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霍銘錚聯姻三年。
他對我始終惡言相向。
一次意外,我救下了落水的霍老爺子,自己卻差點力竭身亡。
在病房醒來時,霍老爺子坐在我牀邊,問我要討一個什麼心願。
他都可以滿足。
我看向立在一旁,冷着臉的霍銘錚。
「我想和銘錚……」
看着他泛起厭惡的眼神,我吐出最後兩個字。
「離婚。」
這次我放你自由。
你一定會很開心。
-1-
又一次臨時標記後。
我靠坐在牀頭,慢慢從極度眩暈中緩過神來。
腺體腫脹火辣,耳邊霍銘錚的聲音像被泡在水裏,悶悶的,聽不太真切。
但卻不難感受出話中的嘲諷意味。
「一個臨時標記,夠你回去交差了吧?」
我仰起頭,嘴角扯出一抹笑意。
「嗯,謝謝。」
「這周能和我回家喫飯嗎?我爸想見你。」
霍銘錚挑了挑眉,眼中閃過一絲厭惡。
「是想見我,還是想見我手裏的項目書啊?」
他滿臉玩味,忽然伸手掐住我的臉,逼我與他對上視線。
「讓他不用這樣急功近利。」
「畢竟,他能把唯一的兒子都賣給我,區區一個項目而已,我也不是不能讓啊。」
臥室裏充斥着濃郁的 alpha 信息素氣息,令人有些窒息。
他在生氣。
我平靜地垂下眼眸。
「好,我知道,我會回去和他說的。」
-2-
拳頭砸在棉花上。
霍銘錚見不得我這副逆來順受的窩囊模樣,起身摔門離開了。
我半靠在牀頭,伸手摸了摸帶着深深牙印的腺體。
又不由回想,自己和霍銘錚是怎麼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畢竟,我們曾經,真的是很要好的朋友。
在我還不是一個 omega 的時候。
一個 beta,植入人工的 omega 腺體,被推出來聯姻。
我沒有拒絕。
但這對霍銘錚來說,無疑是一種背叛。
背叛,沒錯,對我們純真友誼的背叛。
在他眼裏,我大概就是一個虛僞,自私,薄情寡義,爲了利益不擇手段的人。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
這樣的。
-3-
週末的時候,我回了趟家。
孤身一人回的。
父親很不滿,「爲什麼銘錚沒有和你一起回來?」
「你是不是又哪裏做的不好,惹他生氣了?」
我沒忍住抽了抽嘴角。
我哪裏是沒做好。
我不管怎麼做,他都會生氣,好嗎。
但面上還是畢恭畢敬回,「他忙,託我轉告您,城西那塊地的合同下週就可以籤。」
父親的面色這才轉好,冷哼一聲,「坐下喫飯吧。」
餐桌上的菜很豐盛,正是晚秋的季節,盤裏的大閘蟹個大肥美,泛着鮮豔的光澤。
但我螃蟹過敏。
我們家裏,只有哥哥愛喫螃蟹。
而我光是看着,都感覺渾身瘙癢了起來。
腺體更是癢的厲害。
我伸手撓了撓。
「你下午記得去複查腺體,別出差錯。」
我送了一筷子米飯進嘴裏,食之無味的點點頭。
哥哥在一旁等着傭人給他剝蟹。
ťũ̂⁺聞言譏諷道,「一個平平無奇的 beta,你也就這點用了。」
-4-
我沒有反駁。
飯後,我去父親的書房,照例聽他耳提命面。
無外乎都是怎樣討好霍銘錚云云。
我百無聊賴的盯着擺在桌上的文竹,是我媽最愛的植物。
末了問了一句,「下週,能讓我去看看我媽嗎?」
不出意料的,還是被拒絕了。
「有空多陪陪銘錚,別想這些亂七八糟的。」
並不是很意外的回覆。
我退出了房間。
如果不是母親,我不會這樣任他拿捏,他很清楚這一點。
因此即使我像一條巴甫洛夫的狗,他搖搖鈴鐺,我也永遠會乖順聽話。
【晚上回來喫飯嗎?】
我走出溫宅,給霍銘錚發了條訊息。
沒有回覆。
看來是不回。
聯姻的這幾年,他回來喫飯的次數屈指可數。
去醫院檢查完腺體後,宋凌問我要不要一起喫飯。
剛好剛剛在溫家喫的這頓飯我也是胃口全無,失了做飯的興致。
便應了下來。
宋凌是我的主治醫生,後來處成了朋友。
也算是我爲數不多能說說心裏話的人。
剛剛在醫院時,他沒有和我說太多。
等菜的時候,我見他欲言又止,心裏便猜到幾分。
「是不是我的腺體出現了問題?」
宋凌點點頭,「你不是說最近腺體總是出現紅腫和瘙癢嗎?我剛剛檢查了一下,它出現了一些排Ṫū́ₔ異反應。」
「最近一個星期,都最好不要進行標記等行爲。」
我剛要張口回覆。
一側的落地玻璃被叩叩敲了兩下。
我轉過臉去。
正對上霍銘錚沉沉的雙眸。
-5-
沉默兩秒。
我果斷的站起身,朝外走去。
「你怎麼來了?」
「在外面玩的很開心啊,」霍銘錚意味不明的陰陽,「乾脆彆着家了。」
「你不回來,我一個人喫飯也沒意思。」
「我說不回來喫了嗎?」
我:「……」
「沒回復就是不回來的意思嗎?」
媽的,無理取鬧,真生氣啊。
面上還是扯出笑意。
「對不起,那我現在回去給你做飯?」
「不了,我沒有喫豬飼料的打算。」
我:「……」
「走了。」
我忍辱負重的跟在霍銘錚身後。
把我的廚藝貶的一無是處,但真做起來的時候也沒見到少喫。
裝貨。
坐進車裏,我趕緊給宋凌發消息道歉。
他很善解人意的理解了我。
【沒事兒,我懂的。】
【你的 alpha 是個太上皇,還是別輕易忤逆他比較好。】
我沒忍住笑出聲。
霍銘錚斜眼睨了我一眼。
我立馬恢復面無表情,收起手機。
他不語,只一味低氣壓到家裏。
在玄關換鞋的時候,一隻手忽然毫無預料的掐住我的後脖頸,將我摁在牆上。
「啊,標記淡了啊。」
「明天要去爺爺那喫飯,再補一個吧。」
他的力氣很大,我掙扎無果。
腦海中想起宋凌剛剛說的話。
「最近一個星期,最好不要進行標記等行爲。」
我立馬喊,「等..等等!」
「今天不行,今天先…不要。」
「那哪天行?你爸籤合同那天行?」
霍銘錚的話像冰棱扎進我的心裏。
我一時間頓住動作,沒再掙扎。
任由他將犬齒嵌入我的腺體。
刺痛從腺體,蔓延至全身。
算了,我想。
畢竟是我欠他。
-6-
隨便煮了碗白水面匆匆填了填肚子,我就將自己塞進被窩,閉上眼睛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睡前喫了幾片消炎藥。
但第二天卻還是發起了低燒。
所幸是低燒。
今天是我和霍銘錚每月回老宅喫飯的日子。
不能缺席。
去衣帽間換衣服的時候,霍銘錚透過鏡子看向我,眉頭狠狠一蹙。
「我以爲家裏撞鬼了。」
好難聽的話。
雖然鏡子中的自己確實是面無人色,形容憔悴。
但也不至於……
「把自己收拾收拾,別又在我爺爺面前告狀,裝可憐。」
我什麼時候告狀了?
那次明明是……
算了,他也不會相信。
老宅那邊派了司機接我們。
在車上的時候,我感覺渾身發冷,伴隨耳鳴。
喫了幾片退燒藥後勉強支撐。
霍銘錚在我身邊,嘴巴張張合合,表情愈發不耐煩。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想努力分辨他說什麼。
但是耳朵像被棉花堵住,根本聽不清。
「對不起,你說什麼,能再說一遍嗎?」
「昨天沒睡好,剛剛有點困呢。」
霍銘錚:「……」
「別擺着這副表情裝可憐。」
「啊?」
「也別用這個語氣撒嬌。」
?
我是什麼表情什麼語氣啊到底。不正常…嗎?
我看着他別過去的臉。
哪有那麼誇張。
頂多有點鼻音吧。
-7-
到了老宅,家裏傭人早早就做好了一大桌子菜。
放眼望去,幾乎都是我愛喫的。
我拉開椅子要坐下,爺爺伸手拉住了我,「小眠,你坐那邊。」
「這頭是他們要喫的螃蟹,你過敏,不能喫。」
「那邊給你準備了你喜歡的。」
我怔了怔,「…謝謝爺爺。」
有人會記得我不能喫的菜。
卻是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長輩。
眼眶有些發酸,我眨了眨眼睛,把這股情緒逼退。
霍銘錚的媽媽很熱情,一直不停轉桌給我夾菜。
霍銘錚幾次伸筷子夾不到菜,忍無可忍,「能別轉了嗎?」
霍媽白了他一眼,「自己手速不行怪誰?」
霍銘錚:「……」
霍銘錚夾不到菜的怨氣一直持續到晚餐結束。
在臥室裏的時候,他幽幽地盯着我的背影陰陽。
「其實你纔是他們的親兒子吧?」
「呵呵,也是,哄我家裏人可比哄我有用啊。」
我鋪完被子,回頭想也沒想回了一句,「你想我哄你嗎?」
霍銘錚一下沉了臉色。
轉身走向浴室摔門,悶悶傳出一句。
「別噁心我。」
-8-
剛聯姻那會兒,也是我和霍銘錚關係降至冰點的那段時間。
我是真真切切的對霍銘錚抱有愧疚,向爺爺提出過,三年爲期,到時和霍銘錚解除婚約。
但是被爺爺誤以爲是霍銘錚欺負我。
還被霍銘錚誤以爲是我跑去告狀。
最後霍銘錚被家裏長輩輪番教訓,而我兩頭都不得好,和他的關係更差。
他讓我安分一點,別假裝欲擒故縱。
我百口莫辯。
最後也不再提了。
現在這樣的相處模式,算是我和霍銘錚最和諧的時期。
儘管他有時候還是會對我言語嘲諷。
儘管…額,我們中間隔着楚漢河界。
兩人各自蓋着被子的一角。
尷尬的氛圍在安靜的空氣中瀰漫。
明明以前在大學的時候,我們還擠過一張牀呢。
現在這樣,真是讓人感慨。
我嘆了口氣,默默翻了個身。
霍銘錚忽然開口。
「週五我要出差,合同擬好了,你帶給你爸直接簽了就行。」
「哦。」
「……」
沉默。
「那什麼,我要不要出去再拿一牀被子?」
「有點冷。」
「閉嘴,睡覺。」
霍銘錚打斷默默往我這挪了一點。
-9-
週五下午,我拿上文件,驅車趕到溫宅。
站在父親書房門口,正要抬手敲門的時候,卻聽見門內傳來一陣對話。
「爸,你總不可能一直不讓溫眠見他媽吧?他總會有一天會知道真相的。」
真相?
什麼真相?
我收回手,心裏莫名升出一股不妙情緒。
「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他媽死了,還有骨灰,我不信他會捨得不拿回去。」
父親冷哼一聲,「總有法子治這小畜生。」
大腦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一片空白。
隨即而來的,是心臟傳來的一陣抽痛。
手上的文件應聲落地。
我艱難地揪緊領口,跪倒在地上。
「誰在外面?」
耳邊傳來父親震怒的聲音,「來人了爲什麼不通報?」
「你們都是幹什麼喫的……」
怎麼會,這麼痛。
眼前陣陣發黑。
我徹底失去意識。
-10-
再次睜眼,鼻端傳來熟悉的消毒水氣息。
入目是一片空白,牀側空無一人。
我拔了針頭,踉蹌着想起身。
霍銘錚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他皺着眉把我按回牀上。
「別發瘋行嗎?」
「你別管我。」
「我一定要拿骨灰,」țü₍我眼中毫無情緒的看着他,「拿到骨灰,就算是你想報復我,想離婚,甚至殺了我,我都不會反抗。」
「求你,霍銘錚。」
這是我第一次求他。
霍銘錚的手一下失了力氣。
我掙脫開來,往門外走去。
手即將碰到門把手的時候,一股大力從身後把我扯了回來。
霍銘錚將我摁在牀上,禁錮住我的手腳,令我動彈不得。
「你能冷靜一點嗎,溫眠?」
「你什麼時候能動動你的腦子想想,你現在過去能做什麼,你確定你能拿的回來嗎?」
霍銘錚皺着眉,毫不留情說,「你甚至連我一個人都掙脫不開。」
「想去對付兩個 alpha,癡人說夢。」
我怔怔的盯着霍銘錚,漸漸不再掙扎。
「這件事情,我會解決。」
霍銘錚留下這句話,就轉身出了門。
我躺在牀上,慢慢蜷起身體。
爲了母親,我有目的性的和霍銘錚聯姻,毀了他幾乎一半的人生。
但連母親到死,我都沒能見到她最後一面。
一切都成了一場空。
我的人生,怎麼能這樣失敗。
好像除了給別人帶去厄運,一無是處。
-11-
霍銘錚帶回了母親的骨灰。
我把自己關在臥室,幾天沒出門。
霍銘錚叫我沒用,最後喊來了爺爺。
「要往前看,小眠。」
「這周去海邊散散心吧,咱們一起去,答應爺爺好嗎?」
爺爺說的話,我不能不聽。
想着母親生前最大的願望也是去看海,便點了點頭。
三日行的海濱之旅,開始非常順利。
卻在中途發生意外。
老爺子被浪捲進了海里。
老人家身子骨弱,我幾乎是想也沒想,就跳了下去。
耳邊傳來霍銘錚的厲聲阻止。
海水冰涼刺骨,手腳幾乎是瞬間僵硬麻木。
我努力託着幾乎和自己一樣重的身體,感覺渾身都開始慢慢力竭。
大概我真的只會給別人帶來厄運。
如果就結束在這裏…也不錯。
我將爺爺推到岸邊,卻閉上眼睛。
放任自己沉進海里,直到最後一絲意識消散。
-12-
我沒想過自己還能活。
肺部和喉管傳來撕裂般的疼痛。
我艱澀地睜開眼睛,發現周圍圍滿了人。
老爺子見我醒來,趕緊走到我牀邊,問我怎麼樣了。
我衝他搖搖頭,示意他安心。
「這孩子,怎麼能這麼衝動。」
「我一把年紀沒了就沒了,你還這麼年輕,怎麼能……」
爺爺滿臉心疼,「小眠,你說一個心願,爺爺都滿足你。」
「你不是喜歡研究植物嗎?咱們開個花房怎麼樣?」
我垂着眸子,一個念頭一閃而過。
看向立在一旁,至始至終都一言不發的霍銘錚,我動了動脣。
「我想和銘錚……」
「想讓銘錚陪你嗎?你們結婚那麼匆忙,連個蜜月都沒有,我讓他放個假,好好陪你。」
霍銘錚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大概是覺得很厭惡吧。
畢竟,連結婚都不是他自願,更不用說蜜月了。
不過好在,你很快就自由了。
我吐出最後兩個字。
「離婚。」
-13-
如同平地炸驚雷。
這兩個字一出口,整個病房的人都愣住了。
「離…離婚?」
爺爺的表情更是震驚,「傻孩子,爲什麼忽然提離婚啊?」
「是不是霍銘錚又欺負你了?」
「這孩子雖然嘴巴壞,但心不壞,剛剛還是他下去把你……」
我打斷了爺爺的話,「不是,都不是。」
「他沒有欺負我。」
「是我自己的問題。」
我的大腦飛速運轉,思考怎麼把所有錯攬到自己身上,讓霍銘錚免於苛責。
最後憋出一句。
「是我移情別戀了。」
「我喜歡上了別人,不想耽誤霍銘錚。」
「都是我的錯,對不起。」
「……」
「……」
沉默,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好半晌,爺爺纔像是找回自己聲音般,顫顫開口,「那你們離婚,總得經過雙方同意吧,銘錚怎麼想?」
霍銘錚從方纔起就一直一言不發。
只是那眼神沉的可怕,我從餘光瞟見,他至始至終就一直盯着我,像是在思考我又在耍什麼把戲。
又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剝。
我只一味垂着頭,扣着自己的手指,做足了一副心虛做派。
幾秒後,我聽見他幾不可聞的嗤笑一聲。
「他都說他喜歡上別人了,我不同意,等着他給我戴綠帽子嗎?」
「離婚,我同意。」
「溫眠,你最好別反悔。」
霍銘錚說完,轉身離開了病房。
-14-
我不願意拖太久,想在出院那天順便把離婚手續辦了。
但爺爺一直說要等我養好身體,這件事不急。
我知道,他是希望我和霍銘錚之間的感情還有轉圜餘地。
所以這幾天,我經常看見他在後院給霍銘錚打電話,讓他回家來哄我,不要賭氣。
「你一個 alpha 家家的,哄着點自己老婆不是應該的嗎?」
「再裝,再裝老婆跑了,到時候急也沒用!」
嘟嘟兩聲,霍銘錚將電話掛斷了。
霍老爺子氣得直敲柺杖。
我悄悄離開,心裏不免泛起一陣苦澀。
我自然是不可能與霍銘錚「破鏡Ṱŭ̀ₒ重圓」的。
至始至終都是兩片形狀不一的鏡子,又怎麼會有再次重圓的機會呢?
但這些話,我不會告訴老爺子。
老人家年紀大了,受不了這些刺激。
就結束在這裏吧,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我的身體在慢慢康復。
但已經有將近一個月不見霍銘錚的蹤影。
好像他是因爲已經擺脫我而徹底樂瘋,所以現在連家也不回了。
有必要這樣嗎?離完婚再高興也不遲啊……
我聯繫不上霍銘錚。
給他發的消息也總是石沉大海。
沒辦法,只能先把這個消息告訴宋凌。
順便,預約我的 omega 腺體摘除手術。
我終究還是不適合做一個 omega 的。
我既不嬌美,也不浪漫。
更不會哄人,倒總是能輕而易舉的把霍銘錚惹生氣。
我不是溫室裏的玫瑰。
再怎麼假裝,都不會是。
-15-
「你終於下定決心了?」宋凌給我做檢查,邊道,「我以爲你們要糾纏一輩子呢。」
「怎麼可能。我本來就不想嫁給他,如果不是因爲……」
宋凌的手一頓,眸色也黯淡下來,「阿姨的事,你要節哀。」
「沒事的,已經過去了。」我拍拍他的肩,Ṭūⁿ反過來安慰他,「我這不是準備摘掉腺體,重新開始嗎?」
「那你準備做什麼啊?」
「想去重新考研吧,然後去研究植物,嗯…反正做所有我想做的。」
「我支持你。」
宋凌將我的手術排期到下週。
這些日子,我上網查了不少學校。
最鐘意的是在 F 市的一所學校,離 A 市幾乎相隔幾千公里。
臨近手術前,我再一次給霍銘錚發去消息。
【我準備離開 A 市了。】
【你有時間的話回來一趟,我們去離婚吧。】
意料之中的,依舊沒有回覆。
將手機關機前,我似乎看見鎖屏閃了閃。
但沒有看清彈窗具體的消息,宋凌就喊了我。
我匆匆應聲,將手機放進了儲物櫃裏。
也就沒有看到霍銘錚的回覆。
【你喜歡上誰了?】
片刻後,又被撤回。
像從未發過一樣。
-16-
「痛,痛痛痛…輕點!」
宋凌給我傷處換藥的時候,我痛的齜牙咧嘴。
他毫不留情吐槽,「誰讓你嘴饞,非貪那一口炸雞?」
「發炎了也是活該。」
「我都要出院了,你就不能說點吉利話嗎?」
宋凌嘆了口氣。
「走吧,我送你回去。」
「你自己在家也得注意,別管不住你這張嘴。」
宋凌越來越絮叨了。
但我知道他是真心關心我,嘴角也不由浮起一絲笑意。
走出醫院,迎面吹來一陣冷風,凍的我裹緊大衣。
我抬起頭,不遠處停着一輛黑車,樣子有些眼熟。
像是……霍銘錚的車。
心有所念般的,在我注視過去的時候,車窗也被同時搖下。
我與坐在車內的霍銘錚正對上視線。
他似乎是瘦了些,頭髮長了些,本就昳麗的長相顯得更加濃郁。
就這樣直勾勾盯着我,好像一隻潛伏在暗處的吸血鬼。
我正猶豫要不要過去。
霍銘錚就先行下了車,朝我們的方向走來。
他點了根菸。
雲霧繚繞中,我看見他半眯起的眼睛,透着一股嘲諷的意味,「真是如膠似漆啊。」
視線落在我與宋凌互挽着的手上。
我下意識鬆開。
「現在也是自由了,不管大病小病,有病沒病,都能三天兩頭跑醫院來了。」
「畢竟姘頭在這,是不是?」
宋凌忍無可忍,「我看你有病!」
「溫眠剛做完手術,你嘴巴放乾淨點行嗎?」
「要離他媽的趕緊離,別耽誤我們溫眠。」
霍銘錚摁滅了煙,慢慢蹙緊眉。
「手術。」
「什麼手術?」
-17-
宋凌翻了個白眼。
「你和溫眠在一起三年,你問我?」
「除了腺體摘除手術,還能是什麼手術啊?」
「他因爲這個 omega 腺體遭多少罪你知道嗎?你還老動不動咬他,我看你們 alpha 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真齷齪!」
眼看場面愈發不可控。
我急忙扯住早已面紅耳赤的宋凌,在他耳邊悄悄說,「我腺體又痛了。」
「想早點回去休息。」
「別和他吵了。」
說完,我拽着宋凌就想離開。
霍銘錚大跨兩步,擋在我的面前。
「把話說清楚再走。」
「霍銘錚,我們以後不會再產生交集了。」
「說不說清楚也並沒有那麼重要吧。」
我衝他露出一個慣常的笑意,「過去的事,我不想再提了。」
「我們都會擁有新的開始,馬上就會有了。」
「就結束在這裏吧。」
我走出去很遠。
下意識回頭再看的時候,霍銘錚卻還是立在原地。
他看上去像一尊沉默的黑色雕像,在這樣一個植物盡數凋零的ṭŭ̀₈冬天顯得有些寂寥。
奇怪,明明是豔陽高照的天氣,怎麼會寂寥呢?
這個詞,和霍銘錚也並不是很搭。
我如是想到。
-18-
那天走的匆忙,又忘記和霍銘錚談離婚日期。
考試時間將近,我沒忍住,還是去主動聯繫了他。
撥去電話後,那頭沉默片刻。
淡淡的聲音響起,「在家等我吧,我來找你。」
說實話,我其實並不是很想再與霍銘錚見面。
但他說完這句話後就掛了電話,沒再給我拒絕的機會。
我只好換下睡衣,正襟危坐的在客廳等他。
有點像等待甲方大駕光臨的乙方。
……還是個愛遲到的甲方。
從霍宅到我家,最多也不過二十分鐘的車程。
但現在都快一小時了,還是不見他的人影。
就在我疑心霍銘錚放我鴿子的時候。
敲門聲應聲響起。
打開門,我瞪大雙眼。
「外面下雨了?」
「嗯。」霍銘錚像是毫不在意自己被淋溼的狼狽,「忘了看天氣,沒帶傘。」
我只好轉身去浴室拿條毛巾遞給他。
「那什麼,我們到底什麼時候去離……」
霍銘錚打斷我,「你爲什麼不說。」
「說什麼?」
「爲什麼不說,關於你腺體的事。」
「我以爲,是你二次分化成 omega,所以才..」
看他的表情我就知道,大概從醫院回去那天,霍銘錚就把這件事徹查了一遍。
但他查的也着實是有些晚了。
不過事到如今,我也沒什麼好不能坦白的了。
「不能說啊。」我聳聳肩,「你知道的,我是懷有目的的和你結婚,這種事怎麼能說呢?」
「說了還怎麼把你騙到手啊。」
霍銘錚的表情變得有些難看。
「你明明可以告訴我,我可以幫你。」
「難道你就寧願背叛我們的友情?」
「告訴你什麼呢?」我語氣平靜的反問,「告訴你,我媽媽其實是一個精神病,還是被我爸親手關進精神病院的。」
「告訴你我爸出軌,甚至在外面有了個比我還大的私生子。」
「告訴你我很痛苦,希望你能幫幫我。嗯,然後呢?我們只是朋友啊,霍銘錚。」
「朋友是不能分享一切的。」
「所以你寧願背叛我。」
「嗯。」我承認,「我錯了。」
「但現在,我已經做出了我最大程度的,能補償你的。」
「祝你以後都自由,霍銘錚。」
「我們明天去辦理離婚吧,然後從此以後,大概也不會再有交集了。」
「祝你平安,順遂。」我起身去給他找了把傘,「外面下雨,這把傘送你。」
霍銘錚的表情皸裂。
「我…這樣,你還讓我回去?」
我疑惑,「不然呢?」
「好,好得很。」
霍銘錚劈手奪過傘。
「什麼自由,平安,順遂,離婚就離婚,這種空話說出來很假,知道嗎。」
「你一直挺怨恨我的吧,溫眠。」
「其實你不喜歡我,我能看出來。」
我怔了怔。
門在我眼前被關上了。
後知後覺的,我心裏才覺出一股荒謬。
他什麼都沒看出來,唯一看出來的一點還錯了。
我當然是喜歡他的啊。
明明是他不喜歡我,好嗎。還倒打一耙。
簡直是不可理喻。
-19-
第二天上午。
我驅車前往霍宅,站在樓下給霍銘錚打了三通電話。
都沒人接。
霍銘錚不接電話這個破習慣實在令人有些惱火。
我壓着心頭燥意,走近霍宅,準備上樓去找他。
所幸大門的管家和傭人都沒有攔我。
臥室沒有上鎖,我直接推開。
霍銘錚躺在牀上,額頭上貼着一片退燒貼,牀頭放着一隻溫度計。
發燒了?
心裏的怒火奇異般的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愧疚。
昨天他淋了雨,衣服都溼了,我還讓他穿着溼衣服回家……
不過這麼大個 alpha,身體怎麼這樣嬌弱啊?
我走近他,想再探探溫度。
alpha 忽然毫無預兆的睜開眼,伸手攥住我的手腕。
「溫眠。」
「額…早上好,我們什麼時候離婚?」
霍銘錚攥着我的手腕鬆了鬆。
他仰頭看向天花板,像是有點死了。
「溫眠,我在發燒。」
「嗯,我看出來了啊。」
「甚至還在易感期。」
「嗯…嗯?」
摘除腺體後,我就聞不到信息素的味道了。
「抱歉啊,我現在是個 beta。」
「所以,你能不能不要這麼殘忍。」
我瞪大雙眼。
我做什麼了?
好吧,畢竟我現在是個不會有易感期發情期的 beta,在他面前晃來晃去確實挺殘忍的。
催一個生病的 alpha 起來離婚也挺殘忍的。
「那就等你病好再聯繫我吧,早日康復。」
我起身準備離開。
衣角卻被一股大力扯住。
「爲什麼,你變成了一個 beta,我還是能聞到你身上的味道。」
他探起身,慢慢湊近我。
「讓人很想咬。」
「喂喂,」我趕緊推開霍銘錚,「都是錯覺,我已經不是一個 omega 了啊。」
「非得是 omega 嗎?」
「alpha 不咬 omega,難道還咬一個 beta 啊?!」
「我本來就不喜歡 omega。」
霍銘錚悶悶地說。
「我一直都不喜歡。」
他鬆開了我的衣襬。
「對不起,我有點神志不清。」
「沒,沒事。」
鬼使神差般的,我問他,「那你喜歡什麼?」
霍銘錚沒有回答,重新躺了回去,像是沒有聽見我的話。
看來我父親終歸結底還是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
連霍銘錚的 xp 都弄錯了,怎麼可能把人攻略的下來啊?
真是作孽。
將門掩上時,我看見霍銘錚朝我這邊看來,嘴脣動了動。
看口型好像是「我喜歡」三個字。
但究竟喜歡什麼,我沒有看清。
不重要了,我想。
總之,和我也不會再有關係了。
-20-
霍銘錚這場病來勢洶洶,生得很久。
每次去找他離婚,都只能看到他病懨懨地躺在牀上,一副完全起不了身的模樣。
但我去往 F 市的機票已經訂好,明天中午啓程。
臨出發前,我給霍宅郵了一份離婚協議。
其實這些天我也能看出來。
霍銘錚似乎並不是那麼想離婚。
但究竟是爲什麼,我不得而知。
總不至於是,他想報復我吧?
因爲我拿婚姻捆了他三年,他也要報復回來。
我被自己這個陰暗的想法逗笑了。
霍銘錚哪裏會是這樣的人。
霍銘錚啊,他從來不會做那種無理取鬧,偷奸耍滑的事。
就算是他的錯,他也不會追着那人道歉,而是一副傲嬌認死理的樣子,這纔是霍銘錚。
「親愛的旅客朋友們,由 A 市飛往 F 市的航班即將起飛……」
我站起身,準備去登機口排隊。
面前卻擋了個黑沉沉的人。
抬起頭一看。
不是霍銘錚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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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走?」
「要去哪?」
「爲什麼那麼突然,爲什麼不和我說?」
被他連珠炮似的一通問,我也有些懵,「我不是早說了……」
那條短信裏,我早就和他說了,我要離開 A 市。
我以爲霍銘錚知道。
而他現在這樣追過來,是什麼意思?
他不是……還在生病嗎?
「有什麼事,我們之後電話聯繫吧,我要去登機口了。」
「別走。」
霍銘錚胸膛劇烈起伏着,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燒還沒退,連眼眶都泛起紅來,「能不能不走,溫眠。」
「你爲什麼不讓我走啊?」
「因爲……」
「因爲ţų₈我……」
周圍看熱鬧的旅客越來越多。
檢票的時間也即將截止。
我有些急,想甩開他的手,「飛機快起飛了,你別拽着我了。」
「因爲我愛你。」
心臟像是被一把小錘子錘了一下。
毫無預兆的。猝不及防的。
霍銘錚說完這話,緊攥着的手慢慢鬆開。
「能不能不走。」
他的聲音很輕。
但傳進我的耳膜,卻足夠清晰。
大概是整整半分鐘的時間,我們都這樣彼此面對面立着,一言不發。
霍銘錚在等我的反應,而我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
我張了張嘴,「我……」
剛想說些什麼,肩膀就被人毫無預兆地撞了一下。
「F 市那趟航班馬上飛了,還有五分鐘,對對,我在往那趕呢。」
那人打着電話,回頭匆匆向我道歉。
「對不住啊兄弟,不是故意的,趕飛機呢!」
我低頭看了眼登機牌。
幾乎是瞬間的,下定了決心。
「我們的愛有時差。」
他愣了,「什麼意思。」
「我們沒有緣分啊,霍銘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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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終還是坐上了飛機。
和霍銘錚的感情像是一澤泥沼,我越往裏走,就會越深入,越發無法自拔。
霍銘錚說他愛我的時候,其實我是有一些想笑的。
他過去那樣對我惡言相向,那樣厭惡我。
而我只能把隱祕暗戀的心思藏起來,不願被發覺。
他開始對我坦言,將心剖給我看。
我卻決定放棄,開啓屬於我的人生。
沒有霍銘錚的人生。
所以,我說。
我們真的很沒有緣分。
我愛他時,他厭惡我。
我決定放下,他又說愛我。
所以啊,大概是我們的愛有時差,我也總是與幸福無緣。
飛機起飛時振動轟鳴,將我心中的一片酸澀悵然一併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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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土生土長的 A 市人。
但來到 F 市這個北方城市,竟沒有多麼不適應。
不管是氣候還是環境,這裏都讓我感到自在舒適。
師兄弟們都是極度認真的實驗狂魔。
這周提出要去雪山上野採生物樣本,問我要不要一同出發。
說實話,我來 F 市那麼久都沒爬過山。
抱着一半玩耍的心思,也欣然應了下來。
雪山上海拔要高很多,我一時沒法適應,一路上都不太舒服。
好在嚮導很照顧我。
又給我買藥又讓我吸氧,還教了幾個動作,說是能緩解頭痛。
「小眠,你晚上好好休息,明天要是還是難受就算了,我們去採樣就行。」
「明天我肯定能好。」
車到民宿樓下,我信誓旦旦的下車,衝他們展示我結實的手臂。
「我可沒少鍛鍊呢,現在只是一時不適應。」
說完,我就要從後備箱拖出兩個行李箱,一口氣拎上樓讓他們看看我的實力。
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從我手裏把其中一隻接了過去。
我不滿,「幹嘛,不相信我是不……」
我抬起眸,撞進一雙熟悉的深邃眼睛。
霍銘錚。
他怎麼會在這裏……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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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完全不曾想到的。
難怪,那個嚮導一路上對我那麼熱情,那麼自來熟。
原來他早就和霍銘錚認識,還把我的行蹤出賣了。
時隔那樣久,再次見到前夫哥,我不知道該露出什麼表情。
只下意識問,「我寄給你的那份離婚協議你簽了嗎?」
霍銘錚的臉扭曲一瞬。
「沒簽。」
「爲什麼不籤?」
「我都追到機場告訴你答案了,你還問我爲什麼不籤……」霍銘錚喃喃,「榆木腦袋啊。」
他自顧拎着兩個大行李箱往前走,我在後面小跑追上,「你爲什麼會來這?」
「追你。」
他這樣直白,搞的我一時竟有些不知道說什麼。
「你說我們沒緣分。」
「溫眠,我不認同。」
「明明我們做朋友的時候這樣契合,做戀人也應該是天生一對。」
我一時語塞。
看着他那雙含笑的桃花眼,不嘲諷人的時候,還的確挺招人的。
「你這是..什麼邪門歪道啊。」
「我會證明給你看。」
霍銘錚這樣遊刃有餘的態度,好像喫準了我會被他迷倒。
這其實是有些惱人的。
「我沒有很想再和你產生什麼交集。」
「你不用感到負擔。」霍銘錚說,「如果你不想見到我,我不會主動接近你。」
「你就當我是來旅遊的。」
「把我當成普通的旅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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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銘錚這樣說了,我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師弟倒是眼尖的瞧見了我與霍銘錚之間的異樣。
晚上睡覺的時候衝我八卦。
「溫眠,這是不是你前男友啊?」
我不置可否,「算是吧。」
「我記得你說過你是 A 市人啊?他居然追你到這來了,還怪執着的。」
「渣 A 玩弄感情,小 B 傷心欲絕落跑幾千公里外的城市,然後追妻火葬場,是不是這樣?」
我:「……」
「你現在最重要的事是卸載手機裏的洋柿子小說。」
師弟撇了撇嘴。
「那你要是不喜歡,我們肯定也是站你這邊的嘛。」
「到時候擠兌死他。」
「師兄,你說是不是?」
師兄向來不太愛說話,我以爲他早就睡着了。
誰曾想竟也跟着師弟「嗯」了一聲。
我在黑暗裏暗自扶額。
哭笑不得說,「別去主動招惹他了。」
「他不會對我做什麼的。」
這話倒不能算是對霍銘錚的信任。
姑且算是我對他的瞭解吧。
畢竟霍銘錚,他啊。
從來就不是喜歡死纏爛打的性格。
放棄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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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一覺後,身體的不適果然緩解許多。
我下了樓,嚮導熱情的扯着我的胳膊,把我按在餐桌旁坐下。
「銘錚特意把他的那份雞蛋和酥茶留給你了,你高反嚴重,要多補充點蛋白質。」
嚮導重重強調「特意」兩個字。
餘光瞟見,霍銘錚將視線投向了我。
我假裝沒看見,錯過手去拿了擺在一旁的肉包。
「謝謝,不過我不太愛喫雞蛋。」
雞蛋有一股蛋腥味,我怎麼都喫不慣。
霍銘錚自然是不知道的,畢竟我從沒有在他面前提過。
他的表情明顯空白了一瞬。
師弟的眼睛轉了一圈,隨後作精附體般的摟住我的胳膊,「小眠,我喜歡喫雞蛋,給我喫好不好?」
「你想喫就自己拿。」
「謝謝小眠,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
師弟超絕不經意提起,「在宿舍的時候,還經常給我帶早飯呢。」
「最喜歡小眠了。」
霍銘錚面無表情,但擺在桌上的拳頭卻越收越緊。
我輕咳兩聲,示意師弟見好就收。
師弟眨巴着一雙眼睛,無辜的看着霍銘錚,把雞蛋囫圇吞下。
霍銘錚徹底忍無可忍,甩手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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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銘錚的低氣壓一直持續到出發時。
半小時的車程,一路上,他一直一言不發。
到了目的地,師兄師弟自顧去採樣了,霍銘錚就幽幽地跟在我身後,叫我的名字。
「溫眠。」
「做什麼?」
「我還沒死呢。」
我挑起眉,不懂他在說什麼,「你這是什麼話?」
「你寄給我的離婚協議,我沒有籤,所以我們至少在法律上還是伴侶。」
「你不能這樣。」
「溫眠,你不能出軌。」
我覺得霍銘錚簡直不可理喻。
「那又怎樣,我們早就名存實亡。」
他攥住我的手,不讓我去找師弟,「他那麼年輕,那麼幼稚,怎麼懂得照顧你。」
「你和他在一起,只有你照顧他的份。」
「大少爺,」我無語道,「難道我和你在一起,就是你照顧我了?」
「我可以。」
霍銘錚眼神執着認真,帶着一股偏執。
我不想和他僵持,「你放開。」
霍銘錚反而更加得寸進尺,攏着我的手揣進他的口袋裏。
原本凍到僵硬的手指感受到暖意,瞬間舒展開來。
「手怎麼這樣涼?」
「他纔不會在意你的手涼不涼吧。」
我:「……」
「我不冷,你放開。」
霍銘錚不讓我抽手,無理取鬧的樣子惹人惱火。
我衝他吼,「你放開!」
幾乎是瞬間的,在我吼出聲的那剎,連山體都好像晃了晃。
我以爲自己是被霍銘錚氣到出現幻覺。
可霍銘錚的神色卻逐漸凝重起來。
「不對。」
遠處的雲層壓低,空氣中一片死寂。
隨着一片雪花清淺飄落,在我手心融化。
嚮導尖銳的聲音驟然響起。
「不好,是暴風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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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場景。
狂風混着雪劈頭蓋臉般席捲而來,刮的臉側生疼。
霍銘錚死死攥住我的手腕,我幾乎是被拖拽着跑。
因爲我的體力不支,隊伍整體的速度被越拖越慢。
我感覺眼前陣陣發黑,瀕死般喘着氣,用盡全力掙開霍銘錚的手。
「你,你們先走。」
「別管我了,我好像……支撐不了了。」
天旋地轉。
視線徹底消失前。
我看見霍銘錚朝我衝過來的身影。
面上帶着我從未見過的焦急。
再次睜開眼。
渾身暖融融的。
我整個人都被霍銘錚抱進懷裏,被寬大的外套裹得嚴嚴實實。
霍銘錚半闔着眼睛,靠坐在山洞的石壁旁。
洞外依舊是狂風驟雨,灰白一片。
「霍銘錚。」
我輕聲喊他的名字。
他睜開眼,低頭看我,「你醒了,感覺怎麼樣?餓不餓?我這裏還有半塊巧克力可以喫。」
「你爲什麼不走?」
「我揹着你走,速度太慢了。」霍銘錚說,「幸好這裏有一處山洞,我讓他們去叫增援了。」
「放心,我會讓你沒事的。」
這實在是太樂觀的說法了。
且不說現在這個天氣,增援什麼時候能到。
雪山上一到晚上,溫度低的可怕。
洞內沒有火,最大的可能是,我們兩個全部被凍死在這裏。
「怎麼辦啊,霍銘錚。」
我喃喃說,「你要和我一起死了。」
「明明本來可以只死一個的,你非要給我陪葬,爲什麼啊……」
「我也想問爲什麼。」
霍銘錚面無表情,將手收的更緊,「爲什麼你總是那麼無所謂,輕易說去死。」
「你從沒想過活着的人該怎麼辦嗎?」
「就算我死在這裏,也是我自願。」
「別自以爲是的爲我感到可惜,我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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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銘錚生氣了。
我將頭埋進他的胸口,輕輕蹭了蹭。
「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
霍銘錚的聲音有些空,在我頭頂響起,「是不是我曾經對你太壞了,所以你才……一點機會都不肯給我。」
「不是。」我想也沒想的反駁。
「你以前對我最好了。」
「你還記得,上學那會兒我被我哥那一羣人欺負,你給我撐腰,還主動和我做朋友。」
「我當時就覺得,你要是我哥哥該多好啊。」
「事實上,除了你,我也沒有別的朋友了。」
「只有你願意和我做朋友。」
霍銘錚悶悶笑了一聲。
「我當時覺得,這個 beta 長的那麼可愛,哭起來好可憐。」
「你總是半夜在陽臺哭,以爲哭的很小聲,但我睡眠很淺啊,每晚都被你吵醒。」
「你影響我睡眠了,我肯定要幫你啊。」
「後面覺得你越看越可愛。」
「現在也很可愛。」
我沒忍住冷幽默一把。
「死了就不可愛了。」
「別亂說。」
「我們都會活着。」
「就算我死了,我也會讓你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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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點想睡覺。
霍銘錚不算是話多的人,但他卻一直說話一直說話,吵着不讓我閉眼。
我也不知道如果我睡了這一覺,還能不能再有睜開眼的機會。
我是被洞外的轟鳴聲吵醒的。
刺激的白光令我眼睛發酸,不受控制的流下淚來。
窗外碧空如洗,澄澈明朗。
身上很重,我低下頭。
霍銘錚把他的毛衣和外套都塞給了我。
他躺在一側,烏髮搭在額前,面色如紙,像陷入沉眠的白雪公主,幾乎已經死去一般。
我的手指不受控制的顫抖。
在我即將觸碰到他的鼻息時,洞外傳來熟悉的聲音。
「溫眠!」
「溫眠,你怎麼樣?」
師弟衝過來抱住我。
他的視線落在霍銘錚身上,面色也是一變。
「他……」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小愷,你幫我,你幫我看看,我不…不敢看。」
「你幫幫我。」
我渾身發抖。
「你別急師兄,醫生來了。」
外面又湧進來一波人,熟練的架好器械。
「還有呼吸,趕緊送去醫院。」
「快。」
「你聽見了嗎師兄,醫生說他沒事,你別擔心了,快起來, 你也得去醫院。」
我崩潰大哭。
不要用死來償還我,霍銘錚。
別再讓我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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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銘錚在山洞裏受了寒,後遺症比我嚴重的多。
在我已經完全康復時, 他還只能躺在病牀上,陷入斷斷續續的清醒和昏迷。
這天我從研究所回來,照例來醫院看霍銘錚。
看見他衝着窗外發呆。
漫長的冬天已經結束, 外頭的玉蘭結了幾個花骨朵。
我抬手叩了叩門。
他看見是我,眼神變得柔和。
「你來了。」
「嗯,今天感覺怎麼樣?」
「沒事, 醫生說再過大概一週就能出院了。」
「那就好。」
霍銘錚沉默片刻,忽然說,「那天在山洞裏, 我們聊了很多, 但我唯獨忘了講一件事。」
「什麼?」
「和你道歉。」
「對不起, 溫眠。我曾經誤會你, 不相信你, 自顧自怨恨你, 說了太多難聽的話。」
「甚至不願意花一點時間去了解真相。」
「對不起,其實我想說, 我早就很愛你。」
「很久之前,我就知道, 我在怨恨你時,也總會心疼你被大雨打溼的眼睛。」
「我們的愛沒有時差,至始至終都在同一條時間線上, 只是我一直太惡劣,纔會讓我們一直錯過。」
「我願意用餘生來彌補……」
「不用了。」我打斷他, 「真的不用, 霍銘錚。」
「這下,我們兩不相欠了。」
霍銘錚怔了怔。
他的嘴脣輕顫兩下, 最後吐出沙啞的字句。
「嗯,我們兩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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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背叛他, 他也對我惡言相向。
在雪山裏,在他沒有拋下我的那一刻,我早就已經原諒他的一切了。
所以我說, 我們兩不相欠了。
不存在誰補償誰這一回事。
爺爺說今天家裏給霍銘錚燉了雞湯。
算算時間, 家裏傭人應該也快送來了。
我拎着保溫桶重新走回病房。
站在門外,卻聽見裏面傳來和熱水壺燒開似的聲音。
似乎還是……霍銘錚發出來的?
他怎麼在哭啊?
這是搞什麼?
我不解的推開門, 把保溫桶放在牀頭。
「怎麼給你拿個飯的功夫, 你就哭上了?」
霍銘錚聽到我去而復返的聲音, 渾身一頓。
「你……」
「你不是走了嗎?」
「我去哪Ṱů⁼?」
「你不是說我們兩不相欠…」他的眼睛紅的厲害,「我以爲, 你的意思是, 我們徹底結束了。」
「我說我們兩不相欠,意思是給我們彼此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我擦了他的眼淚,心中又覺好笑, 又覺痠軟。
「你以爲呢?」
我站起身, 儀式感十足地衝他伸出手,「你好,霍銘錚, 重新認識一下,我叫溫眠。」
「你願意做我男朋友嗎?」
霍銘錚回握住我的手,攥的很緊。
「我願意。」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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