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靈貓

我是一隻九尾靈貓,爲救謝意斷了八次尾。
新婚之夜,謝意卻爲他的青梅沈寧跪在我面前。
只因沈寧一句,靈貓族尾毛做皮草最好不過。
見我不肯,他便親手砍斷了我最後一尾:「婉娘,你失去的不過是一條尾巴,可阿寧卻賭上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後來,當我冰冷的屍體擺在他面前。
一向驕傲的謝意卻帶着懇求:「都是沈寧那毒婦挑撥我,婉娘,你回來好不好?」
我卻不想了,因爲我愛的從來不是現在的謝意。

-1-
我是靈貓族罕見的九尾靈貓,爲了救謝意不惜斷了八根尾巴。
族人紛紛罵我癡傻,說我抹黑靈貓一族,族長婆婆更是一氣之下把我逐出靈貓族。
起初我還十分難過。
明明讓我感悟人類情感的是他們,爲何當我愛上人類,罵我戀愛腦的也是他們?
只有謝意安慰我:「沒關係,婉娘,我會給你一個家。」 
今日便是我和謝意的大喜日子。
我穿着人類的喜服,學着人類的禮儀。
只爲等着那個說要給我一個家的男人。
突然房門猛地被打開,我驚喜地掀開了蓋頭,正想與謝意吐槽人間禮儀繁雜。
謝意卻突然跪在我面前:「婉娘,我知你心善,求求你幫幫阿寧。」
「她與公主賭氣打賭,說在皇上壽禮之日獻上世間最華貴的皮草,若是完不成便封筆辭官。」
說着,謝意遲疑地看了我一眼,才吐出一句:「說是……靈貓族尾毛是做皮草最好不過的材料。」
我知道沈寧,隔壁沈大人的女兒,與謝意從小一同長大,如今在皇宮內做了繡品女官。
可這又與我何干?
她自己負氣下的賭注,難道不該自己承擔後果?
我想都沒想就拒絕謝意,沒想到他卻一把將桌上的瓜果點心全部砸在地上。
「你可知這賭上的是阿寧的大好前程,而你只不過失去一條尾巴。」
「白婉,你爲何總是這般不近人情?」
我有些心疼地看着地上碎成渣的點心。
喜娘說成親時不能進食,婚後才能圓滿長久。
我餓了一天,只能眼巴巴望着的點心,如今卻像垃圾一般扔在地上。
我拾起了地上的碎渣含在嘴裏,卻怎麼也擋不住內心的酸澀。
可是謝意,我已爲你斷了八尾。
靈貓一族如若沒了尾巴,是會死的。
不知爲何身體越來越軟綿乏力,我有些詫異看着變回妖形的自己。
以及手中握着尖刀、滿眼恐懼的謝意。
「你下了藥!」
劇烈的錐心之痛讓我疼得直不起身,我不斷地懇求他:「沒有尾巴我會死的。」
「謝意,我好疼,你放開我好不好?」
而他只是輕描淡寫地安慰我:「婉娘,你是妖,阿寧說妖是沒有痛覺的。」
「聽話,很快就過去了,以後我們便能安穩過日子。」
血一滴滴地滴落,ṱù³濺落在地板上像是綻放了一朵朵紅梅。
模糊間我依稀又看到從前那個少年。
他着一襲白衣,一雙憂鬱卻不失深情的眼睛望向我。
深情款款地說道:「婉婉,我謝意此生只許你一生一世一雙人。」

-2-
我快要死了。
靈貓族失了尾巴便沒了法力,現在的我與凡人無異。
身下的血大股大股湧出,最後還是下人看不下去,爲我上藥止了血。
即便如此我的壽命也只剩了寥寥數月。
但我已經好久沒有見到謝意,自從他拿了我的尾巴後,就失了蹤影。
可是我好想告訴他。
謝意,我快死了。
你能不能對我好一點?
就像以前一樣。
我坐在門前等了謝意三天三夜,直到看到他和沈寧有說有笑,並肩而歸。
落葉飄落在沈寧的髮髻上,謝意微微一笑,輕輕用手拂過。
看似尋常,卻不知暗藏了多少熟稔。
我很生氣,也十分委屈:「謝意,你去哪了?爲什麼要和這個女人在一起?你知不知道……」
「白婉,你到底鬧夠了沒有?」
謝意卻突然打斷我:「你可知阿寧一直念着你的身體,即便賭約在即,也要拉着我回來探望你。」
「她專門入宮爲你請的御醫,爲何你要把他拒之門外。」
「就爲了和我置氣,難道你就這般不顧惜自己的身體。」
御醫?可我從來沒有見過任何大夫。
如果不是那名下人好心,可能我早就已經死了。
我立馬解釋:「我沒有見過任何御醫,也沒有把任何人拒之門外。」
沈寧卻突然嘆了一口氣:「妹妹畢竟年小,愛耍小性子也是情理之中,謝意你已身爲人夫,還是得多包涵。」
從始至終,我對沈寧沒有一點好感。
如若不是因爲她,我和謝意不會鬧到如此地步。
我定定地注視着沈寧:「我沒有說謊,也沒有耍小性子。」
「不用你假惺惺,這是我和謝意的事情,用不着你插手。」
未曾想,沈寧卻紅了眼眶,她嬌滴滴地咬着嘴脣,兩隻溼漉漉的大眼睛眨一眨。
小聲啜泣着:「對不起,我不是有意摻和你倆,我只是想着幫你。」
不等她說完,謝意的臉就垮了下來:「快給阿寧道歉。」
我道歉?
我感覺有些好笑。
雖然族人都說我愚蠢,但是非對錯,我還是理得清。
「我何錯之有?是錯在新婚之夜沒有答應幫你救沈寧?還是錯在沒有立馬就死掉,礙了你的眼?」
謝意應是氣極了。
他臉上滿是憤怒的紅色,白皙修長的手節骨凸起。
幾次揚手,但又放下。
沒想到這時沈寧卻小聲低喃一句,阿意。
說罷便吐出一口血,柔軟的腰肢如柳絮般飄浮,下一刻倒在了謝意的懷裏。
謝意眼底迅速泛起了一抹驚慌失措,他一把抱起沈寧,大步衝進內室,對着小廝吼道:「快去請大夫!」
可是我的嘴角早已經溢出血跡,謝意爲何你就看不見?
我想提醒他一句:「謝意我也流血了,我……」
他沒有回頭,語氣滿是不耐煩:「下一次裝得像一點。」
我定定地站在,想張口卻像被一隻手掐住脖子,什麼都說不出。
謝意,你從前從不會這樣對我的。

-3-
沈寧病了。
這是我認識謝意以來,他第二次主動低頭求我。
第一次是求我的尾巴。
他穿着我最喜歡的一身白衣,帶着我最愛喫的糕點,支着頭,眼裏滿是心疼:「你怎麼瘦了這麼多?快多喫一點。」
那一瞬間,我好像又回到了過去。
從前謝意家貧,經常喫了上頓沒下頓。
族長婆婆怕我濫用法力,施法限制了我的能力,我只能偶爾化爲貓型捕獵改善下伙食。
可是那年冬天鬧饑荒,方圓十里見不到任何活物。
謝意他爲了給我改善伙食,賣了視若珍寶的文具。
我心疼極了,那可是他爲別人寫字攢下小半年纔買下的。
可是他卻安慰我:「錢財乃身外之物,婉婉你值得如此。」
我心中重新燃起了希冀,難道是謝意他又回來了嗎?
但他一席話便將我打回了現實。
他搓了搓手,神情忸怩:「阿寧病了,就連御醫也束手無策,但我聽說靈貓心頭血能治百病,你能不能大度贈予她一點?」
生怕我拒絕,還連忙補充:「不多,十滴!十滴就夠了。」
十滴?我笑到失聲。
心頭血於靈貓一族無比珍貴。
損耗五滴,幾乎能要靈貓半條命。
十滴,這可是奔着我的命來的!
謝意啊謝意啊,你怎敢害我如此!
見我不鬆口,他的臉上轉眼露出冷意:「你果然如阿寧口中那般善妒。」
「之前是我看錯了你。」
說罷,他一甩衣袖,惱羞成怒地走了。
他走後,逐風院真正成了一座無人問津的冷院。
謝意撤走了所有的丫鬟小廝。
沒人再來爲我送飯,也沒人陪我推牌九解悶。
我日日躺在搖椅上,數着星星,望向東邊最亮的一顆星。
那是我的故鄉,順着這顆星便能回到靈貓族的居地。
可我再也回不去了。
我沒了法力,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我好想躺在族長婆婆的懷裏,聽着她哼着小時候的童謠。
好想對她說,對不起,是我錯了。
好想她寵溺地對我笑,說她不怪我。
可我好像真的沒有家了。

-4-
我以爲我會直接就這樣死去。
其實想想也好,我生來被族人視爲異類,只因我是九尾。
靈貓九尾在靈貓族中被視爲不詳。
它們說我是怪胎,說我在出生之日便剋死了自己的親生父母。
從小到大除了族長婆婆護着我,我沒有一個能說得上話的朋友。
每日不是跟着婆婆學習法力,便是坐着發呆。
當我成年那日,長老們更是以我歷練不足,將我放逐到人間歷練紅塵。
直到我遇到了謝意。
可如今把我放在心尖上的人也沒了,我也是該一個人迴歸黑暗。
但沒想到謝意他還是不肯放過我。
他明知我最是心軟,還專門挑了一個雷雨天跪在我的房門外。
「白婉,你要是不答應,我就跪死在你的門前。」
他跪了整整一天,大雨也下了整整一天。
他搖晃幾下,身子幾欲倒下,但又咬着牙,從地上撐起。
本來我是想報復一下他的,想看看他到底會不會爲了沈寧跪死在我房前。
可目睹這一幕,我突然感到十分無趣。
罷了罷了,反正我也快死了。
我向房外拋出了我取出的精血瓶。
當年承蒙你的不棄之恩,從此兩不相欠。

-5-
我死了,好像又沒有完全死透。
我變成了靈體。
但不知爲何,只能飄蕩在謝意身邊。
我看着謝意他絲毫不顧身上的泥濘,急匆匆跑去找沈寧。
沈寧拿着我的心頭血,眼中充滿了淚花:「阿意,你待我真好。」
謝意親暱地颳了刮她的鼻子,一臉寵溺:「小傻瓜,我不待你好,誰待你好。」
我只覺得心臟一片麻木,胸腔傳來隱隱的鈍痛。
沈寧和謝意寒暄了幾句,便將謝意打發走了。
謝意走後,我清楚地看到。
沈寧她帶着嫌棄的眼神,將瓶子扔給了一旁的丫鬟:「倒了吧,看着就噁心。」
那可是我用性命換來的心頭血,
謝意,沈寧,你們怎麼敢將我的真心如此踐踏! 
我發了瘋地撲去,想將它從丫鬟手中奪下。
可血液穿過我的身體,徑直倒入了花盆裏。
我紅了眼,心臟酸澀得厲害,怎麼也流不出眼淚。
哦,我忘了。
我已經死了。
「終於可以起牀活動嘍,一直躺着太不舒服了。」
一旁的沈寧舒展了一下腰肢。
輕盈靈活的舉動,一點也不像生病的人。
跟着謝意一連好幾日,他沒去看過我一次。
偶爾他靜靜佇立着,望着手中的香囊發呆。
那是我爲做他繡的鴛鴦香囊。
當初他嘲笑了我好久的繡工,說像兩隻醜鴨子,卻還是收下了。
但他從未佩戴過,我還以爲他早就丟了。
「這是什麼,醜死了。」
沈寧蹙着眉,一臉嫌棄地從謝意手中奪過香囊。
看了兩眼便嘖了一聲,拋向了湖裏:「什麼醜東西,阿意你要是缺香囊就給我說呀。」
「我的繡工連皇后娘娘都讚不絕口。」
謝意伸手抓了兩下,但顯然已經來不及,香囊徑直沉入了湖底。
謝意慌了,大聲吼道:「你幹什麼?」
沈寧一臉委屈:「阿意你幹嘛兇我?不就是一個破香囊嗎?」
說罷,沈寧小聲抽泣起來。
謝意本想奔向湖邊。
但見沈寧這副模樣,他遲疑了。
最終他還是停下腳步低頭哄起了沈寧:「對不起阿寧,我不是有意的,我就是一時心急。」
「那你去買城東的雪花酥給我賠罪。」
沈寧拉着謝意走了,謝意兩步一回頭,才戀戀不捨地離開。
我看着有些想發笑。
我的屍體估計快生蟲了吧。
拿着我的香囊懷念又是怎麼回事?

-6-
今日的謝府熱鬧非凡。
Ṱüₗ沈寧做的皮草深得皇上聖心,還不忘美言了謝意幾句。
皇上大喜,連提了謝意兩級官職。
謝意大擺宴席,幾乎邀請了京城所有名門貴族。
宴會是一派其樂融融,沈寧鬧着要和謝意一同喫酒。
衆人起鬨:「要我說沈大人和謝大人才是天生良配。」
「不若喝一杯交杯酒助助興。」
沈寧羞得低下了頭,偷瞄了謝意好幾次,但謝意皺了皺眉:「慎言,沈寧只是我的妹妹。」
宴會頓時陷入了尷尬,沈寧嘟着嘴叫了聲阿意,委屈巴巴地盯着謝意。
可謝意自顧自地喝着酒,並不理會。
這時有人出來打了圓場:「你們莫不是喝暈了頭,謝大人前段時間才成了親。」
「話說嫂夫人呢?自你成婚多日,我們還未一睹嫂夫人芳容。」
謝意麪上愣了一愣,過了一會才支支吾吾地回答:「內人近日身體不適,就不礙你們的眼了。」
但我卻看到他私下囑託了丫鬟幾句。
過了好一會,丫鬟才慌慌張張在謝意耳邊私語。
謝意拿着酒杯的手頓在半空。
他身子向後退了幾步,帶着不可置信的語氣:「不可能,不可能。」
說罷,便拋了一衆賓客,一路小跑到了逐風院。
他站在門口舉步不前,ṱüₔ好不容易舉起了顫抖的右手,可最終又放下。
他就這樣靜靜地站在那裏,低聲呢喃着:「她怎麼會死?她明明是妖。
「一定是騙我的,一定是騙我的!」
丫鬟連忙跪下,泣不成聲:「奴婢所言千真萬確,夫人她已經去了。」
「你騙人!她纔不會死。
「來人啊,把這個滿嘴謊言的丫鬟帶下去杖打二十大板。」
這時謝意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一般,臉色略微好轉,對着門提高了嗓音,
「白婉我告訴你,你別想用假死來博我的同情。
「這一招對我沒用。」
明明只有一門之隔,可最終他還是沒有打開大門。
我坐在柳樹上,晃着腿,冷眼地看着這一幕,說不上來什麼感受。
本以爲會是解脫暢快,可現在卻像被人捏了喉嚨一般。
到底ţû⁸何爲情愛?
就算到了現在,我也看不透,參不明白。
突然一聲悠長的嘆息響在我的耳邊。
「何必呢?我早就說過此謝意早非彼謝意。」

-7-
誰?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圓臉女道士。
她穿着一身洗到發白的道袍,頭髮隨便用一根樹枝挽着。
一如往昔的清貧。
我有些驚奇:「你看得見我?」
她也學着我坐下晃着腿,啃着手裏的蘋果:「我再怎麼說也是正統道門傳承,好吧!」
想當年第一次遇見慧茹時,她還是個矮瘦的小道士。
那也是她初入人世。
一次意外讓她見了我的妖身,她便不分青紅皁白要收了我。
可奈何又打不過我,只能天天蹲守我和謝意。
可是後來陰差陽錯我救了她一命,她便放下了對妖的成見,重新遊歷歷練去了。
沒想到這一別就是百年。
「當年你爲了救謝意,用了八條尾巴與孟婆換得他轉世爲人的機會。」
「可你有沒有想過,死了便是死了,即便轉世投胎也不再是之前的他。」
慧茹的一席話勾起了我的回憶。
當初我好不容易放下人妖不能相戀的芥蒂,與謝意互通了心意。
沒想到一妖道卻對我的九尾起了貪念。
謝意爲了救我,以命搏了命。
當我打敗妖道後,謝意卻早就斷了氣。
我極爲不甘,明明就差一點,就差一點我們便能相守一生。
我尋遍了天下奇能異士,最後用八條尾巴與孟婆做了交易。
讓本該入畜生道的謝意換了轉世爲人的機會。
我守着轉世後的謝意重新長大成人,讓他重新愛上了我。
本以爲這一世我們就能幸福美滿,沒想到終究還是鏡花水月。
「白婉,你能不能清醒一點?
「如果他是真的謝意,他會讓你受這麼多苦?
「他會捨得拔斷你的尾巴,在你死後也無人問津?
「謝意早就死了,那個人他不是你的謝意。」
我沉默了,
時至今日,我好像才意識到。
那個叫我婉婉的謝意,從來不會叫我婉娘。
我的謝意他早就死在了百年前。

-8-
謝意還是去湖裏撈了香囊。
現在已是入冬時節,湖面上結出了一層薄冰,哪怕碰一下也是深入骨頭的寒冷。
可是謝意徑直跳入湖底。
沈寧臉色鐵青,派了好幾名小廝才把謝意拉起來。
「在哪到底,在哪?」
謝意失魂落魄地低喃着。
見此沈寧發了瘋似的拖着謝意來到逐風院門口。
謝意一把甩開她的手:「你到底要鬧到什麼時候?」
「我鬧?」沈寧笑出了聲,一腳踢開了大門:「謝意,她死了,她真的死了。」
屋內的「我」安靜地躺在牀上。
眼睛微微閉着,頭髮飄散在枕畔,消瘦的臉像紙一樣白。
可能是修行的緣故,屍體並未腐敗,只是像睡着一般。
謝意只是淡淡一笑:「你開什麼玩笑,她不是好端端地躺在這?ŧũ̂ₗ」
但未見我有一絲動靜,謝意皺了皺眉,用手探了我的鼻息。
他的笑頓時凝結在臉上,身子不可控地向後退了一步:「不可能。」
沈寧提起「我」的領口。
我清楚地看見自己像塊軟軟的棉花,只能任由對方擺弄。
她對着謝意一字一頓說着,
「你看清楚,她已經沒了呼吸,沒了心跳。
「徹徹底底地死了。」
眼淚?
謝意居然哭了?
可是我的內心已經毫無波瀾。
謝意一把推開沈寧,奪過我的屍身:「滾開。」
他的眼裏滿是瘋狂:「是你害死了她,是你。」
「沈寧,你這個毒婦!」
謝意抱着我的屍體不喫不喝兩天。
沈寧看不下去,請了老夫人出面,才制止了謝意。
但Ṱų⁴他除了上朝,幾乎與我的屍體同喫同睡。
下人們都議論紛紛,猜測謝意是不是得了失心瘋。
最後慧茹看不下去:「那可是你的屍體!你不嫌惡心?」
「噁心。」
但現在的我有什麼辦法?
「罷了罷了,還得我出馬。」

-9-
慧茹叩響了謝府大門,老夫人親自出來迎了客。
慧茹走到逐風院門口,故作高深地說道:「這裏妖氣沖天,必須燒了,我再做七七四十九天法。」
「方能保你們謝家家宅安寧。」
老夫人遲疑了一下,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大師你有所不知,犬子如今像中魔一般。
「誰的勸都聽不下。
「我自有妙計,不過得需老夫人助我。」
慧茹找了幾名小廝將謝意擒住,她舉着火把,神色晦明不暗:「真的燒了?」
謝意在一旁嘶吼着,可他從小習文,壓根沒有反抗的能力。
我點了點頭:「燒了吧。」
凡世一遭,如大夢一場。
夢醒了,也是時候該放下了。
大火燒了整整一天一夜,謝意跪在地上,眼淚未曾停歇過。
他扯着嘶啞的嗓子死死瞪着慧茹:「我要讓你償命。」
慧茹只是在他額頭間輕輕一點,謝意的目光頓時移到我身上。
「婉娘,你沒死?」
不知慧茹使了什麼手段,謝意突然看見了我的靈體。
他面露喜色,想要上前抱我,卻撲了空。
他疑惑地看着自己的雙手。
我冷冷地看着他:「我已經死了,謝意你忘了我吧。」
「不會的,婉娘,不會的。
「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都是沈寧那毒婦挑撥我!我已經知錯了,你回來好不好?」
我有點失望。
雖然他不再是曾經的謝意,但畢竟也是我看着從小長大。
我對他投入的情感一點也不少。
不曾想他連這點責任與擔當都沒有。
「謝意,時至今日,你還覺得是沈寧的錯嗎?」
他立馬解釋:「難道不是?如果不是她要你的尾巴,如果不是她要你心頭血。」
「我們怎麼會走到如今的地步?」
我笑出了聲,變化出了妖形,伸出長長的指甲作勢往謝意脖子劃去。
謝意眼裏露出恐懼,連滾帶爬向慧茹跑去:「大師救我!」
但我的靈體徑直穿過謝意了身體。
看吧,這就是所謂的愛。

-10-
坊間傳言,有一圓臉女道,法力深厚,從妖魔手中救回了謝家大人。
但要徹底保謝家家宅安寧,需得爲謝家護法七七四十九日。
今日便是第四十九日。
忽地狂風大作,電閃雷鳴。
直到慧茹噴出一口血,我才從閃光中走出。
慧茹在暈倒前還不忘提醒我:「別忘了你我的交易。」
世人常說情愛難解。
困住的何嘗只有我,
還有她。
慧茹在歷練途中愛上了一隻犬妖。
人妖戀尚不能被世俗所融。
更何況她。
她不僅被逐出了師門,還被同行下了追殺令。
犬妖爲了救她,身形俱滅。
她花了五十年時間只拼起了他的一絲碎魂。
想來她來找我就是爲了這件事。
我們靈貓族有一靈地,能滋養生魂。
她不惜耗費了百年功力爲我重新塑了身體。
可即便如此,如今的她沒了法力,不過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
而犬妖恢復至少需百年。
他們再無相遇之日。
曾經的她是道門中翹楚,爲了一隻妖落得如此境地。
「值得嗎?」我問她。
她搖了搖頭:「沒有值不值得,只有問心無愧。」
她拄着柺杖,步態蹣跚地走了。
臨走時交予我一支玉簪:「他送給我的,說是他母親留給兒媳的傳家寶。
「真是個蹩腳的藉口,他們犬族哪來的傳家寶說法。
「不過是看我那日喜歡得要緊,但又沒錢買。
「等他醒後便還給他吧,告訴他下次遇到喜歡的女孩一定要主動,不要再像從前那樣木訥了。」
她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圓圓的臉上露出笑容:「真是個呆子。」

-11-
慧茹走了,她說她此生最大抱負便是遊歷千山萬水。
她不想讓自己有遺憾,便一個人踏上了旅途。
我沒有着急離開,雖說慧茹爲我重塑了身體,但我現在還是沒有尾巴。
我必須拿回那根尾巴,才能找到回靈貓族的路。
我變賣了從謝家帶出來的金銀首飾,開了一家小攤。
無他,只爲等着謝意入局。
彼時謝意才立了功,成了皇上手下的大紅人,
與沈寧賜了婚,三月後便要完婚。
我在謝意必經之路守着,在馬停下的前一刻,作勢倒下。
謝意一臉驚慌,趕忙從馬上下來扶我:「姑娘你沒事吧?」
待他看清我的臉之後,他的眼裏滿是懼意,下意識地摸了自己的脖子,
「你……」
我裝作渾然不知的模樣,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公子你怎麼了?」
他很快恢復如初:「無礙,她早就死了,是我認錯人了。
「姑娘,你叫何名,家住何方?今日我有要事在身,下次我定登門道歉。
「我叫陸芷,在城東湘水巷開了一家甜點鋪。」
第二日,謝意便早早守在我的小攤前,
那一剎那我有點恍惚,好像又回到了那時。
謝意爲了賺錢養我,沒日沒夜守在他人鋪子前
只爲寫那字畫賺來的兩文錢。
但我知那人不會再回來了。
一連整月,謝意都在往我的小鋪跑。
他會每日下了早朝之後,坐在我的茶水鋪看公文。
他會靜靜地飲着茶水,等着我打烊。
有時他會看着我的臉發呆,有時他會神色恍惚叫我婉娘。
直到沈寧出現的那日。
沈寧叫人圍了我的小鋪,她手握一根長鞭,不由分說朝我甩來。
長鞭甩在身上可真疼,我輕哼一聲,便朝謝意倒去。
謝意ŧṻₚ明顯是慌了,他左手抱着我,另一隻手奪過沈寧手中的長鞭,摔在地上。
「你究竟要無理取鬧到什麼時候?」
「我無理取鬧?你……」
沈寧瞥見了我的臉,隨即笑出了眼淚:「謝意,你究竟有多恨我?
「寧可找一個替身,也不願意娶我?」
謝意終究還是心軟了,他緩了語氣:「阿寧,我只當你是我的妹妹。
「從前是,今後也是。」
「妹妹?」
沈寧的神色扭曲,指着我:「你見過哪個哥哥肯爲妹妹新婚之夜拋下自己的妻子?
「你見過哪個哥哥爲了所謂的妹妹,不惜捨棄自己妻子的性命。
「謝意你不過是打着妹妹的身份,享受我對你的愛。」
「夠了!」謝意打了沈寧一個耳光:「我已經上書求皇上取消我們的婚約,我要娶的人是陸芷。」

-12-
我如願嫁給了謝意。
這一次沒有沈寧的阻撓,成親進行得很順利。
洞房花燭夜謝意舉着交杯酒,他的目光好似透過我,一臉情深:「終於娶到你了。」
說完倒了下去。
我買通了謝意的貼身丫鬟,在他酒中混了藥。
今後她會替我與謝意同房。
而我只用等着下月初一的皇后壽宴。
這是我拿回尾巴的大好時機。
轉眼便到了皇后壽禮那日。
華燈初上,紫禁城內燈火通明,琉璃瓦下映照着金碧輝煌的宮闕。
隨着銅管樂響起,我同謝意入了座。
不一會,一位身着白色裘衣的男子入臨主位,他的身邊是一名素氣淡雅的女子。
略施粉黛,只是一件淡白色宮裝,但抵擋不了她骨子裏的雍容端莊。
宴會很快正式開始了,歌舞昇平,舞女們衣袂飄飄,歌聲悠揚。
酒過三巡,我找了個藉口脫身。
憑着與尾巴的感應,我尋到了一個宮殿門口,可是戒備森嚴,周圍又有不少侍衛把守。
可我現在沒了法力,根本無法夜行潛入。
這可怎麼辦?
就在此時,我的腳下突然出現一隻通體發黑的玄貓。
它豎着瞳孔,在我腿邊蹭來蹭去,突然咬我一口,向前跑去。
它是想爲我引路,我立馬跟着它來到一個隱祕的把守點。
沒想到它立馬衝了出去。
身形之快,只留下一道道殘影。
「誰?」
這裏只有兩個侍衛,但都被它引開。
我趁機潛了進去。
宮殿裏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字畫瓷器,但就在一個角落裏泛着微弱的藍光。
我驚喜地跑了過去,微弱的藍光逐漸凝聚。
化作一束白色光團,飛向了我的身後。
劇烈的痛感讓我忍不住哼出了聲。
但驚動外面值守的人,只見十餘人衝了進來,用劍刺向了我,
「大膽賊人!還不快束手就擒。」
我忍着劇痛,施法向外逃去。
可剛飛了沒幾步,便徑直從天上掉落。
尾巴還需一個時辰才能與身體完全融合。
現在的法力還不足以支撐我御空飛行。

-13-
沒有想象中的疼痛。
等我反應過來時已經落入了一個柔軟的懷抱中。
「你……」
正想開口,卻被人捂住了嘴巴。
那股熟悉的檀香味。
是謝意。
他對我搖了搖頭,將我拉入暗處。
就在此時跑來幾名守衛,他們大面積搜尋着,沒有放過任何細微之處。
眼看就要排查到我們這。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他們四人我現在都打不過。
更何況還有一個謝意。
腳步聲近在咫尺,突然一個人咦了一聲。
謝意把我往裏推了一步,隻身走了出去。
「是誰?」
四個人把謝意圍住,用劍壓着謝意的胳膊。
「謝大人?」
其中一走了出來,此人應是他們的首領,他的服飾明顯不同。
他輕輕笑了一聲:「沒想到你也有落到我手中的一天。」
「來人啊,把這個亂臣賊子給我壓下去,等候皇上發落。」
我有點詫異,我以爲按照謝意之前的脾性。
他會直接把我推出去。
可他爲何要幫我?
畢竟按照人類法則,這可是殺頭的大罪。
我正在遲疑要不要立馬就走。
謝意卻輕輕對我搖了搖頭,用嘴型示意我快走。
我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畢竟我現在已經拿到我的尾巴。
凡塵事事都與我無關了。
可當我到了皇宮大門。
沈寧卻與一襲人擋住了我的去路:「抓住這個妖女。」
那幾人穿着與慧茹無異,想來應是慧茹同門。
他們四人各佔一角,像是施展什麼陣法。
我想施法對抗,但很快便落入下風。
被困在陣法裏面動彈不得。

-14-
我被押進了一座宮殿,在我一旁的是傷痕累累的謝意。
坐在上方仍是那名白色裘衣的男子。
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渾身散發着威嚴的氣息。
他見了我,立馬拍了拍伏案:「謝意你有何解釋?」
謝意跪在下方,額頭扣在玉石地上砰砰作響:「微臣冤枉。
「微臣妻子最是良善。
「此事一定是有奸人栽贓陷害,請皇上明察。」
沈寧卻打斷謝意:「回皇上,這幾位道長是臣從三清觀請來的高人。
「妖最會蠱惑人心,想必此妖應是施展了什麼手段,矇蔽了謝大人。
「還請皇上明斷。」
說罷,那幾名道人便拿出一根長釘:「此物名爲鎖妖釘。
「只需釘住這妖物的琵琶骨,便能把妖物打回原形。」
謝意聽聞,額頭碰撞得更加用力,幾下便溢出了鮮血:「皇上,臣的妻子身子骨一向不好。
「這幾枚釘子下去她會死的。」
我突然感覺有點好笑,當初我那般哀求謝意。
他面不改色便拔斷了我的尾巴。
如今只是幾枚釘子,卻鬧得要死要活。
但此時狂風大作,漫天的黃沙吹入宮殿,迷了在場所有人的眼睛。
我半眯着眼睛,好不容易纔看清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那隻玄貓!
他叼了一顆七彩珠子放在我的手中。
璃珠!
這可是我們靈貓族的至寶。
這隻貓到底什麼來頭?
見我並未有動作,那隻貓一直蹭着我的腳踝,喵喵叫。
它這是示意我吞下璃珠。
我按照他的指示吞下了璃珠,就在此時我感覺全身充滿了力量。
尾部好像有什麼東西拉扯着我。
我疼得滿頭大汗,不停在地上翻滾。
可突然間一股力量突然迸發,我的九條尾巴竟然全部長出。

-15-
我化作貓身,身後豎着九條尾巴,渾身散發着藍色靈光。
「這……」
那幾名道士眼中滿是遲疑。
我揮了揮尾巴,斬斷了他們全部修爲。
「靈貓族乃世代神族守護靈獸,今日你們冒犯了我,這便是對你們的懲罰。」
那幾名道士連忙跪下。
終於解決所有事情,終於可以回家了。
我正想踏空離去。
謝意卻叫住了我:「婉娘,真的是你?
「太好了,你沒死,我就猜到陸芷就是你。」
我神色複雜地看着謝意,雖然他早已不是我愛的那個謝意。
畢竟也是我看着長大的人。
之前我的確恨過他,恨他爲何如此薄情寡義。
恨他逃避事實,虛僞至極。
但如今經歷這麼多事,看着他,我已提不起一絲情感。
我只想回家,回家見我的族長婆婆。
「謝意我們緣分已盡,你放下吧。」
他搖着頭,不可置信地回道:「不會的,婉娘,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一開始我不知道你只剩下了一條尾巴。
「是沈寧給我說,靈貓少了尾實力會減弱。
「我就是太愛你了,我太自卑了,你長得又漂亮,能力又強。
「我怕你會離開我,所以我纔想把你束縛在身邊。」
像一隻沒有自由的金絲雀嗎?
我輕蔑一笑:「謝意,儘管我不通人間情愛,但我也知道這不是愛。
「你從來都沒有愛過我,你愛的不過是自己的一己私慾。」
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絲毫不顧及身後喊得撕心裂肺的謝意。
哦,對了,還有沈寧。
她冒犯我數次,心思狠毒。
她這般看不起我們妖族,那就將她化爲妖形吧。
生生世世永受其苦。

-16-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在離開之際,我在玄貓的眼中看到了一絲悲傷。
可當我想確認時,它卻消失不見了。
本來還想答謝他的救命之恩,
順道問他要不要一起搭伴回族裏,這下又只能孤身一人。
飛行數日我終於看到了熟悉的花谷。
我吐了一口氣,畢竟之前犯蠢惹怒了族長婆婆,
不知道她老人家還有沒有生我的氣。
可直到我走進了大門也空無一人。
我下意識皺了皺眉,太反常了。
再行數百米,一個高高的白色靈牌聳立在正空中。 
這是靈貓族有族人消亡的跡象。
我連忙趕了進去,入眼卻是衆人圍着一個冰棺啼哭。
而族長婆婆安然地躺在裏面。
大長老見到我臉色微變,他用柺杖砸着地面砰砰作響:「白婉,你還有臉回來?」
「婆婆?」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這一幕,可當我衝到冰棺前,摸着她已經冰冷的屍身時,
我終於忍不住崩潰大哭出來:「爲何會這樣?爲何會這樣。」
另一名長老嘆了口氣:「族長她本已年歲已大,壽元無幾。
「她見不得你在人間受苦,便用全部法力注入璃珠,化身爲玄貓助你重新長出九尾。」
爲什麼要救我?爲什麼要救我?
是我愚鈍, 所有一切皆是我自作自受,可爲何你要犧牲自己來救我?
明明你可以安享晚年, 承歡膝下。
是我的錯, 都是我的錯, 是我不孝, 是我蠢笨無知。
這世上再也沒有人會叫我婉兒。
再也沒有一人毫無保留地對我好。
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適才那名長老交予我一物:「這是族長留給你的。」
是一封信。
【婉兒,見到這一封信的時候,我已經死了。
你不用自責,這些都是我心甘情願所爲。
你從小跟着我身邊長大,喫的苦,受的罪,我都看在眼裏。
你對靈貓族沒有歸屬感我也明白。
但靈貓族式微, 你又是靈貓族年輕一輩最具潛力的人。
一開始我放任你在人間,是希望你能感悟人生百態,能更成熟去肩負起你的責任。
希望你不會怪我。
日後我不在了,希望你能替我守護靈貓一族。】

-17-
百年時間轉瞬即逝。
我打敗了靈貓族所有挑戰者, 成了靈貓族的新任族長。
我如願替族長婆婆守着靈貓族,
犬妖也在靈地的滋養下重新長出了軀體。
他醒後一言未發, 在望月峯坐了一天一夜。
而後起身問我:「她走時有何囑託?」
我如實轉達了慧茹的話, 他的眼裏藏着淚花, 只是瞬間便平復了情緒。
「她生前最愛遊歷山水,往後讓我化作她的眼,替她達成所願。」
說完,他便離開了靈貓族。
偶爾我也會想起謝意,想起我初入人世時被陷阱誤傷, 承蒙他搭救。
他教會我如何在人間生存, 教會我愛與被愛。
可惜後來我被執念所誤, 最終不過是傷人傷己。
其實我也去過人世間一趟。
那時的謝意早已老態龍鍾。
聽說自那日以後他便被家族拋棄, 貶成了平民,每日只能乞討過活。
他看着我老淚縱橫:「婉娘,對不起, 當年是我錯了。」
我沒有認他。
只是一句, 對不起, 你認錯人了, 便離開了。
我也遇到了沈寧。
她半身人身, 半身貓身,躲在Ṱŭ⁼森山裏惶惶不可終日。
妖會嘲笑欺負她,而人會畏懼她。
她抱着我的腿,滿臉悔意:「是我錯了,求求你饒了我吧。」
但我沒有留情, 我這人雖然愚鈍, 但從來不是聖母。
她害過我,我報復她,本就天經地義。
我也走走停停去過很多地方, 見識過很多風景。
突然就理解了慧茹。
看着山間美色,我也產生了一種找一個隱祕的地方居住下來的衝動。
但我最終還是回到了靈貓族,畢竟我還有屬於自己的責任。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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