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假公主。
但這不是一個祕密。
我的存在是爲了保護太子,掩護真公主。
直到太子登基那天,我偷偷去送禮,卻聽到皇后對太子說:
「趙瑜佔着這個位置太久了,該讓她消失,讓你妹妹回來了。」
我緊攥禮物,聽着裏面芝蘭玉樹的皇兄一字一句道:
「好,兒臣下去安排。」
當晚,一場大火席捲宮殿。
在所有人救火之際,我混入大赦出宮的隊伍中。
渾然不知端莊穩重的少年天子跌跌撞撞奔入火海。
-1-
陽春三月,晟京春試。
整個大晟的舉子齊聚於此,期待踏入所有學子夢寐以求的殿堂。
而一家客棧內,一個長身玉立的青年人帶着笑意衝進房內。
「小魚,我中了,我中了!
「第十名,第十名。」
我正將手裏的衣服放下,就被時修抱了個滿懷。
素來克己復禮,滿嘴之乎者也的人此刻像個小孩子一樣,抱着我不撒手。
我好笑着拍了拍他,他這才反應過來,急忙放下我,後退兩步,連連告罪。
我捂着嘴笑罵他呆子,他則羞赧着不敢看我。
三年前我逃出宮外,卻被歹人欺騙,險些被賣。
是時修救了我,將我帶回家。
他有一個腿腳不便的母親,家中甚是清貧。
我來的第一個晚上,他在門後坐了一夜。
因爲實在愧疚,便將手裏唯一藏着的銀鐲留給他,悄悄離開。
卻不知外面世事艱難,沒有銀兩寸步難行。
被人誣陷偷東西帶去報官時,時修又一次出現救了我。
他並不寬大的身軀緊緊地將我護在後面。
所有文人風骨,都在爲我爭辯中蕩然無存。
於是我第一次知道,皇后和太子之前冷着臉看我受罰時,解釋說天家最重體統規矩,他們不能自降身份去和一個下等妃子扯頭花,便只能讓我委屈一下。
可是喜歡一個人,是不會讓她受委屈的。
所以這一次,我沒有走,而是跟着他回了家。
爲了報答,做些簡單活計。
一年前,時母病危,我們在母親的見證下完婚。
但我們沒有同房。
他說:「小魚該是大戶人家的女兒,雖不知因何落了難,讓小子有幸得娶。
「但小子不敢委屈姑娘。
「待我金榜題名,定要爲小魚補上三書六禮,八抬大轎。ṭű⁶
「若不得中舉,我也視小魚爲親妹,擇良婿而從之。」
旁人說這話是假大空,但是時修不是。
他目光坦蕩,言出必行。
方纔的舉動於他而言,已是出格。
-2-
時修中舉,是個好事。
但是我內心不安。
三年前假死出宮,不久後就傳來假公主鳩佔鵲巢的消息。
同年,真公主趙意被迎入宮。
聽到這個消息時,我正在和時修賣畫。
也只是一瞬間恍然,緊接着就被時修之乎者也的和別人講道理笑彎了腰。
然而安穩日子沒過多久,就看到新帝趙熙尋人的告示。
那一瞬間,我只覺天昏地暗。
我從來沒想過他們要這樣對我斬盡殺絕。
準備找藉口離開,時修卻先一步找到我,言明他們將要回老家書院,問我是否同行。
我求之不得。
於是,我在一個偏遠小鎮躲了三年Ţṻ₇。
三年後時修上京趕考,我才敢出來透一透氣。
-3-
我的擔憂,時修看在眼裏。
但他不知實情。
誤以爲我是女兒家的心事。
於是花燈夜,他對着漫天的花燈對我起誓:
「我時修此生,絕不負你。」
我笑着說:「哪怕我是朝廷欽犯?
「哪怕我罪大惡極?
「哪怕我……欺你騙你?」
時修緊緊抓着我的手說:「你是欽犯,我不會包庇你,但我也絕對不會割捨你。
「我會陪你一起,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我笑着抱住了他,罵他呆子。
但是眼淚卻流了下來。
巍巍宮殿中有一個人也這樣說過。
但是他食言了。
-4-
時修的殿試十分完美。
二甲第四。
我幾乎可以預見他璀璨的未來。
我們可以外調成爲父母官,造福一方百姓。
然而誰能想到呢?
誰能想到趙意在瓊林宴上點名時修成爲公主侍講。
時修和我說的時候,我一時恍然,手中的燭油險些滴落在指間。
怎麼會這樣?
我閉上眼睛。
爲什麼就是逃不開她呢?
皇后不受寵,爲了保護太子和年幼的女兒,我被祕密送入宮。
從小皇后就和我述說她的不容易。
太子知道我並非他的親妹妹,待我冷漠。
皇后只將我看作替身。
那時我還不知自己的真實身份,只以爲皇兄冷淡,母后艱難。
於是費盡心機討好。
替皇兄背鍋,成爲母后宮斗的犧牲品。
在皇兄危難時挺身而出,爲他飲下毒酒。
在那個毒發的夜晚,皇兄緊緊地抱着我,求我不要死。
平時那樣一個冷清的人第一次露出這樣脆弱的表情。
然後我才知道,皇兄對我也不是全然不在乎。
這個認知讓我歡喜得連深入五臟六腑的痛也可以忽略不計。
現在想想,其實皇兄只是害怕這樣一把好刀就這樣沒了吧。
所以哪怕後面對我再多的溫情,也不過是爲了讓我更忠心。
-5-
時修上任回來的第一天,我提着燈在家門口等他。
Ṫŭₛ青色的朝服襯得他如松如柏,君子如玉。
他牽過我的手,遞給我城南李記的桃花糕。
「看看我給你帶了什麼?」
晟宮在城北。
桃花糕還是溫熱的。
民間的手藝自然是比不上宮裏,但是我獨愛這一份。
或者說,我獨愛這份偏愛。
時修喜歡和我說他今天做了什麼,宮裏有什麼東西。
我喜歡有人和我說話,所以哪怕我比時修更瞭解宮裏,也裝作很感興趣的樣子。
「宮裏的桃花開得極好,我記得你最喜桃花,以後若有機會,帶你去看看。
「宮裏有個狸奴,聽說傲得很,你猜怎麼着?今天一看到我就對我撒嬌呢。
「還有還有……」
時修不厭其煩地想要爲我描繪宮中景象,卻看見我越來越蒼白的臉。
「小魚?你怎麼了?」
「你喜歡桃花,日後孤就在你的宮殿種滿桃花可好?」
「這隻狸奴髒得很,阿瑜莫碰它。」
「好吧,如果阿瑜願意求求孤,孤可以幫你藏起這隻小狸奴。」
「阿瑜,待孤登基,孤便……」
……
一句一句熟悉的話語湧上心頭,最後化作冷漠如刀的「兒臣下去安排。」
對着時修關切的目光,我僵硬一笑。
「沒什麼,有點累了。」
時修看了我半晌,忽而抱住了我。
「小魚,你不高興。
「來到這裏以後你就沒怎麼笑過了。
「你給我一點時間,我會向皇上請辭外放。
「你不喜歡我們就不在這裏了好不好?」
我好像從他的話裏汲取到一點力量,緊緊地回抱住他。
「時修,時修。」
-6-
時修上任的第三天,他被太后罰跪宮門。
知道消息的我心急如焚,卻不敢踏出府門半步,唯恐給他招來禍事。
待到晚上時修一瘸一拐出現在門口時,我凝在眼眶的淚終於落了下來。
時修見狀慌忙爲我擦拭淚水。
「小魚,別哭啊,我這不是好好回來了嗎。
「你瞧瞧我給你帶了什麼?是李記的糕點。」
他一邊安慰着我一邊又小心翼翼地哄我。
明明他纔是受傷的人。
「太后爲什麼要罰你?」
在我的印象裏,太后不是一個易怒的人。
她更喜歡的,是不動聲色地讓人消失。
聽到我的話,時修沉默了。
他緊緊地抱住我,說道:「小魚,我不會負你的,我不會負你的。」
這句話沒頭沒腦。
但在第二天有了解釋。
趙意向趙熙請求賜婚時修,時修拒絕了。
「臣已有婚約,臣與她恩愛兩不疑。
「公主之意臣心領了,但是臣不敢高攀,請陛下恕臣死罪。
「臣願意終身外放,不再進京。以平公主之怒。」
這可真是捅破了天,誰不知道公主被鳩佔鵲巢多年,被接回來以後幾乎成爲太后的眼珠子,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於是盛怒之下的太后要立刻處死時修,但被趙意攔了下來。
一個要殺,一個要留。
趙熙最後爲了大局,決定貶妻爲妾。
趙意爲妻,我爲妾。
趙意是真的喜歡時修,所以哪怕駙馬不得納妾她也還是妥協了。
一切看起來皆大歡喜,時修卻氣紅了眼。
於是這個新進的金科士子在當官三天後,主動辭官。
朝中駙馬均有官身。
此舉無疑表明了時修的心意。
「臣不同意小魚爲妾。
「臣願辭官回家,請陛下批准。」
不知道是哪句話觸動了冷漠的帝王,於是他緩緩開口:「你妻名喚小瑜?」
「是。」
趙熙沉默了,良久,他才緩緩道:「朕不願拆散有緣人,你既然不願意,朕也不強求,此事作罷。」
於是這樣一件大事最後便這樣和風細雨地化解了。
時修和我說的時候,還感嘆道:「我當時想着,要是陛下真的逼我娶公主,我不辭官便血濺朝堂。
「總之決不能負你。
「萬幸陛下是明君,這才留我一命又保住你我。
「我以後定要爲陛下排憂解難,報效陛下。」
而我在聽到趙熙問名字時,便心頭一緊。
聽到時修想要血濺朝堂卻什麼也顧不得了。
「你還想血濺朝堂?
「你你你,你要這樣,我就跟着你一起去,到了地下也要揪着你罵。」
時修看着氣急的我,拉住我的手。
「小魚彆氣,是我錯了。
「但是小魚,官場危險,說不準我可能就先你一步離開。
「我不贊同守節的想法,你不要殉我,遇到喜歡的人也可以改嫁。
「不然餘生太長,我怕小魚孤獨終老。」
燈光下,時修的眼神真摯又明亮。
我哭出一個氣泡:「傻瓜,這天底下我到哪裏再去找一個像你這樣的傻瓜啊。」
-7-
賜婚一事不了了之。
但我卻覺得按照太后的脾氣恐怕不會就這樣輕易放過我們。
果然,沒過幾天宮裏便派人邀我進宮賞花。
時修不過七品小官,作爲他的妻子,我又哪裏夠得上這樣的宴會。
而且,我是決計不敢再踏入宮中半步。
於是我託病不出。
爲了真實,我將艾草塗滿臉,導致臉上一塊塊紅點。
這樣纔算唬住宮裏的太醫。
但同時,我貌醜無鹽的消息也傳了出去。
於是我喜歡閉門在家也成爲我不敢見人的理由。
時修聽說後捧着我的臉說:「一羣俗人,我的小魚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
我剛想笑他怎麼也這樣油嘴滑舌時,他卻在我額間落下珍重一吻。
「小魚,我們成婚好不好?
「我攢夠八抬大轎,十里紅妝了。」
時修的眼角泛着笑意。
這樣的笑意傳染了我。
於是,我聽到自己說:「好。」
-8-
時修進宮去告婚假,人卻沒回來。
我提着燈站在門口時,ṭŭ₄一個小轎被抬了過來。
一個纖細的聲音響起,我幾乎立馬肯定那是宮裏出來的人。
「時夫人,時大人在宮裏喝醉了,請您去接呢。」
我害怕地掩了一下臉。
「夫君從不多喝,這次怎會突然喝醉?」
那太監發出了奇怪的笑聲。
「那奴才就不知道了,奴才只知道,夫人若是不去接,大人就回不來了。」
說話的同時,露出一塊玉佩。
是時修的玉佩。
我捏着手裏的燈,僵住了身子。
似乎過了很久,又好像沒有多久,我聽到自己說:「走吧。」
我不能讓他爲了我,丟了仕途,丟了性命。
要見我的不是太后,是趙意。
美豔的公主臉上帶着不諳世事的天真,看到我,她很失望。
她不認識我,不認識這個代替了她十六年人生的人。
「果然長得一般,也不知道時修哥哥喜歡你什麼。
「算了,處理乾淨一點。
「派人悄悄把玉佩還回去,別讓時修哥哥知道了。」
我被捂住口鼻,拖出宮殿。
「這怎麼處理,現在怕是不好出宮。」
「那就在宮裏處理了,這偌大的深宮,多她一個不多。」
「婉宮人少,丟那裏去。」
聽到這裏,我瞪大了雙眼。
婉宮,是我的寢宮。
爲什麼兜兜轉轉又回到原點。
「那裏……不是不讓進嗎?」
「就是不讓進纔好處理。」
「快別囉嗦了,走吧。」
一路上跌跌撞撞,直到鼻尖泛起桃花香。
「到了。」
「快快快,直接淹死埋了了事。」
下一秒,河水撲面而來。
求生的意志讓我掙扎,那太監好像沒怎麼做過這種事,竟讓我逃脫開來。
「誰在那裏?」
熟悉的聲音讓我逃脫的動作一頓,又被按了回去。
「陛下怎麼在這裏?」
「沒事沒事,陛下一會兒就走,我們按住她就沒事。」
一時之間,在求救和沉默中,我猶豫不決。
直到:「陛下,臣已經採到最好的桃花了,多謝陛下賞賜。」
這句話讓我心頭一震,天大的委屈洶湧而來。
再也想不了那麼多,奮力掙扎起身。
「夫君,救我!」
趙熙的身體猛然一僵,不可置信地回頭。
我狼狽地越過他,撲進時修的懷裏。
「夫君,救我!」
比時修安慰聲更早響起的是一道沙啞的聲音:「阿瑜,是你嗎?」
-9-
這句話讓我身體一抖,開始迴歸理智。
他認出來了!他認出我來了!
我該怎麼辦!
心神不寧之際,一個溫暖的手籠住了我。
「陛下見諒,內人失禮了。
「臣願請罪,請陛下勿怪她。」
時修溫潤的聲音響起,讓我莫名安定下來。
「時卿,讓她回答。」
趙熙的聲音淡淡,但是我知道,他生氣了。
就像我在宴會時多看了一眼年輕的公子時,他也是這樣淡淡地說:「阿瑜喜歡?」
然後在我紅着臉搖頭時垂眸低頭。
不久就傳來那位公子欺壓百姓的流言。
幾個百姓就敢告御狀,背後撐腰的,是我那清冷出塵的皇兄。
人人都道皇兄飄若出塵,遺世獨立,有聖人之姿。
但是隻有我可以從他的語氣和動作裏知道他的情緒。
比如現在。
「阿瑜,朕教過你,不要隨便觸碰陌生男子。
「過來,來皇兄這裏。」
趙熙的聲音隱隱加重。
多年的習慣讓我幾乎要忍不住推開時修,卻又忍耐下來。
「阿瑜!」
趙熙的語氣已經有了警告。
「陛下見諒,內子被嚇壞了。
「還有,陛下恐怕認錯了人。
「她是臣妻,名喚小魚,魚兒的魚。」
趙熙緊緊地盯着我,隱在袖中的手慢慢攥緊。
「你說,她是你的妻?」
趙熙的聲音很玩味。
「是。」
一陣風颳過,桃花紛飛。
剛纔還君臣相得的兩人此刻就像領地受到侵犯的獅子。
「呵。」
「阿瑜,你可真是。」
「好得很。」
趙熙的聲音變了。
我的心在這一瞬間提了起來。
「你……」
「皇兄。」
聽到事情敗露的趙意急匆匆趕了過來。
看到時修懷裏的我,嫉妒的眼神一閃而過。
「皇兄,你怎麼在這裏?」
趙意的出現讓趙熙冷靜下來。
「你爲何在這裏?」
「朕說過,無朕口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婉宮。」
趙意當然知道,但是她不得不來。
硬着頭皮回答:「本宮聽說時大人在這,所以……」
趙熙的臉色淡淡的,趙意有些害怕。
趙意知道,趙熙不喜歡她,哪怕自己是他的親妹妹。
「滾回去,今天晚上的事,誰也不許傳出去。」
聽到趙熙的話趙意知道趙熙是不打算查了,連連鬆了口氣,急忙告退。
「天色已晚,臣也告退了。」
時修左手挽花,右手攬我,欠身告退。
趙熙沒有吭聲,但在我經過時,他開口了。
「阿瑜,三天後,朕來接你。」
一瞬間,遍體生寒。
-10-
回去的路上心神不寧。
直到手被緊緊握住,關切的聲音響起:「阿瑜,別哭了。」
我哭了嗎?
低頭一看,衣服有一些暗漬。
時修輕輕擦去我的淚水,抱住了我。
「別怕,別怕,我在。」
我在他的懷裏嗚咽,最後啜泣道:「接下來我可以回答你三個問題。
「你有什麼想問的儘管問,我保證絕不欺瞞。」
這句話讓時修力道一重。我緊閉雙眼,貪戀這最後的溫暖。
「好。」
「第一個問題。」
「小魚,我要怎麼樣才能讓你不哭了呢?」
這句話讓我一顫,抬頭望他。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眼淚滑過臉頰。
「知道,但現在這不是最要緊的事嗎?」
我捂着嘴,淚眼矇矓。
「你……只要,抱緊我,抱緊我就好了。」
話音一落,我就被攏住了。
時修的懷抱總是能帶給我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第二個問題。」
「小魚,你……喜歡我嗎?」
這句話問得小心翼翼,帶着十分的不自信。
我在他的懷裏拱了拱,破涕爲笑。
「傻瓜,我到哪裏去再找一個你這樣的傻瓜。」
「第三個問題,你願不願意兩日後嫁給我?」
我從他的懷裏起身,淚眼矇矓地看着他。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他……他不會放過我。」
「你會被我連累的。你會被我連累的。」
時修捏了捏我的手,笑道:「連累什麼?」
「要說連累也該是我連累了你。」
「如果不是我,今天晚上你可能就香消玉殞了。」
講到這裏,他一陣後怕地抓緊了我的手。
「對不起,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待我們成完婚便遠調。
「你可願意陪我去窮鄉僻壤之地?」
想到趙熙的話,我一陣膽寒。
「不……不行。」
「我不可……」
溫柔的吻制止了我未說出的話。
直至我喘息他才分開我。
兩人抵着額頭,十指相扣。
「小魚,你懂我的心意嗎?
「我說過,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你不要把我的話當假。
「我知道婚房會很簡陋,會委屈你。
「但我也……我也顧不得了。
「對不起,對不起。」
我扣緊了他的手。兩人就像垂死交頸的天鵝。
「我願意,時修,只要是你,我願意。」
哪怕婚禮簡陋。
哪怕只有一夜夫妻。
但只要是時修。
我就是願意的。
-11-
成親的那天僅有兩個僕役觀禮。
婚服是時母早就準備好的。桂圓,花生是時修親自買的。
紅色的燈籠掛在房門口,見證這樁隱祕的婚事。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
被時修一步一步牽進新房,我也終於有了些羞澀。
「你坐會兒,我去分些喜糖給街坊,馬上回來。」
我下意識地點了點頭,然後就聽到他淺笑了一聲。
紅蓋頭下,我的一張臉更紅了。
直到腳步聲遠去,臉上的燥意纔下來一些。
不知過了多久,腳步聲重新響起。
感覺有一道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身上,我又無端羞澀。
可是左等右等,那人就是不掀蓋頭。
我嘟囔了一句:「呆子,再不掀,我可就不嫁了。」
此話一落,那人終於有了動作
燈火搖曳中,骨節分明的手緊緊抓住了我的蓋頭。
嘩啦!!!
我微笑着睜開眼,對上了那雙古寒的雙眼。
臉上笑容一僵。
下一刻便朝門口跑去。
一隻有力的手臂環住我的腰,將我摔在牀上。
頭飾上的流蘇叮噹作響。
趙熙目光沉沉。
「皇,皇兄……」
我的牙齒在打哆嗦。
趙熙伏在我身上,溫柔地拔下我的髮簪。
「原來皇妹還記得朕啊。
「既然如此,那皇妹見到朕跑什麼呢?
「嗯?」
我還未開口解釋,頭上的發冠啪地被他打落。
「朕給你三天的時間是讓你做個了斷!
「誰允許你私自成婚!!」
聖人此刻終於有了世俗的情慾。
他捏住我的下頜,陰沉道:「誰允許你沒有經過朕的允許,私自成婚的!!」
我抓住他的衣領,哆嗦道:「放過他。放過他。」
趙熙在我抓住他時神色一霽,隨即怒不可遏:「放過誰?那個姦夫嗎?
「阿瑜,朕還是對你太仁慈了。
「你居然還敢假死脫身。
「誰給你的膽量?
「現在還敢成婚!
「見到你的第一眼,朕就應該把你關起來!」
我被他眼底的瘋狂嚇到了,奮力一推,竟真的推開了他。
趙熙倒在婚牀上,凌亂的衣領裏隱約露出一些疤痕。
我跌跌撞撞朝門口爬去,背後響起一道涼薄的聲音:「你如果敢走出這個門,明天護城河就會多一具屍首。」
趙熙倚在牀頭,目光冷冷地看着我。
我的婚服染了灰,髮絲也凌亂起來。
幾步爬至他的腳邊,連續以頭點地。
「皇兄……陛下,是我錯了,是我錯了。
「你放過他,你放過他。
「他什麼都不知道,他什麼都不知道。
「是我錯了。
「鴆酒,匕首,白綾……我,我都可以。
「求求你,你放過他。」
我的額頭滲出血絲,卻還在磕頭請求他。
趙熙不知何時蹲在了我的面前,挑起了我的下頜。
「阿瑜,你居然要爲了他,不要自己的命?
「你原來不是這樣的。
「你原來……不是這樣的。」
我原來是什麼樣的?
我原來,可以爲了他不要命。
趙熙看着我,血流在他身上也毫不在意。
「朕不殺你,阿瑜。
「朕怎麼會殺你呢?
「朕要阿瑜做全天下最尊貴的女人啊。」
-12-
我被趙熙帶了回去。
婉宮現在成了我夢想中的樣子。
桃花紛飛,狸奴自由奔跑。
但是我沒有去看過。
宮殿內的裝飾還和從前一樣。
但有些地方還是能看得出曾經被火燒過。
服侍我的人是新來的宮人,沒有人知道我是曾經的瑜公主。
她們喚我:「瑜夫人。」
夫人?
我是誰的夫人?
趙熙嗎?
當我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他沉默了一下,然後笑着說:「當然不是。」
可在我鬆一口氣時他又緩緩開口:「阿瑜當然要做貴妃啊。」
聞言,我瞪大了雙眼。
「你說……你說什麼?」
趙熙無奈地拉過我的手,一點一點爲我擦乳膏去除手繭。
「朕知道這樣委屈你,但是官員都認識你。
「官員得覲見皇后。
「貴妃不用。
「你放心,朕不會娶後,你是宮裏最大的。」
我看着眼前自說自話的人,抽回被他抓緊的手。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我是你妹妹。
「我是你妹妹!」
趙瑜接過手帕,擦拭手指。
謫仙似的人勾脣一笑:「妹妹?
「阿瑜,你知道的。
「朕的妹妹,她叫趙意。
「而你,叫阿瑜。朕的阿瑜。」
他的眼神太炙熱,讓我不由得往貴妃榻上縮。
「你……你瘋了!你瘋了!」
趙熙抓住我後退的腳腕,將我拖至他的身邊,緊緊扣住我。
「瘋?
「阿瑜,從朕看見那場大火開始,朕就已經瘋了。
「一千多個日夜,朕守着這一室的桃花,但你從來沒有回來過。
「從來沒有。
「現在你好不容易回來了,卻奔向了其他男人。
「阿瑜,是你對不起朕。
「是你逼瘋了朕。
「你得救朕。
「用你自己。
「就和從前一樣。」
-13-
從前是什麼樣?
是趙熙還在太子時根基不穩,也不受寵,屢次被人挑釁陷害,我盡最大努力保ŧũ̂₈護他。
最嚴重的一次是十歲的趙熙被關在摘星閣樓。
風雪漫天,樓頂更是掛着冰錐。
七歲的我便頂着風雪一座宮一座宮翻了過去也沒找到人。
終於只剩摘星樓時,卻因爲無父皇手令不得隨意進出。
於是我在雪地跪了一個時辰纔得到父皇的手令。
那天,兩個凍成冰碴子的人依偎在一起,一步一步走了回去。
後來兩人均大病一場。
他所有的藥我都要先嚐一口,確認無誤再給他。
我不知道尋常的兄妹如何相處。
但是母后告訴我皇兄性情冷淡,招人嫉恨,讓我多照顧些。我便事事以他爲先,哪怕是自己的命,也要靠後站。
每一次我飲下湯藥,趙熙就這樣看着。
開始他還會糾結,後來他便無動於衷。
大概就是在那個時候,他知道了我不是他的妹妹吧。
所以才能平靜地看着我爲他試藥。
此後七年他都不允許我近他身。
於是我只能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後面。
三皇子陷害他被罰抄書,我便連夜仿他的字替他抄好。
貴妃娘娘誣陷他淫亂後宮,我便在貴妃弟弟進宮時主動勾引,壞他名聲,逼得貴妃不得不親自澄清。
但那一次他發了很大的脾氣。
「誰讓你這樣做的?
「趙瑜,你是一個女孩子,你怎麼能這麼不要臉面!
「孤不需要你這樣幫孤。」
他確實不需要,那個時候的他已經沒有我所認爲的弱小了。
但是他從來不讓我靠近,所以我不知道。在我心裏,他依然是那個被鎖在閣樓的孩童。
保護他已經成爲我的本能。
「對,對不起,皇兄,我錯了。」
但我下次還敢。
我連命都可以排在他的後面,何況貞潔。
三個月後,我證實了自己的話。
在飲下毒酒時,悽然地看了他一眼。
那時候在想什麼呢?
在想我的皇兄以後就要一個人面對這些陰謀詭計,我有點心疼他。
但是我沒死。
皇兄暴露了他的勢力替我找來了解藥。
毒發的夜晚,他抱着我不斷懇求:
「阿瑜,是孤錯了,是孤錯了,你別死……
「別死……
「你若是死了,孤便……
「孤便陪你一起下去。
「你聽到了嗎?你聽到了嗎。
「別死,別死。
「求求你,求求你。」
那一晚的宮殿裏,皇兄的祈禱沒有停止過。
直到我甦醒,他抱着我,喜極而泣。
後來我隱約猜到。
我飲下毒酒是母后和皇兄計劃好的。
只是,皇兄後悔了。
-14-
趙熙立妃的消息不脛而走。
朝廷官員無不欣喜若狂。
無他,實在是趙熙登基三年,後宮便空置了三年。
這讓所有人都不得擔憂子嗣問題。
聽到太后想要見我卻被門口的宮女攔了回去,我有些心神不寧。
時修的安危重中之重,趙熙捏着他等於捏住我的命脈。
我該怎麼救他。
思索中,茶水不慎滴落,燙紅了我的指尖。
不是很痛。
「怎麼這樣不小心?
「你們怎麼做事的,讓貴妃親自倒茶。
「所有人,拉下去。」
趙熙捏着我的手,神情緊張。
我抽回手,不欲看他。
「我不喜歡有人伺候我,放過她們吧。」
說完又給自己倒了杯茶。
趙熙見狀,不置可否。
「也好,你我二人快要大婚,此時見血確實不吉利。
「那就放過他們吧。」
聽到這句話,我神情一滯。
趙熙還在說話:「雖然只是貴妃,但是該有的朕還是不會少你的。
「阿瑜,朕會認認真真地娶你一次。」
我忍了又忍,最後將茶杯摔在他身上。
「我已經嫁人了。
「我是有夫之婦。
「君奪臣妻,你也不怕天下人恥笑。」
「誰知道Ṫũ̂ₘ?」
趙熙看着我發怒的樣子,勾脣一笑:「阿瑜,誰知道呢?
「沒有人知道你成過婚。
「也沒有人見過時夫人啊。」
我手指顫抖。
「時修人不錯,學識很好,朕很看重他。
「等日後他娶了趙意,朕不會虧待他的。」
我聲音沙啞:「他,他不會娶趙意的。
「他不會的。」
趙熙看着我,篤定道:「阿瑜,他會的。
「每個男人都是這樣的。
「他也不例外。」
-15-
殿內張燈結綵,掛滿了紅絲綢。
宮燈是最好的匠人做的,乾果是趙熙親自挑的。
至於婚服,是皇后的禮服。
趙熙就像在做比較,和那場簡陋的婚事做比較。
他想贏,但是從他開始比的那一刻,他就輸了。
太后又派人來了。
這一次不是要見我,而是借走了大半的宮人。
緊接着沒過多久,趙意闖進來了。
「瞎了狗眼,本宮來見自己的皇嫂,你們還敢攔。
「誰敢碰我,自己去剁了自己的手。
「簡直放肆。」
趙意罵罵咧咧的話在看到我後頓住了。
她的臉色極差。
「時修在外面找你找瘋了,你倒在這裏享受榮華富貴。
「你怎麼配得上他!」
原本波瀾不驚的我聽到這話眼眸一顫。
「你既然攀附上我皇兄,就不必再勾着他。
「早日放過他吧。」
我低着頭,苦笑。
「那勞煩公主去告訴他,是我看不上他,讓他別找我了。」
趙意確實是打着這個主意的,但乍然聽到我的話還是怒不可遏。
「賤人!
「你知不知道他爲了找你被我皇兄罰跪午門三日。
「結果呢?你就這樣待他。
「若非他求我……你以爲我想來看你。」
此話一落,我的手握緊了。
我直直地看着她。
「殿下,是我錯了嗎?
「是你要讓時修進宮做侍講。
「是你把我綁進宮裏。
「如今造成這樣的局面,不是正如公主所願嗎?
「公主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她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前十六年的榮華富貴我替她享了,陰謀詭計也替她受了。
我不欠她的,但從我大火逃出宮,就應該是屬於我自己的生活了。
可她一句話,又讓我攪了進來。
我何其無辜。
時修又何其無辜。
她什麼都不知道,卻在這裏指責我們兩個被她牽連的人。
趙意指着我,氣到發抖。
「你,你水性楊花還怪我。
「真應該讓他看看你的這副嘴臉。
「你這樣的人,配不上他。」
說完,甩袖離開。
我收回目光,自嘲一笑。
-16-
趙熙來看我時,我在發呆。
他抱着狸奴,穿着月白長衫,恰如從前。
「阿瑜,你不開心?」
我閉上眼睛,不想看他。
「孤爲時修和趙意賜婚了。
「他同意了。
「你看,阿瑜,男人都一樣的。」
我的手抖了抖,最後冷笑。
「他爲什麼會同意你不清楚嗎?
「趙意今天爲什麼可以進來難道不是你默許的嗎?
「皇兄,你多厲害啊,你想我死我就得死,你想我嫁我就得嫁。
「我明明,也沒有對不起你過,你爲何就是不肯放過我呢?」
趙熙坐下,將狸奴放走,然後撩起我耳邊的碎髮,微微嘆息:「朕什麼時候說過要殺你了。」
我拍開他的手,一字一句道:「你登基的前一天,我來找過你。」
趙熙聞言神色一僵。
「你是因爲這個……所以纔要離開?
「朕,朕不曾想過殺你。
「母后想讓你消失,朕……亦有私心。
「但朕只是想給你換個身份。
「你,你能理解朕嗎?」
趙熙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我低頭看嬉戲的狸奴,半晌才道:「那你放我走。」
趙熙臉色微變,忽而冷笑:「說了這麼多,你還是想走。」
我抬頭望向他:「你說你不想殺我,但是你又拆散了我和時修。
「皇兄,我不理解。」
趙熙看着我,咬着牙:「那朕就理解了嗎?
「阿瑜,朕和你十六年的情分,竟比不過你和他三年。
「阿瑜,這不公平。
「這對朕,不公平。」
看着他瘋狂的神色,我選擇緘默。
感情的事哪來公不公平。
-17-
那天到最後到底還是不歡而散。
與此同時,我的生辰也快到了。
哪怕趙熙對我再多生氣,生辰那天,他還是將我放了出來走動。
桃花已經謝了。
遠遠看見那個藍色的身影時,我一陣心悸。
時修瘦了,那兩分的消減讓他更顯風姿。
趙熙確實看中他,短短兩個月,官升兩級。
時修穿青色是如松如柏,穿藍色則是君子如玉。
看到我,他的嘴脣翕動了幾下。
「小魚……」
我一驚,轉身離開,卻被一個大力擁入懷中。
「小魚……」
時修緊緊地抱着我,就像失而復得的寶貝。
「我終於,終於又見到你了。」
他的聲音哽咽,我又何嘗不是。
但此時此地,顯然不是敘舊的好時機。
隔着時修,趙熙就這樣冷冷地看着我。
目光接觸的那一剎那,我知道,他生氣了。
兩手慌忙推開時修。
「你,你先放開我。」
時修緊緊抱緊我:「我不,我不。
「小魚,我不會娶公主,我也會救你出去。
「你要相信我,你要相信我。」
我當然信他,但我也得救他。
「時修。」
我看着趙熙,眼淚止不住地流。
「我騙你的,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
我死死摳着衣服。
趙熙好笑地看着我,手指摩挲。
「我只是和陛下賭氣。」
趙熙臉上的笑容幅度越來越大。
「我不和你走,你放過我好不好?」
話音一落,時修的手慢慢鬆開。
趙熙在不遠處垂眸看我,宛如謫仙。
我一點一點拍開時修衣裳上的褶子,僵笑着說:「走吧,以後都別來找我了。」
時修看起來要哭了。
我別過頭,推了他一把。
「走!」
「小魚,我……
「是我做錯了什麼嗎?對不起,我不該同意娶公主。
「是我錯了,我只是想救你。
「我只是想救你。
「我……我沒辦法了。
「我真的是沒辦法了。」
時修抓着我的手苦苦哀求。
這樣的時修既讓我覺得可憐,又爲他心痛。
「時修……」
我的聲音很沙啞。
「你沒做錯什麼。
「我只是……不喜歡你了。」
轉身離開。
身後是時修壓抑的嗚咽聲。
-18-
生辰宴的晚上,趙熙沒有陪趙意,而是和我安安靜靜地喫了一碗長壽麪。
「阿瑜。」
趙熙撐着頭看我,眼底有溫柔的笑意。
「以後的生辰都讓朕陪你好不好?」
我漠然低頭。
他沒生氣,摸了摸我的頭。
趙熙的好心情是在第二天時修抗旨不娶公主截止的。
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皇家婚事,這讓帝王顏面掃地。
再加上趙熙的某些私心,時修被貶外放做官。
而遠在深宮裏的我卻被矇在鼓裏,天真地以爲時修只是被外調了。
直到婚禮的那一天,我穿着嫁衣,頭上頂着鳳冠被趙意一步一步挾持到城牆。
我當然是故意的。
這場婚事越亂越好。
直到。
「時修死了,你怎麼還能這樣無動於衷呢?」
我臉上的表情瞬間龜裂,身體發軟。
「什?什麼?」
趙意的簪子抵着我,語氣瘋癲。
「他死了!他死了!
「都怪你!都怪你!
「是你害死了他!是你害死了他!
「他如果娶了我,他會是駙馬,他會加官晉爵,他會福壽綿綿。
「但他現在死了,死在流民堆裏。
「你也下去陪他好不好!」
說完,鋒利的簪子就要刺下。
「趙意,放開她。」
趙熙穿着喜服,腰間的絡子鬆鬆垮垮,衣領也略帶凌亂,緊張地看着瘋狂的趙意。
「聽話好不好?以後還會有別的青年才俊的。
「時修沒了,還會有李修王修。
「你的日子還長着呢。」
趙意看着趙熙,囂張的氣焰下去了一些,手裏握的簪子也離開了我的脖頸。
「皇兄,我……」
啪塔。
一顆石子彈出,趙意喫痛甩開了簪子。
趙熙一把拉過我,冷聲道:「把公主帶下去,沒有朕的手諭,不可踏出宮門半步。」
隨即低頭看向我:「怎麼樣?是不是嚇壞了?」
「沒事,朕來了,別怕。」
「別……」
趙熙的話止於他胸口的鳳釵。
我抬起頭,眼底有淚。
「時修呢?」
趙熙不看胸口的鳳釵,他緊緊地盯着我的眼淚,冷漠道:「死了。」
我的手腕逐漸發力。
「你殺了他?」
「是。」
釵子流出了血。
趙熙抓緊我的手,又往裏推了一點。
「要殺朕嗎?」
「阿瑜,這點力氣不夠。」
「朕幫你好不好?」
一邊說一邊加大力氣。
我冷笑着看他,沒有阻止。
「你殺了朕, 接下來,朕要永生永世纏着你了。」
「阿瑜。」
他踉蹌了一下,揚起了病態的笑容。
「你註定逃不開朕。」
我笑了笑:「趙熙, 我和時修已經結髮了。
「我們早就在佛前許下永世的情緣。
「我不會和你糾纏。
「你也不會再找到我。」
說着,我後退幾步,閉上眼睛, 向後一倒。
耳邊是呼嘯的風聲。
「阿瑜!」
我睜開眼。
是趙熙,他也跳了下來。
在墜地的前一刻,他護住了我。
趙熙抱着我, 口吐鮮血。
「阿……瑜。」
他的血濺在我臉上,一時之間,分不清臉上是淚還是血。
旁邊的宮人已經慌了神, 亂作一團。
「阿……瑜。
「如果……你……三年前……真的死了……就好了。
「這樣……你的心裏……就只有朕。
「那……該有……多好……」
趙熙努力撐起身子, 染血的手撫過我的臉。
他那樣痛, 卻還笑着, 帶着心滿意足的笑。
「可你……以後……也……還是……忘不了朕了。
「你們……永生永世……又……怎麼樣。
「朕……還是會……一直……纏着你的。」
說完最後一句話, 趙熙氣息力竭。
-19-
嘉歷四年九月廿三, 帝崩。
太后悲怵萬分,下令後宮陪葬。
我在被白綾勒死的前一刻, 新帝下旨放過了我。
那個被趙熙祕密培養的繼承人揹着手看着我。
他才十歲,卻有了皇帝的威嚴。
「朕該殺你的。
「但是父皇喜歡你。
「朕不想看到你, 你滾吧。
「滾出宮去。」
那一天,我終於踏出了宮門。
我一步一步走着,卻不知道該去何方。
最後, 我決定先回時修的故鄉爲他立衣冠冢。
我於冬季離開,又在冬季回來。
在踏入故鄉的前一天, 冬季的第一場雪落了下來。
在雪地裏摔倒的前一刻, 一雙手抓住了我。
我恍恍惚惚,低聲應謝。
「不客氣。」
熟悉的聲音響起。
我抬頭一看, 鼻頭一酸,眼淚就這樣落了下來。
俊雅的書生手足無措地看着我, 然後忽地也心疼道:「不哭了。」
我捂嘴點頭。
冬天的第一場雪,送回了我的愛人。
番外 1
時修在破廟醒來時,頭上有一個血洞。
他茫然地看着周圍,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不知道自己是誰, 也不知道自己在哪裏,他只記得自己好像要去找誰。
可在他起身的下一刻, 一個黑衣人跳了下來。
「去安縣。」
「什麼?」
黑衣人面無表情道:「去安縣, 我家主子說的。」
「六年後記得去科考。」
說完, 黑衣人一個踮腳又走了。
時修看着眼前人,暗道這還真是個怪人。
番外 2
時修又要去科考了ţűₛ。
我們已經成婚了, 聽到他要ťű₇去科考, 我的手抖了又抖。
我不知道他六年前發生了什麼,他忘記了一切。
可現在他又要科考。
我心中實在糾結。
時修的才華是趙熙都認可的,我要讓他埋沒了嗎?
我這邊茶飯不思, 時修的學堂裏卻來了一位少年。
時修好奇地看着眼前人, 問道:「你想拜師?」
少年應道:「是。」
「家父生前對先生學識很是滿意。」
「特地叮囑我來拜師。」
「哦哦哦。」
時修點了點頭。
想到自家夫人對自己科考欲言又止的樣子,時修又看了看眼前人。
內心嘆道:算了,只要自己的學生有出息能夠報效朝廷, 這也算殊途同歸。
「好,我收你爲徒。」
少年掀袍跪下。
「學生拜見老師。」
時修笑着抿了口茶,沒有注意到少年腰間若隱若現的龍紋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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