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周麟相互折磨了十年。
在十週年結婚紀念日那天,他在陪白月光和她兒子,我在給初戀掃墳。
回程時我們通了個電話,沒注意車撞在一起。
兩車四人,當場死亡。
再睜眼,重生回周麟找到我領證那天。
他推開我,毅然決然搶了白月光的婚。
而我揣上所有家當來到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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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麟推開我時,我還沒回過神來。
分明上一刻我還在公路上與一輛逆行超速的車相撞,電話那邊同步傳來了周麟和女人驚慌的叫聲,緊接着安全氣囊彈出來我就失去了意識。
失去意識前,最後看到的是對面與我相撞的車上搖晃的擺件。
那擺件是一對,我出差時從古鎮帶回來保平安的,周麟一個,我一個。
再睜開眼我正在熟悉的咖啡店門口。
對面青年同樣神情怔愣,他頭髮修得很短,眉眼英俊,是年輕了很多的周麟。
他率先反應過來,不可置信地打量我一圈,轉而將我推開:
「讓開!」
說完,急匆匆地跳上車開得飛快。
我抖着手拿出手機,看清日期眼淚不受控制往下掉,一邊掐着自己再三確認這不是夢一邊叫出租車。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這一天。
周麟的白月光在今天結婚,他找到我以給我們工作室投資爲由向我提出領證的要求,以及我重病的養兄在同一天放棄治療出院投河自盡。
-2-
上輩子的同一天,我和周麟領了證。
出民政局時下起了小雨,他盯着霧濛濛的天近乎幸災樂禍地罵了句:
「我就說這破天不適合結婚,以後有她後悔的。」
他手裏還捏着新鮮的結婚證,但顯然這句話並不是說給我聽的,而是他追了三年和別人結婚的白月光。
那時我並不在意周麟,因爲滿打滿算這是我和他的第二次見面。
他的白月光結婚了,他也賭氣一般找到我要給我們工作室投資,但條件是我要和他結婚。
「你放心,就是做個樣子,等她後悔了我們就離婚。」
我答應得也乾脆,心裏盤算着有了這筆投資賣老房子的錢就可以拿來給陳濯做手術了。
他一直不同意我把老房子賣了給他看病,他怕最後人財兩空。
早上因爲這件事我們又大吵了一架,我和他置氣跑出去,卻沒想到那是我見他的最後一面。
此後十年我與周麟相互折磨,我們最後一場爭執是他爲許靜琬和她兒子扇了我一巴掌,我直接抄起落地燈把他砸得頭破血流。
頭頂縫了十二針的周麟在醫院睜眼。
我拿出早早擬好的離婚協議遞過去。
「離婚,簽字。」
周麟懵了一瞬,隨即目眥欲裂地將協議撕得稀碎。
「你做夢!陸綺我告訴你,這輩子除非我死,否則你永遠別想離婚!」
我冷眼看着他發瘋。
周麟爲了躲我和他離婚,出院後直接不回家了。
直到許靜琬給我發了一張牀照,是她和周麟。
「我是不介意這樣過下去,你呢?」
她熱衷於用這種低級手段來挑釁我。
我截圖反手發給周麟,配字:
「我是不介意把你們公開到網上,你呢?」
後來他終於妥協,約我在結婚十週年那天見面,我們商量離婚的事。
事實上這麼多年我們一次結婚紀念日都沒過過,最後一次,他依然食言了。
不過沒關係,我從沒信過他。
那天訂好的餐廳誰都沒去,他和許靜琬在一起,我在給陳濯掃墓。
-3-
周麟的反常證明他也回來了,而且看他這麼匆忙,我猜八成是去搶許靜琬的婚了。
看來這一次他也不願重蹈覆轍。
不過這一切都和我無關了。
我催促着出租車師傅。
「師傅,麻煩快一點,這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我趕到醫院時,正好在大廳看到排隊辦理出院的陳濯。
他形銷骨立,裹着兩層羽絨服都不顯臃腫,蒼白的臉沒有一絲血色,正拿着手機撥動相冊。
我悄然無聲地走到他身後,看他碎掉的屏幕上正劃過一張張少女的照片。陳濯盯着她,無意識地露出極淡的微笑。
「照片哪有真人好看啊?」
我幽幽開口,嚇得陳濯手一抖,險些沒拿住手機。
看清是我,他下意識牽起脣角想衝我笑,又反應過來早上我們才吵過架。
於是板着臉問我:
「你來做什麼?我不是說不需要你了嗎?」
我近乎貪婪地望着他,心裏酸澀得發疼,看着這張夢裏出現過無數次的臉,然後強硬地將他拽進電梯。
直到把人按回病牀我才放下心來。
陳濯定定看了我半晌,無奈嘆了口氣。
「聽話,陸綺,讓我走吧,我不想治了。」
「不行!」
「你休想丟下我一個人。」
我瞪着他,眼淚不講道理地往下掉,掉在陳濯手上,讓他變得驚慌失措。
「你怎麼知道……」
他看不得我流淚,手忙腳亂安慰我,許久,他長嘆口氣聲音帶了絲哽咽。
「陸綺,我不想成爲你的拖累。」
「你纔不是我的拖累,你是我的家人,我最重要的人。」
上輩子沒能告訴他的話,這輩子終於有機會說出口了。
陳濯大我三歲,父母意外亡故後是他一直在照顧我,初中就輟學打工供我讀書到大學。
我畢業那年他查出重病,彼時我正與同學一起創業,得知他的病情後同時打了三份工,準備將老家的房子也賣掉給他看病。
錢沒了可以再掙,他沒了我就真的只剩一個人了。
可陳濯不願拖累我,故意說話難聽讓我生氣,將我趕走。
當天他自己悄悄辦理出院,晚上就投江自盡了。
往後無數個日夜我都哭着醒來,悔恨自己那天爲什麼要和他鬧脾氣。
以防陳濯再趁我不在去尋短見,我直接和工作室的同事告假,線上工作,日夜守着他。
他拗不過我,無奈地在病牀上鉤織小玩偶,重拾舊業,這是他住院以來發展的新愛好。
有時看到陳濯我還會恍惚自己在做夢。
直到同個工作室的閨蜜給我打電話。
「我這裏有一個天大的好消息,你要不要聽!!」
她高興得尖叫,還沒等我回答就迫不及待地告訴我:
「我們拉到投資人了!就是上個月飯局上最帥的那個!」
她說的是周麟,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一個飯局上,動用了各種關係才和這些大佬搭上線。
周麟坐在我的正對面,他抱着手臂,像在看一羣小學生一樣看我們,眼中帶着輕蔑的笑,視線久久落在我身上。
久到閨蜜棗棗趁着去洗手間的間隙問我:
「那個帥哥怎麼一直盯着你啊?不會是看上你了吧?」
我笑着反駁:
「怎麼可能啊。」
第二次再見,就是他特地要到了我的聯繫方式,把我約出來領證。
-4-
重來一次,周麟還會投資算在意料之中,因爲上一世我們遊戲上市後小火了一把,他得到了近十倍的回報。
這是一筆穩賺不賠的交易。
說完這個好消息,棗棗開始跟我八卦。
「我們這個金主前幾天幹了一件大事,他去搶婚了,還被拍下來傳到網上了,我發給你看。」
「雖然很缺德,但不得不說拍得跟偶像劇似的。」
我點開視頻,漫天的綵帶雨中周麟打橫抱着許靜琬奔跑,配上抒情的 bgm 真像在拍 mv。
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年輕時的許靜琬,面容素淨,皮膚光滑,一點都看不出是上輩子那個被丈夫家暴的可憐女人。
對上輩子的許靜琬而言,幫她離婚還奪得兒子撫養權的周麟是救命稻草,也因此,她不擇手段都要留在周麟身邊,甚至不惜教唆她的兒子。
最初我得知許靜琬被她丈夫家暴時,對她還抱有同情。那時我與周麟的關係剛開始升溫,我會在早上給他打領帶,偶爾親自下廚做飯。周麟是個粘人性格,尤其是我們磨合了幾年才搬到同一間屋住,他恨不得二十四小時和我粘在一起。
這樣的日子過了半年之久,他突然開始晚歸。
在我逼問之下,周麟支支吾吾告訴我最近他看到許靜琬了。
在大街上,她的丈夫正拽着她的頭髮把她往家拖。
周麟沒看下去,英雄救美了一把,和許靜琬聊過他才知道原來許靜琬婚後過得並不好。
他事無鉅細地告訴我許靜琬的身上有多少淤青,有多可憐,我靜靜聽着,他眼裏滿滿是對許靜琬的疼惜。
「她是被嬌生慣養大的,對她聲音大點都會哭,當初我和她吵架她對我又打又罵我也沒捨得碰她一下。」
那時我就知道周麟至今沒有忘掉許靜琬。
只是我沒想到,僅隔三個月周麟就把許靜琬和她兒子帶回家了。
他剛把許靜琬帶回來那天下起了大雨,我深夜下班回家,在門口怎麼輸密碼都打不開,給周麟打了六個電話他都沒接。
直到我找了開鎖公司把門鎖破壞才得以進門。
看到的卻是許靜琬穿着我的睡衣站在二樓居高臨下地看着我。
「是你啊,我一個人帶着孩子住在這裏有些害怕,就把密碼改了,你不會介意吧?」
她帶着她兒子住在了我的房間,任由那孩子把我的東西翻得亂七八糟,我和父母合照的相冊被他畫上一個個鬼臉,我怒氣衝衝質問許靜琬時她滿不在乎。
「這是小孩子的天性,你沒有孩子不會懂的。」
我和許靜琬打起來後,周麟才從外面回來,原來他半夜去給許靜琬買宵夜了。
許靜琬一見他就開始哭,作勢要拉着孩子走。
「我要回去,我寧願回去被他打死也不要在這裏受你們的氣。」
周麟不問緣由就擋在她身前,一臉不贊同:
「我說了你就把這當作自己家,誰都不能趕你。」
「就算陸綺也不行。」
那是我第一次和周麟提離婚,在剛對他心動後,又被他親手掐滅。
-5-
遊戲上市當天,我簽下了手術同意書。
順利的話不久就可以出院了,ţũₖ好好養再活三十年不成問題,我緊張得一夜沒睡,反而是陳濯笑着安慰我。
「別怕,你去睡一覺,醒了我就出來了。」
「我怎麼能睡得着啊!」
我氣得想錘他,又怕把他錘吐血,只能不安地摳着手,遊戲那邊我倒是不擔心。
畢竟有上一世的經驗在,反響很不錯,我只擔心陳濯的手術能不能成功。
進手術室之前,陳濯從枕頭底拿出一個鉤針小人。
看起來是個男孩,穿着老頭背心大褲衩,像極了他第一次來我們家的樣子。
以前陳濯送過我一個小女孩,是照着我的模樣鉤的。
現在還完好無損地被收在家裏,可上輩子那個小人被許靜琬的兒子拿去玩,我怎麼問那孩子都說沒拿,不知道。
等我找到時只剩下一堆線了。
我大罵了他一頓,許靜琬匆匆跑來護着她兒子,周麟護着許靜琬。
「他才四歲他知道什麼啊?你和一個小孩計較什麼。」
「不就是一個破娃娃,賠給你就是了。」
「陸綺,你再怎麼生氣也不該對一個小孩發脾氣,他也不是故意的。你和他道歉,起碼給孩子做個好榜樣。」
他們一唱一和搭配着孩子的哭聲許靜琬幽怨的目光倒顯得我纔是那個惡人。
周麟的下意識維護讓我對他徹底失望。
現在陳濯又給了我一個他。
他聲音溫和平靜,撫平了我所有的噩夢。
「你拿着它,這段時間就拿它當作我陪着你。」
我笑着說好。
陳濯進去的第五個小時。
棗棗給我發來一張照片。
是一束包裝精緻的茉莉花束,上面放着一張卡片,寫着:
「至陸綺:期待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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棗棗追問:「這是誰送你的啊?你朋友嗎?要不要我送來給你。」
我閉眼都能猜到是周麟送的。
我喜歡茉莉,那是因爲陳濯喜歡送我茉莉,除此之外它就是對我沒有任何意義的小白花,偏偏周麟就以爲我喜歡。
不管是最初送花與我示好,還是最後因爲許靜琬和我生氣,他送的都是茉莉。
他送花來的目的不言而喻,他在等我主動找他。
周麟這個人,極度自負,他大概以爲我愛慘了他吧。
這輩子我不想和他有任何交集。
我回復棗棗:「不是朋友,花ŧú⁵你們處理了吧。」
過了半晌,棗棗的消息再次彈出來。
「好像不止是花……」
「圖片」
這一次的照片上,是一枚戒指。
這枚戒指我曾戴了十年,只有在給陳濯掃墓時會摘下來。
我怒回棗棗:「一起處理了。」
「可是看着好貴誒,我給你收起來等你回來處理吧。」
棗棗沒有追問,而我目前也沒有想過把上輩子的事告訴別人。
正常人都不會相信的。
預計四小時的手術足足做了十一個小時,等到最後我手腳發涼,什麼都沒喫,門從裏面打開了。
我話都說不利索:
「醫、醫醫醫生你好,手術……」
她臉色疲憊,點了點頭。
「很順利。」
這是我上下兩輩子加起來聽到的最好的消息。
陳濯術後又觀察了幾天確定可以出院後我的生活更加忙碌起來。
工作室決定換一個大一點的辦公環境,我在醫院與工作室兩頭跑,閒暇之際還要找房子。
漸漸地不再想起上輩子的事。
如果沒有周麟時不時的騷擾就更好了。
自他送了花和戒指之後又時常給工作室的人點下午茶,這架勢搞得她們都以爲是有人在追我。
我不知道周麟到底想幹什麼,這一世我們的交集只有剛回來那天見過一面,果斷選擇搶許靜琬婚的是他,現在不停對我示好的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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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避免夜長夢多,我提議去領證那天,陳濯紅着臉一直不肯直視我。
「你不喜歡我嗎?不想和我在一起嗎?」
我有些緊張,害怕聽到他肯定的回答。
陳濯垂着眼,晦澀開口:
「我怕你後悔。」
「我……沒有學歷,比你大,身體也不好,更給不了你好的生活……配不上你。」
他低着頭連着身子也彎了下去,像是要變成樹根藏進土裏。
我終於明白爲什麼這段時間陳濯一直在躲我了。
他在爲自己感到自卑,而我也沒能給他安全感。
「誰說你配不上我,你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陳濯永遠配得上陸綺。」
不再給他猶豫的機會,我牽着他就來到民政局領了證。
磚紅的小本拿到手裏時,陳濯還沒反應過來一樣。
「這下可以安心了。」
這句話,說給我也說給他聽。
傍晚時,棗棗一連給我打了三個電話。
她讓我去參加今天的慶功宴,大家都在,第一次我推了。
她打來的第二次語氣有些猶豫。
「你好長時間沒和大家一起聚餐了,今天抽空過來嘛。」
「可我真的有事,人生大事。」
領證可不就是人生大事。
隔了半小時,棗棗再次打來電話。
這次她滿是爲難地開口。
「你就過來吧,陸綺,金主點名要你來,不會耽誤你很久的。」
我明白了,是周麟在給她壓力。
或者說,是周麟要見我。
重生的第三個月,我可能要和前夫哥見面了。
-8-
生怕我食言一樣,棗棗提前半小時就在酒店門口等我。
見到我,她眼睛都亮了,開始抱怨:
「不知道他犯什麼病非要你來,不來就不開席,我說你有事趕不過來他就讓大家在那裏等。」
「你說有錢人是不是臭毛病都這麼多啊?」
我對她的話很是贊同。
不是有錢人臭毛病多,是周麟這個人就有病。
他實在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剛和他在一起的那幾年他既挑剔又目中無人,總是朝我發脾氣,但每次發完脾氣都會給我很多錢,或是將他的人脈介紹給我,也正因如此我才能忍這麼多年。
照顧他,相當於在照顧工作室的資金鍊。
後來他對我有了感情習慣了我在身邊ŧúₛ脾氣纔有所收斂。
他這樣的人,愛之慾其生,惡之慾其死。
被他愛上和恨上的人都很倒黴。
「你今天做什麼去了啊?打扮得這麼好看?」
我們踏上電梯,棗棗揪了揪我爲領證拍照特地卷的頭髮。
「都說了是人生大事。」
我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無名指上是一枚簡單的戒指。
「抽空領了個證。」
「我靠!陸綺你悶聲幹大事!!」
棗棗驚叫扒住我的手再三確認:
「你真結婚了?和誰?哪個野男人!!」
「有機會介紹給你們認識,是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的一個人。」
在我說出這句話時,電梯門緩緩打開,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電梯門口,他俊美的面孔此刻沉得幾乎能滴出水來,一雙桃花眼正死死盯着我被棗棗舉着的手。
他額角青筋暴起,壓着怒意。
「是誰?」
「陸綺,我問你那個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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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到周麟,會讓我有種還在上一世的錯覺。
棗棗有些嚇懵了,她不知道爲什麼這個金主會這麼生氣。
她看看我,又看看周麟,小心翼翼地提議:
「我們……先出去說?」
話音未落,周麟拉住我的手臂強硬地ṭŭ₌將我拖帶走。
「放開我!你有病吧!」
「你也回來了是不是?爲什麼不來找我?」
手腕上的力度逐漸增大,傳來陣陣鈍痛,我擰緊眉頭對上週麟泛起血絲的眼睛。
暴怒之中帶着幾分難過,他垂下眼。
「我一直在等你,整整三個月你一次都沒有找過我。」
我有些被周麟的不要臉震撼到,棗棗臉上的震驚與我如出一轍,她剛想打個圓場,被周麟一眼瞪過去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
我將棗棗擋在身後,抬頭望向周麟,扯起脣角:
「周先生說笑了,我們好像還沒有熟到那種程度吧?」
周麟怔住,手腕一鬆,我趁機甩掉與他拉開距離。
「不是說都在等我嗎?請吧。」
-10-
出乎我意料的是許靜琬也在,她和周麟坐在一起,面容恬靜,眉眼卻帶着不容忽視的倨傲,目光在我身上停留片刻,轉而對周麟笑了:
「難怪阿麟一定要等陸小姐,原來長得這麼漂亮Ŧû₍。」ṭû₃
她這一說,幾乎所有人都察覺到了我與周麟之間怪異的氛圍。
周麟冷着臉沒有搭腔,心情極差。
棗棗悄悄問我:「之前的花和戒指是不是他……」
我給了她一個眼神,她臉色複雜。
整場慶功宴因爲周麟的興致不高進行得很是尷尬,等到舉杯時許靜琬突然開口:
「陸小姐來得這麼遲,不如先自罰三杯吧。」
她望向我,眼中含着隱隱的敵意。
「行,正好也趁着這個機會和大家說一聲,我不是有意遲到的。」
我大方站起身,所有人詫異的目光中從口袋裏掏出一把喜糖,舉起酒杯露出笑容。
「實在是因爲抽不開身,今天剛和我老公領了結婚證,婚禮的日期還沒定,到時再通知你們。」
說完,我將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
我的同事們似乎是被這個消息震驚到了顧不上許靜琬紛紛Ŧüₜ問我是誰,連戀愛都沒見我談過怎麼突然就閃婚了。
「是誰啊?多大了什麼學歷條件怎麼樣長得帥不帥你們認識多久了?」
一連串的問題將我砸暈,周麟目光灼熱到有如實質看得出他後槽牙都要咬碎了。
「哎呀!你們真八卦!等他們舉辦婚禮了不就知道了。」
棗棗將我解救出來,我連連點頭:
「是一個非常好的人,有機會一定帶給你們看看。」
「那也一定非常有錢吧?」
周麟冷不丁道:
他起身將酒杯遞過來,俊美的臉上帶着諷刺的笑。
「畢竟對於陸綺小姐來說,只要有錢誰都可以不是嗎?」
「譁——」
一杯酒盡數潑在了他的臉上,頓時全場鴉雀無聲,酒水從周麟的眉弓、下頜滑落。
我寒着臉:
「如果周先生特地把我叫來是爲了羞辱我,那我認爲我們也沒有繼續談下去的必要了。」
「從今往後有關和周先生對接的項目我都不會出面,告辭。」
說完,我拿起包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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棗棗說我走後他們沒多久就散席了。
周麟還和許靜琬大吵了一架。
原來周麟並未和許靜琬在一起,他搶了許靜琬的婚之後就甩出了她未婚夫出軌的證據,解除婚約的許靜琬目前在周麟公司任職他的祕書。
就像上輩子一樣,周麟不僅收留了他們母子二人,還給她安排了自己祕書的職位。
因爲這件事我和他吵過無數次,他說我想得太多,她現在一個人帶着孩子無依無靠,只有他了。
「靜琬她不像你,有事業有家庭,她剛經歷了一段失敗的婚姻還帶着孩子我不能坐視不管。」
他享受被許靜琬仰望依靠的感覺,也始終對她抱有幾分內疚,所以這輩子他的第一選擇就是改變許靜琬的命運。
那日不歡而散之後,我沒有再見過周麟,生活也趨於平靜。
我不讓陳濯去上班,他就在家養花做飯等我回來,我怕他一個人在家悶,收養了一隻田園犬陪他。
每天下班回來,小狗先衝到門口搖尾巴迎接我,他緊跟在後面,像只溫順的大型犬。
他時常會拍他的小花小魚發給我,工作時看到這些信息我都會格外有動力。
這樣的好日子過了半個月之久,周麟再次出現了。
一輛黑色庫裏南停在單元門口,青年正倚着車抽菸。
-12-
見我來了,他碾滅菸頭,臉色有幾分蒼白。
我自認和周麟沒什麼好說的,拉下臉準備裝作看不見他,被他先一步擋住。
「你就住在這種地方?」
話一出,我蹙起眉,看了眼他身後的高樓。
是非常普通的小區,位置離地鐵站Ţű⁰也很近,通勤只要十五分鐘,在他口中彷彿一文不值。
當然,和前世他那獨棟別墅比不了。
我張口就嗆他:「和你有什麼關係?讓開。」
暗暗握緊了手機鎖屏鍵,如果他對我動手我就報警。
周麟有些氣笑了:
「就這麼討厭我?見一面都不行?」
他煩躁地又拿出一根菸,想到我討厭二手菸後摩擦着煙身聲音暗啞:
「他給你多少錢?我出十倍和他離婚,我們重新開始。」
我沉默片刻,問他:
「那許靜琬呢?」
周麟彷彿看到了轉機般眼前一亮,露出些喜悅來。
「我和她沒有任何關係,不過是念在我們認識那麼多年的份上幫她一把。」
我輕笑:
「上輩子你也是這樣說的,然後呢?幫到牀上去了是嗎?
這話顯然引起了周麟某些不好的回憶,他抓了把頭髮。
「我說了那是有人下了藥。」
信他不如信我是秦始皇。
他轉而語氣雀躍像抓住了什麼蛛絲馬跡:
「你還在意這些,說明你還愛我對不對?」
「如果你不愛我,爲什麼我們每個結婚紀念日你都會哭?」
說完,不等我回答,他兀自點頭肯定。
「一定是這樣。」
我怔住。
看吧,他就是會這樣盲目自信,因爲我的無限縱容被他誤以爲是愛意。他寧願相信我是因愛他而一次次原諒他,也不願相信我是因爲錢才留下。
一股無名火突然湧了上來。
十年來的委屈與憤怒被撕開一道口子,我在此刻爆發:
「愛你?我上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答應和你結婚!想知道爲什麼每個結婚紀念日我都會哭是嗎?我告訴你,因爲那天不僅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更是我愛人的忌日。你以爲我是因爲你去陪許靜琬哭的嗎?別噁心我了!」
「我憑什麼愛你?愛你爲了許靜琬把我一個人丟在馬場被人看笑話,還是愛你在我手術等你來簽字時你在陪許靜琬兒子參加親子活動?」
我永遠不會忘記第一次試圖瞭解他的喜好而接觸從未了解過的運動時,他卻接了許靜琬一通電話頭也不回地離開,將我一人丟在城郊的馬場。
唯一一次全麻手術想要讓他以家屬的身份給我簽字卻無論如何都打不通他的電話,術後才知道原來他在陪許靜琬和她兒子參加幼兒園的親子活動。
「愛你?就你也配?!」
我永遠不會愛上一個傷害我的人。
感受不到的愛從來都不是愛。
那天周麟一人在樓下枯站到了深夜,我收到一條匿名短信。
「對不起」
我面無表情地將他拉黑。
轉身從身後圈住陳濯的腰,黏黏糊糊地和他撒嬌:
「我們明天去看婚紗好不好?」
沙啞的笑聲穿過皮膚與血肉,他說好。
-13-
我沒想到會在婚紗店外遇到許靜琬和她前夫,不對,這一世應該是前未婚夫。
她前未婚夫塊頭很大長得也很兇,是有名的暴發戶,上一世和許靜琬結婚沒幾年就破產了,破產之後又染上賭癮問許靜琬要錢,許靜琬不給他就開始打人。
離得有些遠,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但看錶情應該是在吵架。
許靜琬的前未婚夫氣鼓鼓地先走了,許靜琬臉色鐵青地站在原地,抬起頭時正與我四目相對。
她整個人愣在原地,露出了彷彿被聽見祕密的窘迫。
陳濯注意到她,低聲問我:
「認識?」
我搖頭:
「不認識。」
在我試第二套婚紗時,許靜琬進了店裏。
她臉色恢復如常,仍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臉,見我穿着婚紗出來嗤笑一聲。
「原來陸小姐真的結婚了,看阿麟那麼在意的樣子,我以爲你故意氣他的呢。」
「既然結婚了就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少出去招惹別人。」
她話一出婚紗店的員工幾乎都看了過來,帶着八卦意味的目光頓時集中在我身上。
我想了一下覺得這話應該送給上輩子的她自己。
見我沒什麼反應,許靜琬有些急了。
「阿麟昨天沒回來,他去找你了是不是?」
原來想問這個啊。
我清清喉嚨剛準備說話,面前覆下一層陰影,陳濯先一步擋在了我面前。
「他沒回來你去問他,找我老婆做什麼?我老婆昨天一直和我在一起,還有,相夫教子的是我。」
「借你吉言,我會早日給她生個兒子。」
我在後面戳戳陳濯的腰。
「我喜歡女兒。」
陳濯一本正經地改口:「早日給她生個女兒。」
許靜琬像看神經病一樣看我倆。
陳濯雖然不明情況,但他無條件站我。
許靜琬很無語地離開了,她走後婚紗店的小姐姐悄悄告訴我,早上她和她前未婚夫來店裏鬧了一場。
「我們婚紗出售之後概不退換,他們婚沒結成非要把婚紗退了,就連婚紗照都拍好了也要退,沒見過這樣的人,明明從頭到腳都是名牌,還做這種事。」
店員怨氣很重,我有些疑惑,按理來說以他們的條件不至於做這樣的事,距離許靜琬前未婚夫破產也還有兩年,怎麼現在就有苗頭了。
最重要的是,她竟然還和她前未婚夫有聯繫。
-14-
婚期訂下後,我給關係不錯的朋友都發了請柬。
棗棗特地打電話來關心我:
「你結婚的事周總不知道吧?」
經過上次慶功宴的事,大家都默認我和周麟談過了,我總不能和他們解釋上輩子我倆結過婚,甚至是結婚十週年那天車撞一起同歸於盡了。
「我就知道他第一次看你的眼神就不對勁, 鐵定是那個時候就看上你了。」
因爲周麟有搶婚的前科, 棗棗很擔心周麟再會來搶我, 問要不要讓她哥來給我當保鏢。
她哥是警察。
我思索片刻, 覺得非常有必要。
「那麻煩咱哥了。」
除此之外, 棗棗還告訴我周麟和許靜琬鬧掰了。
因爲他搶婚的事非常出名, 一度在網上小火了一把,有段時間兩人成雙成對出入各種高奢店和宴會,大家都以爲好事將近, 但最近周麟公司突然爆出財務漏洞, 近千萬公款被挪用, 結果發現是許靜琬以周麟的名義挪用的。
這下週麟和許靜琬都被停職了。
周麟倒沒什麼大事, 他本來就是大股東, 許靜琬就不好說了。
我莫名聯想到婚紗店門口遇到的許靜琬和她前未婚夫。
細思鼻孔。
自上次周麟堵我之後,我再沒見過他。
工作室的規模擴大,我們註冊了公司,像上一世那樣自己當起了小老闆,有了上輩子十年的經驗,這一世少走了很多彎路。
在婚禮前幾天晚上,我請了棗棗和幾個朋友喫飯。
半夜散場後,醉意上頭,渾身上下都暖烘烘,陳濯發消息說在酒店門口等我, 正準備出去時棗棗去而復返臉色像見了鬼一樣告訴我:
「你老公在外面。」
我點點頭。
「我知道。」
「周麟也在。」
我瞬間清醒了。
-15-
出去時周麟和陳濯正在綠化帶旁的路燈下說話,陳濯還牽着我們的小狗。
兩個人都個高腿長,猛一看跟男團選秀現場似的。
我想都不想衝過去就擋在陳濯面前母雞護犢子似的對周麟十分戒備。
「你來做什麼?還不肯放過我嗎?」
周麟怔住, 聞言竟露出了十分受傷的表情, 像極被丟棄的野犬。
他自嘲地笑了下:
「我現在才相信原來你真的很討厭我。」
他目光越過我,落在陳濯身上,眼眶帶着紅。
「他就是你說的那個愛人——」
話沒說完,他突然頓住,直直看着我包上的鉤針小人掛件, 巧的是陳濯手裏的鑰匙上也掛了一個相仿的小人。
我的是男孩,他的是女孩。
一滴眼淚猝不及防落下, 周麟眼中滿是破碎的淚光, 他突然就什麼都明白了。
認識他這麼久, 我第一次見他這副模樣。
「原來這個娃娃是他留下的, 難怪你那時候會生那麼大的氣。」
「虧我還想來和你道別,我就是一個笑話。」
「你真狠啊,陸綺。」
那天周麟和我說了很多。
這是我們重生後第一次心平氣和地交談。
周麟被外派到國外分公司了,短期內回不來。
他說他已經起訴了許靜琬, 許靜琬在被逮捕的過程中曝出她是被前未婚夫用私密照和視頻勒索的。
原來這個時候他已經染上賭癮了。
兩個人都得坐牢。
「現在說可能太晚了,但不管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我對許靜琬都只有同情和責任,我從沒愛過她。」
「我愛的自始至終只有你, 從第一次見面就——」
「你知道的周麟。」
我平靜地打斷他。
「現在說這些只會讓我感到噁心。」
那一瞬間, 周麟彷彿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只剩一具空殼,失魂落魄。
最後的最後, 他的聲音消散在風中。
「祝你餘生幸福。」
我沒有聽見,轉身離開奔向陳濯如幼鳥般撲進他懷裏。
我當然會幸福,餘生一直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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