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戀皇兄

我是惡毒女配,覺醒時已經強上清冷太子。
【救命,男主怎麼真的和女配睡了,原著沒有的啊。】
【肯定是認錯人了,女配還下藥了,快跑啊,小心五馬分屍。】
五馬分屍的下場嚇得我立刻跑路,抵死不認,還假裝移情別戀。
待到男女主塵埃落定,我與沈小將軍定下婚約。
大婚當夜,新帝滴血的劍尖挑起大紅蓋頭,俊美側臉燭影下陰鶩。
「玉兒,回到皇兄身邊。」
【高冷男主爆改瘋批,太好了,我們有救了!】
不是,你們之前可不是這麼說的。

-1-
得知自己是惡毒女配的時候,我已經得手了。
周承佑現在正躺在我身邊。
眼尾緋紅,眼睫濃密微翹,脣肉慾色滿滿,呼吸又沉又長,饜足地沉迷夢中。
彈幕刷得密密麻麻。
【救命,男主怎麼真的和女配睡了,原著沒有的啊。】
【肯定是認錯人了,女配快跑啊,小心五馬分屍的結局。】
我才得知,我只是是一本甜寵文裏面的惡毒女配。
仗着自己和男主青梅竹馬,無限作妖,引起男女主之間的誤會。
最後誤會解開,男女主和和美美在一起。
我被派往和親,遇上兇殘的蠻人,被五馬分屍。
頭顱堆在人頭塔的頂端。
我的結局只有女主的一句嘆息:「她一輩子爭強好勝,現在死了,也位於衆人之上,想必九泉之下,必會含笑。」
含笑你個 der 啊。
頭都沒了。
誰能笑得出來?反正我笑不出來。
【對啊,你們沒看女配騙男主矇眼了麼,肯定是認錯人了。】
昨晚我假借送禮物之由,將太子約到東暖閣裏,又騙他戴上黑布條。

-2-
夜深月清,晚風捲着帷幔繾綣。
我故意發出腳步聲,周承佑聞聲看來:「是玉兒來了麼?」
我沒說話,顫着身體一擁而上。
他想要推開我,卻因爲我下的暖情香無力,手軟得更像是ṱū́₀邀請:「玉兒。」
我含上他的薄脣,與他相擁倒在薄衾中——這個玉兒……
彈幕也有人發出提問。
【昨晚,男主是不是喊玉兒的?】
【哈哈哈,老文現定了,女主和女配的名字都含玉。】
【我就說嘛,昨晚男主肯定認錯了,這可是甜寵文。】
咔嚓——
我心碎了一地,趕緊收拾收拾跑路。

-3-
侍女小桃迎了上來,看我走路一瘸一拐,眼睛一亮:「郡主,成了?
「咱是不是要當太子妃了?」
「當個鬼,」我敲了一下她的腦袋,「快給我找水來,我要沐浴。」
我舒舒服服地泡進浴桶。
小桃看着我身上斑駁的痕跡,喫喫地笑,朝我眨了眨眼。
「郡主,你不用擔心太子姑爺不行了。」
我耳垂紅得像血,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瞬間褪色。
「這件事以後不用再提了。
「以後,皇兄只是皇兄了。」
我暗戀皇兄三年,明裏暗裏告白無數次。
小桃從來看在眼裏。
可是周承佑總是幽幽嘆氣:「玉兒,我當你作妹妹。」
又沒有血緣關係的,什麼妹妹哥哥的,也不嫌酸掉牙。
而且,他分明對我也是有意的,不然怎麼將擇婿的畫像扔了無數次。
可在我反駁後。
周承佑怔然片刻,又道:「玉兒,你年紀還小,不懂的喜愛與濡慕的區別。」
「我不希望你後悔。」周承佑眉眼間含着一塊冰,見我不虞,哄我,「等你再大點,玉兒。」
我都及笄了,還要多大?
可是周承佑比我還大,還沒納妾,連個同房也無。
我試探地問道:「周承佑,你沒有侍妾,是不是不太行?」
周承佑罰我抄了三本《道德經》。
抄得我暈乎乎滿腦子心靜如水。
現在證明他確實很行,可是他卻不喜歡我。
「怎麼了?」小桃不解地看我,「以太子對您的寵愛,一定會負責的。」
對啊,從小到大,只要我要,他什麼都給我。
所以給了我一種我爲他所愛的錯覺。
現在夢醒了,我們都該回到原位。
【女配怎麼覺醒了?】
【覺醒了也好,別剃頭擔子一頭熱,看看太子伴讀啊,那個沈小將軍。】
【他是不是早就暗戀女配了。】

-4-
五馬分屍的結局嚇得我着實安分了幾天。
我實在是不敢往他面前湊。
周承佑卻喊了我來,如沐春風笑道:「這幾日怎麼沒見你了?」
太子殿下姝色無雙,平日裏清清冷冷的,不苟言笑。
丹鳳眼自帶拒人千里之外的氣場,如今一笑,好像千樹萬樹的桃花在我面前一起綻開。
我一時看呆了。
嚴格來說,我對他是見色起意。
太子皇兄實在好看,吾心悅之,想上。
還想上。
想上完又上。
不知是不是經歷人事的原因。
他現在與往日別有一番滋味。
便是脣更豔了,脣角若有若無地勾着,脣珠像被仔仔細細地含過,眼神更柔和,總是帶着一波秋水,要將我溺進去。
就是可惜那天晚上,他是蒙着眼睛的——
我一個激靈,差點要給自己一個巴掌,想什麼鬼東西呢,佛經抄得還不夠多。
【見到女配男主這麼高興的啊,好甜啊,嘿嘿嘿。】
【別摳糖,看到我們女主給他的荷包才笑的。】
我低頭,案桌上放着個小小的湖青色並蒂蓮荷包。
【荷包定情,啊啊啊,好甜。】
我心中酸澀一瞬,本本分分道:「最近在幫太后娘娘抄佛經。」
我是太后養在膝下的孤女,盡孝心是應得的。

-5-
周承佑指尖觸到我的手,一觸即離。
我正準備縮回手,又一整個包裹上來。
他從來都是淡漠疏離的,何時有過如此親密的舉動。
我抬頭撞進他含笑的眼中。
「我們之間何必如此生分。
「玉兒可是怪我沒有早點找你,實在是這幾日事務繁忙。
「我心中一直是記掛你的。」
【他摸女配手幹嗎!!!不守男德!我感覺他很激動的樣子。】
【這話啊,怎麼聽得很不對勁啊,他是不是喜歡女配。】
【錯覺Ṭũ₅,錯覺,這是責任,你說,你發現自己睡錯了人,還是你以爲的小妹妹,你會不會覺得愧疚?】
【男主就是這麼溫柔,纔會被女配纏上,最後愧疚磨沒了,女配就被扔出去和親了。】
我一個激靈:「晚上,什麼晚上啊?」
「我們之間何必這麼生分。」
周承佑含蓄一笑。
他摩挲着我的手掌,從指根揉捏到指尖,若無其事地把玩:「我早就着人將寢宮收拾好了,待過幾日,我找欽天監測算個日子。」
【他收拾了啥啊。】
【那滿屋子的女配畫像——我早就想說了,哪家男主屋子裏放女配的畫像啊,牀上掛得全都是。】
【哥哥掛妹妹畫像怎麼了,女配是戀愛腦,你們也是?】
【前期,男主對女配很好的,但那是親情,不是愛情,後來愛上女主才反應過來。】
【現在應該就愛上女主了,你看現在男主的臉色很不好。】
我一個激靈,費力將手抽了出來,絞盡腦汁辯白:「那天晚上,我臨時有事,約了其他人就沒去赴約。
「是發生什麼事情了麼?」
不知哪兒的過堂風吹得我後背發涼。
我抬頭撞進周承佑陰冷的眸中。
我抖了抖,終於有了點面前之人是至尊的感覺,臉唰地血色盡退去。
「玉兒別怕。」周承佑倏爾一笑,寒意盡消。
剛剛是我的錯覺吧,我悄悄舒了一口氣,畢竟太子哥哥這麼溫柔。
「告訴哥哥,你是不是後悔了。」

-6-
「太子殿下,何必強人所難。」
在一旁處理事務的沈翊突然開口。
我不知一向熱愛嘲諷我的他,怎麼突然出聲幫我說話。
沈翊卻沒有看我,他認真又嚴肅地與周承佑說:「那天晚上,懷玉郡主本該赴約的。」
我掐着指尖,總算想起翻牆而出時,角落閃過的一個身影。
「是我攔住了她,向她訴說愛意,欲定鴛盟。」
周承佑單薄的身軀微微一顫,像是摧折的翠竹。
「玉兒,我想聽你說。」周承佑看着我。
沈翊也轉頭看我。
【嗚嗚嗚,女配死嘴快說啊,沈小將軍可是到後面唯一爲女配報仇的人了,男主心裏只有女主,女主一說,連兇手都放了。】
【你懂什麼?難不成要他和女主的孃家打仗?】
【就是就是,一個女人的性命難道比萬千將士的性命重要?】
我目光落在桌邊小小的並蒂蓮荷包上。
他並不是喜歡佩戴荷包的人,他生辰時我送他的荷包早不知丟哪兒去了。
而這麼一個小小的並蒂蓮,放在墨硯旁卻未沾到一分的墨跡。
可見主人的珍視。
我起身盈盈一拜:「我視太子殿下爲親兄長,從前種種皆因我年幼懵懂,還望兄長見諒。」
「年幼?
「懵懂?」
雙鯉纏枝紋玉佩勾在指尖,晃出日光,莫名刺眼。
「當初玉佩定情的時候,你也是懵懂無知?」
我僵硬地勾了勾脣角:「自然。」
他不怒反笑。
摘下腰間的連理枝玉佩,狠狠擲在地上,玉碎四濺,殘骸滾了一地。
【他笑的我毛毛的。】
【別怕,戒斷反應,我包懂的。】
我不知所措看着彈幕上的話語,莫名覺得他有些傷痛。
而這傷痛,總讓我生出他愛我的錯覺,就像從前那樣。

-7-
沈翊以幾乎強硬的姿態帶我出去。
邁過門檻的那一瞬,我神差鬼使地回頭。
他躬着腰,手掌緊緊握住玉佩殘骸,鮮血淋漓,他猛地抬頭,目光野獸般撲向我。
我下意識定住腳步。
耳後傳來滾燙的熱度,我反手抓住,想要拉開。
「郡主,不要回頭。」
沈翊從後背處扶住我,帶着我離開。
直到御花園,我才發覺背後早已被冷汗浸溼。
一半是傷痛,一半是害怕。
我從未見過如此模樣的皇兄,不再像天邊雲端的皎月。
我尷尬地鬆開手。
「多謝沈……沈小將軍仗義執言。」
「我不只是仗義執言,」沈翊看着我,目光坦坦蕩蕩,「這也是我的真心所想。」
「我心悅於你,想與你結爲伴侶。」
我有些不自在。
空氣有些凝滯,不願意進入我的鼻腔。
我其實與他並不熟悉,一直也沒說過幾句話,彈幕上說他暗戀,爲我報仇窮盡生命——我通通沒什麼感覺。
直到剛剛他爲了我不惜得罪太子,我才稍稍有了些實感。
但這個實感並不讓我開心。
我是個很壞的人,他的喜歡是真的,那周承佑的漠然也是真的。
我不想欺騙他:「其實……」
「郡主,相信我。」
沈翊虛握着我的手,腰間環佩叮噹碰撞在一起,哪有原來君子端方的模樣。
我茫然抬頭,撞進他激動的視線中。
「我能看見劇本。
「我不希望你死。」

-8-
我趴在桌面上有些猶豫。
沈翊給了我一個稍有不同的劇本。
他說,皇兄是愛我的,只是那愛太過短暫,鏡花水月,轉瞬而過。
後來,皇兄的命定女主出現,我一次次陷害,最後被髮配去和親——
合着我在哪兒都得死唄!
沈翊認真地看着我:「他或許會來對你甜言蜜語,這只是出於得不到的不甘心。
「若非如此,他爲何不明媒正娶,冊你爲妃?
「不要相信他。」
我生無可戀地嘆氣,將手中的花蹂躪得不成樣子。
沈翊看着我擺爛的模樣,忍俊不禁。
不苟言笑的君子居然也會嘲笑人了,我不可置信地指責他。
他拿過錦帕一點一點將我指尖的靡紅花汁拭去。
「我三個月後將要遠赴邊關,你與我定下婚約,同去邊關,可破此劫。
「出了山海關,天高海闊任憑魚躍。」
他認真的模樣還歷歷在目,我猛地搖頭。
我最招架不住認真的人,更害怕自己辜負了他,欠了他的。
「小姐都瘦了。」小桃心疼地看着我。
「都是紅顏枯骨。」我摸摸自己的臉,更苦大仇深了。
剛剛進來的太后笑了:「你這小丫頭,大好年紀給我抄佛經。
「悟出什麼反倒是我的錯了,今兒,我帶些好東西給你開開眼。」
我乖巧地行禮,坐在太后的下首。
太后給我拿了好些卷軸,畫滿了俊逸兒郎。
「你年紀也不小了,不要整天跟着你皇兄後面跑。
「西夏派人來和親,他……你也得早做打算纔是。」
【女主終於登場!我看女配感情線,總覺得怪怪的。】
【男主是隻把她當妹妹!!他只是太過溫柔,好不好?】
太后怕我不情願,畢竟這幾年我追着皇兄跑,在京城鬧得沸沸揚揚。
我眼睛一亮。
對啊,我只要定下婚約。
這個人也不一定非得是沈翊。
我瞟了一眼畫像,昔日聽太子哥哥提起過,戶部侍郎家的長子王佯病弱,聽說只有兩年的光景,正四處敲鑼打鼓求人家呢。

-9-
太后藉着接風的名頭,辦的賞花宴很是宏大。
王公貴族、勳貴寒門適齡的小姐公子都來了。
席面分成兩席,可是遊園卻在一處。
時下正春,萬花發了生機,奼紫嫣紅襯着瓊樓玉宇,鎏金綴玉,好不氣派。
年輕的男女們春衫薄涼,或羞澀,或大方,青春的氣息湧動,成了園子裏靚麗的風景。
我坐在席上,又發了一回呆。
人羣中央的紅衣女子是西夏公主朝歌。
這女子彷彿是天生的焦點,她梳着一圈小辮,笑得燦爛,明媚爽朗,人羣中一眼便能瞧見。
她被周圍的男子圍着,像是風撩的海棠,笑得一顫一顫的。
太子忙完公務也在他的身旁,側臉說了幾句,很是熟悉的樣子。
【嘿嘿嘿,好甜。】
【人羣中的小太陽啊,誰能不喜歡我們嬌俏明媚的公主呢。】
【看男主的眼神,絕對是動心了,這就是愛上的先兆啊。】
還用看眼神麼?太后在此,一向彬彬有禮的他卻不先來請安,而是先找了她。
杯中的桃花酒突然酸澀起來,像春天嚼着桃花瓣兒,落在舌尖的苦澀滋味蔓延開來。
周承佑說完話,纔想起來過來請安。
他瞧見我,眼睛一亮,浮現些許的笑意。
視線交換一瞬,我搶先低了頭。
太后撫了撫我的手:「這些天陪我這把老骨頭也乏了,你也去與年輕人玩玩罷。」
我乖巧地行禮退下,與上來的太子擦身而過。
他握住我的手臂,男子滾燙的熱意透過紗衣灼着我的小臂。
我不大敢抬頭看他。
二人僵持在這裏。
太后笑道:「兄妹兩感情真好,佑兒還不快上來,讓祖母好好瞧瞧你。」
周承佑迫不得已放了我的手,只留下耳語一句。
我順勢離開,不知爲何,卻熄了去找王佯的興趣,只是讓小桃去替我傳信。
他不會拒絕的,我身後雖無岳家,卻得太后寵愛,又與太子關係極近。
我篤定着,到底覺得沒什麼意思,順着引進來的溪水往下走去。

-10-
這水是從城外的金沙湖引來的,清清地流着,自由得很。
「聽說今兒懷玉郡主也下場了,那長相,到真是豔冠羣芳,真叫我一個女子也心動了。」
「呸,什麼郡主,和她娘一樣,也是勾引人的狐媚子,還好我們太子的意志堅定。」尖細女聲不屑道。
「倒是可憐他爹了,當時也是蜚英騰茂,只可惜……」
「何必這麼說呢?也是她命好……」低聲女柔柔勸道。
「命好怎麼不撈個公主噹噹呢。」
【什麼時候說小話的人最討嫌了。】
【我記得女配的身世好像有點啥問題。】
【一個孤女,肯定比不上我們的親親女主。】
我皺眉,第一次聽到有人談到我的身世,正待細聽,她們卻又不說了。
我沒見過我的父母,生下來便被太后撫養。
我也曾追問過我的身世,只是聽說,我父親是戍邊的英雄,血戰守城,力竭而亡。
死訊傳來的那天,我母親懷着我,早產,血崩而亡。
我從地上拾了幾個石子,躲在暗處將她們打得落荒而逃。
直到沒了身影,我纔在溪旁雕刻的石凳上坐下。
「郡主。」
小桃的聲音,我朝聲音處望去,艱難擠出的笑僵硬在嘴角。
「沈翊?!」
沈翊拿着我給小桃的用來證明身份的腰牌,眼睛卻毫無笑意。
「郡主,哪怕嫁一個病癆鬼,你都不願意找我?」
我呼吸一滯,絞盡腦汁想要解釋。
「不……不是。」
沈翊一步步逼近,面上淡淡,卻帶着些許陰沉的壓迫,遮天蔽日而來。
我被他面無表情的模樣嚇到,後退一步,腳下一滑,差點跌落溪水。
沈翊長臂一撈,一時間天旋地轉。
他將我抵在樹邊,靠得極近,近到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打在我臉上的溫度。
我心慌得厲害,下意識一腳踩在他的腳上。
這是周承佑教我的護身術。
十指連心,腳趾也是。
他此時該痛呼一聲,抱着腳鬆開。
可沈翊仿若未察,只是越靠越近:「王佯你是從哪知道的,周承佑口中?
「你倒是挑了一個好人,等明兒不用周承佑開口,他就自己甘做那獻妻的勾當了。」
沈翊的呼吸恍若雷鳴,和我的心跳相和。
我踮着腳,靠在樹上,盡力與他拉開距離,戰戰兢兢:「這也就是一個備選。
「不也沒成麼。」
沈翊撥開我鬢角的髮絲,溫柔如水。
「懷玉,你要嫁人,只能找我。
「其餘人受不住的。」
遠處傳來撲通的聲音,似乎有重物落水。
淒厲的呼喊聲響起:「快來人啊,王公子落水了!」
從脊柱泛出一股寒氣,從頭涼到腳,粗糲樹皮割着冷汗浸溼的後背。
我喏喏:「啊,就,對,沒錯。」
沈翊的微笑溫柔似水,鉗住我的手,輕巧帶着我走。
「那麼我們就去請聖上賜婚吧。」

-11-
我盯着那賜婚的聖旨,有些沒反應過來。
三個月之後,我就要結婚了。
和一個變態的男人。
我煩躁地揉了揉頭髮,苦着臉不知道如何是好。
小桃樂顛顛的:「沒了太子,沈將軍也不錯哎。
「沈家三代將門,郡主以後一定是頂頂尊貴的,看誰還說閒話。」
小桃又看了看我:「總覺得,郡主近日不怎麼開心了。」
刀懸在頭頂,自然是開心不起來的。
「訂婚不開心?我幫你回絕了可好?」
周承佑接過小桃手中的檀木梳,一下一下蓖着我的情思。
銅鏡模糊了他眉間的疲憊,平添了幾分脆弱。
【和妹寶約會回來,開心死了吧。】
【這頭髮,一看是精心打理過的。】
也對,士爲知己者死,女爲知己者容麼。
沒想到一向從容的太子哥哥,再遇到心儀之人的時候,也會仔細打扮。
「不成婚可好?」
周承佑攤開手掌——砸碎的玉佩,被金絲縫着,端端正正地躺在他的掌心。
鯉魚之睛閃爍着一塊紅寶石,活靈靈地閃着光。
「那天我情緒失控,嚇到你了吧。
「你十歲生辰偷喫我碗裏的長壽麪,十三歲拽着我袖角說不要嫁人,十五歲及笄那晚,你送我玉佩……」
周承佑頓了頓,聲音微不可聞:「只要你想,我們依舊可以做兄妹。
「沈翊不是良人,他陰險狡詐,不擇手段。
「你繼續在東宮住着,不用急着做決定。」
【男主有毛病吧,現在還管這個女配做什麼。】
【都怪男主太溫柔,給了女配太多錯覺。】
「疼嗎?」
我目光落在他手腕上厚厚的繃帶上,白色的繃帶順着手腕纏到了小臂,隱約透出血色。
玉碎,會有這麼大的傷害麼。
十五歲及笄那晚。
我興高采烈地去找周承佑討禮物,他抱膝躲在牀幃的陰影內,齧齒啃咬手臂,滾燙血跡順着垂落的指尖往下淌。
我不知道他待了多久。
白玉兒的手臂上滿是密密麻麻的牙印,血肉模糊。
他卻感受不到疼痛一般。
我把他拉了出來,包紮好傷口,送了他雙鯉纏枝的玉佩,告訴他我要永遠陪着他。
他收下了玉佩,讓我重新開始叫他兄長。
「玉兒,不訂婚好不好?我們一直在一起。」
他低低道。
【突然發現,男主還真是個妹控啊。】
【喂!男主手臂受傷是因爲爬樹給女主摘風箏怎麼不提呢。】
【我們一向端莊的太子啊。】

-12-
宮裏西夏公主的婚訊甚囂塵上。
我抬眼看周承佑,元后早逝,帝王垂老,膝下諸皇子皆已經養成。
他的地位不夠穩固,東宮並不像他人眼中的那樣鮮花着錦,而是時時刻刻步行在刀劍尖上。
身爲東ṭú₅宮卻要娶異邦女子爲正妻。
我心疼他,卻幫不了他。
萬幸,那異邦女子是他的心上人。
周承佑上前兩步,眉眼耷拉下來,瀉出幾絲精光,卻顯得格外溫軟:「我們只需要彼此。」
空氣寂靜了些許,月光送來涼涼的花香。
【這話能隨便說麼?我們女主怎麼辦。】
【嚯!惡毒女配這就開始使絆子了?真敬業啊。】
【好像也怪不了女配吧。】
【現在男女主也沒在一起,女配也是自由的。】
視線從彈幕上移開。
「不好。」
我輕輕道:「我要嫁人啦。」
我目光穿過窗欞,月色蒼白落在窗戶邊的梨樹上,搖曳着嗚咽。
周承佑走了,再沒來過,可他的消息卻沒有斷過,不斷傳進我的耳朵。
今兒他與西夏公主去遊園了,明兒他又贈了西夏公主一場煙花。
不用別人說,我也知道,彈幕早就把甜甜的劇情說了個遍。
宮中人怪愛捧高踩低,總有人用憐憫的眼神看我,間或夾着幾條閒言碎語。
沈翊聽了幾句閒話,便過來陪我。
冰涼的手掌膩膩地覆在我的手臂上,他道:「等來日出了宮,你隨我去邊關,就不必受這些苦了。」
他似乎恢復了正常,又是人前冷淡持禮的模樣。
可是,我心裏毛毛的,總是忘不了他步步Ṱṻ₁逼近的模樣。
王佯現在還在病榻上纏綿呢,我怕得有理。
出門又看見周承佑在門外,不知待了多久,見我一驚,連句招呼也不打便走了。
沈翊倚在我身後,沒看見周承佑,只以爲我在賞梨,目光柔和了許多。
「這梨花開得繁盛,正是最好的季節。」
我幼年時,太后出宮祈福,因着路途遙遠,將我留在宮中。
那些太監宮女偷奸耍滑,份例是一定會剋扣的。
扣完還要去賭錢,只留些殘羹冷炙,更勿論點心。
我發脾氣什麼也得不到,饞得很了,就會去摘梨花,品那一絲絲的甜味。
後來是周承佑幫了我。
他料理了下人,又將我帶回東宮,一養就是十年。
我怔怔地看着梨花,走到他剛剛的位置,幽微的血腥味伴着梨香縷縷飄進鼻腔。
我拈起一瓣梨花送入口中。
仍然是記憶中的味道,極淡的甘甜混着縹緲的苦澀,似融化的春雪混着晨露,吞下後喉間回着青澀的腥甜。
沈翊笑了笑,折下一枝梨花,遞給我:「你從小就喜歡喫這個。
「多喫點。
「我見你的第一面,就在梨樹下,小小的一團,不忿摘着梨花。
「我問你做什麼,你兩頰塞得鼓鼓囊囊,說在嚼黑心人的心肝。」
我拿着梨枝,不知道說些什麼,只是笑。
「我是想說,」沈翊看着我,「我見你,比他早得多。」
是啊,他見到我,沒有幫我。
我心情跌落谷底,又想起周承佑。
我真的很壞。
他幫了我這麼多,我卻膽小得不敢冒一絲絲受傷的風險。

-13-
婚期日子定得格外緊。
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一眨眼便過了。
嫁衣已經緊鑼密鼓地送了過來,紅得礙眼。
出嫁當天,小桃捏着我的手,塞進一個藥包,手心裏都是汗。
「郡主,咱們真的要跑啊?」
「不一定。」我小心翼翼地將藥包收進自己的袖口,仔仔細細疊好。
「也可能直接放我們走呢。」
我坐在金絲楠木拔步牀中央,手指幾乎要把帕子攪出花來。
房門推開,濃厚的酒氣伴隨着腳步聲一起靠近。
「玉兒。」
他醉醺醺地靠過來,掀我的蓋頭:「你今天要嫁給我啦。」
房門被粗暴踹開。
喜帕垂落的金流蘇停在半空。
沈翊還保持着掀蓋頭的姿勢,劍鋒已挑斷他腰間玉帶。
如意被挑在半空,重重砸在波斯地毯上。
玄鐵寒光映着滿地玉碎,繡着金色龍紋的祥雲靴踩過一地的花生瓜子。
滴血的劍尖挑起大紅蓋頭,俊美側臉燭影下陰鶩。
「玉兒,回到皇兄身邊。」
【高冷男主爆改瘋批,太好了,我們有救了!】
【啊啊啊,我就說男主喜歡她吧!就你們眼瞎。】
我抬頭,心中一顫:「周承佑!你瘋了,你這個太子之位還要不要了。」
「皇父已龍馭殯天。」
一聲炸雷,他眼角濺血,神異似妖。
劍尖劃過沈翊喉結,留下淺淺的血痕。
周承佑轉頭看我。
「當年孤教你讀《孫子兵法》,可還記得『圍師必闕』?」
他指腹拭着濺在眼角的血,燭光暈染了半片淺紅的妖異:「該你選了,玉兒。」
我有些目眩神迷。
「做個寡婦,還是和我回宮。」
「玉兒,不用聽他的。」沈翊急道,他握上劍鋒,鮮血順着手臂滴落。
他挑釁地昂首:「周承佑,你敢殺我麼?」
塞外的三十萬沈家軍虎視眈眈,等着沈翊,他得位存疑,如果在此殺了沈翊,必定皇位不穩。
我沉默地直起身。
沈翊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玉兒,你忘記他的傷害了麼。」
周承佑勾起微笑,他威脅的從來不是沈翊,而是我。
用我的不忍,威脅我。
沈翊也反應了過來:「你還是選了他?」
他眼睛血紅:「你還是選了他!」
彈幕突然扭曲成血色文字:
【警告!命軌偏移度 50%。】
【懲罰男配沈翊。】
一時間風起雲湧,電閃雷鳴,彷彿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扭曲着磁場。
大量的彈幕成片成片地刷出來。
【真見鬼了,夢三文Ŧù⁹還有同人了。】
【把我們甜甜蜜蜜的小情侶拆成啥樣了。】
【我女寶和男主就是最配的。】
【真的是劇情也掩蓋不了的愛意,字裏行間的偏愛。】
……
沈翊歪倒在地上,他青筋暴起,匍匐着身體,指甲摳進波斯地毯。
指甲磨得鮮血淋漓。
彈幕說得模模糊糊,我大概能理解。
我和周承佑是甜文主角, 有人寫了她和周承佑的文,並且把我寫死, 然後又有人不開心了,又寫了個男配重生拯救我和我配平。
「沈翊。」我猶豫了下, 蹲下身去扶他。
沈翊的身形即將消散,慘笑聲響徹房間。
他猩紅的眼睛死死盯着周承佑:「沒錯,我是要走了。
「可是你呢?
「你敢娶她麼。」
沈翊的手無力地垂落, 他最後一眼是落在我身上的。
極輕,極淺。
「受委屈了, 來找我。
「無論哪個我。」
他嘴角泛起微微的一個弧度,又因爲痛苦落下。
我落入周承佑的眼波中。
「你爲什麼不敢娶我?」

-14-
周承佑不敢回答我,連直視我的眼睛都不敢。
他只是將我帶回了宮裏。
沈翊醒來後, 什麼也不記得了,自己去了邊關。
只是去邊關之前在東宮裏密談了很久,聽說最後是被打出去的。
他出城那天,我沒去送他, 只是給他供三炷香,陳情三拜,願他平安無恙。
新帝登基他忙得很,我自在宮殿裏閒適。
太后召我嘆氣:「原以爲那沈翊是個好的,誰知道連個招呼不打便走了。
「可見也是不靠譜的。
「我繼續爲你尋摸幾個好的。」
這次拿出的畫像比上次的高了好幾個檔次, 連開國公家的幼子也遞了上來。
我招架不住, 尋了個藉口回來, 又被塞了好幾張畫像。
宮殿裏來了個不速之客。
是那位西夏公主, 她狡黠地笑:「挑人也不能在這些人裏挑呀。
「這不是羊入虎口麼。」
西夏公主是周承佑的盟友, 幫了他不少忙,她幫周承佑篡位, 周承佑幫她回去佔據一席ƭû⁶之地。
她是沙漠裏的雄鷹, 自然不甘被驅逐。
「想知道原因麼?
「吹個枕頭風,讓他把王佯給我就行。」
我抽了抽脣角,懶洋洋道:「無非都是他的人罷了。」
「你倒挺聰明。」西夏公主的眼中帶了幾絲詫異,撒嬌着倚上來。
「那你知道他爲什麼不敢和你成親麼?」
周承佑匆匆趕來,卻堵不住她的快嘴。
「他以爲你們是兄妹哦。
「他給你找婆家, 要你青史芳名, 又捨不得你離開。」
「你瞧這個男人矛不矛盾。」西夏公主嘎嘎地笑。
「閉嘴!」周承佑喝道,他緊張地看着我的神色,țũ₎ 「不是這樣的。」
「不是哪樣?我們不是兄妹?還是你不想給我找婆家?」
我將桌子上的畫卷摔到他的身上。
周承佑緊張兮兮地看着我。
我翻了個白眼, 掀起衣袖:「我的身世我還不知曉麼。」
白藕似的手臂上一塊寶塔狀胎記, 我自小就帶着父族的胎記, 絕無差錯。
「你腦筋裏都在想什麼東西。」
周承佑頓住, 突然狂喜, 蛇皮似的粘上來, 吻着我的手腕:「玉兒,三日後大婚好不好?
「不行,三日後太倉促。
「一個月——太長。」
我笑着推了他一把, 又靠在西夏公主的身上,有意逗他。
「她能有三個小侍,我卻只能守着一個,可是好不公平啊。
「我可不想嫁。」
盛柳撥弄着笑聲, 窗外,春和景明,萬物長生。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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