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期失望

顧言在國外出差,遭遇了恐怖襲擊。
所有人都給我打來電話。
婆婆說她和公公在大使館,正急切地等待着我去和大使館交涉。
十年都沒給我打過一個電話的爸爸都給我打來電話。
他說他在大使館有關係,可以想辦法將顧言遣返回國。
就連閨蜜、顧言的兄弟、同事、鄰居都紛紛給我打來電話詢問情況。
只有正在坐月子的我,平靜地掛斷了一個接一個的電話。
畢竟在顧言從新聞看到她身爲戰地記者的前女友深陷恐怖現場,拋家棄女都要飛去確認她的安全時。
當時我便捂着淌着羊水的肚皮問過顧言。
「你確定拋家棄女都要飛去那個戰火紛飛的國家,如果你去了,顧言,我絕對不會替你承擔後果。」
顧言沒有回答我的話,但急切的砸門聲便說明了一切。
所以他要作死,我爲什麼要救。

-1-
顧言最喜歡看國際頻道,以前我不懂,可是前天新聞裏卻播放了一條新聞。
中國的一名戰地女記者在進行採訪時,被恐怖分子抓走。
視頻畫面只有一剎那,但我卻認出了那個女人,是國際頻道最知名的主持人江吟。
就當我大着肚皮,喫着哈密瓜,坐在沙發上爲女記者遺憾時。
顧言卻失措地打翻了桌上的果盤,從沙發上起身時,膝蓋甚至還重重地撞到了茶几角上。
大力的撞擊,我看得肚皮都有些緊縮,可顧言卻硬是沒察覺到疼痛。
僵硬地便去了廚房倒了杯水,結果卻按到了開水按鈕,燙得他當即便砸碎了水杯。
急匆匆用冷水洗了下嘴降了降溫,隨後便急匆匆回了房間,猛砸上了房門。
直到一個小時後,顧言才驟然從房間裏走了出來。
「我……我臨時要去出趟差。」
我拿着哈密瓜的手指微微緊了緊,但我還是平靜地站起身來。
「顧言,我這兩天就是預產期,你現在真的不太適合出差,萬一我驟然發作怎麼辦?」
「你知道的,我媽就是在生我弟的時候一屍兩命死掉的,我真的很害怕生產。」
「而且你不是最期待我肚皮裏的女兒出生嗎?你難道就不想她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她爸爸嗎?」
顧言的臉色有些慘白,但不過片刻他便繼續道:「這次出差對我真的很重要,我非去不可,但是你放心,我一定會趕在你生產前回來的。」
我笑了。
哪怕現在我的肚皮已經發出了抽搐般的疼,甚至腿上已經如同開閘的水龍頭蔓延的淌出了液體。
「我答應你,但是顧言,我還是得醜話說到前頭,你這番去造成的所有後果你都得自己承擔,我不會幫你承擔半分。」
或許是我臉上的表情過於鄭重,顧言的身子微微顫了顫。
隨後他如同發誓般朝我道:「你放心,我一定會安全回來的。」
說完,他急切地回了屋,急切地隨便收了兩件衣服,倉皇穿上鞋就要離開。
見他即將出門,我終究還是沒忍住心軟地叫住了他。
「顧言,你等一下。」
他有些不耐煩地側身回頭。
「你剛纔不是已經答應讓我去了嗎?現在又叫住我做什麼。」
手心死死地攥緊,肚皮的疼痛也越漸劇烈。
但我依舊只平靜道:「你護照沒帶。」
說着我拖着淌了滿腿的羊水,去了房間。
給他拿出了護照,之後我又遞給了他一張銀行卡。
這張銀行卡是我和顧言婚姻七年,他轉給我的所有工資。
看見我如此動作,顧言接過護照和銀行卡的手心有些抖,就連眉眼都沁出些猩紅。
有那麼一秒,我以爲他會爲我留下來。
可他卻將銀行卡和護照塞入了手提包內後,再次朝我發誓道:
「你放心,我一定會在你生產前趕回來的。」
說完他急切地砸上房門,便急匆匆地離開。
而我聽着迴盪在屋內空洞的砸門聲,只平靜地撥通了 120,聯繫了月子中心的工作人員。
一個連我羊水都破了都沒發現的男人,竟然還妄想給我誓言,說會在我生產前趕回來。
有些可笑。

-2-
我和顧言是登山社團認識的。
那時候我工作壓力大,一心只想賺錢的我,拼了命地加班,全靠着週末這兩天去登山恢復精力。
顧言是在我進入社團的第二年加入進來的,剛開始只是普通社友,可隨着我和他每次都第一個登上山頂的次數增多。
我和他逐漸熟悉起來。
他搞金融。
我搞互聯網。
他熱愛運動登山。
而我也熱愛運動登山。
於是在我和他登上第一百座山峯時,他向我表白了。
表白沒有任何的爛漫和新意。
只有簡單的一句。「葉可,我們倆談戀愛吧。」
可我卻接受了。
畢竟我爸倒是有新意,追求我媽是甚至點燃了半座城的煙火,甚至被逮進了警察局。
可依然擋不住婚後想生兒子,害得我媽常年喝中藥,最後死在了產牀上。
所以於我而言,浪漫不重要,花樣不重要,踏實才最重要。
而恰巧顧言就很踏實。
約會的時間從不遲到。
約會禮物從來不會有新意,但卻永遠都有。
天上下雨他從來不會主動來接我,但是我一喊他必然來。
所以在我和顧言戀愛的第三年,我們便結了婚。
婚後和婚前沒有什麼兩樣。
我做飯他洗碗。
我買菜他就提前回家蒸飯。
平靜而溫和的日子,讓我一度認爲顧言是最適合我的人。
直到三年前的某天,顧言的大學同學結婚,他帶我去參加婚宴。
單身派對上顧言的兄弟醉了酒,他握着顧言的手心直掉眼淚。
「顧哥,我看到你現在活成這樣一團死氣的樣子,我真的是太心疼了。」
「現在兄弟我結婚了,邁入幸福的殿堂了,可看着你這模樣,我真的好難受。」
「當初要是江吟不出國當戰地記者就好了,你也不會絕情絕欲,關閉自己的心。」
顧言當即便下意識地看向了我。
「你別聽他胡說,他喝醉了。」
我笑笑沒有說話。
只是等回家時,我便意有所指道:「顧言,我這人有各種缺點,唯一的優點便是能快速的斬斷斬斷情愛。」
當時顧言因爲站在黑夜的陰影裏,看不清表情。
但之後江吟便徹底地消失在了我和顧言的世界裏。
直到現在。

-3-
因爲我一直沒有接電話。
我剛在月子中心給女兒喂完母乳。
婆婆便急切地推門走了進來。
「葉可,你爲什麼不接我電話,你知不知道你爸在大使館都已經要急瘋了。」
「你現在馬上跟我回家,拿着顧言的證件去大使館。」
聽着婆婆的話,我只平靜地說出了六個數字。「666313」
婆婆微微一愣。
我仔細地給女兒整理了一下被子,才解釋道:
「我現在在坐月子不方便,這是家裏的密碼,你需要什麼證件都可以去家裏拿。」
婆婆的手心微微的一顫。
「葉可,你怎麼能這麼無情,顧言現在正在戰區生死不明。」
「你難道沒有看到顧言羣發出來的求救短信嗎?他說他的腿中了槍,現在正躺在陌生人家裏躲槍呢。」
「我知道你在坐月子,可現在正是緊急時刻,你難道就不能先跟我去趟大使館,確認下情況嗎?」
婆婆說這番話時,整個身體都在顫慄發抖。
但我只平靜道:「我知道顧言的情況,他在羣發短信前,給我發ṱù₊過好幾條Ṫű̂ₜ求救短信,可我沒有搭理他。」
婆婆的身子猛地一踉蹌。
看着她的表情,我有些不忍心,畢竟我和顧言結婚的這七年,婆婆對我很好,很大程度上填補了我失去母親的空缺。
可現在這一切都被顧言給毀了。
我平靜地拿出了那晚我和顧言對話的錄像遞給了婆婆。
「媽,不要怪我無情,這都是顧言自己的選擇。」
婆婆顫慄着手指接過,當看完整個視頻後,身子猛的一下便癱軟在了地上。
她齟齬起脣齒好幾次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聽我說,葉可,顧言和江吟兩人真的沒有什麼的。」
我終究還是不忍心,哪怕剖腹產的身體很疼,可我還是下牀攙扶起了婆婆。
就像顧言不顧破了羊水的我離開家時,我心軟的給他送上銀行卡和護照一樣。
「我知道他和江吟沒有身體上的關係,但是顧言拋妻棄女都要奔赴戰場去尋找江吟,便說明了他並不看中我和他的這個小家。」
「他寧願讓我的女兒失去爸爸,讓我失去丈夫成爲寡婦,都要去找江吟,那他就得做好承擔這件事的後果。」
婆婆被我冷漠的語氣說得臉色慘白。
她齟齬起脣角好幾次都未說出話來。
或許就連她都找不到理由說服我吧。
她終究還是放棄了勸說,哆嗦着身子便站起來。「你好好坐月子,我先走了。」
說完,婆婆好似老了好幾歲似的,倉皇地便出了門。
雖然真的很不忍心,可我還是在她即將出門時叫住了她。
「媽,你看你這周什麼時候方便,你和爸兩個人從我的那套房子裏搬出來一下。」
婆婆終究還是沒忍住側身回頭。
「你就不能等一等。」
我搖了搖頭。
「顧言不也沒等先送破了羊水的我醫院,再飛去國外嗎?」
「我只是想在顧言回國前,處理好我和他所有的夫妻財產而已。」

-4-
婆婆或許終究是被我一席話說得死了心,顫顫巍巍地便離開了月子中心。
而我也長吁了口氣,再次躺回了病牀上。
身上的剖腹產傷口,在剛纔攙扶婆婆時有些滲血。
雖然很疼,可我依然只平靜地叫來了月子中心的醫生給我換了紗布。
晚上的時候,爸爸憤怒地推門走了進來。
「你什麼意思,爲什麼羣發消息說你和顧言即將離婚。」
靠着爸爸的提醒我纔想起,在婆婆走後,我正準備打開手機看會劇。
手機不斷地響起消息提醒。
顧言的同事、顧言的表姐表妹、顧言的朋友,ţū₇不斷地給我發來消息詢問我顧言的情況怎麼樣。
我實在是被吵煩了。
便學着顧言在國外給所有人羣發的求救消息一樣。
我也給所有人羣發了一條消息。
「對不起各位,我和顧言先生即將在他回國後離婚,關於顧言先生,深陷戰場,被炮火炸傷的事情我一律不知,若大家想知道顧言先生的任何情況,請聯繫顧言先生父母。」
我這條消息一發。
手機果然如我所料一樣,安靜了下來。
而就在我蹙神的須臾,我爸見我沒有回答,憤怒的猛踢了我的病牀一腳。
「你就這樣自私,你老公現在還深陷戰場,身死不明,你就急匆匆的要離婚。」
「我從小到大就是這樣教你的,你怎麼能這麼的無情無義,你知不知道我都快要被家裏親戚的唾沫星子給淹死了。
我譏諷的勾起脣角。
「所以你意思是,我現在拖着我漏風的肚皮,去四處拉人找關係,救那個明知在打仗都要飛去找他前女友的丈夫,就叫友情友誼了。」
「爸,男人最瞭解男人,你覺得顧言會感恩我的付出嗎?」
我爸被我的一席話氣得渾身發抖。
我知道他爲什麼會如此。
因爲我媽身體明明不好,不能夠生二胎。
可想要兒子的我爸卻硬是用各種鬼話騙我媽。
最後好了,我媽一屍兩命死在了醫院。
我爸後來知道了後悔了,可有用嗎?依然阻擋不了他,隔年便給我找了個後媽,隔年便有了個兒子。
所以男人最瞭解男人。
顧言這次要麼死在戰場,要麼按照言情故事的發展,無論我在國內做了什麼。
他和她那個身爲戰地記者的前女友必然會開出愛情的花來。
哪怕他和那個前女友不會有關係。
可我還能在這段婚姻裏自持嗎?接受一個爲了其她女人可以沒命的男人。
既然結果都是離婚,我爲什麼不將對我的傷害降到最低。
爸爸對我向來父女感情淡漠,之所以急匆匆趕來,也不過是他的女婿出了大事,不來看一看,說不過去。
所以他再次憤怒地指責了我兩句,便離開了月子中心。
期間,沒有問過我一句傷口疼不疼,我剛出生的女兒身體好不好。
可我沒有絲毫的受傷,只有氣惱。
因爲我的女兒,終究還是被她爸的那些爛事給吵醒了,大哭不止。

-5-
之後我的生活徹底恢復了平靜。
我和顧言的家被我低價掛出去賣了。
婚房裏面的東西我也找人全部丟了。
顧言的個人物品我也全部打包送到了他父母家。
其它的東西,比如顧言給女兒買的嬰兒牀、嬰兒車,衣物我也全丟了。
一個不愛我女兒的爸爸,我女兒根本不稀罕。
賣房子前,我詢問過婆婆。
她是否要付我一半的錢買下我和顧言的婚房。
婆婆有些猶豫,但我還是勸她道:「媽,你和爸還是先暫時租房子住,賣房子的錢和你的老本先攥在手裏,萬一顧言鬧了個半身殘疾或者是半身不遂,到時候沒錢傍身生活會困難。」
當時婆婆又被我一席話說得青紫了臉。
公公憤怒地就想扇我。
可我卻依然只平靜道:「爸,你不是才花了一百萬,找關係嗎?好不容易有點眉目可以遣返送顧言回國了,就別再因爲打我,被抓到警察局坐牢了,顧言和媽都需要你。」
說完,我平靜地就讓月子中心的工作人員送婆婆和公公出了門。
所有事情都按照我計劃中進行。
唯一讓我如同一根針似的拔都拔不掉的,是律師給我發來的顧言的流水。
他竟然從七年前開始,就頻繁地給各個國家的貧困兒童捐款。
小筆的大概在 3000,可大筆的幾乎有 5 萬、十萬,前前後後加起來有上百萬。
每一筆轉賬都是捐給江吟作爲負責人的「Q 國際公益兒童項目」。
要知道,這些年我和顧言幾乎算是 AA,哪怕是在我生孩子的這一年,我也是 AA。
他負責他自己,我負責我和肚子裏的孩子。
我一直以爲顧言的工資都存着,和着他的錢全部拿去建設國外了,他但凡捐給國內的孩子我都沒這麼生氣。
我們國家現在都還有上億的人,都喫不起飯,可他倒好,卻心疼起國外的孩子沒飯喫。
我的女兒學區房都沒有買,他卻爲了支持他前女友的公益事業,掏空了所有的積蓄。
本就僅存不多的情誼徹底的沒了。
而就在我即將出月子的時候,顧言終於被遣返回了國。
這也讓我長舒了口氣,顧言親爹的那一百萬還好沒被詐騙。
可接踵而至的是心口再次冒起了刺痛感。
但不過片刻,我便斂回了心神。
化妝、換衣服,平靜地前往了機場,準備去接機。
畢竟所有東西都分割清楚,也是時候將離婚協議書給到顧言了。
等去到機場時,候機室裏已經站滿了人。
全是顧言的親戚和朋友,以及他的父母。
看到我出現,所有人都朝我投來了異樣的目光。
我只當沒看到。
等待了沒多久,顧言便被幾個穿着工作服的工作人員推了出來,跟在他身側的還有個曬得臉色黝黑女孩的女孩。
兩人舉止親密,女孩從隔空走廊下機時,有個梯坎因爲不察踉蹌了一下。
顧言便急切的從推車上立起了身子,着急囑咐道:「你走路小心一點,腿才中了彈。」
我看着這一幕,手心下意識地捏緊。
結婚的七年裏,顧言從未如此對待過我,看見我踉蹌或者是撞到桌腿上,他也只是微微蹙了蹙眉頭,便繼續自己的事情。
所以這就是顧言兄弟口中那個鮮活的顧言的模樣了。
心口再次泛起了刺拉的疼痛。
而就在我蹙神的須臾,顧言的推車已經來到了人羣中央。
他先是激動地抱住了他的父母。
「爸媽,對不起,兒子不孝,讓你們擔心了。」
這些日子顧言的消失,讓老兩口早就身心俱疲,當即便抱着顧言痛哭出聲。
感人的一幕,瞬間讓周圍所有人都紅了眼眶。
而顧言與他的父母擁抱完後,纔將視線落到了我的身上。
他看見我的瞬間,再次猩紅了眉眼。
我順勢走到了他的面前。
可他既沒有發現我空了的肚皮,也沒有發現我臉上的冷漠。
反倒是周圍的人露出了異樣的眼光。
顧言握住我的手心,便痛苦地朝我哭訴道:「葉可,我終於做到答應你的事,安全回家了。」
顧言的眼淚綴了兩顆在我的手背上,有些溫熱也有些噁心。
我藉着拍他手背的力道,擦掉了他綴在我皮膚上的淚水。
「回家了就好。」
說完,我平靜地拿出了我準備好許久的離婚協議書。
「我還急着回去照顧女兒,所以你看你現在是否方便,幫我把這份離婚協議書籤一下。」

-6-
顧言瞬間瞪直了眼,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我。
可我只平靜道:「顧言,那天晚上你離開時我便給你說過,你既然要去那個戰火紛飛的國家,就得做好承擔起這件事情的後果。」
說着,我便將視線落到了顧言此時還綁着紗布,且紗布上已經泛起了黑色血漬的腿上。
「除了你需要承擔你自己在國外被炮火轟炸快要瘸了半條腿的後果。」
「讓你的父母擔心得成宿成宿睡不著,拼了命地四處找關係給你疏通遣返回國的後果。」
「你還得承擔起,失去我,失去女兒,失去我們那個小家的後果。」
「顧言,你是個男人,男人說過的話,就得說話算話。」
顧言因爲我的一番話,整個身子都顫慄起來。
或許就連他都沒想到,我竟然會這樣的決絕。
畢竟和他婚姻的七年裏,我從來都不吵不鬧。
他不給我錢,我就不要,他不想做家務我就做。
甚至他說他需要一個私人空間,一週能不能給他兩天的時間在書房睡,我也給。
他篤定地認爲我愛慘了他。
我也的確愛慘了他。
不然如此恐婚恐育,害怕生孩子的我,若是不愛他,又何至於爲了他進入婚姻,爲他生兒育女。
可顧言終究還是毀了我此生唯一的一次勇氣。
讓我走上了和我媽一樣的老路。
我並不恨顧言,畢竟這一切都是我的選擇,我願意承擔後果。
可不代表我會是包子,無止境地容忍顧言。
允許他在與我婚姻存續期間心裏有個人已經是我最大的讓步。
而就當我和顧言無聲地對視時,江吟有些着急地走了過來。
「嫂子,我和顧哥真的什麼事情都沒有,你誤會了。」
我譏諷地勾起脣角。
「我誤沒誤會不重要,但是如果你不想大家誤會,你可以把這一百多萬還回來。」
說着,我直接掏出了顧言這些年的銀行流水。
「這是顧言這些年給你的基金會轉的錢,前前後後差不多一百多萬,這是屬於我和顧言的夫妻共同財產,雖然是捐款,但是我也有追溯的權利。」
「若是我告到法院,你這個基金會的人也會有麻煩吧。」
說完,我再次譏諷地笑了笑。
「還有,你一個顧言的前女友,就別再叫我嫂子了,叫顧言顧哥了,我嫌惡心。」
說完,我再次譏諷的看向了臉色又再次白了幾分的顧言。
「想必你今天可能籤不了這份離婚協議書了,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擾了,祝你好好康復,早日能夠瘸着腿來和我離婚。」
說完,我也不管周圍人的異樣神情,昂首挺胸地便離開了機場。
可只有我知道,我高傲的身影下,是我的指甲狠戾戳進手心裏的劇烈疼痛。
離婚會被刮成皮,這不是假的。
只是有的人能忍。
有的人不能忍。
恰恰我就是那種能忍的那種人罷了。

-7-
當天我馬不停蹄地送完離婚協議書後便回了家。
可奶娃的女兒還是因爲沒有聞到我身上熟悉的氣息,哭得臉色漲紅。
我的心口瞬間緊緊地揪在一起,着急忙慌地撩起衣服就開始給女兒餵奶。
感受着女兒的體溫,蓄滿眼眶的淚水,終究還是沒忍住落了下來。
「抱歉,佳佳,讓你一出生就沒有爸爸,但是你放心,媽媽一定會給予你百分之一百的愛。」
之後,我沒有刻意去關注顧言的消息。
但我還是知道顧言還是因爲患了敗血症住進了 ICU 裏,甚至還有被切掉一條腿的風險。
因爲婆婆上門來找了我好幾次。
「葉可,就當是我求你了,你去醫院看看顧言吧,他現在嘴裏一直都嘟囔着唸叨着你。」
「還有佳佳,就當是我求你了,你帶佳佳去看顧言一眼吧。」
我狠心地拒絕了。
不是我無情,而是佳佳最近感冒了。
醫院人口複雜,顧言才從那個國家回來,萬一還有沒查出來的傳染病怎麼辦。
我無法做到用女兒的身體去滿足顧言的遺憾。
哪怕我和顧言沒有飛去國外,他若是生病了,我也不會帶才一個月大的女兒去醫院。
而且若顧言沒有去國外,他也不會遭此橫禍。
見我咬死了不願意。
婆婆每來一次,蒼老了幾分。
看見她這番模樣,我還是有些不忍心。
可我能做的也僅僅只是握着她的手,寬慰他,顧言福大命大肯定會沒事的。
公公沒有婆婆脾氣好,來我家吵鬧了好幾次,每次被我關在門外都將門砸得砰砰直響。
本就生病的女兒,次次都被公公嚇得直哭,猛吐奶。
就連保姆都看不下去了。
「這家人簡直不要臉,孩子還這麼小,本就需要靜養,可這些人倒好,隔三差五就鬧。」
「自己的兒子跑去國外找小三,中彈瘸了腿,現在卻來道德綁架你,要讓他們的唯一孫女去醫院看望他兒子,看什麼看,死了最好。」
「就那天晚上,我接到電話,趕到你家時,看到你躺在地上,身下流着血,淌着滿身的羊水,疼得直打滾,家裏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我都替你心疼。」
「你要是我的女兒,我都恨不能砍死這家人。」
聽着保姆的絮絮叨叨,我並沒有做過多的評價。
但我也覺得這個家確實也住不下去了。
我在房間裏,躊躇了半晌後,便朝保姆道:「你家是不是在農村,我能去你家住一年嗎?你放心,我一定會支付你租房費用的。」
保姆微微一愣。
但想到我現在的境況確實不太好,當即便道:「不要房租,你直接去住,ẗùₓ就是條件有點差,我害怕……」
我的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再差的環境能有現在這裏差嗎?農村空氣好,人少,更適合佳佳成長。」
保姆當即便答應下來。
確定了跟着保姆回老家後,當天我們便開始收拾行李,第二天一大早就準備開車去保姆的老家。

-8-
雖然保姆話說着不要房租,我還是當機立斷的給保姆轉了 5 萬塊錢,當做這一年的房租費。
也是直到此時我才格外感激,這些年,我沒有靠過顧言分毫,否則我根本就做不到像現在這樣乾脆利落。
而就當我提着大包小包帶着保姆準備去地下車庫時,剛打開房門,便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江吟。
她看着我提着東西,微微蹙了蹙眉頭。
「顧哥現在還在醫院生死不明,你不去醫院照顧,卻要搬家?」
江吟的語氣帶着兩分指責,三分抱怨,看着她聖母般的模樣,我有些作嘔。
「將顧言害得這麼慘的,不是你嗎?」
「你現在卻站在道德最高點來制裁我?」
「江吟,臉是個好東西,麻煩你到地上去撿撿。」
江吟的臉色有些難看。
「你怎麼這麼小肚雞腸,我都給你說過多少遍了,我和顧哥沒有任何關係,我根本就不知道他會來戰場找我。」
我被江吟的一席話氣笑了。
「沒有聯繫過?你和顧言沒有聯繫過,那他怎麼知道你的基金會缺錢,而且又那麼恰好,每次都是你需要錢的時候。」
江吟的臉色有些慘白。
「我..」
我直接截斷了她的話。「說不出話就別說,沒有人規定過,知名的戰地記者就不可以當小三,人都有多面性,我理解的。」
江吟的臉色再次慘白了幾分。
「請你不要再胡亂造謠,我從未插足過你的婚姻,也從來都不想插足你的婚姻。」
我笑了笑。
「好巧,我也一樣,從未想過插足你和顧言的愛情,所以你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對了,若是顧言醒了,請你轉告他,若非離婚不要聯繫我。」
說完,我猛的一下撞開江吟,便轉身進了電梯。
保姆抱着孩子跟在我的身後,眼珠子瞪得死死的,不知道的還以爲她的眼神能發放放激光。

-9-
之後,關於顧言和江吟的事情我再也未關注過。
換了手機卡,帶着女兒便在保姆家住了下來。
保姆家條件一般,但好在清淨,老公在外地打工,兒子已經讀了大學。
而我每天帶着女兒搖搖晃晃,喂着雞養着鴨,倒也度過了非常輕鬆且愉快的一段日子。
直到女兒滿一歲後,我才輾轉回了屬於我和顧言的城市,打開了我一年沒有打開的微信。
剛打開手機我便被驟然襲來的消息給炸得死機,我當即便清空了所有的聊天記錄。
等手機徹底恢復了平靜,我纔給顧言發了條消息。
「我回來了,Ţṻⁱ你看什麼時候有時間,我們去民政局離一下婚。」
我發過去的ṱŭ²微信顧言沒有回覆。
就當我以爲,顧言是不是真的死了時,敲門聲驟然響了起來。
我嚇得渾身一哆嗦。
我趕緊朝着保姆使了使眼色,讓她趕緊帶着女兒回房間。
看見門關上,ƭų₍我纔去打開了房門。
驟然看見賀言出現在房門前,我微微一愣。
他蒼老了不少,且頹廢了不少,尤其是當我看到他空了一條的腿時,心口生出了一種恍然。
我原本並不想讓他進屋,看他杵着柺杖實在是有些可憐,我還是沒忍住心軟,側身讓他進了屋。
顧言看見我的動作,瞬間猩紅了眉眼,他幾次嚅囁起脣齒想要說話,我都阻止道:「先坐下再說,不慌不急。」
顧言剛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我便非常有禮貌地給他端來了水果,添上了茶。
嫋嫋青煙在我和顧言中間慘繞,像極了我們婚姻的七年,每個日落的午後,我和他坐在陽臺,他看書,我玩我喜歡的圍棋,歲月靜好中添着幾分沉靜。
依然還是顧言先開的口。
「葉可,我真的好想你,我知道我傷害了你,但是我請你不要離婚好不好,我真的不能失去你。」
說這番話時,顧言的整個後背都在顫慄,他空蕩蕩的褲腿也跟着他的哭腔在擺動。
我早就已經知道,離婚沒有那麼簡單。
所以我只平靜地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
「我照顧女兒已經很難了,我並不想再照顧一個殘疾人。」
我說得話有些狠,但我說的是現實。
顧言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可我卻沒有心軟。
「我知道你現在的生活很困難,但是我並不是扶貧辦,我並沒有義務去拯救你。」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財產分割上給予你一定的便利。之前我給你的離婚協議書上財產我六你四,但看你現在確實有些困難我可以給你六我四。」
顧言此時就連嘴脣都有些顫慄。
「你就非要如此絕情,當初我躺在 ICU 裏,你一聲不響帶着孩子就跑了,你知不知道我差點就死了。」
看着顧言話語裏的委屈,我只平靜地笑了笑。
「我不知道,我爲什麼要知道,當時你出國的時候,我便告訴過你,造成的後果你自己承擔,你當時答應了的。」
顧言的手心再次撰緊。
「那是你沒有告訴我,你會和我離婚。」
我被顧言給氣笑了。
我直接掏出了手機,將那晚的視頻遞給了顧言。
視頻裏,我和顧言雖然全程沒有爭吵,可我下身卻不斷的流着血,就連最後顧言走的時候,地板上都還印着我用鮮血踩出來的腳印。
可就是這麼明顯的血Ṫũ₊痕,顧言都沒看見,竟然還反過頭來怨恨我。
看完視頻的顧言,身子猛地一下癱軟在了沙發上。
看着他的表情我只平靜再次喝了口茶。
「我還可以退一步,我可以允許你看女兒,但是一個月一次,如果女兒長大後願意和你接觸,我也可以給你增加次數。」
「還有你現在是殘疾,想必你之前的金融公司也回不去了,而這個社會對待殘疾人其實也並沒有那麼和諧,你也別想和我搶女兒的撫養權了,畢竟當初是你自己選擇放棄女兒的,所以就別來炫耀你的父愛了,同樣的考慮到你的經濟收入,女兒的撫養費,我都可以不要。」
說完,我頓了頓,終於不忍心地繼續道:
「顧言,我從始至終都只是想要平靜地離婚而已,不想吵不想鬧,畢竟我曾真的愛過你,雖然我和你鬧得實在是有些不愉快,但是我希望我們倆離婚後還能是朋友,至少在女兒的面前可以是朋友。」
顧言的臉色徹底的灰敗了個徹底。
或許見真的沒有了緩和的餘地。
他才顫慄着嗓音道:「好,明天早上 9 點,我在民政局門口等你。」
說完,顧言撐着柺杖便出了門。
而顧言這邊剛走,我的手機便響了起來。
看着微信備註,我有些猶豫,因爲給我打電話的人竟然是顧言兄弟的老婆。
我和她雖然認識,但很少私底下聯繫。
有些疑惑,但我還是接通了。
剛接通對方便對方便驚喜道:「姐妹,你可算是回來了,真的,你不知道你現在就是我偶像了。」
我微微蹙起了眉頭。
可能是察覺到了我的疑惑,對方繼續道:「你知不知道,你離開後,顧言那個病,一天好幾萬的砸到醫院, 顧言的親爹親媽把老家的房子賣了, 又像我老公和周圍的兄弟借了不少錢, 才把顧言的命給拽回來。」
「我給你說, 你要是不跑, 接下來就得背上上百萬的債務了。」
「還有你知道那個江吟, 剛開始的時候在醫院照顧顧言表現得可誠懇了,又是給你老公擦身體,又是給你老公餵飯的, 結果, 一個月沒到人就跑了, 說是工作需要要去國外, 呸, 就是嫌棄照顧病人麻煩。」
「而且你知不知道所有人都在給你老公湊錢治病的時,那個江吟硬是一分錢沒掏,可惜了顧言拼了命都要去救她。」
聽着對方的話,我的嘴角露出了一抹苦笑。
其實我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
可是不管這件事情的走向如何,我也管不着,只要顧言不拿他治病的債務強壓在我的身上,我就可以和他好聚好散。
但好在顧言至少還算是個人,第二天到民政局時,他既沒有提他現在的債務,用的也還是之前的那份離婚協議書, 財產我六他四。
對於顧言的做法,我並沒有拒絕,白撿的錢我憑什麼不要。
等拿了離婚證出來, 顧言的眼眶有些紅, 他幾次齟齬起脣齒,最後脫口而出的話確是:「今天我可以看看女兒嗎?」
「當然。」
當天我便讓保姆抱着女兒下了樓來。
當看到女兒時,顧言哭得眉眼通紅。
他側過頭看向我。「當初我是不是我不離開家,我就會有一個截然不同的人生。」
我笑了笑。「其它的我不知道,但我女兒應該會有爸爸。」
顧言再次因爲我的話哭了。
可我只當是沒看到。
甚至只讓顧言陪着女兒待了半個小時, 便平靜道:「女兒大概要午睡了,你要不先回去吧, 下個月再來。」
顧言的手心攥緊, 但他終究還是沒有說什麼。
之後顧言每個月都會按時過來, 陪女兒玩一會, 有時候他也會提出想讓女兒回家看奶奶的想法,我每次都拒絕了。
直到女兒滿六歲後,我纔將是否回去看爺爺奶奶,是否要跟着爸爸回家的決定權給了她。
女兒倒是跟着他爸回去過一次。
可之後再也不去了。
因爲女兒回去時, 喫飯的整個過程中公公都在罵我。
之後女兒便再也沒有去過。
而顧言對女兒的看望,也僅限於女兒十歲,他再婚,娶了個低學歷好像還帶着個兒子的女人後, 便很少再來看女兒。
至於過得好不好, 我不知道。
但我和女兒倒是過得挺好的,放假就飛國外,全球旅行。
偶爾我也會問女兒, 會不會恨我,讓她沒有了爸爸。
每次女兒都嫌棄的看着我。「我的爸爸還少嗎?你隔三差五就帶個男人回來給我養眼,我都害怕我以後嫁不出去了。」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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