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回來,這次我一一避開了和蘇瑾年的每一次交集。
他調任南部軍區,我則申請了西北大學。
他打好的結婚報告,我偷偷地拿了回來。
他在那邊買好婚房,我則索性在北方定居。
這一切只因。
前世,他的白月光爲了他,一輩子孑然一生。
他覺得虧欠,便偷偷地和她領養了一個孩子。
年老了,就連我和他的孩子都被他們感天動地的愛情打動,和他們成了一家人。
-1-
將結婚報告拿回來後,我終於鬆了口氣。
沒人知道,我重生了。
在結婚報告遞交上去的最後一刻,我趕了過來,並且以家庭信息寫錯爲由,把報告單拿了回來。
書記很是奇怪:「你們一個上午來交報告,下午一個來拿回去,這是不想結了?」
我不想節外生枝,搖頭:「信息填錯了,改改再拿過來。」
書記這才鬆了口氣,讓我改好了儘快拿過來交給他。
我點頭,出來後,結婚報告被我直接丟到了垃圾桶。
這一輩子,我和蘇瑾年都不可能結婚了。
-2-
前世,蘇瑾年雖然打了結婚報告,卻對我的態度卻越來越冷淡。
我以爲他的性格就是這樣,便也沒有放在心上。
沒想到,到我快要入土了,我才知道原來他的身邊,一直有陳依依這麼一個白月光的存在。
她爲了他一輩子沒嫁。
終於在蘇瑾年四十歲這年,他被陳依依打動,和她一起領養了一個女孩。
後來就連我兒子,也被他們純粹的愛情打動。
偷偷揹着我和他們來往,如果不是我彌留之際,兒子說漏了嘴,說這下他爸爸和陳姨終於熬出頭了,我還一直被矇在鼓裏。
那時候的我,才知道。
原來這一輩子,我就是一個笑話。
原來蘇瑾年的冷淡,原來他的每一次調任,都是有緣由的。
無他,只因爲陳依依。
他的每一次調任和我都天南海北。
結婚六十年,我雖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可我和他真正地在Ṭū́ⁱ一起的日子加起來恐怕還不到一年。
我生孩子,差點難產,九死一生的時候他不在。
孩子大半夜生病,我揹着孩子在大雨中找了三個小時才找到醫生。
甚至就連雙方的父母生病過世,他都依然不在。
但是相反地,他走到哪裏,陳依依都跟着。
陳依依一開始只是個普通的護士,後來便成了他的私人醫生。
對於陳依依的癡情和默默陪伴,他覺得虧欠。
便默認了和陳依依一起收養了一個孩子,也默認了陳依依的孩子喊他爸爸。
就連我兒子也盼望着我早點死,好成全這對苦命鴛鴦。
-3-
回到家,我看到老舊屋子,面色複雜。
前世,一個月後,我和蘇瑾年便是在這裏結的婚。
婚後,蘇瑾年調任南部軍區,我想țű⁾跟去,他卻說那裏條件艱苦,勸我留了下來。
之後,我便在這裏生活了三十年。
而我不知道的是,就在蘇瑾年調任南部軍區之後半年不到,那個叫陳依依的便跟了過去。
從此兩人天涯海角,開始了一生的糾纏。
可笑的是,我還怕蘇瑾年自己一人在外,沒有人照顧,想要陪着他一起。
可他卻次次都拒絕。
拒絕的話都是一樣的,父母和孩子身邊不能沒有人。
於是就這樣,他在外有紅顏知己陪伴。
而我這一生,則被他困在了四四方方的天地裏。
-4-
回到家裏,蘇瑾年還沒有回來。
我一回到家裏,便在房間抽屜裏的最下面一層,找到了我的錄取通知書。
前世,因爲結婚後蘇瑾年調任南部軍區,我婆婆又在一個月後無故暈倒一次。
加上那時候我有孕了,便放棄了去西北讀書的機會。
這一直是我上一輩子的遺憾。
我摩擦着錄取通知書,看着上面我的名字和學校大紅色的鋼印,差點掉下淚來。
我記得前世那時候,我已經到了彌留之際,陳依依卻和我兒子一起來看我。
似乎是知道我活不長了,陳依依便日日過來。
只是無人時,她和藹可親的面容露真面目,說出的話也直戳ṭù₀我的心窩子:
「你霸佔了妻子的位置又如何?這一輩子,陪在年哥身邊的一直是我。
「你不過是年哥生孩子的工具和照顧老人的免費保姆而已,我還要感謝你,替我生了一個好兒子。」
陳依依絮絮叨叨地說着,悲哀的是,我甚至連罵她的力氣都沒有。
還要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兒子,待她如親生母親一般,兩人日日在我面前扮演母慈子孝。
甚至在我終於要嚥氣之時,我兒子也總算鬆了口氣。
說出「陳姨總算是要熬出頭了」這句話。
我搖頭,小心地收起了錄取通知書。
往事不可追。
-5-
做晚飯時,男人才滿身疲憊地回來。
我看到他身上的溼漉漉的,這才忽然想起。
前世的這一天,因爲我知道蘇瑾年把結婚報告提交了上去,我便滿心歡喜地去買了不少的菜,準備等他回來我們再好好地慶祝慶祝。
可我等啊等,很晚之後他纔回來。
回來的時候,他也是渾身都溼透了。
我曾很是擔心,問他發生了什麼事。
可蘇瑾年只是淡淡的,什麼都沒說。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也是今天,陳依依不知怎的掉到了河裏。
是蘇瑾年救了她。
我嗤笑。
結合上輩子的事,一想也知道,應該是陳依依知道了今天蘇瑾年把結婚報告遞了上去,所以傷心欲絕。
要麼心灰意冷,要麼以死相逼罷了。
這也就能解釋得通,爲什麼前一世,蘇瑾年這天對我冷淡得很?
想來是把陳依依跳河這事,歸咎到了我的身上。
可是,我又何其無辜。
說要結婚的是他。
打結好報告上去的是他。
和我承諾會一輩子待我好的還是他。
可到頭來,我卻似乎成了那個棒打鴛鴦的人。
所以再看到蘇瑾年再次渾身溼透地回來之後,我只是收回了視線,並沒有像前世一樣忙前忙後地燒水伺候他,而是淡定地繼續炒我的菜。
蘇瑾年沒有熱水可以洗澡,只能默默地去換下了身上的溼衣服。
喫飯時,他便打起了噴嚏。
我只當沒有聽到。
晚飯後,我正在廚房洗碗,卻看到蘇瑾年煩躁地在客廳裏來回走着,最後忍不住,還是拿了外套,丟下一句:「我出去一下。」
便匆匆地出了門。
我抿了抿嘴,在牆上的發黃的舊海報上鄭重地寫下了一橫。
只要寫滿兩個「正」字,我就能離開這裏了。
-6-
蘇瑾年是快天亮纔回來的。
我在另一個屋裏聽到他刻意放輕的步調,只作不知。
第二天起來,我以爲蘇瑾年已經去上班了,正準備去買火車票,卻聽到他屋裏傳來咳嗽的聲音。
我喫飯的手一頓,只當沒聽到。
喫完飯後,我打算出門去買火車票。
這個時候的火車票不好賣,單排隊就要排老長的時間了。
可是這張火車票對我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我必須早點買了,我才能心安。
正打算出門,卻聽到門外傳來敲門聲。
我奇怪地打開屋門,卻見年輕時的陳依依面色蒼白地站在門外。
此時的她,看起來頭髮稀疏,面上也是營養不良的蠟黃,身體也很是消瘦,看起來就和風一吹就要倒一般。
我前世只見過年老的她。
記得那時候我躺在病牀上,她卻一頭烏髮,梳得一絲不苟,穿的衣服、拿的包,也一看就是牌子貨。
養尊處優的她,披着羊毛披風,優雅地坐在我的病牀前,和躺在牀上勞累了一輩子、白髮蒼蒼的我,簡直天差地別。
陳依依不敢看我。
她只是飛快地斜了我一眼,然後低着頭,不安地小聲道:「我,我找蘇大哥。」
她這個姿態,任誰看到了,也都會覺得她和蘇瑾年不乾不淨。
但我現在,卻沒空陪她演。
我沒有關門。
然後我越過她,下了樓。
-7-
我拿着錢騎着自行車出門。
我憑着記憶,又一路上問了好幾個人,這纔在快十點的時候才趕到火車站。
現在放假期間,火車站來來往往的人挺多的,排隊買票的人也很多。
我選了一條人相對較少的隊開始排隊,一直到快中午人家要下班,才終於輪到我。
只是輪到我時,我要去的地方已經沒有坐票了。
我毫不猶豫地,掏錢買了張時間早的站票。
買到票後,小心地把火車票貼身藏好,我這才騎車往回趕。
-8-
回到家,我原還擔心看到一對苦命鴛鴦互訴衷腸的場景。
可一打開,卻發現蘇瑾年坐在客廳,並且他的房門好像特意打開的一般,大敞地開着。
見我回來,蘇瑾年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我卻扭頭進了廚房。
剛好有點餓了,做午飯吧。
-9-
中午喫飯的時候,我察覺到蘇瑾年似乎一直想開口解釋什麼,但我一直沒說話,他好像也就忍下來了。
終於,他還是忍不住,抬頭看我:「月華,剛纔……」
我扒着自己碗裏的飯,淡淡道:「喫飯的時候,別說話。」
蘇瑾年一噎,嘴裏的話吞了下去。
我在心裏冷笑。
以前我和他在一起,大部分都是我嘰嘰喳喳地說話。
可是經常,都Ţŭ̀₆是他在面對我刻意挑起的話題之後,總之淡淡的,沒什麼反應。
不然就是說,喫飯的時候,不要說話。
以前我還覺得羞愧,覺得自己教養不夠好。
只是到後來我才明白,不對的人。
只要你開口,就是錯的。
-10-
蘇瑾年最終想要說什麼,我並不在意。
喫完飯後,我便回了自己屋子。
屋裏,是定下婚事後,我陸續添置的大紅色剪紙、窗花,和紅色的被面等。
我把東西全部都整理了出來,堆了滿滿的一牀。
看着這些前世,我滿心歡喜地一邊憧憬一邊挑選的東西,我找了個大袋子默默地把東西都裝了起來。
表妹的婚事在年底,剛好舅舅家裏條件不太好,這些東西畢竟也是花了不少錢準備的,丟了實在是可惜。
我便把東西都裝了,準備明天都拿過去給表妹。
門外傳來敲門聲,我整理東西的手一頓。
「月華,那個,那個首飾能不能過幾天再去買?我,我一個戰友有點急用。」蘇瑾年的聲音在門外傳來。
買首飾?
我愣了一下,纔想起來前世的這時候,蘇瑾年曾和我說,要陪我去買一些首飾。
我記得我當時滿心歡喜地在家裏等了一天,可最終蘇瑾年卻並沒有回來。
當然,首飾最終也沒買。
我淡淡地「嗯」了一聲,便繼續收我自己的東西。
反正他也不會回來,隨我怎麼應和都行。
門外等了一會兒,我才聽到腳步聲離去。
我則繼續整理起我自己的東西。
其實我搬過來這邊不太久,我自己的東西不多,一個箱子勉強就裝下了。
讓我發愁的是一些不常用的衣裳。
因爲搬進來時,我想着反正我們也很快就要結婚了,便把家裏很大一部分的衣服也都搬了過來。
現在想來,真是失策。
現在,我只能又找了個大袋子來,把這些衣服疊好,又捆整齊,先送回去家裏再說。
我下樓一看,發現自行車蘇瑾年已經騎走了,我只能喫力地把裝衣服的大袋子扛在肩上,走了半個多小時,這才走到家裏。
我媽看到我,還以爲我和蘇瑾年鬧掰了。
爲了不影響我之後去讀大學,這事我只能暫時先瞞着。
只說這幾天要添置很多新衣服,這些沒地方放,先拿回來。
我媽這才鬆了口氣。
否則如果讓我媽知道,我準備和蘇瑾年退婚,只怕她會拿刀追着我砍三條街。
是的。
追着我砍。
-11-
我爸媽和蘇瑾年爸媽在同一個國營單位上班,我和他也算是從小就熟識。
只是蘇瑾年從小就是別人家的孩子,小時候成績好,大了工作好,長相也是我們這一等一的。
我媽本來就一直挺喜歡蘇瑾年的。
後來有媒人給我介紹對象,蘇瑾年爸媽知道後便一拍手,覺得我和蘇瑾年也挺合適的。
一開始因爲蘇瑾年長得好,工作也好,所以我還以爲他看不上我。
卻沒想到我媽幾天後回來,興奮地和我說蘇瑾年對我其實也挺有意思的。
我這才和他慢慢地接觸了起來。
接下來的半年,我們的關係突飛猛進。
直到一個月前,雙方的父母把我們的婚事定了來。
當時我媽就說了,蘇瑾年這麼好的女婿,是打着燈籠都找不到了。
讓踩了狗屎運的我,一定要緊緊地拽緊了他,否則她要我好看。
說實話,剛和蘇瑾年在一起時,我是暈乎乎的。
我從來沒想過,我能成爲他的妻子。
偶爾地,雖然我也能感覺得到蘇瑾年在面對我時偶爾走神,但我還以爲這是他因爲工作忙。
卻未想過,在我不知道另一面,蘇瑾年其實在還未結婚之前,就一直在我和陳依依之間遊離。
可能只是因爲我適合。
也可能是因爲我是雙方父母都認定的,所以他才最後選擇了我。
其實到現在,我和他之間,就差一張結婚報告的事。
因爲之前我高考,他爲了方便照顧我,便讓我先搬了進來。
而現在,結婚報告也被我拿了回來。
我和他的事,當然也就到頭了。
-12-
從我家裏出來,無事一身輕的我,難得地有了悠閒的心思。
在街邊買了一根冰棍,我慢悠悠地逛了回去。
其實這個時候,街邊已經有不少的攤販在頂着「投機倒把」的帽子在偷偷地擺攤賣東西。
我也知道這個年代,這些不起眼的攤販子便是頭一批的萬元戶。
無奈我還要去讀大學,只能羨慕地看着這些即將成爲萬元戶的商販們,然後在他們成爲萬元戶的路上添磚加瓦。
在快要到家門口時,我忽然被一男一女的身影吸引了視線。
「蘇大哥,你別,不,我不能要的。」陳依依的聲音似乎帶着哭腔,聽起來異常楚楚可憐。
蘇瑾年一手推着自行車,另一隻手卻強硬地把手裏的錢塞到了人家的手裏。
「給你你就拿着!
「這些錢我留着也只是隨意地花了。
「給你,你還能當大半年的生活費,這更有意義!」
兩人推搡間,陳依依似乎看到了我,她大驚失色,下意識地擋在了蘇瑾年面前:
「你,我,我們真的沒有什麼,你不要誤會。
「那個,也是我不要臉纏着蘇大哥的,你,你要怪,就怪我吧!」
-13-
面前的女孩,面色蠟黃,楚楚可憐中,帶着視死如歸的堅毅。
可她沒有見到的是,被她下意識地護在身後的蘇瑾年,卻面色慘白地看着我。
我轉了轉手腕上剛買的手串,從他們面前越過,根本沒看他們一眼。
真是晦氣啊。
連走ţŭ₎個路,都能看到不想看的人。
回到家沒一會兒,蘇瑾年也推開門走了進來。
他看到我,清冷的面容終於有了點其他的表情:「月華,你聽我解釋。」
我淡淡地看着他:「好,你說。」
而事實是,不管他說什麼,我都不會在意。
不過他看我好像沒有暴怒,還能溝通的樣子,終於下意識地鬆了口氣:
「我就知道你不會胡思亂想的。」
我心裏冷笑一聲。
他看起來,好像組織了一下語言,才誠懇道:「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樣。」
我淡淡地看着他,沒說話。
「有一次我受傷了,去醫院的路上遇到她,是她幫我包紮了一下,又陪着我去醫院。」
他小心地看了我一眼,繼續道:
「之後的幾次,我去醫院換藥,都那麼巧遇到她。
「那麼巧,她剛好是衛校的學生,我便想着剛好可以練下手。」
呵,太過多的巧合,就是蓄意了。
我不覺得蘇瑾年作爲一個成年男人,會不明白。
不過是揣着明白裝糊塗罷了。
「哦,所以用那些錢給我買首飾就是隨意花了,不值得。
「給她花,更有意義。」
雖然已經不在意了,但我還是在說話時忍不住刺了他一句。
蘇瑾年面色一變,有點狼狽:「我不是那個意思。」
是不是那個意思,他自己心裏清楚。
而且,其實對我來說,都沒什麼區別的。
我想了想,誠懇道:「其實,你有沒有想過,我們還可以退婚?」
我忍不住道。
因爲如果他提出來退婚,最起碼我媽不會和我一哭二鬧三上吊。
再說,他前一世也是在遞交了結婚報告之後便對我越來越冷淡,想來也是後悔的。
如果現在可以退婚,不管是對他對我,其實都是好事。
哪知蘇瑾年聽了我的話,卻眉頭一擰:「結婚是兒戲嗎?怎麼可以說不結就不結?
「月華同志,你這樣的思想是不對的,你……」
「停停停,我知道了。」我伸手投降,實在是不想再和他糾纏,便直接回了自己屋子。
有這個時間聽他說教,我還不如靜下心來好好地想想,接下來買哪一隻股票可以讓我賺得盆滿鉢滿。
至於錢……只能先把我爸媽給的錢拿出來用了。
因爲我爸媽對蘇瑾年很是滿意,所以這次我們結婚,我爸媽幾乎是把大半輩子的積蓄都給拿了出來。
前世,我爸媽把蘇家給的彩禮都給了我,又給添置了不少的傢俱家電。
好在現在那些錢還在我這裏,還沒有來得及都花出去。
我拿出箱子,把蘇家給的彩禮錢都拿了出來,用另外一條手帕小心地包了起來。
我爸媽給的錢則被我小心地重新收了起來。
還回去是不可能的,就當我的啓動資金好了,到時候我媽如果是和我鬧起來,我就把錢拍到她面前。
我想看在錢的面子上,她應該不至於生很大的氣……吧?
-14-
第二天早上起來,我第一時間便在舊海報上添了一筆。
再過八天。
再過八天,我就可以離開這裏啦!
「你在寫什麼?」身後忽然傳來低沉的聲音。
我嚇了一跳,轉頭一看卻見是蘇瑾年正站在我身後。
他疑惑地看着我:「你在報紙上寫什麼?」
他離我很近,微微低下頭,說話的氣息拂過我的耳背,我顫了一下,趕緊跳開了一些。
怪噁心的。
我原本想糊弄過去,但看到他好像還在固執地看着報紙,我只能胡亂地編了一個理由:「我在計算你結婚報告交上去幾天了。」
可能是我說的話,不知道哪裏取悅了蘇瑾年,他原來疑惑甚至帶點不安的神情,忽然放了下來。
他鬆了口氣,把背在身後的手放了下來,手裏是一個四四方方的絲絨盒子。
「打開看看。」蘇瑾年有點期待地看着我。
我:「……. 」
嗯,其實就挺奇怪的。
我上輩子和蘇瑾年結婚五十年,甚至養大了我們的兒子,送走了四個老人。
可他卻從來沒有給我買過任何首飾。
我雙眼落在絲絨盒子上,莫名地有點諷刺。
「ṱų₁怎麼了?打開看看呀。」蘇瑾年又催促了一句。
我深呼了口氣,把東西推了回去:「你把東西拿回去,等結婚報告批下來的那天,你再給我吧。」
我淡淡道。
只是,要等結婚報告批下來,這一輩子。
都不可能了。
我嘴角勾了起來。
蘇瑾年看着手裏的盒子,嘆口氣:「好,那我就先收起來,等結婚報告批下來那天,我再給你。」
不得不說,我可以看得出來,蘇瑾年是有點失望的。
畢竟自己滿心期待的送禮物,可對方卻看都不願看一眼,確實是有點傷人的。
但是。
那又如何呢?
比起前一世他對我的隱瞞,他對我的傷害。
這。
只不過是小巫見大巫而已。
蘇瑾年喫完早飯便要出門,臨出門前,他和我說傍晚他早點回來,帶我去看電影。
我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只是看着他出了房門。
蘇瑾年走後,我回我屋裏,把昨天收拾好的東西搬了出來,並且在客廳留了紙條,就說我要去舅舅家幾天。
等我坐着班車到隔壁鎮上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
舅舅舅媽不知道我來,看到我揹着一個大包裹進門,忙放下了碗筷迎了出來。
-15-
外婆看到我,更是心肝肉地抱着我不撒手。
其實我見到前世早逝的外婆也是很高興的。
外婆只有兩個孩子,對於我的偏疼,更是比幾個表姐妹多了很多。
所以這次回來,我除了把昨天收好的各種結婚用品帶回來之外,還給外婆帶了不少的補品。
大家說了一會兒話,舅舅便偷偷地去抓了一隻雞來殺,我知道阻攔不了,只能隨他去了。
舅媽看到我揹着的東西,還以爲我逃難來的,哪知道我一打開,她看到裏面的東西,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我笑着對幾個目瞪口呆的人道:「這是我媽讓我拿回來的,你們要謝,就謝我媽去唄。」
反正到時候我走了也要承受一次我媽的怒火,債多不壓身嘛!
我有點心虛地對自己道。
一聽是我媽讓帶回來的,他們這才鬆了口氣。
不過我舅媽還是有點不安,主要是這東西太多了。
不過我外婆倒是看得開一些,只見她大手一揮:「這有什麼,她侄女結婚,這點東西還送不得了?收起來收起來。」
然後又笑着看向我:「我們家月華的婚事定下來,你們這些個做舅舅做舅媽的,再多給點嫁妝就是了!」
舅舅舅媽這才笑着點頭。
而我在外婆家裏也過得很是舒心,晚上便和表妹擠在一個被窩裏說話,白天便等着外婆給我做各種好喫的。
舅舅舅媽沒有正式的工作,舅媽便在廠門口賣點烤地瓜之類的,我舅舅則大部分都在打零工。
這天我幫着舅媽在街賣地瓜,看到隔壁攤位賣髮飾髮夾的生意不錯,便問舅媽怎麼不去賣那個。
哪裏知道舅媽看了只是搖頭,說她沒有貨源,再說進貨也應該要不少錢,還要成天被人追着來趕着去的,她不敢。
我想了想,暗暗地將這事放在了心上。
前世舅舅舅媽一輩過得都很苦,早早地便生了華髮。
但是他們對我卻一直都很好,這一次回來,如果可以,我一定要幫他們脫貧,甚至未來成爲萬元戶也不是不可能的。
知道舅媽的觀念後,我便有意無意地在她面前說擺攤怎麼好,怎麼賺錢。
在我日日的唸叨下,舅媽這幾天總會不自覺地去觀察那些攤位的生意,慢慢地也會問我一些是不是擺攤真的比賣烤紅薯賺錢之類的。
我知道舅媽這是動心了。
接下來便等機會,如果找到貨源,想來舅媽也不會再抗拒去擺攤了。
-16-
從外婆家回來,已經是一個星期之後了。
這次我是有意地在外婆家待一個星期的,畢竟等我去了外地讀書,再想要和他們相聚,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而這幾天我也天天去隔壁攤位買東西,總算從那個大姐的口裏套出了進貨的地方,又和舅媽表妹一起去進了一批貨回來賣了兩天,我這才放心地回來。
放好從外婆家拿回來的東西,我便一頭紮在了牀上。
-17-
醒來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剛出房門,我便聞到了一股飯菜特有的香味。
我正想說話,卻看到廚房兩人說說笑笑,女孩子特有的嬌軟的聲音,透過廚房傳了出來。
我好整以暇地靠在房門上看着兩人。
所以當陳依依端着一碗菜出來,看到靠在房門上的我時,便尖叫一聲,手裏的盤子掉在了地上。
蘇瑾年心急火燎地衝了出來,卻在看到我的那一刻,面色變得慘白。
安靜了一會兒,我不得不出聲道:「兩位好興致。
「需要我回避嗎?」
蘇瑾年這才回過神來,下意識地退了一大步。
「月華姐,你,你怎麼回來了?」陳依依咬着脣,委屈地看了蘇瑾年一眼,略帶不甘地看着我。
我好笑:「怎麼?我回這裏,還需要和你報備嗎?」
我的話音剛落,陳依依便退後了兩步,眼淚和不要錢似的掉了下來。
嘴脣顫抖着:「月華姐,你知道的,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等我說話,蘇瑾年便又皺起了眉頭:「月華,你說的什麼話!
「我不過是看依依一人在這邊讀書,沒有人照顧。
「而且你不在家,我一個人也喫不了多少,這才叫她過來一起喫。
「你別鬧!」
呵!
看着下意識地擋在陳依依面前的男人,我毫不猶豫地一巴掌扇了下去。
蘇瑾年愕然。
似乎從沒想過,我會和他動手。
透過他,我看到陳依依嘴角勾了起來,面帶挑釁地看着我。
我冷笑一聲。
在兩人的目光下,拿起桌上的筆,一筆一畫地。
重重地。
在舊海報上把漏掉的筆畫全部補了上去。
還差最後兩筆。
也就是後天。
後天我就可以離開這裏,再不要看到這對讓人噁心透頂的東西了。
-18-
陳依依走後,蘇瑾年看着我記下來的「正」字,只覺得怪異無比。
說不出來爲什麼,但是總覺得很違和。
他下意識地朝我看來:「月華?」
我面無表情地轉頭看他。
蘇瑾年頓了頓:「我和依依真的沒有什麼,我……」
我並不想和他多說什麼,拿起筷子喫飯。
蘇瑾年看我似乎並不想多說的樣子,沉寂了下來。
飯後,他看我在收拾從外婆家帶回來的東西,忽然道:「對了月華,怎麼你屋裏的東西少這麼多?我看你原來不是準備了很多結婚的東西嗎?」
見我沒說話,蘇瑾年似乎莫名地慌了一下:「我是想着,我們的結婚報告已經交上去了,這屋裏也可以慢慢地佈置起來了。
「我看你之前已經買好了窗花和貼紙,你拿來給我,我先貼起來吧。」
我嗤笑。
貼鬼呀貼!
要貼去我表姐那裏拿吧!
不過爲了不想和他扯皮,我只能道:「還早,過幾天再說吧。」
蘇瑾年見我說了話,以爲這事就過去了。
很明顯地鬆了口氣。
-19-
第二天起來,蘇瑾年竟然做好了早餐。
喫完之後,並沒有自己出門。
我沒有搭理他,而是拿起桌上的筆,鄭重地又記了一筆。
真好,最後一天了。
明天早上六點,我就可以離開這裏了。
蘇瑾年看我虔誠地記着,笑着道:「放心吧,結婚報告應該很快就可以批下來的。」
我沒看他,開始收拾起碗筷:「你今天怎麼還不走?」
蘇瑾年笑看着我:「我是想着馬上就要結婚了,我帶你去買點衣服吧。」
我收拾東西的手一頓。
他這話提醒了我。
我馬上就要去讀大學了。是該買兩身新衣服開始新的生活了。
我回房拿錢。
見我沒有拒絕,蘇瑾年這次下意識地鬆口氣。
-20-
只是,這個衣服終究是沒有買成的。
因爲我們一出門,便看到了靠在牆根下的陳依依。
看起來她似乎守了一夜。
蘇瑾年大驚地推了推她,卻見陳依依睜開眼。
看到我們一起,好像一副要出門的樣子,她下意識地站了起來看我。
「月華姐對不起,昨天我……」
陳依依眯着眼看我一眼,忽然眼睛一閉,跌倒在了蘇瑾年的懷裏。
「依依?依依?」蘇瑾年面色一變,抱着人搖晃了起來。
我默不作聲地蹲了下來,在陳依依的人中上狠狠地按了下去。
陳依依了輕輕地抖了一下,卻強忍着並沒有醒。
我不得不佩服陳依依的定力。
看我好像還想再來一下,蘇瑾年抱着陳依依的手頓了一下,然後避開了我的手。
「她營養不良,外加貧血嚴重,我送她去醫院。」
蘇瑾年抱着人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我也關上門,不緊不慢地跟了過去 。
我看着蘇瑾年在醫生離開後,開始面色緊張地守在牀頭。
我走了過去。
蘇瑾年看到我,頓了一下,皺起了眉。
「你怎麼來了?」他說。
我細細地看看這牀上的人。
其實她長得並不好看,而且因爲營養不良的關係,她看起來瘦弱且臉上的顴骨比較高,看起來是有點刻薄相的。
我又抬頭看蘇瑾年。
或許他就喜歡這個調調的?
蘇瑾年被我看得,下意識地避開了眼睛。
我淡淡地看着兩人開口:「你交結婚報告那天,她跳河了。」
可能是我的話太過勁爆,不僅牀上的人劇烈地抖動了一下。
就連蘇瑾年也下意識地站了起來,身後的椅子被他帶倒在地。
他下意識地說了一句,「什麼?!」
我又道:「你把原本要給我買首飾的錢給她了,你說給我買就是隨便花了,錢給她,她可以當生活半年。」
我抬手,阻止了他說的話,因爲已經不重要了。
「你在我外出的幾天,把她帶回家來,讓她登堂入室。」
蘇瑾年嘴巴動了動,我還是抬手。
然後我轉頭看下牀上:「你明知道她裝暈,還是準備在這裏陪一個晚上?」
我不信身爲軍人的蘇瑾年,會連她裝暈都看不明白。
不過是郎有情妾有意罷了。
「你如果不想結婚,可以退婚的,但是你不能這麼作踐我。」我淡淡地看着兩人再次道。
似乎聽到我說退婚,蘇瑾年這才慌了:「不,我不退婚!」
我看了眼牀上的人,這時候,竟然還裝得下去。
也是忍者神龜了。
但是如果不是她能忍,前世也得不到蘇瑾年了。
蘇瑾年還在說:「我就是可憐她而已,她家裏沒有其他人了,我看她連喫飯的錢都沒有,我這才,我這纔想着能幫就幫一把。」
「大家都是同志,應該互幫互助的!」蘇瑾年聲音有點大,似乎想要極力地說服自己。
我看到牀上那人,眼角的眼淚掉了下來。
嘖嘖。
我搖頭:「隨便你吧,我先走了。」
我走到門口,蘇瑾年的聲音在身後傳來:「你先回去,我等下就回來!」
-21-
我當然不會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我去買了兩套新衣服,又特意去等我爸媽下班,一起去國營飯店好好地喫了一頓。
到了晚上,我這纔回到了住的地方。
屋裏該收的東西已經收好了,該送的也都送走了。
只是一直到十一點多,蘇瑾年也沒有回來。
而我,已經寫好了寄往陳依依學校的舉報信。
就當是前世,她「辛辛苦苦」地在我牀邊陪了我幾天的謝禮好了。
至於蘇瑾年,礙着雙方父母的關係,我只能罷了。
但退婚是要退的。
我把這段時間他和陳依依的糾纏都寫了下來,並且連夜去投了信箱。
想來明後天,我媽就可以收到信了。
-22-
第二天一早,我起來洗漱後,再次站到了舊海報前,我小心地添上了最後一筆。
然後我拉提着包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裏。
-23-
火車上,過了半天,我才終於補到了坐票。
看着站臺上來來往往的人羣,我知道這裏的每一個人,都將開啓他們新的旅程。
而我,也一樣。
(完)
-24-
蘇瑾年(番外)
月華,就這麼消失在了我的生活裏。
屋裏的東西都不見了,甚至她沒有給我留下隻字片語。
哦,要說有,也是有的。
那就是屋裏海報上的那兩個「正」字。
我到現在才知道。
那,不是她記錄我結婚報告提交上去的日子,而是。
她要離開的日子。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早在我報告提交上去的那天,月華就去把結婚報告拿了回來。
甚至我們家給的彩禮錢,她也整整齊齊地放到了抽屜裏。
他爸媽是三天後才和我父母一起上門的。
也是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月華是那麼介意陳依依的。
可是, 爲什麼就不能給我最後一次機會呢?
月華說她是裝病,這我怎麼會不知道?
所以我想着,等她這次出院, 我肯定就不會再和她聯繫。
我不會爲了她, 讓月華不高興。
可她竟然連這個機會都不給我, 決然地離開了。
我哀求她父母不要退婚。
我一定Ṱű̂⁵。
一定會讓月華回心轉意的。
可他父母卻只是搖着頭, 失望地看了我一眼,走了。
我呆呆地坐在她曾生活過的地方。
這裏原本有她的身影。
我下意識地打開她原本放喜被的櫃子,卻發現裏頭的東西也都不見了。
我這才跌坐在地。
原來,她真的早就在想着怎麼離開我了。
我後知後覺地想。
後來,陳依依忽然找上了門。
她說她被舉報。
學校開除了她。
我默默地看着她, 沒說話。
她祈求我, 能不能幫幫她, 能不能暫時收留她。
我默然地推開了她。
怎麼可能呢?我的月華因爲她走了。
如果我再和她有什麼一星半點的關係,那麼這一輩子,我和月華都沒有可能了。
陳依依不甘心, 她知道月華走了。
她開始在這裏糾纏我,但我很快就調任了。
月華已經不在這裏, 我留下來, 根本就沒有任何意義。
我還記得小時候, 爸媽曾帶着我到一家人那裏做客。
一個小小的女孩子, 她總是纏着我。
喜歡跟在我屁股後面聽我講故事, 喜歡笑着撲到我懷裏。
後來她長大了。
媒人上門, 說要給我介紹對象。
我還真沒有那個心思。
但我聽說對方名字的時候,竟鬼使神差地答應了。
後來,我們交往很順利。
她成了我的未婚妻。
可是。
現在一切, 成了一場空。
調任南部軍區之後, 我給她寫信,但是她一封也沒有回過。
我曾經偷偷地去看過她。
她長高了,頭髮也長了。
而且比以前還漂亮了很多。
身邊還有幾個好朋友。
但是, 我不敢讓她看到我。
後來, 她終於要大學畢業了。
我偷偷地買了房子, 我想, 如果她答應原諒我,那麼我一定會馬上求婚的。
我期待了很久, 我帶着一束玫瑰花趕了過去。
可我看到的, 是她身邊已經站了另外一個人。
後來,我聽說她大學畢業之後就結婚了。
又生了一個女兒。
我又聽說, 她炒股賺了很多錢。
再後來啊。
我就蹉跎了一生。
彌留之際,我好像看到了我不一樣的一生。
我看到我和月華結婚了。
我看到我們有了自己的孩子。
但是我竟然又看到了陳依依。
看到中年的我, 終於被陳依依感動, 默認她領養了一個孩子。
默認她的孩子喊我爸爸。
又默認了此後,她跟在那個我的身邊。
可是,等等, 我還看到了什麼?
我看到陳依依竟然在月華的病牀前, 說了那些混蛋話。
我伸出手,想阻止,可是怎麼都阻止不了。
在一陣「滴滴」聲中,我頭重腳輕地忽然醒了過來。
我看到月華從書記的辦公室出來, 手裏一張紙被丟進了垃圾桶。
我心裏一痛,追了上去。
我想,我一定能改變我這一生的吧?
「滴滴」聲還在持續。
(全文完)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