塊很多年前的玉佩也重新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玉佩!謝翊!
我跌跌撞撞地跑過去把玉佩撿起來,摩挲在手心仔細查看。
玉佩只有半塊,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這半塊玉佩和白天我看到的謝翊的那半塊玉佩,應該可以合二爲一。
這半塊玉佩是同我一起進宮的小姐妹的,她幾年前生了病,臨死前把這半塊玉佩留給了我。
小姐妹只說這玉佩是她從小帶在身上的,但是因爲離家年數多了,她也不記得這塊玉佩的來歷。
如此說來,那病死的小姐妹和謝翊必然也有某種聯繫。
死馬當作活馬醫,不管怎樣,我也要去試一試。
白天撞到謝翊的地方是往聖上的華盛殿的方向,如此看來,他今日入宮與聖上議事。
只是如今天色已晚,就看謝翊還在不在宮裏了。
打定主意後,我拿着玉佩,揣着昨晚魏凜給我的一疊銀票出了門。
外面淅淅瀝瀝下起了雨,我小心翼翼地朝着華盛殿的方向跑去。
魏凜給的銀票也不是全無用處,至少能讓我拿着銀票買通華盛殿伺候的小太監,得到了謝翊還沒離開的消息。
我等在了謝翊回去的必經之路上,準備放手一搏。
謝翊出現的時候,我已經被雨淋溼。
聽着謝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一咬牙衝到了他的面前。
「謝指揮使,請留步,奴婢有話要說。」
謝翊停下了腳步,面無表情地看着我。
「你是白天那個投懷送抱的宮女。怎麼,還想再來一次?」
謝翊說話的語氣不重,透露出的卻是顯而易見的嘲諷。
「謝大人誤會了,我只是……」
沒等我說完,謝翊上前一步靠近我。
「只是什麼?只是想死?你要不要去打聽打聽那些想爬上我牀的女人後來都怎麼死的。」
我吞嚥了一口口水,有股想逃的衝動。
謝翊的臉近在眼前。
聽說今晚聖上留他用膳。
大概是喝了酒的緣故,謝翊眼瞼微紅,一貫深邃的眼神裏如今透露出些許迷離,看上去平添了幾分邪魅。
迷人又危險,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詞。
不可否認,謝翊長得的確很俊美,微醺時候的他更是多了幾分妖豔,饒是出了名的魏凜與之相比也不及一二。
可是也正如傳聞中所言,謝翊是可怕的。
他明明是嘴角噙着笑,卻讓我莫名其妙地從腳底湧起一股冷意。
饒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抱着必死的決心攔了謝翊的路,如今我也有點雙腿發顫,一時間動彈不得。
「無趣。」
謝翊似乎是有些失望地搖了搖頭,輕飄飄地扔下一句話便徑直走開。
我條件反射地抓住了謝翊的手。
不行,若是就這麼讓他走了我今晚可就功虧一簣了。
謝翊回頭看我,不經意間皺起了眉頭。
我心一橫,對着想要把我甩開的謝翊喊出了聲。
「謝大人,你難道連親妹妹都不認了嗎?」

-7-
聽到我這麼說,謝翊停下了想要把我甩出去的動作,眼神示意我鬆開抓着他的手。
我慌忙鬆了手,從懷裏掏出半塊玉佩遞到他面前。
「謝大人不會不認得此物吧?」
謝翊不說話,只懶洋洋地看了那玉佩一眼,看上去好像絲毫不在意。
我心下一慌。
難道是我猜錯了?
可是事到如今我已是騎虎難下,只能硬着頭皮繼續開口。
「我知曉大人前幾年在找尋自己的妹妹,今日白天我又不慎撞到大人,機緣巧合之下看到了大人的玉佩。而相同的玉佩,我也有一半。」
謝翊看着我,似乎終於有了一點興趣。
他接過玉佩,拿出自己的那一塊合在一起,兩塊玉佩完美契合。
「既如此,爲什麼當初不拿出來?」
「我身處內宮,自然沒什麼機會見到大人,小時候的事也基本記不清了。若不是今日見到了大人的玉佩,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的。」
根據小姐妹前幾年零零碎碎跟我講的細節,其中緣由我也猜了個七七八八。
這些說辭我早已準備好,自然不會露出任何破綻。
我說得誠懇,謝翊看上去似乎也信了幾分。
良久的沉寂過後,謝翊低沉着聲音開了口。
「所以呢?」
我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上。
謝翊的腦子果然是有些問題的。
我都表明了我是你妹妹,你居然問我所以呢?
我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心一橫,把自己的目的喊了出來。
「五公主要把我賜給王寶做對食,我不願意,還請哥哥救我一救。」
雨越下越大,我的視線被雨遮擋,有些看不清謝翊的表情。
直到頭上的雨點突然消失,我才發現謝翊將手中的紙傘撐在了我的頭頂上。
我抬起頭的時候,謝翊扔下傘已經走遠。

-8-
我不知道謝翊是什麼意思,只能期盼着奇蹟的到來。
第二日一早,早膳時分公主就把我招呼到了她的面前。
「燕歸,駙馬寬厚,覺得不能委屈了你,給你謀了一門好親事,你可願意跟了那王寶?」
我跪在地上把頭磕得咚咚響。
「公主,奴婢不嫁人,奴婢願意一輩子侍奉在您的身邊。」
公主笑盈盈地把我扶了起來。
「說什麼傻話,你陪着我長大,我怎麼捨得讓你孤苦一生。你放心,那王寶是個好的,跟着他保你下半生榮華富貴無虞。」
公主頓了頓,加深了自己的笑容。
「父皇不喜我們參與政事你也是知道的,那王寶在父皇面前得臉,我覺得那空缺的戶部左侍郎的位置倒是挺適合魏郎的,你覺得呢?」
我不自覺地攥緊了袖子中的手。
我覺得呢?我覺得你們都該死!
魏凜雖是高中狀元,可是皇上卻沒給他像樣的官職。
如今讓我和王寶對食,不但可以借王寶的手把我除掉,還能讓我爲他的未來鋪路,確實是一石二鳥的好計謀。
看我遲遲不說話,公主的耐心也漸漸消失殆盡。
她若有所指地拍拍我的肩膀。
「你放心,你儘管過去享你的福,宮外的表哥自有本宮替你照顧。」
我覺得有些好笑。
宮外哪有什麼表哥,一切不過是我爲了逃離皇宮編造的謊言罷了。
公主用不存在的人來威脅我雖然沒什麼用,可是人微言輕的宮女,從來都沒有選擇。

-9-
我最終還是壓錯了寶。
我看着赤日漸漸西沉,卻始終沒有等來謝翊的身影。
當晚我就被送到了王寶的房間。
王寶下職回來的時候已是亥時,他搓着手一臉淫笑地進了屋,剛進屋便轉身反鎖了房門。
「小美人,你終於是我的了!快讓哥哥好好疼疼你。」
王寶一邊發出令人作嘔的笑一邊去櫃子裏一通翻騰,不一會兒就拿出了一堆大小不一的狎具。
「小美人,快告訴哥哥你想試試哪個?」
王寶一邊說着一邊開始急躁地撕扯衣裳。
我強忍着作嘔的衝動,端着酒杯對着王寶諂媚地笑。
「王公公別急嘛,先讓燕歸陪你飲杯酒好不好?」
王寶一Ťůⁿ把握住了我拿着酒杯的手,湊過來像狗一樣地在我身上嗅來嗅去。
「小美人,你好香啊,你叫聲哥哥,哥哥陪你喝。今個把哥哥伺候好了,魏大人的事兒好辦。」
魏凜想拿我換他的前程,我即便是死了也不會讓他們如願。
我左右閃躲着王寶伸過來的手,忍着噁心開了口。
「王哥哥~」
王寶哎哎哎地應着,可是沒成想酒剛送到王寶嘴邊就被他一巴掌打落在地,他粗暴地把我推倒在桌子上,欺身壓在了我的身上。
「小美人,跟哥哥鬥你還嫩點,這下毒的事兒,哥哥比你懂得多,快,快給哥哥親親,今兒的事兒哥哥就原諒你了。」
我一邊尖叫着一邊從頭上拔出了簪子,瘋了似的拿着簪子往王寶脖頸間捅去,王寶躲閃不及,被我的簪子劃破了臉。
王寶摸了一下臉上的血,一巴掌打在我的臉上,我一陣頭冒金星跌在了地上。
「賤人,敢傷老子,看老子今晚不玩兒死你!」
我被打得頭昏眼花,舉着簪子護在胸前。
「別碰我,我是駙馬的人!駙馬說了,若是你膽敢碰我,定讓你不得好死!」
既然毒不死王寶,那就拉着公主駙馬一起下地獄。
王寶不怒反笑。
「我不得好死?別說魏凜,就是公主你看我王寶放不放在眼裏!魏凜那個小白臉敢陰老子,看老子先玩兒死你再弄死他!」
王寶一聲令下,幾個太監闖進了屋裏作勢要把我綁起來。
我絕望地拿起了簪子朝着自己的胸口刺去。

-10-
「王公公想對本官的妹妹做什麼?」
千鈞一髮之際,我手中的簪子被人扔過來的飛鏢打落,一身蟒袍的謝翊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剛剛還叫囂着的王寶當即嚇軟了腿,哆哆嗦嗦着開了口。
「謝,謝大人……」
謝翊走到王寶面前,一腳踩凳子,一隻手拿手中的扇子,面無表情地拍了拍王寶受傷的臉,囂張跋扈得如蔑視衆生的天神。
「本官問你,要對本官的妹妹做什麼?」
王寶疼得呲牙咧嘴。
「謝……謝大人莫不是搞錯了,這宮女怎麼會是您的妹妹呢?」
謝翊挑眉。
「哦?王公公的意思是我謝某人老眼昏花?不中用了?」
王寶跪在地上,把頭磕得咚咚響。
「不敢,不敢!奴才不敢!」
在這宮中,連趙歧都要對謝翊禮讓幾分,王寶自是不敢得罪他。
於是玩夠了,謝翊合上了手中的摺扇,回頭看我。
「還不走?留着過年?」
我慌忙從地上爬起來,緊了緊衣裳跟在謝翊的身後。
臨出門,謝翊突然回過頭。
「你說,你剛纔哪隻手碰了我妹妹?」
王寶還沒回過神,謝翊身邊的侍衛就朝着王寶走了過去。
我跟在謝翊身後離開,不多時便聽到王寶壓抑着的嚎叫聲從背後傳來。
我鬆了一口氣,悄無聲息地拿出了嘴裏藏着的假死藥。
「奴婢謝過大人。」
謝翊斜眼看我。
「怎麼,剛纔還『哥哥哥哥』地叫王寶,如今我倒成了謝大人了?」
我被謝翊噎得有些無語。
狗男人,既然一早就在,卻不現身救我,如今倒是揶揄起我來了。

-11-
儘管王寶被廢了一隻手,還險些被我毀了容,可是宮中明令禁止宮女太監對食,皇上不但責罰了王寶,連帶着趙歧也被冷落。
我被謝翊帶回了謝府,以謝翊妹妹的身份住在了府裏。
王寶暫時動不了我,便把氣都撒在了魏凜的身上。
別說是戶部左侍郎了,魏凜連一個像樣的官職都沒能撈到,只能賦閒在家。
可即便如此,魏凜的日子也不好過,處處被人排擠,事事遭人針對。
幾次三番下來,魏凜心灰意冷,說是身份低微配不上公主,要解甲歸田,勸公主另擇良婿。
急得公主哭哭啼啼地跑去求皇上賜婚才把魏凜留住,皇上賞了魏凜一個翰林院編修的閒職,他們的婚期也定在了三個月以後。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正在謝府聽戲,一齣戲唱得精彩絕倫,讓我樂笑得合不攏嘴。
謝翊回來的時候,看到的正是我這副呲着大牙咧嘴笑的樣子。
「什麼戲把你樂呵成這個樣子?」
許久不見的謝翊突然出現,我乖乖地合上嘴,站起身來屁顛屁顛地替他拿下了身上的披風。
「雙城計。」
「講的什麼?」
「螳螂捕蟬的故事。」
謝翊坐在桌前,一隻手隨意地支着下巴,饒有興致地看我。
「那黃雀呢?」
我眨眨眼衝着謝翊笑。
「黃雀自然就是哥哥你啦。哎呀,哥哥回來了怎麼回來了也不通知妹妹,妹妹也好爲你接風洗塵。」
剛入府不久謝翊便外出替皇上辦事,這些日子以來我一個人在府裏拾掇拾掇花,倒騰倒騰草,日子過得倒是逍遙自在,差點都忘了這是謝翊的家。
謝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接風洗塵?我再不回來怕是府邸都要被人偷光了吧。」
我恨恨地咬了咬牙,面上卻裝作茫然不知。
「哥哥在說什麼?妹妹聽不懂。」
謝翊嗤笑一聲,修長的手指一下一下有節奏地擊打着桌面,說出口的話卻讓我察覺到了絲絲涼意。
「我倒是不知我這府裏要舉辦秋日宴了?」

-12-
沒錯,是我乾的。
謝翊不讓我見人,可是我卻需要謝家女兒的這個身份。
於是我趁着謝翊不在府裏的時候放出風聲,說謝家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妹妹,要舉辦秋日宴,邀請京中的世家大族前來觀禮。
沒成想謝翊居然提前回來了,不過好在他回來的也晚了,明日便是秋日宴,現在取消怕是也來不及了。
秋日宴很隆重,京中數得上名頭的人物幾乎都來了,公主和魏凜也不例外。
讓我意外的是,趙歧還帶來了皇上的聖旨,謝翊竟然爲我求了一個郡主之位,賜號清寧。
這在我朝史無前例。
趙歧宣旨的時候,王寶在一旁咬得牙齒咯嘣響。
宴會結束以後,公主趾高氣昂地來到了我的面前。
我朝公主行禮,她一如既往地高昂着頭拿鼻孔看我。
「燕歸,本宮倒是小瞧了你,竟然能攀上謝翊那條瘋狗,別怪本公主沒提醒ƭũ̂⁼你,想爬謝翊的牀,你怕是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我一臉天真地衝着公主笑。
「公主說什麼呢?謝大人是我的親哥哥呀,我爬了誰的牀公主還能不知道嗎?」
「賤婢,你不要臉!」
公主大怒,說着便要揚起手來打我。
沒有想象中的痛感,公主高高揚起的手被魏凜攔了下來。
他對着公主搖了搖頭,轉而對上我的眼。
「清寧郡主如今身份是不一樣了,可以在這府裏享清福。只是可憐了田嬤嬤啊,還不知道能不能活過今晚。」
我猛地抬起了頭。
「你們把田嬤嬤怎麼了?」
「也沒怎麼,那老不死的摔了一跤,斷了條腿而已,要是再摔一跤,本宮可就不知道她有沒有這次的好運氣了呢。」
公主說得雲淡風輕,看我的眼神卻滿是得意。
我氣得渾身發抖。
田嬤嬤是公主母妃身邊的老嬤嬤,自公主出世以來就陪在她的身邊,對她像親生女兒一般的疼愛,公主竟然連她都能下狠手。
田嬤嬤救過我,我不能讓她死,可是沒了謝翊這棵大樹,我和田嬤嬤也活不了。
我低着頭不說話,公主嗤笑一聲湊到了我的跟前。
「我不知道你用什麼辦法騙了那隻瘋狗,但是我知道,母妃當年從青樓救的人,不止你一個。」
我放棄了掙扎。
「公主想讓我做什麼?」
公主嬌笑着拍了拍我的臉,往我的手裏塞了一包東西。
「也沒什麼,就是讓那謝翊早點死,別到處咬人就行,這是母妃給我的好東西,你每日給謝翊嚐嚐,事成以後我放你和那老太婆走。」
我不甘心地瞪着公主看。
「倘若你們騙我呢?」
公主冷笑一聲拿帕子擦了擦手。
「你放心,一個不中用的老太婆而已,本公主還不稀罕。」
我最終還是點了頭。
「我可以答應你們,但是我有一個條件,每隔五日我要去見田嬤嬤,確保她能好好的待在公主府,如若不然,大不了我與你們魚死網破。」

-13-
秋日宴過後,謝翊得了幾日休沐。
趁謝翊在書房的時候,我好好收拾了一番,端着一盤杏仁酥敲響了書房的門。
「哥哥,你看看這個,這是我親自做的,你快嚐嚐看有沒有孃親的味道。」
我記得小姐妹跟我說過她和哥哥小時候最喜歡喫的就是母親做的杏仁酥。
書房裏沒有人回應,我兀自推開了書房的門。
門推開,我看到了謝翊熟睡着的臉。
我放下糕點,躡手躡腳地走到了謝翊的身旁。
不得不說,這狗男人長得可真不賴,眉睫比女人的還長,在臉上留下投影,妖孽得不像樣子。
睡着了的謝翊少了很多戾氣,他安靜地側臥在羅漢牀上,裙襬被風吹得微微飄起,看起來越發的賞心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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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
只是我的手還沒碰到謝翊的臉便被他一手抓住手腕一手掐着脖子按在了桌子上,疼得我齜牙咧嘴。
「什麼人!」
「謝翊你個狗男……狗哥哥,放開我,是我呀。」
我被掐得差點上不來氣,破口而出的髒話在對上謝翊陰沉着的目光時也不由自主地放軟了幾分。
我嬌滴滴地對上謝翊的眼。
「哥哥,我只是看你太辛苦,來給你送糕點的。」
看清是我後,謝翊鬆開了手。
我有些委屈地揉了揉被謝翊弄疼的手,眼淚也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謝翊看我哭了,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聲。
「東西放着吧,我等一下喫。還有,我不習慣別人碰我,以後不要隨便進我的書房。」
我抽抽搭搭地道歉,抹着眼淚柔柔弱弱地離開。
謝翊這狗男人,一點都不懂憐香惜玉。宮中的妃子都是這麼討好皇上的,他怎麼好像不喫這一套?
看來想要接近這狗男人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14-
那盤糕點謝翊最終還是沒有喫,被原封不動地拿出了書房。
我撇撇嘴,這狗男人果然還是不信任我。
不過我也不怕,畢竟來日方長。
五日後我去了公主府,見到了躺在牀上養傷的田嬤嬤。
公主還真是狠心,竟然硬生生打斷了嬤嬤的一條腿。
我哭得不成樣子,嬤嬤卻還在笑着安慰我。
「看到燕丫頭你好好的,嬤嬤我就放心了,我一把老骨頭,死了也就死了,沒什麼好哭的,燕丫頭別難過了。」
我哭得更傷心了。
嬤嬤陪着我長大,就如同我的孃親一般,我絕不會讓她死在這裏。
我拉着嬤嬤的手。
「嬤嬤你放心,我一定會救你出去。」
我擦了擦眼淚回到正院,看到公主正在一臉幸福地試婚服。
算算日子離公主大婚也沒剩幾日了,她的天閹駙馬就要來娶她了。
婢女把茶水送過來的時候,我順手接了過去,將茶水遞到了公主面前。
「公主國色天香,能娶到公主是駙馬的福氣。」
公主不屑地看了我一眼,喝了一口便將剩下的茶水盡數澆在了我的頭上。
「奴才就是奴才,封了郡主又如何,還不是要來伺候本宮。」
我點頭稱是,任由茶水順着我的髮梢流下。
接下來的日子我都雷打不動地五日去一次公主府,直到她大婚的日子來臨。
公主大婚的那日,煙花如上輩子那般燃放了一夜。
不同的是,這輩子的我站在公主面前,代表謝翊送上謝府的賀禮。
「祝願公主與駙馬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最後四個字我加重了語氣,抬眸的時候不出意外地我看到了魏凜鐵青着的臉。
我和魏凜都知道是什麼意思,唯獨公主,在一旁樂呵呵的像個傻子。

-15-
謝翊陪五皇子出去辦差,一走就是三個月。
三個月後,西北的私鑄銅錢一案被他們告破,皇上大喜,不僅封了五皇子爲親王,還加封魏凜爲左都督。
謝翊越來越得聖心,公主背後的人終於是坐不住了。
公主出面限我半年內要拿出成果,否則就要了嬤嬤的命。
我順勢問公主要了幾名暗衛精銳。
「謝翊前些日子奉命祕密出去辦事,我偷聽到他們說明晚將回,奴婢懇請公主派幾個人手給我。」
「你想如何?」
「屆時我會去巷子口接他回府,那時候便是刺殺的好時機。」
聽我說完,公主像是看傻子似的看了我一眼。
「刺殺謝翊?就我手下的那些酒囊飯袋?若是謝翊那麼好殺,我還要你做什麼!」
我搖搖頭。
「公主誤會了,是刺殺我。我需要藉助這次機會獲得謝翊的信任。」
謝翊披着夜色回來的時候,我已經提着燈在巷子口等了許久了。
看到謝翊回來,我歡快地朝他揮了揮手,一路小跑着到了他的面前。
「哥哥,你回來啦!」
謝翊似乎很意外在這裏看到我。
「你這是……特地來接我?」
我驕傲地仰起頭。
「不然呢?」
謝翊今日的心情似乎不錯,我剛想乘勝追擊攻池掠地,一羣黑衣人如計劃般地出現在了眼前,帶着濃濃的殺意提刀砍了過來。
謝翊一把拉過我護在身後,帶着暗衛與他們廝殺了起來。
本身是沒人注意到我,可正當他們殺的不可開交的時候,一個黑衣人突然拿着劍朝我衝了過來。
我有些發懵,那黑衣人明顯是想要了我的命。
若不是謝翊救得及時,我的小命怕是要交代在這裏了。
我驚魂未定地窩在謝翊懷裏,抬頭與謝翊的眼神撞個滿懷。
這種緊急時刻,我居然不要命地紅了臉。
謝翊輕笑一聲低頭看我。
「即便我又救了你一次,你也不必如此投懷送抱,你莫不是想與親哥哥私通?」
我沒好氣地白了謝翊一眼,還沒來得及回嘴就看到謝翊身後的一個黑衣人朝我們衝了過來。
我瞅準時機旋轉身體與謝翊交換了個位置,擋在了他的胸前。
「哥哥小心!」
那黑衣人的劍在我背上劃了一道口子,痛得我渾身一顫,一下子便倒在了謝翊的懷裏。
看到我受傷以後,謝翊嘴角的笑還沒來得及收回,目光便猛地寒了幾分,當即便下令不留活口。
感受到謝翊抱着我的胳膊收緊,我又虛弱地往他的懷裏湊了幾分。
「哥,哥哥,燕歸沒事的,你不用擔心……」
什麼破精銳,下手可真重啊,險些沒把我給疼死。
謝翊抱着我一路回府,身上的衣衫都被我的血給染透。
他似乎是有些生氣了,繃着臉不跟我說一句話。
「哥,哥哥……」
謝翊眉頭微蹙,不悅地扭過頭來看我。
「燕歸,你拿命玩兒?」

-16-
自然是以命相搏。
做戲就要做全套,否則怎麼讓人相信。
待我醒來時,我清楚地感受到謝翊看我的眼神發生了明顯的變化。
即便謝翊還是那副死人臉,但我能看到他不經意地眼波流轉。
我想,昨晚的計劃大概是成功了,就是代價有點慘重。
我受了傷,府裏沒有婢女,只有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嬤嬤。
爲了照顧我,謝翊從人牙子手裏買了兩個婢女回來。
一個叫阿冷,一個叫蓮兒。
名字倒是跟性格很相近,一個機靈活潑,一個沉默寡言。
我當即給了兩個丫頭我親手做的香囊做見面禮,盼望她們能日日戴着纔好。
香囊是金絲鑲邊的,雖不算多麼貴重,但也絕不是普通百姓能夠見到的。
蓮兒開心的收下,阿冷也朝我點了點頭,可我總覺得她們眼中的歡喜並不真切。
受傷以後,謝翊得空便來看我,我們之間的關係似乎潛移默化的拉近了許多。
喝藥的我趁機湊近謝翊,聲音黏膩地向他撒嬌。
「哥哥,燕歸好疼,端不起藥碗,你餵我好不好?」
謝翊戲謔地看了我一眼,竟然真的拿起了湯匙把藥往嘴裏送。
我忙不迭地攔住他。
「你做什麼?」
「自然是餵你喝藥啊,爲兄更爲擅長以嘴渡藥。」
兩個丫頭看在眼裏,躲在一旁滿臉的震驚。
我的臉瞬間紅了個透,慌慌張張地奪下了謝翊手中的碗。
「不用了,我自己來。」
謝翊故作遺憾地放下藥碗,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裳。
「那可真是可惜了。」
我氣結。
「狗男人,你贏了!論不要臉,沒人比得過你。」

-17-
入冬以後,宮裏傳來了皇上感染風寒臥牀養病的消息,公主送來了嬤嬤的一縷頭髮,催促我加快進程。
傷好以後,我把公主給的慢性毒藥投進了我做給謝翊的杏仁酥裏,而謝翊也很賞臉地喫了一口。
第二天,公主破天荒地Ṱű₌召見了我。
我帶着兩個婢女前去。
遠遠地我便聽到公主摔碎玉碗的聲音。
「喝喝喝,這些藥都喝了多久了,太醫院那羣廢物有什麼用!」
看到我來,公主怒氣衝衝地讓人退下,面帶嘲諷地看着我。
「沒想到你倒是還有兩下子,竟真近得了那謝翊的身。」
我不置可否。
這大半年來我費盡心機,即便謝翊是塊石頭也該被我捂熱一點了。
「但願事成之後,公主不要忘了我們的約定。」
「那是自然。」
公主笑得勉強,眼神流露出的殺意卻清晰可見。
我瞟了一眼地上的藥碗,要求公主屏退左右。
「公主的心病,臣女或許可解。」
公主原本閉上的眼倏地睜大,她半信半疑地盯着我看了半晌,讓人都退了下去。
阿冷不放心地想要留下陪我,也被人給帶了下去。
我撿起了地上的藥碗,鄭重其事地放在鼻間聞了聞,又用舌尖嚐了一口。
「這是補身體的湯藥,敢問公主可是遲遲未有身孕?」
聞言公主猛地坐直了身體,惡狠狠地盯着我看。
我頓了頓,繼續開口。
「臣女斗膽,藥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公主!」
公主大怒,抓起桌上的蒲扇,扔到我的臉上。
「賤婢,你大膽!」
「大不大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解決公主的問題,畢竟我的醫術公主都是知道的。」
是啊,從小爲了護她學的醫術,如今竟成了我與她談判的籌碼。
「公主幼時落水,體寒無比,自是難以有孕,想必這個消息公主是不想讓駙馬知道的吧。」
「你威脅本公主?」
「自然是不敢,臣女只是想和公主做一個交易。」
「你想讓我放了田嬤嬤?」
「是,公主手中有我的把柄,自然不怕我逃了,一個田嬤嬤換一個孩子,公主意下如何?」
短暫的沉默後,公主還是點了頭。
我輕輕地抿起了脣角。
公主還不知道,她的身體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過了魏凜的手的補藥。

-18-
田嬤嬤被我接到了謝府,剛好與府裏的老嬤嬤做個伴。
我每隔幾日去公主府爲公主鍼灸,順便勸公主偷偷停了每日喝的補藥。
接近年底的時候,邊關爆發了戰事,五皇子親自率兵出征。
冬日裏下了一場大雪以後,皇上的病情也開始越發地嚴重。
沒想到臨近除夕的前幾天,謝翊竟然也病倒了。
送他回來的侍衛說他是當街吐血,昏倒在了人來人往的大街上。
太醫說是毒入肺腑,怕是時日無多。
除夕夜的那晚,又撲簌簌地下起了雪。
我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看着雪花在我手心裏融化。
我抬頭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天空。
看來今晚,註定是一個不平凡的夜。
我收拾東西想要趁夜帶着田嬤嬤離開,沒想到卻被謝府的侍衛堵在了門口,他們說主子吩咐過了,讓我去參加宮宴。
我只好帶着阿冷和蓮兒前去,田嬤嬤不放心,非要跟着去,被我攔住了。
宮宴上,臥牀許久的皇上也出席了宮宴,說是要沾一沾新年的喜氣。
只是氣氛正酣的時候,皇上卻突然吐了血。
宮裏亂成一團,趙歧尖着嗓子喚太醫,一羣人手忙腳亂地把皇上抬到了內殿。
五皇子一身戎裝匆匆趕回來的時候,惠妃的人已經將皇上的寢殿圍了個水泄不通,魏凜當着文武百官的面宣讀了皇上要立年幼的八皇子爲太子的詔書。
五皇子要見皇上,可是惠妃以五皇子意圖奪嫡爲由,當場命令禁衛軍將五皇子斬於劍下。
皇上的寢殿外,五皇子的人和禁衛軍廝殺成一片,皇宮內一時間屍橫遍野,慘叫連連。
大殿內,公主得意拿着劍向我步步逼近,她的背後是一臉冷笑着的魏凜。
「燕歸,看在你從小伺候我的份上,本公主留你個全屍。」
我試圖拖延時間。
「公主,你答應事成以後放我走,更何況我還是謝翊的妹妹,你殺了我,謝翊不會放過你的。」
公主捂着嘴笑的花枝亂顫。
「我說放你走你就信啊,你怎麼那麼天真。更何況謝翊那條瘋狗不是已經被你毒死了嗎?」
公主步步逼近,阿冷護在了我的身前,蓮兒卻仰着頭走到了公主的身後。
公主一聲令下,幾個侍衛提刀向我們衝了過來。
可是他們還沒能靠近我們,便被阿冷一刀斃了命。
阿冷會武,我早就知道。
公主還在震驚,阿冷提刀向公主衝了過去,臉上出現的狠厲勁兒把我都嚇了一跳。
公主驚嚇之餘拉過蓮兒擋刀,阿冷壓根沒有收劍的意思,長劍直直地捅入蓮兒的腹部。
蓮兒尖叫一聲,溫熱的鮮血濺了我們一身。
反應過來的公主一聲令下,一大波侍衛朝着我們湧了過來。
我擦了一把臉上的血,拿起屍體旁的一把刀,瘋了似的到處揮舞。
死就死吧,能砍死一個我就賺了。

-19-
我頻頻回頭往門口的方向看,期盼着有援軍趕來。
公主看透了我的心思,在我面前笑得張狂。
「謝翊那隻瘋狗來不了了,這個時間他應該是被剁成肉泥了,哦,搞不好也已經被燒成灰燼了。」
謝翊這個狗男人,倒是快現身啊。
我着急地往門口的方向退,魏凜卻提刀衝了過來。
阿冷被一羣侍衛圍住分身乏術,只剩下我自己。
「賤人,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知道了我的祕密,去死吧!」
魏凜手中的劍重重砍下,我拿劍一擋,手都被震麻,劍也掉落在了地上。
魏凜瞅準時機,拿着劍向我刺了過來。
沒想到重活一世,我竟然又要死在這對狗男女的手上。
噗嗤一聲,刀劍穿透皮肉的聲音,卻不是我的。
我被人抱在了懷裏。
睜開眼,我看到了田嬤嬤。
是田嬤嬤,田嬤嬤擋在了我的面前!
她緩緩倒在地上,嘴角開始往外冒血。
「燕,燕丫頭,快跑啊……」
謝翊衝進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渾身血跡的我和躺在我懷裏還在流血不止的田嬤嬤。
只差一點,只差一點我就可以帶田嬤嬤離開了!
魏凜再次砍下來的劍被謝翊一腳踹飛,魏凜自己也被踹出去老遠。
因爲謝翊的反撲,局勢很快被扭轉,大殿內的公主和魏凜也被制服。
田嬤嬤在我懷裏嚥了氣,我腥紅着眼撿起了地上的刀,衝着跪在地上的魏凜砍了一刀。
魏凜嗷嗷叫着我猶不解恨,準備讓他一刀斃命。
謝翊拉住了我。
我瘋了似的要掙脫謝翊的手,謝翊一個使勁兒把我死死地抱在了懷裏。
謝翊帶來的軍隊把惠妃和趙歧盡數拿下以後,皇上氣定神閒地從寢殿走了出來。
所有人在這一刻才明白,皇上不過是同惠妃演了一場戲。
衆人被一一定罪,輪到公主時,她卻突然昏倒了。
太醫診斷過後,說是公主有孕了。

-20-
一切塵埃落定。
貴妃勾結宦官趙歧意圖謀權篡位,白綾賜死。
趙歧連帶王寶蓄意謀害皇上,判凌遲。
駙馬魏凜假傳聖旨,罪不可赦,判抄家斬立決。
念在公主懷有身孕的份上,貶爲庶民,終生囚禁在公主府,父女非死不得相見。
我去了公主府。
曾經輝煌一時的公主府如今已是人影稀疏,滿院子的落葉也沒人打掃,蕭條得令人唏噓。
公主挺着幾個月的孕肚坐在院子裏,身邊連個服侍的人都沒有。
看到我來,她有氣無力地瞪着我,似乎是想將我生吞活剝。
「賤人,你是來看我的笑話的嗎?若不是你,母妃何至於死,本宮又如何會落到這幅田地!」
我看着公主叫囂着的模樣,遺憾地搖了搖頭。
她哪裏還有半分她親生母親那溫婉柔和的模樣。
看我不說話,原本惡狠狠的紅公主突然咯咯地笑了起來。
「可惜啊,我死不了,我身懷有țũ̂⁹孕,父皇捨不得殺我,最後還是我贏了。」
阿冷拿了一把椅子給我,我不慌不忙地ṱùₔ坐在公主面前,撥弄着手指上的丹青。
「是啊,你有護身符,你還有孩子。」
公主得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說起來,這張護身符還是你給我的呢。」
我贊同地點點頭。
「對啊,是我給你的。可是奴婢想請教一下公主,試問天閹之人,如何能有孩子呢?」
公主摸着肚子的手突然停了下來,她抬起頭,一臉震驚地瞪着我,似乎想要將眼珠子瞪出來。
「你胡說什麼!」
我故作驚訝地捂着嘴。
「怎麼,公主你不知道嗎?那魏凜是天閹之人,你讓奴婢試一試的當晚奴婢就發現了。那如此說來,與公主夜夜笙歌的人是誰,公主腹中的孩子,又是誰的呢?」
公主猛地站起來,不顧大着的肚子朝我撲來。
「你胡說!你胡說!賤人!我殺了你!」
身邊的阿冷眼疾手快地把公主按在了椅子上,讓她動彈不得。
「是不是胡說,公主親眼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一揮手,阿冷把奄奄一息的魏凜拖了上來。
我帶着阿冷離開,給他們夫妻二人騰出了一點空間。
不過片刻時間,府裏便響起了公主淒厲的吼叫,那聲音,和我當初被烈狗撕咬的時候如出一轍。
等我們再回去的時候,魏凜被公主拿凳子砸得頭破血流,他滿身滿臉都是血,已是進氣多出氣少了。
公主呆愣着坐在地上哭哭笑笑,嘴裏不知道在唸叨着什麼。
她跌跌撞撞地爬到我面前。
「燕歸姐姐,我錯了,是我錯了,你原諒我,你原諒我好不好,你答應過母親要照顧我的,小時候你最疼我的啊……」
是啊,我是疼你,可是我得到了什麼呢?
如今留你全屍,便是我對你最大的恩賜!
我踢開了公主抓着我的手,最後看了公主一眼,帶着阿冷轉身離開。
當晚便傳來了公主自盡的消息。
我拿着糕點的手頓了一下,又若無其事地將糕點塞進嘴巴里。
「隨便找個地方葬了吧。」

-20-
離開謝府的那日,阿冷出來送我。
「小姐當真要走?」
我拍了拍阿冷的背。
「我不是謝家小姐,這裏從來不屬於我,你不也是謝翊派來監視我的嗎?」
我早已向謝翊坦白了一切,可是他從未信過我。
阿冷的出現,便是最好的證據。
阿冷咬了咬脣欲言又止。
「可是阿冷想告訴小姐,主子對杏仁過敏,他從不知喫杏仁,可是每次你做的杏仁酥,主子都喫了。」
我有些恍惚。
原來謝翊從一開始便什麼都知道,愛喫杏仁酥的哥哥,從來都不是他。
我抱着田嬤嬤的骨灰走到大門口,幾日未見的謝翊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他褪去了一身蟒袍,穿着一身青色的袍子,樣子有些好看。
只是今日的謝翊和以往都不一樣。
我與他告別,他抓住了我的手。「非走不可嗎?」
我抬頭看他。
「非走不可。」
謝翊眼睛紅紅的,樣子看上去有些委屈。
「你難道對我……就無半分感情嗎?」
「有。」
我認真地點頭。
聽到這個字,一向以活閻王著稱的謝翊眼神突然像是湧入了萬千星辰,他看着我,眼裏是藏不住的歡喜。
「那你爲何……」
「因爲不願意再過彼此利用, 勾心鬥角的日子, 我們之間的關係從來都不純!謝翊, 我這麼說, 你明白了嗎?」
府裏的嬤嬤是謝翊的奶孃, 照顧謝翊長大, 從她嘴裏, 我知道了謝翊從來沒有什麼妹妹。
而他一直在找尋的, 是爲了救他而犧牲的下屬的妹妹。
所以從我第一次攔住謝翊謊稱是你妹妹的時候,他就知道我是假的, 可是他沒有拆穿我。
我想利用謝翊復仇,而他也想利用我剷除奸佞。
惠妃和趙歧狼狽爲奸,想要扶持幼子登位。
皇上和謝翊知道她們想做什麼, 卻苦於沒有一個突破口。
剛好, 我出現了, 我成了一個引線,無意間串聯起了所有人, 成爲了他們手中的一枚棋子。
我從未給謝翊下過毒,一切不過是他順水推舟的假象。
螳螂捕蟬,捕的是我。
黃雀在後,在背後推動這盤棋的一直都是他們。
半晌後, 謝翊慢慢地鬆開了我的手。
「田嬤嬤的事,對不起……」
我不想再聽,平靜地從謝翊身邊離開。
田嬤嬤本可以不必死。
那晚我本可以帶着田嬤嬤走,遠離你們的戰爭, 可是你們不能少了我這個誘餌,畢竟公主駙馬乃至王寶趙歧, 都想要我死。
「如果……」
謝翊的聲音自背後響起。
我視若無睹地繼續往前走。
既然已經選擇了,便沒有如果。

-21-
我帶着田嬤嬤的骨灰離開, 回到了田嬤嬤的家鄉。
我開了一家醫館, 白天看診,夜裏賞月,忙時有序,閒時有趣, 過上了從前想都不敢想的日子。
唯一的遺憾,是田嬤嬤沒能陪在我的身邊。
兩年後, 醫館的對面開了一家武館。
大家都說那武館的先生脾氣臭得要死, 可偏偏生了一張好看的、魅惑衆生的臉。
我呆愣了一下。
這樣的形容,很像記憶中的一個人。
夜幕降臨的時候,醫館裏的病人都走完了,我去關醫館的門。
對面武館早就散了, 可是有一個人負手而立於門口。
看到我的時候, 那人還側身閃躲了一下。
可即便只是一眼, 我依舊認出了那人是誰。
我衝着對面喊。
「不如進來喝一杯?」
黑色的身影從門後走了出來,直到人離我越來越近, 直到熟悉的面孔再次出現在眼前。
「燕歸……」
我招呼他坐下, 請他喝酒。
「這是我自己釀的酒,名爲不歸,喝完便離開吧,以後別再來了。」
那人呆呆地看着我, 片刻後把酒放下,失魂落魄地離開。
我獨自拿酒對着月亮暢飲。
今日的月亮很圓,想必明日又ƭü¹會是好的一天。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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