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賀隨提分手那天。
他很平靜地接受了我離開的事實,旁人問他會不會後悔,他輕嗤了聲:「我從不會後悔。」
他確實沒有後悔,甚至還給了我一筆不菲的分手費。
我果斷收了。
本以爲恩怨兩清,可後來,我與新交的男朋友看電影時。
旁邊一個矜貴身影落座,渾身高定,與嘈雜影院格格不入。
正是賀隨。
-1-
時隔半年,我沒有想到還會再見到賀隨。
——還是在人聲嘈雜的電影院裏。
面前的男人穿着價值昂貴的高定西裝,正襟危坐着,彷彿不是置身一場票價四十的影院裏,而是在某座商業大樓寬敞透亮的辦公室開會。
我眨了眨眼,懷疑自己眼花了。
可定睛一看。
還真是。
正想着,身邊忽然傳來清洌的聲音:「姐姐,在看什麼呢?」
我回過神,收回驚疑的目光,看向身邊的談聞。
談聞比我小三歲,年輕富有活力,一雙烏黑的眼睛哪怕是在漆黑的電影院裏也格外有神。
我搖了搖頭:「沒什麼。」
「哦。」
他挺乖的,也不懷疑,安安分分地看電影。
可就在這時,原本一直沒轉過臉來的人忽然轉過頭來,對上了我的視線。
他的眸色深邃,電影的光倒映在他的瞳孔裏,憧憧的現出我的身影,似有暗光流動。
我Ṭü⁹的目光頓住,旋即別開了眼。
-2-
當年是我追的賀隨。
也沒什麼別的理由,他長得太帥,又在我因缺錢申請助學金被人嘲笑時,出面幫了我。
穿着校服的少年從旁人手裏搶回了我的申請書,將那薄薄的一張紙放在我手心:「這沒什麼丟人的,去交吧。」
他的聲音平淡,只是在平靜地陳述。
可我卻怔住了,脆弱敏感的內心好像被什麼撥動,氤氳出暖意來。
那是我第一次動心。
於是我像追逐光一樣追逐着他,和他上了同一個大學。
追在他身後足足四年,才終於摘下他這朵高嶺之花。
紅着臉和他告白時,胸腔內劇烈的心跳聲至今想來仍覺悸動。
但他並不喜歡我,和我在一起似乎只是覺得無所謂,可有可無。
可我還是沾沾自喜了許久。
覺得他這樣優秀的人,終於是我的了。
但在一起三年,他就冷待了我三年。
我至今記得在我的生日那天。
他有個狐朋狗友看上了我,笑着和他說:「賀哥,上哪找的小女朋友啊?長得還挺漂亮。」
說着,他就要來摸我的臉。
我下意識躲避,賀隨眉頭皺了一下,制止了他的行爲:「放尊重點。」
見狀,那人悻悻地沒有再動手動腳。
可還不等我放下心,賀隨的手機鈴聲忽然響了。
也不知那邊說了點什麼,他忽地站起身來。
我不明所以,想拉住他的衣袖:「你去哪兒?」
可沒拉住,他的衣袖從我的指尖溜走。
他的語氣帶上了責備:「公司那邊有點事,我得過去一趟。」
說罷,他頭也不回地離開。
徒留我獨自留在包廂。
原先對我不懷好意的人冷笑了聲:「你還當賀哥多在乎你呢,他啊,只是隨便玩玩,不然他怎麼捨得扔下你?要不你跟了我?」
我渾身直冒冷汗,幾乎是下意識就想走,卻被他拉住。
所幸在場還有幾個理智的,糾纏間我逃也一般離開了包廂。
-3-
那個生日過得實在狼狽。
可那個人的話卻在我的腦海裏不斷迴響,如針刺一般,一遍又一遍。
與此同時,諸多往事迴盪在腦海裏。
在我不小心被人追尾,車主見我是個小姑娘而顛倒黑白,咄咄逼人時,我打電話給他,可他卻讓我找保險,或者報警,他在開會,過不來,事後見我不高興,給我買了一整套最新款的口紅。
在我紅着臉穿着戰袍試圖和他玩情趣時,賀隨的神情依舊是冷的,只掐着我的腰用力,聲線沉沉:「明天給你買你喜歡的那個包。」
我那時沒明白他,直到很久之後我才終於醒悟。
賀隨出身很好,而我與他最初的見面,就已經註定了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他從來沒有真的瞧得起我。
我一腔的熱烈喜歡,在他眼裏不過就是貪圖錢財。
是我明白得太晚。
毫無疑問地,我提了分手。
而賀隨的神情很淡,他說:「好。」
他坐在沙發上,靜靜地看着我收拾東西離開,沒攔我。
一直到我離開他家,他一個字也沒說。
後來我聽人說,有朋友問他,那麼多年的感情,就這麼和我斷了,他會不會後悔?
他是怎麼回答的?
他依舊是那副清淡的矜貴模樣,說:「我從不會後悔。」
回憶到這裏爲止,我雖然有些不理解賀隨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裏,但也無心去管。
或許只是一時興起來看一場電影吧。
管他呢。
什麼原因都與我無關。
可我沒想到的是,放在扶手上的手忽然被一隻大手覆住。
我一開始還以爲是談聞,沒有抽回自己的手,可很快就察覺出不對勁。
被握住的手來自右邊!
我瞬間一個激靈,偏頭看去,男人的神情依舊淡然。
可順着他冷峻的臉往下看,繃緊的下顎,凸起的喉結,最後定格在那雙ṭű̂ₑ修長的手上。
他的手正穩穩地覆在我的手上。
發的什麼神經?
我試圖抽回,可他用了力氣,一時之間竟抽不出來。
不免有些惱了。
他是故意的?
偏偏就在這時,談聞轉過頭來——
-4-
我的心跟着一顫。
好在關鍵時刻,賀隨鬆開了我的手。
我立刻想抽回手,可又覺這樣的動作太生硬,反而引起談聞的注意,便強忍着沒動。
耳邊傳來談聞乖巧的聲音:「姐姐,我去一下洗手間,很快回來。」
「好。」
電影還沒結束,四周黑漆漆的。
等談聞離開之後。
我不再忍耐,一下收回了手,下意識也站起身跟着出去。
——我實在不想和賀隨坐在一起。
可餘光裏,卻見賀隨也起了身。
我的步伐愈發的快,可還是在一個拐角被他拉住。
「你幹什麼?」我冷冷地甩開他的手。
他沒有防備,就那麼被我甩開,深邃的眸底掠過一抹受傷的情緒,可很快斂去,聲線還是淡的:「那就是你新的男朋友?」
我敷衍地點了下頭,心想和他有什麼關係。
當初說不會後悔的人是他,現在來糾纏做什麼?
正想着脫身,可他卻不肯輕易讓開:「怎麼認識的?」
我忍不住了,不耐道:「與你無關。」
說罷,我轉身就要走。
正巧談聞從洗手間裏出來,一眼就看見了我,他立時歡喜地朝我走過來,將擦手的紙巾扔到垃圾桶裏後,過來牽我的手,烏黑的眼睛亮晶晶的:「姐姐,你特意來等我的嗎?」
才與我十指相扣,他的目光忽然落在我身後,驚訝出聲:「賀哥?」
聽見這個稱呼,我頓了一下,問ƭů₌他:「你認識他?」
談聞沒多想,自然地點了點頭:「嗯,從小一起長大的,他比我大幾歲,我還得叫他一聲哥呢。」
我沉默了下。
電光石火間,一個念頭驟然閃過腦海。
難怪賀隨怎麼突然問我和談聞怎麼認識的。
是怕我又貪圖錢財?
我覺得可笑,但面上卻沒表現出來。
可談聞的目光在我們之間來回掃視,最後有些奇怪地問我:「你們怎麼在一塊……」
這邊就只有我們兩人,確實不太好解釋。
我本想說賀隨是我的前男友,可話到嘴邊,又卡住了。
那三年算什麼呢?
在我眼裏是談戀愛,可在賀隨眼裏,或許只是包養?
我提分手之後,他什麼話也沒說,但在我走後就給我打了一筆不菲的「分手費」。
哈。
也許那不是什麼分手費。
只是爲了徹底結束我們之間的三年罷了。
心情莫名變得糟糕了起來,連帶着也沒了什麼好態度:「我們是高中同學,偶然碰上。」
「我們很熟。」
兩道聲音幾乎同時落下。
談聞的臉色微變。
-5-
不是。
我皺緊了眉頭,看向對面神情自若的男人,不明白他這是搞得哪出?
就在我想着該說些什麼ţű̂₀的時候,談聞忽然貼過來,在我臉上親了一下,輕鬆道:「原來是高中同學啊,我就說,你喜歡年紀小的,肯定不喜歡賀哥這類的。」
說着,他的餘光覷了眼眼神發沉的賀隨,像是沒看出男人的臉色一般,熱情道:「賀哥,我們看完電影要去喫飯,你要一起嗎?」
隨後又笑盈盈地對我說:「姐姐,你想喫什麼?我來定。」
「都可以。」
談聞長得又帥又乖,烏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一個人的時候,像是晃着尾巴的小狼狗,撒起嬌來就更難讓人拒絕了。
被他這麼一攪,原先有些陰霾的心情頓時放晴,露出笑來。
一旁,賀隨盯着笑得開心的我們,眼神暗沉下來,語氣也像是結了冰:「不了,公司還有事,你們去吧。」
以我對他的瞭解,他這樣的態度代表他有些生氣了。
之前在一起時,他很少生氣。
大多時候都是漠然。
只是那時候太喜歡,我會不自覺地去觀察他的喜怒哀樂。
不過現在,他的情緒,與我何干?
他這麼說,談聞也就信了:「那我們先走咯。」
我任由他牽着我離開,也就沒注意到,身後的人停留在原地,久久才離開。
-6-
看完電影喫完飯回到家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
我本以爲今日下午的事就那樣過去了,但洗完澡出來,頭髮還沒來得及擦乾,就被一具火熱的年輕軀體抱住了。
男孩毛茸茸的腦袋埋在我的脖頸一側,使勁嗅了嗅,嗓音也黏糊糊的:「姐姐。」
我有些癢,試圖推開他,卻發現這小子看着乖,力氣卻不小。
掙扎了一下,沒掙扎開,也就作罷,只得問他:「怎麼了?」
聞言,談聞抬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姐姐,你和賀哥之前就是普通的高中同學,對吧?」
我沒猶豫:「嗯。」
確實,在上大學之前,我和賀隨就是普通的高中同學。
如果不是因爲我死纏爛打地追了他那麼多年,以我這樣的出身根本不會和他在一起。
至於和談聞在一起,那也算是一個意外。
和賀隨分手之後,我出國旅行散心。
就是在旅行途中遇上的他。
他丟了手機,在原地懊惱得團團轉,向過路的人藉手機,但因是在國外,沒人肯借給他。
我秉着都是國人的念頭,好心借了手機給他。
他一定要感謝,我推脫不掉只好加了聯繫方式,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後來回國之後,又約着喫了幾次飯,感覺還蠻投緣的,就接受了他的告白。
在一起前,我一直覺得談聞雖然比我小,但禮貌、紳士,還挺成熟。
但沒想到,在一起之後,這人竟然那麼愛撒嬌!
「那就好,我還挺擔心,他是你白月光之類的。」耳邊傳來男孩甕聲甕氣的聲音。
我的心臟莫名跳得快了下。
下意識推開他。
猝不及防被推開,談聞愣了一下,有些錯愕地看向我。
頂着他訝然的目光,我別過臉:「沒有的事,別胡思亂想。」
「……哦。」
眼見着他低下頭,懨懨的,像是委屈的小狗。
我不落忍,捧起他的臉,親了一下他的側臉,隨口哄:「好了,你去洗澡吧。」
說罷,我越過他準備回臥室,但腰身卻被摟住。
嗯?
我回過頭,恰好撞進一雙染上欲色的眼神,視線往下移,落在某個位置,神情呆了一下:「才親一下而已,你怎麼就……」
和賀隨在一起的時候,只有我穿着清涼戰袍,他纔會有反應。
被我瞧着,談聞似乎也有些羞恥,一張俊臉微紅,可眼裏的火熱卻有如實質,摟着我腰身的手也逐漸升溫,可憐巴巴地望着我:「我年輕啊,姐姐,疼疼我。」
那一雙眼睛溼漉漉的,彷彿帶着鉤子,直勾的人心軟。
我:「……」
他這也太犯規了吧!
-7-
一夜錯亂。
客觀來評。
談聞確實各方面做得都比賀隨好。
除了年輕力氣好,還會說些好聽話哄我開心。
等到第二日醒來的時候,我睜開眼,卻發現談聞並不在身邊。
空氣裏瀰漫着一股子香味。
我掀開被子下牀,洗漱後打開房門,一眼就看見了在流裏檯面前忙活的人。
談聞是個富二代,不太會做飯,這會兒正一邊拿着食譜,一邊觀察鍋裏的情況。
聽見腳步聲,他回過頭,觸及我的目光,他赧然一笑:「想着姐姐你起來應該會餓,想親手做點東西給你喫。」
有陽光透過玻璃窗落在他身上。
一米八五的大男孩穿着小熊圍裙,手裏拿着鍋鏟,因着那小熊圍裙買的是我的尺寸,給他帶起來有些小,顯得有些緊繃,凸顯出上半身的好身材來。
我看着看着,心頭劃過暖意。
好像,很久沒有人對我這麼好了。
主動走上前,從後環住他的腰身,嘴卻不饒人:「做的什麼?黑暗料理我可不喫。」
「怎麼可能?」
談聞笑了聲,回過頭來,見我正盯着鍋裏看,吧唧一口親在我脣上。
我怔了一下,餘光卻見他眼角眉梢都染上得逞的笑意,像是得到了什麼了不得的寶貝似的,不由得彎脣。
還真是,有點可愛。
-8-
等到喫過飯,我照例去上班。
之前爲了離賀隨更近一些,我大學畢業後進了賀隨的公司,當他的祕書。
三年前分手後,我拿着他給我的那筆錢開了間工作室,收入還算景氣。
但我沒想到的是,等到工作室的時候,卻見門口不遠處停着一輛熟悉的豪車。
這輛車我很熟悉。
但沒打算搭理,目不斜視地朝工作室裏走。
可下一刻,車門就被推開了,裏面的人走了下來。
賀隨的身影陡然出現在眼前,他沒有朝我過來,而是停在了工作室門口,靜靜地注視着我,像是等着我過去。
我的腳步頓了下,望着他那一貫淡漠的眉眼,心頭無端躥上一股子火。
幾乎是想也沒想,我行至他面前:「賀總,找我有什麼事嗎?」
極致疏遠的稱呼。
賀隨的眼眸暗了下,但很快就恢復成了之前的模樣,只開口時,語氣竟溫和了一些:「分手之後……你過得好嗎?」
突如其來的一句。
我挑了下眉,環抱着胸,正欲刺他一句,可對上他忽而柔和下來的眸,一時間又有些說不出那樣的話了,生硬地擠出一句:「自然好。」
過去了那麼多年。
我已經不再是那個因爲別人的嘲諷而內心脆弱的貧窮小姑娘了。
明明之前想過。
如果他哪天后悔了,我一定要狠狠打他的臉。
可真的到了這一天,卻發現那些刺耳的話竟有些說不出口。
那一日,少年將所有的嘲諷擋在身後的模樣總徘徊於眼前。
哪怕是之後的漫漫追求路。
他雖沒有答應,可卻會在高考前,將他的筆記借給我。
筆記做得很詳細,可分明以他的智商,用不着那麼詳細的筆記。
也是這樣若有若無的希望,讓我如撲火的飛蛾一般,一頭紮了進去,直至冰冷的火焰將我那一腔熱情燃燒殆盡。
情緒翻湧而起,心臟處泛出細細密密的疼,卻被強行壓下,暗暗心底唾棄自己。
還真是不爭氣!
難過什麼難過。
我勉強扯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你也看到了,談聞對我很好。」
提及談聞,賀隨的眸光帶着審視落在我身上,半晌,像是有些無奈,道:「他不過就是你用來讓我生氣的工具不是嗎?在圈子裏,誰都知道談家和賀家關係好。」
我:「……」
我簡直要被氣笑了。
他到底是從哪裏得來的這個結論??
正要嘲諷他,可面前的人卻忽然將我攬入懷裏,脣瓣擦過我的鼻尖,軟下語氣:「林微,別鬧了。」
很輕的語氣,帶着示弱。
過去的三年裏,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的態度。
我推開他的動作一下怔住,呼吸微微急促起來。
我以爲自己會激動,甚至會心軟,可腦海中閃過那三年裏的冷待,一個人傻兮兮地盼着他記得紀念日,卻又一個人等到天亮,在無數個委屈無措地時刻,他的冷言冷語。
那一份激動瞬間冷卻。
可還不等我拒絕,身後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你們在幹什麼?」
-9-
我下意識推開賀隨,一回頭,見是談聞,心臟猛地跳了一下。
他手裏拿着一個飯盒,正死死地盯着我們的方向。
我想起來,這是他早上做的,說是讓我帶到工作室當午飯喫。
但膩歪了一陣,走的時候一下就給忘記了。
他應該是過來給我送飯的!
「談聞——」我叫了他一聲,準備朝他走去,可手腕卻被賀隨拉住。
賀隨自然地將我擋在身後,目光淡淡地看着青年:「小聞,我和林微……」
他的話音未落,就被我迅速打斷:「別胡說八道!」
生怕談聞誤會,我甩開賀隨的手,大步朝談聞所在的位置走去。
但還不等我走過去,原本站在那的人失望地看了我一眼,轉身上了車,一腳油門開了出去。
只有飯盒被扔在地上。
我頓時怔在原地。
-10-
身後,賀隨慢慢跟上來,目光順着我的視線落在那被扔在地上的粉色飯盒,眸光微動了下,開口道:「談聞從小出身優渥,對你只是一時興起罷了,他年輕,可以任性,但他家裏是不會允許他娶你的,更何況,你知道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嗎?他瞧不上貧窮的女孩,和當年那些嘲笑你的人沒什麼分別……」
他一向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可現在卻喋喋不休。
我忽然記起在一起後,我和他分享日常生活,滿屏的綠,而他只會偶爾回覆一兩個字。
那時候有期待他能對我多說幾句話,現在就有多煩。
「說夠了嗎?」
我回過神,冷冷地睨着他:「賀隨。」
他停下了說話,定定地看着我。
「談聞是什麼樣的人,我自然會去了解清楚,更何況,我從沒要求他娶我,這一段感情結果如何,我都認,誰也沒資格來指摘。」
就像當年我追在他身後一樣,哪怕結局這麼可笑,但我還是認。
喜歡就是喜歡。
若是成了,那我遂得願滿,若不成,那也是求仁得仁,總好過留下遺憾。
「我要上班了,你沒事的話就走吧。」見他遲遲沒有作聲,我折過身進了工作室。
我是有點喜歡談聞,但那份喜歡還不到離不開他的程度。
若是因誤會散了,對我來說,也沒有太大影響。
賀隨沒有再攔我,等我再轉身的時候,他已經走了。
我忙了一整天。
一直到夜幕降臨。
我打開手機,換作以往,談聞會給我發一大堆消息。
但自打早上之後,談聞沒再給我發任何一條消息。
聊天框裏的記錄還停留在昨天下午的那條:「姐姐,我來接你看電影。」
我注視着看電影三個字良久。
就尼瑪離譜。
難不成賀隨還真是我的剋星不成?
分手了還陰魂不散。
-11-
談聞沒有回家。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兒。
一連好幾天,我下了班回到家裏,都是空空的。
想給他發消息解釋,卻發現被他拉黑了。
乾脆就作罷了。
日子一晃半個月,就在我已經快習慣時,手機裏突然多了一條短信。
我掃了一眼,哪怕刻意想忘,但在看到這串號碼,我還是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這是賀隨的手機號。
他發過來的內容,是一個會所的地址,後面還跟了一句,談聞在這。
我捏緊了手機,打心底有些不想去。
之前生日那天的事還歷歷在目,可想到總該和談聞把事情說清楚,到底還是打了輛車去了。
正好是晚高峯,等我到的時候,已經快將近八點。
我循着賀隨給的信息,找到他們所在的包間號。
門半掩着,沒有關嚴實,我一眼就看見了坐在裏面喝酒的談聞。
和我在一起時陽光乖巧的人這會兒明顯神色有些冷淡,眼底沒什麼情緒地看着周遭的人。
一個穿着花襯衫的男人瞧了他一眼,玩笑道:「唉,小聞,你不會還真把那個女人放在心上了吧?」
「就是啊,林微之前跟着賀隨的時候,我們可都見過,她那樣的出身,估計也不是真的喜歡賀隨,就只是想攀個有錢人吧,賀隨之前也沒少爲她花錢。」
有人接話,順道着瞥了坐在一旁的賀隨一眼,轉而戲謔道:「那姑娘眼光還挺尖的,逮住了一個就不放,也虧得賀隨性子好,還答應了,養了她三年,聽說分手的時候還拿了一筆不菲的分手費,現在估計是沒錢了,才又和你好上了。」
「賀隨,你說是不是?」
那人看熱鬧不嫌事大,饒有興趣地問當事人。
賀隨坐在沙發上,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漠,所有人都以爲他會懶得回答,但沒想到,男人眼皮微垂了下,突兀地開了口:「不是,她是真心的。」
這話一出。
在場的人忽然都安靜了下來,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12-
賀隨瞥了眼門外的位置,斂下眸。
他這話倒不是假話。ṭú₋
他仍記得,高考前,他將筆記借給她時,女孩眼底綻放的光芒以及那微微泛紅的臉頰。
她生得清麗,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彎的,像是月牙,裏頭藏着星星。
但他見過的漂亮女孩太多,在那些人裏,林微的長相算不得出挑。
只是她的眼神太過澄澈,太過熱忱,像是一團火焰,彷彿能燒進他的心底。
可他討厭這樣的人。
他自小到大都被寄予了太多的期望,希望他能成長爲一個出色的家族繼承人,接管公司。
而在名利場長大的他早習慣了喜怒不形於色,也不喜歡旁人牽動自己的情緒。
——而他很明顯能感覺到,林微能引起他情緒的變化,會讓他做多餘的事。
但他還是接受了她的告白。
因爲沒談過戀愛,他也不知該如何對待戀人。
私心裏,他想遠離讓他情緒波動的人,所以他下意識冷待她,忙於工作,可當他回到那個房子,看見她穿着清涼的時候,他又剋制不住自己。
理智和感情像是兩股自相矛盾的力量,拉扯着,讓他不勝煩擾。
一直到她提出分手。
他什麼也沒說,甚至在心裏慶幸地ťű₋想。
或許她不喜歡自己了是件好事。
至少他也不會再被她所影響。
可他錯了。
分手之後的半年裏,他幾乎每次都回去那個房子,睡在他們之前睡過的牀上。
短短半年,他去的次數比起過去三年都要多。
夜裏失眠的時候,他甚至產生過幻想。
她就躺在他旁邊,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咕噥着:「怎麼回來得那麼晚……」
他無奈地笑了下,伸手去抱她,卻抱了個空。
清醒時,他頂着兩個大黑眼圈去上班,到底是在心裏認栽了。
他好像,還真的離不開她。
不過也沒關係。
只要她認清談聞是什麼樣的人,就會回來他的身邊了。
思及此,賀隨拿起酒杯,目光遙遙地落在那時不時看手機的人身上,輕聲道:「我和林微在一起三年,但認識了七年,從高中到大學,所有時間加起來也快十三年了。」
這話一出,談聞下意識捏住酒杯。
旁人有人敏銳地注意到賀隨的話鋒不對,自然地去附和:「看來林微是真的喜歡賀哥,該不會找談聞只是爲了氣賀哥吧?」
「嘭」的一聲,酒杯被砸碎在地上。
我下意識看向那臉色黑沉的人,正要進去,卻聽見談聞冷颼颼地扔出一句話:「只要我不分手,那她就還是我女朋友!」
我一下怔住。
他沒有要分手?
-13-
說罷,談聞惡狠狠地剮了賀隨一眼,抬腳往門外走。
一推開門,恰好撞上我。
原本還在放狠話的人,神情頓時僵硬起來,喉嚨動了動,卻一句話也沒說,扭頭就要走。
被我扯住衣袖,他的腳步頓在了原地,垂眸看向我,語氣卻不怎麼好:「怎麼?我說錯了?還是你等不及要和前男友複合,跑來這和我提分手?」
「我早就知道,你倆在一起那麼長時間,肯定忘不了,也虧得你騙我說你們只是高中同學,也是我傻,還真信了!你心裏是不是覺得我很蠢,被你耍得團團轉,做你們 play 的一環還不自知……」
我一句話還沒說,他像是被觸發了什麼,噼裏啪啦一頓講。
可我只看見他微紅的眼眶,還有要落不落的眼淚。
「我們回家再說。」我拉着他往外走,他嘴上罵罵咧咧的,但腳卻很實誠地跟着我走。
只是還沒走出幾步,後面就有人跟了上來。
「林微。」
我簡直煩死賀隨了,頭也沒回。
但賀隨顯然也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他拿出手機播放了一段語音。
「喂,聽說賀哥找了個窮女孩談戀愛啊?小聞你知道嗎?」
「不知道,我對那種女孩完全不感興趣。」
「也是,肯定是圖賀哥的錢來的吧哈哈哈?」
「……誰知道呢,可能吧。」
語音裏傳來的赫然是談聞的聲音。
幾乎是語音播完的一瞬間,我就感覺握着的人身子僵硬了:「我那是之前不認識你,而且沒有要嘲諷你的意思……」
談聞急赤白臉地解釋。
就在這時,賀隨已經走到了我們身邊,靜靜地看着他,隨後將目光移到我身上,眼底認真:「微微,你知道的,我很少會後悔一件事,但唯獨我們的事,我後悔了,如果你願意,我們明天就去領證結婚。」
我有些驚訝地看着賀隨。
見我看向他,賀隨的眼底浮現幾分希冀,似乎篤定我不會拒絕。
一ţū́₆瞬間,談聞眼底的光黯淡下來,垂在一側的手緊攥。
-14-
直到聽見我說——
「賀隨,我們早就分手了,就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了。」
結婚。
和賀隨結婚啊。
我曾經多麼奢望的事。
如今好不容易能得到了,可我卻不想要了。
說罷,我轉頭看向談聞:「回家嗎?」
像是沒想到這個時候我還能想到他,青年睜圓了眼睛,半晌,才愣愣地點了頭:「回。」
我點了下頭,沒再看賀隨失落的眼神,帶着談聞兀自離開了會所。
回去的路上,我們一句話也沒說。
窗外的霓虹燈不停地閃爍着。
一直到回到公寓,談聞跟着我進入屋子。
我按亮客廳的燈,白熾燈瞬間照亮黑暗的房間。
談聞站在換鞋的地方沒動,就那麼瞅着我。
我倒了杯水,坐在沙發上,一回頭,見他還站在那當木頭,沉默了下,朝他招招手:「談聞,我們談談?」
他抿了下脣,像是有些抗拒,但還是挪到我對面的位置上坐下,垂着頭,嗓音有些艱澀:「如果是提分手的話,那我不想聽,錄音的事,我可以解釋。」
我有些好笑。
分明之前還是他佔理的模樣,怎麼一眨眼的工夫,就成了這副樣子?
-15-
我應了聲:「嗯。」
其實我明白。
談聞之前不認識我,他作爲富二代,自然見過很多人,其中不乏拜金的,有一定的刻板印象也不難理解。
見我態度冷淡,男人一下急了,猛地抬起眼:「你爲什麼嗯,你都不想聽我的解釋就要給我判死刑了?」
「那你不也是不聽我的解釋就給我判死刑了?」我回懟了一句。
聽見我的話,他愣了一下,旋即瞪着眼睛反駁:「我哪有!我,我明明一直在等着你解釋。」
不然他一天看八百遍手機做什麼?
我:「可你把我拉黑了。」
「那你不會給我打電話嗎!給我發短信啊!」說到最後,他像是有些委屈起來:「我就是一時生氣,想着你肯定會打電話,才拉黑的,沒想到你壓根不在乎我……半個月,一個電話、一條短信都沒有!」
我:「……我還以爲,你拉黑了我就是代表要分手的意思。」
我也不是那種狂打電話求複合的人。
談聞氣地跳腳:「……誰說的!!誰家小情侶不吵架啊!」
眼看着他氣紅了眼睛,我莫名有些心軟。
我好像,也不太會談戀愛。
還以爲所有人都會和賀隨一樣,一言不合就冷戰,然後等着我自覺提分手。
但原來……是不一樣的。
我拽過談聞,讓他坐在身側,見他彆扭地轉頭不肯看我,輕聲解釋:「我確實喜歡過賀隨很多年,但那都是過去式了,現在已經不喜歡了。」
「哦。」
他明顯不信,臉氣地鼓了起來。
我覺得可愛,親了他一口,他頓時泄了氣,轉過頭來,逮住我一陣狂親,嗓音帶着些許偏執:「那你現在喜歡誰?」
「喜歡你,喜歡談聞。」
他這才滿意,鬆開我,拿出手機,點了幾下,然後轉過頭來,又恢復成了之前的乖巧模樣:「你晚飯喫了嗎?我給你做。」
我不知道他幹了什麼,但奔波了一晚上,這時候還真的有點餓了,遂點了下頭:「嗯,隨便做點吧。」
「好。」談聞樂滋滋地拿着手機進了廚房。
我坐在沙發上,看着他的背影,心情也莫名變得愉快起來。
-16-
但我不知道的是,賀家。
賀隨看着手機上發來的消息,眼眸一深,握着手機的骨節有些泛白。
上面是談聞發來的一段錄音。
「我確實喜歡過賀隨很多年,但那都是過去式了,現在已經不喜歡了。」
「哦。」
「那你現在喜歡誰?」
「喜歡你,喜歡談聞。」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卻像是重石一般壓在他的心頭,悶得他喘不過來氣。
之後還有談聞發來的話:【你太自以爲是了,林微早就不喜歡你了。】
【賀隨,如果你不希望談家和賀家決裂的話, 就別再來挑撥我和林微的感情!】
賀隨盯着那句話看了良久,忽然暴怒起來砸了手機。
「嘭」的一聲巨響, 在寂靜的環境裏格外刺耳。
進來打掃的阿姨被嚇了一跳:「怎麼回事?」
她從來沒有見過一向溫潤如玉的賀少爺發這樣大的火。
阿姨詫異的聲音將賀隨的理智拉回現實, 他恢復了之前的冷靜:「沒事, 你出去吧。」
「哎。」
阿ťüₜ姨悻悻地走了出去。
直到房間內重新恢復寂靜, 賀隨才抬起手揉了揉發痛的眉心, 眼尾有些發紅。
明明她喜歡了他那麼多年, 怎麼可能不喜歡他了?
騙人的吧。
-17-
我和談聞結婚那天。
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我本來也以爲談聞只是說說而已,直到真的和他領了證。
他笑嘻嘻地對我說:「這樣我就不用擔心別人把你搶走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 他的眼睛很亮, 透着少年人的真摯。
大抵是從小就被保護得很好的小少爺, 總帶着幾分天真。
我覺得嗓音有些幹, 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談聞倒是很興奮, 在婚禮上拉着我給每桌敬酒, 尤其是給賀隨。
他彎了彎眼睛,笑容看似真誠:「賀哥, 多虧了你,我才能認識微微呢!」
殺人誅心。
賀隨臉色難看下來。
我沒否認。
如果不是和賀隨分手, 我不會出國旅行, 沒有出國旅行,就不會認識談聞。
他說得確實沒錯。
等敬完酒,談聞拉着我去下一桌時,見我若有所思,頓時有些不開心了,一晚上,咕咚咕咚不知喝了多少酒。
等醉得不省人事時, 我將他帶回家。
纔將他放在牀上,就見他睜開了迷濛的眼睛,黏糊糊地喊:「老婆。」
「我在。」
我拿他沒法子, 去打了水給他擦臉。
卻被他抱住, 壓在身下。
他好像還沒醒酒,醉醺醺的,一個勁兒自言自語:「你知不知道,在國外見到你的第一面, 我就喜歡你了,你那麼漂亮, 又那麼善良,好不容易纔追到你, 我還沒高興多久呢, 結果知道你有個喜歡很久的人,還是我兄弟!你知道我有多難過嗎嗚嗚嗚……」
「不過我都想好了,我是不會放手的, 大不了和他不做兄弟了!」
我失笑出聲, 親了親他的下巴:「別多想了,以後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他唔了聲,眼睛突然變得亮晶晶起來。
察覺到有什麼滾燙的東西在覺醒。
我沉默了下:「你不是喝醉了?忙活了一天也累了……」
「我不聽, 今天是大婚之夜。」
「……」
到後來。
「我厲害還是他厲害?」
「……你厲害。」
「哼,那以後不許想他!」
我總算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得,這小子是喫醋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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