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妻真的【火葬場】了

結婚六年,傅景年從沒愛過我。
可我死後,他卻發了瘋。
他的癡情感動天地,週年祭這天,閻王把我給放了。
「本王不願意拆散一對有情人。」
「你去把他帶下來吧。」

-1-
臨死前,我聯繫傅景年,想見他最後一面。
他不耐煩地斥責我。
「林夕月,你有完沒完?」
「今天是沈甜的生日,你非要挑這種日子,來觸她黴頭是吧?」
我苦笑。
「景年,我跟你說了很多次,癌症的診斷書,不是假的,我覺得今天很不舒服,我——咳咳——」
「景年,快過來,陪我一起吹蠟燭啊!」
「懶得理你,要死就去死。」
還沒說完,電話那頭,已經傳來一陣忙音。
傅景年毫不猶豫,掛斷電話。
要死就去死。
這是他留給我的最後一句話。
我看着漆黑一片的屏幕,無聲地扯了扯嘴角。
心裏說不上有多難過,也許這麼多年,我早就已經麻木了吧。
兩人少年夫妻,從校服走到婚紗。
本來該是人人稱頌的一對。
可直到去年,我才發現,傅景年當初的情書,送錯了人。
他喜歡的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的同桌,沈甜。
沈甜人如其名,大眼睛白皮膚,一笑起來,嘴角兩個甜甜的梨渦,是很受男生追捧的校花。
傅景年說,沈甜太好看了,太難追,自己也沒把握。
恰好,我收到了他的情書,紅着臉點頭答應。
「林夕月長得也不錯啊,而且她跟沈甜關係好,我當了她男朋友,每天都能跟沈甜親近,挺好的。」
「本來想玩一段時間就分手,誰知道,哎,林夕月挺傻的。」
「這麼多年她對我的付出,你們也都看到了吧,我真的不忍心。」
「只能娶囉,男人的責任。」
傅景年端着酒杯,說這些話的時候,神情滿是故作Ṭűₛ瀟灑的落寞。
酒桌上的狐朋狗友紛紛感嘆。
「傅總,好男人!」
「有情有義,有擔當!」
傅景年苦笑。
「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如果重來一次,希望我能勇敢一點。」
有人勸他,不要這麼想,其實娶了沈甜,也不一定有現在好。
起碼,我陪着他白手起家,創下如今的局面,我的能力品性,各方面都沒的說。
傅景年嘴角的笑淡下來。
「你瞭解沈甜嗎?」
「林夕月在任何方面,都比不上她。這種話,別讓我聽第二遍。」
我握着手裏剛拿到的癌症報告書,站在包廂門外。
竟然不知道,哪個消息更讓我難過。

-2-
我是個在感情上很遲鈍的人。
結婚這麼多年,傅景年缺少儀式感,從來不會在任何節日給我買禮物。
我就說服自己,他是踏實過日子的人,整不來那些花裏胡哨的。
他經常忙於應酬,整夜不回家。
我告訴自己,那都是爲了我們的事業。
他嘴巴很毒,時常挑剔我的穿衣打扮,譏笑我腰不夠細,皮膚不夠白。
我一笑而過,直男癌,是這樣的,說不來甜言蜜語。
我爲他找了無數借口,幫他遮蓋那些不愛的事實,假裝自己是幸福的。
可是身體比大腦更誠實。
醫生說,癌症除了受遺傳影響外,也是ţũₒ情緒病。
六年的夫妻生活,日復一日的打壓冷遇,消磨盡我對他的感情。
連帶着,把我的軀體,也摧殘得千瘡百孔。
現在一切都要結束,我竟然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傅景年說,如果重來一次,他想勇敢一點。
我想,如果重來一次。
我再也不要遇見傅景年。
我遺憾地閉上眼睛。
沒想到,再睜開眼時,我又看見了傅景年。
他抱着雙臂站在一旁,滿臉寵溺地看着沈甜切蛋糕。
電話又響起,傅景年笑意收斂,眉頭緊皺。
「林夕月,你——」
「喂,是林夕月的家屬嗎,這邊是南城第一人民醫院,林夕月在十八點零七分去世,你過來辦理一下手續。」
傅景年愣了片刻,握緊電話,嗤笑。
「林夕月教你這麼說的吧,嗤,長本事了啊,還學會找人幫着騙。」
「騙你爹!我他媽忙死了,誰喫喫那麼空啊?」
「再不來,我通知警察,遺棄屍體罪,抓你這個傻逼去坐牢。」
醫院的工作人員忙到現在還沒喫晚飯,怨氣比鬼都大。
傅景年被罵了一頓,臉上浮現一抹驚慌之色。
他倉皇轉身離開酒店,沈甜追在後面,喊了他好幾聲,他都沒聽見。

-3-
醫院的走道上,傅景年一路狂奔,鞋都跑丟了一隻。
看見白布下的屍體時,他忽然怯懦地往後退了兩步。
「這是惡作劇吧?」
「林夕月,你給我出來!」
「神經病!」
護工一把掀開白布。
「死者家屬,過來確認簽字,快一點!」
看清我的臉。
下一秒,傅景年臉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一乾二淨,他踉蹌着,跌坐在地上,往前爬了幾步,握住我的手。
傅景年崩潰痛哭。
「林夕月,夕月,老婆,老婆,你醒來啊——」
「呵——」
耳邊忽然發出一聲不屑的感嘆。
我扭頭一看,一個穿着古裝黑袍,個子高大,五官極爲清冷英俊的男人站在身旁。
他衝我冷漠地點頭。
「黑無常,喊我範大人就行。」
什麼鬼,這世界上真的有黑白無常?
我緊張地攥緊手掌。
「大人,我死了嗎?」
黑無常:
「嗯。」
「走。」
姿態高冷,一句廢話都沒有。
我遺憾得轉頭看了一眼傅景年。
他明明不愛我,怎麼我死後,他卻那麼難過呢。
這是不是說明,他對我也有幾分真情。
那我這六年的婚姻,總算不是一個笑話。
黑無常看穿我心底的想法,冷笑。
「正常人丟了一隻雞都要心疼。」
「死了哭幾天,正常得很,一個月就把你忘了。」

-4-
黑無常說錯了。
我死後,傅景年發了瘋。
第一天,他抱着我的屍體坐了一整晚,誰來都拉不開。
第二天,他哭到吐血。
第三天,沈甜來看他,他雙眼發紅,從廚房拿了把菜刀,要殺死沈甜,說讓她給我償命。
「都是你這個賤人,一直告訴我夕月的診斷書是假的,都是你,是你害死她的!」
沈甜嚇得尖叫逃竄。
「你不要衝動啊,殺了我,你也要坐牢。」
「殺了你,我自己自殺,我陪她一起去死,這是我們欠她的。」
旁邊的人趕緊阻攔,搶下他手裏的刀。
傅景年被衆人死死壓住,以額搶地,悲聲痛哭。
第七天,他逐漸接受現實,花重金給我買了塊風水絕佳的墓地。
第十天,第二十天……
傅景年每天晚上,都睡在我墓碑前。
早上,他給我準備好早餐,耐心地用毛巾,一點點擦拭墓碑。
「老婆,我想買你喜歡喫的,可我想了一圈,我竟然不知道你愛喫什麼。」
墓碑前,擺了一地豐盛的食物。
豆漿油條、包子餃子、三明治、飯糰麪包,中西合璧,亂七八糟什麼都有。
傅景年用手捂住眼睛,有晶亮的淚珠順着指縫滑落。
「我真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
「如果重來一次,換我每天給你做早飯,好不好?」
無人回答。
清風捲起枯葉,落在他肩膀。
地府衆人,哦不是,衆鬼,看得唉聲嘆氣。
「好癡情啊,太感動了吧。」
「對啊,我都忍不住要哭了。」

-5-
這幾年出生率下降得厲害,每年死的比出生的要多。
投胎大排長隊。
我拿的號碼牌,已經排到五十年之後了。
地府有一塊大屏幕,陽間還有人惦記的,都會在屏幕上滾動播放畫面。
惦記的情感越深,排名越靠前。
衆鬼閒着沒事,每天都蹲在屏幕前,看電視一樣,邊看邊閒聊。
林老頭死了都二十年了,他女兒今年還想起他,爲他大哭一場,真是個大孝女啊。
「林老頭咋不高興?」
「他高興個啥,他活着的時候,重男輕女,只對兒子好,恨不得吸他女兒的血呢。
結果死後,還是閨女給他張羅後事,每次播這個,都在打他的臉。」
一個枯瘦的老頭,捂着臉蹲在地上痛哭。
「是我沒長眼!招娣啊,別想爸爸了,爸爸不配啊。」
畫面切換。
傅景年坐在辦公椅上,手裏拿着我的照片發呆。
祕書恭恭敬敬。
「傅總,按您的要求,在墓地附近蓋了個樓盤,配幼兒園的,房價是周圍的五折,肯定有人買。」
傅景年點頭。
「嗯,她喜歡小孩,喜歡熱鬧。」
「對面再蓋一個公園,種滿櫻花樹,她最喜歡櫻花。」
祕書猶豫。
「傅總,櫻花不是你喜歡的嗎,你喜歡,好像是因爲,沈小姐她——」
傅景年忽然暴怒。
「不許提那個賤人的名字!」
他發狂一樣,把桌面上的東西掃到地上,然後小心翼翼撫摸照片。
「夕月,你的仇,我全都給你報,沈家很快就要破產了,你等着看吧。」
地府衆鬼感嘆地鼓掌。
「厲害了,癡情,癡情種子啊!」
「對,這都快一年了吧,他的生活裏還是隻有林夕月,這用情真的深。」
這麼多年,地府的紙幣通貨膨脹。
另一樣東西,卻通貨緊縮得厲害。
那就是人間的情感。
這要擱古代,一個男人懷念亡妻十幾二十年,都很常見。
現代快節奏,別說幾年了,能堅持幾個月,已經算深情。
我到地府之後,卻連續霸榜一整年。
衆人正感嘆着,一陣黑風湧動。
所有人恭敬地站直身體。
「無常大人。」
「嗯,林夕月,過來。」
黑無常板着萬年冰山臉,抬眸掃我。
「走吧,跟我去一趟陽間。」
我大驚。
「陽間?我還能回去?」
黑無常言簡意賅。
「閻王大人最近也很關注那塊屏幕。」
「他發了善心,叫我把傅景年帶下來陪你。」

-6-
我蒙了。
「什麼意思?」
「姓傅的原本還有五十年陽壽,閻王慈悲,在生死簿上抹掉了。」
「他很快就會死。」
黑無常寬大的袖袍一卷,平地起霧,到處白茫茫的一片,我啥也看不見了。
我半喜半憂,心情十分複雜。
憂的是,我對傅景年其實已經心死,並不是很想見他。
喜的是,當鬼的日子非常不好受,傅景年在陽間,心裏再苦,也比我好過百倍。
鬼魂無感無覺,聞不到氣味,看不見顏色,沒法喫東西,也感受不到觸碰,就像一團空氣。
唯一有的感覺,就是痛覺,地府時常有陰風掃過,因爲沒有身體保護,那些風從空蕩蕩的魂魄中穿過去,彷彿數萬根寒針刺入大腦。
每吹一陣風,數萬萬鬼魂齊聲哭嚎尖叫,場面非常壯觀。
有些魂魄弱,在陽間沒人惦記的,被風吹上幾次就散了,根本等不到投胎那一天。
現在傅景年能下來陪我,總比我一個人受苦強。
雜亂的思緒中,黑無常提醒我,「到了。」
我睜開眼一看,立刻激動得渾身顫抖。
我終於又能看見顏色了!
熟悉的別墅臥室,黑色的真皮沙發,白色絨毛抱枕,棕色復古邊櫃上,還擺着一瓶豔麗的玫瑰花。
一切擺放陳設,和之前一模一樣,沒有分毫變化。
只是沙發上,卻有兩道人影,赤身裸體糾纏在一起。
傅景年喘息着,帶着酒勁,想要推開坐在懷裏的沈甜。
「滾開!」
「我不要!」
沈甜死死抱住他,哭道:「景年,夕月也不想看見你這樣的。」
「她那麼愛你,她肯定希望你過得幸福啊。」
傅景年渾身一怔,痛苦地閉上眼睛。

-7-
沈甜把頭靠在他胸前,一邊哭,一邊開始回憶,我有多寬容大度。
我和沈甜從高中開始,就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她長得好看,經常有男生糾纏她,每次我看見了,都會大吼一聲。
「你們幹什麼!」
沈甜說,我握着掃把衝過去的樣子,很像一個俠女。
我們兩人的友情裏,我一直充當保護她的角色。
我替她趕走騷擾者,我借錢給她,她忙着戀愛,我給她抄筆記,大學畢業,我幫她找工作。
她性格驕蠻,有時候耍脾氣朝我發火,過幾天,只要給我買一杯奶茶,再說聲對不起,我都會立刻原諒她。
所以,她跟傅景年的事,我一定也不會計較。
「我們兩個都是夕月最重要的人,她捨不得看我們這麼痛苦的。」
沈甜流着眼淚,顫抖着吻上傅景年。
這次,傅景年沒有拒絕,他低聲喃喃。
「爲了夕月——」
兩人在對我的追憶和懷念中,開始做恨,傅景年好像憋了很久,動作粗魯,透着幾分急不可耐。
沈甜沉醉地摟住他的脖子,閉眼呻吟。
我看得目瞪口呆。
一隻冰冷的大手忽然按在我頭頂。
黑無常把我擰了個身,讓我背對着兩人。
「別看。」
我呆呆地點頭。
胃裏翻江倒海一樣噁心。
不是,你們做就做,連這,也要打着爲了我的旗號嗎?
有點太歹毒了吧。

-8-
我忽然回憶起,剛創業那段時間,沈甜要搬家。
公司正好是最忙的時候,我抽不開身,就說,幫她叫幾個工人。
傅景年卻自告奮勇,說他去幫沈甜搬。
我心裏有點不舒服。
創業初期,雜事多得要死,今天還要跑三個客戶,原本,我們分頭行動,傅景年要去談兩家供應商。
好不容易約好的時間,推不掉,他一走,事情又落到我頭上。
我不想他去。
傅景年卻忽然冷下臉。
「我做這一切都是爲了誰?」
兩人吵了一架,不歡而散。
那天晚上,傅景年在沈甜家待到很晚,才一身酒氣地回來。
我還沒有說什麼,他卻先崩潰了。
他說,他愛屋及烏,討好我閨蜜,還不都是爲了我。
我還不領情。
爲什麼我這麼不理解他,爲什麼我要這樣無理取鬧。
傅景年向來能說Ŧûₘ會道。
我嘴笨,吵不過他。
最後的結局,我向他道歉,沈甜也責怪我,說我現在就像變了個人一樣,一門心思工作工作,忽略她這個好朋友。
傅景年幫我呵護友情,一點都沒錯。
這麼多年來,錯的都是我。
其實一切早都有跡可循,可是我眼盲,心瞎,當了縮頭烏龜,不願意去看齷齪的真相。
「啊——」
背後的沈甜,忽然發出一聲高昂的尖叫,把我從紛亂的思緒中拉回來。
緊要關頭,她狠狠咬住傅景年的肩膀。
傅景年悶哼一聲,低頭吻她。
「對不起,我不該遷怒你。」
沈甜哭起來。
「這幾年,我們因爲夕月,不敢越雷池半步。還記得你陪我去放煙花那天嗎,你親了我,可最後,我還是拒絕你了。」
「你知道我心裏有多苦吧,我一直把她看成最重要的朋友,怎麼可能會故意隱瞞她的病情呢?」

-9-
我得癌症這件事,確實沒告訴過沈甜。
從傅景年嘴裏知道他對沈甜的感情之後,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兩人的關係,索性就疏遠她。
我覺得這是我們夫妻自己的事,想找傅景年,好好把話聊開。
但傅景年一直不給我機會。
每天早出晚歸,人都見不到。
我還是在一個咖啡廳堵到他們倆的。
傅景年一臉尷尬。
「你怎麼在這?我——我之前說中午有筆業務要談,那個客戶,就是沈甜介紹的,我們還在等他。」
沈甜走過來摟住我的手臂,嬌嗔道:「夕月,你最近在忙什麼,好久沒理人家了。」
「我前兩天給你打電話,你也不接,我只好找景年了。」
我推開她的手。
「我跟傅景年有話要說。」
沈甜忽然落淚。
「你最近怎麼了?爲什麼要這樣對我,是我做錯什麼事了嗎?」
我沒搭理她。
「傅景年,跟我走。」
傅景年勃然大怒,斥責我不該這樣對沈甜,他說,我有錢之後,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看不上沈甜了。
他跟我不一樣,他的初心從來沒變過,這段從高中開始持續多年的友情,他會一直用心維繫。
我忍不住譏諷。
「是友情還是愛情?傅景年,你把我當傻子?」
這下可捅馬蜂窩了。
兩個人都一副受了奇恥大辱的模樣,沈甜更是氣得渾身發抖,說我在侮辱她的人格。
她願意用一切方法證明自己的清白,哪怕去死都沒關係。
傅景年忙着安慰她,更加沒時間搭理我。
在這種情況下,我說什麼都是多餘的。
後來,我告訴他癌症的事,他第一反應,就是我在編造藉口拿捏他。
我想讓他低頭,想借此逼他跟沈甜斷絕往來。
我已經失落到麻木。
「對,就算我逼你,你能跟她絕交嗎?」
「如果在沈甜跟我之間,只能二選一呢?」
傅景年失笑。
「林夕月,你真該照照鏡子,看看你現在的表情。」
「這幾年你變得越來越陌生,你拋棄了自己,拋棄了最好的朋友,眼裏沒有友情愛情,只有你的錢。」
「你還試圖讓我變得跟你一樣冷血?」
「我告訴你,辦不到,我要活得像個人。」
傅景年很愛講大道理。
他把跟沈甜絕交,等同於嫌貧愛富,拋棄過往,丟掉人格,活成一具行屍走肉。
他站在道德高地上俯視我。
我沒法贏。

-10-
牀上的疾風驟雨轉成細水纏綿。
沈甜的眼淚觸動到了傅景年。
他放緩動作,溫柔地親吻沈甜面頰。
「我知道的,你是個好女孩。」
「你沒有對不起夕月,是我,都怪我當初情不自禁。」
沈甜拼命搖頭。
「可你也沒有做對不起她的事啊?」
「是她自己沒有這個福氣,景年,你苦得夠久了。向前看吧,讓一切都過去好嗎。」
沈甜把腿纏到傅景年腰上。
傅景年點頭,狠狠一頂跨。
沈甜發出一聲貓似的輕叫,兩人動作幅度又逐漸加大。
我已經不知道說啥好了。
兩人經常約會,看電影,喝咖啡,從早到晚膩一塊,一起放煙花,去山上露營,情難自抑地接吻。
一個我的丈夫,一個我最好的朋友。
做盡一切曖昧的事,只要在關鍵時刻管好褲腰帶,沒真刀實槍地幹,就不叫對不起我?
甚至,彼此還覺得對方的人格是高尚的。
怎麼的,好女孩,好男孩,我還得給你們頒個獎唄?
我氣得胸悶。
「真該死啊!」
黑無常淡淡地答應一聲。
「好。」
說着一抬手。
隔空把傅景年的魂魄給抓了出來。
趴在沈甜身上的傅景年渾身一怔,立刻閉上眼睛,翻身壓下來,一動不動。
沈甜剛開始以爲傅景年在逗她,還搖擺腰肢,撒嬌地推他。
「壞蛋,你動啊。」
推了幾下,傅景年紋絲不動,沈甜這纔開始有點着急。
「你怎麼了,景年,你怎麼了?」
沈甜推開身上的傅景年,見他緊閉雙眼,臉色慘白。
沈甜呆滯片刻,顫抖着伸出手,去探傅景年的鼻息。
下一秒,沈甜發出一聲歇斯底里的尖叫,連滾帶爬翻身下牀。

-11-
黑無常把傅景年的魂魄抓在手裏,淡淡地掃我。
「走!」
我震驚地看着他。
「啊,可我們不是剛來嗎?」
雖然眼前的場景有點傷眼睛,但我實在捨不得那麼快走啊。
在陽間,我能看見色彩,能聞見花香。
窗戶開着,我甚至能感受到和煦的春風吹進來,我的魂魄跟着飄動搖擺,像泡在溫泉裏一樣舒服。
我大着膽子,求黑無常。
「大人,能不能多留幾天?」
黑無常面無表情看了我一眼。
「哦。」
然後一抬手,把傅景年的魂魄又丟了回去。
沈甜赤身裸體摔在地上,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打 120 急救電話。
電話沒打完,牀上的傅景年忽然坐了起來。
沈甜又是一聲尖叫。
「啊——你——你沒死?」
傅景年完全不知道剛纔發生了什麼,一臉茫然,下去把沈甜拉回牀上。
「怎麼了?」
沈甜眼神呆滯。
「沒,沒什麼,可能我弄錯了。」
「你剛纔昏過去了。」
傅景年訝然。
「也許這幾天太累了吧,那今晚要不——」
「不要——」
沈甜撲過去,抱住傅景年的腰。
這一年,傅景年對她不假辭色,最近更是使出雷霆手段,要整她們家。
她特意精心打扮,又在酒裏下了催情的藥。
好不容易纔有現在的局面,今晚務必要跟傅景年重歸舊好。

-12-
沈甜使出渾身解數,把傅景年的狀態重新勾起來。
兩人繼續埋頭苦幹。
黑無常問我。
「你不想走,還有事?」
我搖頭,老老實實回答。
「沒事啊,就是我捨不得走。」
黑無常沉默。
下一秒,忽然又抬手,把傅景年的魂魄抽了出來。
「浪費時間。」
「走吧。」
傅景年正把沈甜的腿架到肩膀上,兩眼一翻,又死了。
沈甜顫顫巍巍,渾身僵硬地坐了一會,顫抖着伸出手,去摸傅景年的鼻子。
摸了鼻子,摸心跳,還摸脈搏。
然後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尖叫,撲過去拿起電話。
「喂,120 嗎,你們快點啊!」
我央求黑無常。
「大人,再緩兩天行嗎?」
黑無常面無表情。
我開始撒謊。
「我忽然想起來,真的還有事要處理。」
黑無常淡淡瞥我一眼,把傅景年的魂魄又打回去。
「什麼事?」
傅景年又活了。
沈甜人都木了,握着電話,Ŧŭ⁴嘴巴張得老大,一臉呆怔盯着傅景年。
黑無常也盯着我看。
我絞盡腦汁,想編個理由。
但不知道爲什麼,腦子轉不動。
黑無常深邃漆黑的眼眸,彷彿帶着漩渦,攪碎了我所有的神智。
黑無常直接下結論。
「你撒謊。」
我慚愧地低下頭。
那兩人正重新回到牀上,準備重整旗鼓,下一秒,傅景年又死了。
這次,死的姿勢比較倉促。
他原本就坐在牀沿,被黑無常忽然抽掉魂魄,直接翻下來,脖子折成一個詭異的角度。
沈甜爆發出一聲歇斯底里的尖叫,赤身裸體,衝出臥室。

-13-
我央求黑無常。
「大人,我想再留一個晚上。」
看着他冷漠的臉,我放軟語氣。
「就一晚上,可以嗎?兩個小時,一個小時,十分鐘?」
「我想去看看院子裏那棵玉蘭花,大人,求求你了。」
黑無常嗤笑。
「花有什麼好看的。」
嘴上毫不留情,但牀上的傅景年,卻又活了過來。
他茫然地在地毯上坐了一會,聽見走廊上傳來聲嘶力竭的尖叫。
趕緊追下去,一路跟着沈甜來到廚房。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沈甜滿臉驚懼,衝過去拔了一把水果刀握在手裏,對準傅景年,崩潰道:「你別過來啊,你到底是人是鬼?」
「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兩人僵持的功夫,黑無常帶我繞到前面院子。
別墅裏這棵玉蘭花,還是我親手種的,挑了好久,才選到的特殊品種。
玉蘭的花期很短,可開起來的時候,轟轟烈烈,短暫又絢爛,美到極致。
每次看到它,我都覺得,春天真好,活着真好。
從牆壁裏穿出來,我期待的視線落了空。
牆角,只有一截空蕩蕩的樹樁。
傅景年把那棵Ṫüₘ玉蘭花砍掉了。
他一直嫌棄花瓣會落到二樓的窗臺上,黏糊糊的,煩得很。
之前,我們就爲這棵樹吵過好幾次。
現在我死了,他嘴上惦記我,掛念我,但還是下意識地,用自己舒服的方式過日子。
我在這間別墅裏,最後的痕跡也被抹掉。
我頓時感到意興闌珊。
「走吧。」

-14-
回到廚房,沈甜還握着刀,緊張地跟傅景年對峙。
「你別過來啊。」
傅景年完全不解其意。
「沈甜,你到底怎麼了?」
說着試探性地,往前走了一步。
黑無常眉頭一皺。
大概我剛纔要求太多,惹得他不耐煩了,黑無常隨手一揮,明顯帶着點怒氣。
傅景年的魂魄被勾了出來。
沒想到,這次用力太大,沈甜的刀也跟着朝前飛出,一刀捅在傅景年胸口。
黑無常:
「啊哦——」
「不好意思。」
說着揮了揮衣袖,傅景年身上的刀又拔出來,飛回到沈甜手中。
沈甜兩手抓着那把帶血的刀,眼睜睜看着傅景年在她面前轟然倒下。
不知道捅到什麼關鍵位置,血柱噴得兩米高。
我目瞪口呆。
黑無常抓住我的肩膀。
「走吧,回去向閻王覆命。」
他帶着我飛到大門口的時候。
我看見一輛救護車急匆匆停到門外,醫生和護士抬着擔架衝下來。
臉色更加複雜了。
不出意外的話,沈甜是要出意外了。
故意殺人罪,人證物證俱在,要麼死緩,要麼,過不了幾年,我們估計又能在地府見面。
我扭頭看向黑無常。
訥訥道:「大人,沈甜原本的壽命還有多少年?」
黑無常板着臉。
「管它呢,小事。」
「我跟判官說一聲就行。」

-15-
說話間,前頭已經到了閻王殿。
整座恢宏的黑色殿宇,籠罩在一層淡淡的灰霧當中。
廣場上燃着綠色的鬼火,時不時有沉着臉的鬼差步履匆匆,鎖着鬼狐狼嚎的魂魄離開大殿。
進到殿內,黑無常就把傅景年放了出來。
閻王穿着繁複的玄色長袍,身量高大,是個十分威嚴英俊的中年男人。
看見傅景年,他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傅景年——」
閻王坐在判桌後,身體前探,朝他曖昧地擠眉毛。
「看看,那是誰。」
傅景年扭頭,看見站在一旁的我,渾身一怔。
「夕月,真的是你嗎,我沒做夢吧?」
傅景年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向我。
顫抖着伸出手,撫摸我的臉龐。
我們倆現在都是魂體,並不能觸碰對方,所以,他的手從我魂魄中穿了過去,空氣微微扭曲,蕩起波紋,很快又恢復原樣。
傅景年碰了個空,呆怔在原地。
「夕月,這是哪?」
閻王好心解釋。
「你死了,這是閻羅殿。」
傅景年驚訝地轉過頭,朝四周打量一圈,瞪大眼睛。
「我死了?」
他上下摸索自己胸口,可不管怎麼努力,都碰不到自己的身體。
傅景年驚Ṫú⁹慌失措。
「不可能啊,我前幾天剛做過體檢,身體各項指標都很好,我怎麼會死?」
閻王驕傲地挺起胸膛。
「是我讓你死的,我提前抹掉了你的壽數。」
「你不是哭着喊着,忘不掉林夕月,想再見她一面?」
「她就在那裏。」
閻王伸手指着我。
「雖然你們魂力低微,碰不到對方,但兩個人能朝夕相處,也夠解你相思之苦了吧?」
說完,滿臉期待,等待表揚。
沒想到,傅景年緊緊皺起眉頭。
「等等,你是說,我原本還能活很久,是你特意弄死我的ṭûₗ?」
閻王點頭。
「對,你原本還能活五十年。」
「五十年啊,一個人漫長孤寂地相思,等待,何其辛苦,本王心軟,不用客氣。」

-16-
傅景年嘴脣顫抖,忍了一會,沒忍住,氣得破口大罵。
「你神經病啊!」
「我犯什麼事了,你憑什麼莫名其妙勾掉我的壽命?」
「我的公司剛在港島上市,我在美帝的別墅纔開始裝修,我的人生纔剛剛開始,你憑什麼啊!」
閻王不可置信,身體向後仰,深吸一口氣。
傅景年繼續罵:
「你們地府就是這樣辦事的,我要投訴你!」
閻王蒙了。
「你問我憑什麼?你還投訴我?來,請看 VCR——」
閻王彈指一揮。
空中出現一個巨大的光屏,播放着這一年傅景年爲我發瘋的場景。
「你說想要馬上下來陪林夕月,是你說的吧?那我問你,我只讓你多活了一年,夠不夠快?」
「你說痛得整顆心都絞在一起,恨不能馬上死掉,我是不是讓你死了,這話是不是你說的,回答我!」
「你還求神佛,保佑你跟林夕月早日團聚,你們是不是團聚了?」
「我什麼都按你的要求做了,你還投訴我?我問你,憑什麼?回答我!」
閻王咬牙切齒,整個身體前傾。
「回答我!look in my eyes!」
「憑啥投訴我!」
「tell me!why!」
閻王一發怒,整個大殿掀起一陣陰風血雨。
傅景年嚇得渾身哆嗦,強撐着,辯解道:「我說這些的時候,當然是真心實意的。」
「但是,痛到去死這種話,只是形容詞,你怎麼能當真呢?」
「而且,人的想法是會變的,我當時確實沉浸在喪妻的痛苦之中,可我會往前看啊,我會把林夕月放在心底,替她看這個世界。」

-17-
閻王嗤笑一聲,扭頭問我。
「林夕月,你願意讓他替你看世界嗎?」
我趕緊搖頭。
「不願意!」
「我就想他死,留在地府陪我。」
閻王連連點頭。
「看,這纔是愛情,什麼都不求,只求跟你長相守啊。」
傅景年不可思議地扭頭看我。
「夕月,你怎麼能這樣?」
「我這一年,爲你做了那麼多,你卻想要我死,你太自私了吧?」
我冷笑。
「自私?不是你自己說的,只要能見我,付出任何代價都可以嗎?」
「現在你見到我了。」
人性啊。
擁有的時候熟視無睹,等失去了,才後悔莫及。
可重新得到後,又會發現不過如此,轉頭就丟在一邊。
連小孩子都這樣。
放着從來不玩的玩具,丟了以後,他也會傷心得號啕大哭,說那是我最喜歡的玩具啊。
很多人總是相信男人追妻的深情。
不會真有人,把這種廉價的佔有感,當成愛吧?
傅景年怒斥我。
「我想見你,是想讓你活着跟我相見,你不能把我拖下來啊。」
「你快去求閻王,讓他把我放回去。」
不等我說話,閻王已經勃然大怒。
「你不想死,你不想見她?那你裝那副樣子給誰看啊?」
「你演你爹呢?」
「你敢耍本王!」
越說越來氣。
「你還痛徹心扉,你知道真的痛是什麼樣的嗎?」
「來人,把他丟進油鍋,炸三年再說。」

-18-
閻王大手一揮,立刻有人過來,把傅景年拖走。
很快,遠處傳來極爲淒厲的鬼哭狼嚎。
聽說,炸油鍋,是一項極爲殘忍的刑罰,專門用來對付那些大奸大惡之徒。
正常罰上三天已經算厲害,傅景年把閻王惹得狠了,竟然罰了他三年。
閻王輕撫Ṭũ̂ₚ胸口。
「舒坦一點了。」
「但是怎麼辦,我還告訴天帝,說我們地府有一對模範情侶。」
「月老這一百年的姻緣大會馬上就要召開,十八重天,三界五行,都得給他面子,上報一對情侶裝裝樣。」
「這樣吧,範無救,這件事你來負責,把那些老婆死後痛不欲生哭天搶地的男人,都帶下來,看看哪個是真心的,再報上去。」
黑無常點點頭。
「我帶林夕月一起去。」
閻王意外地看他一眼。
「爲何?」
黑無常靜靜地看着他,沒說話。
閻王點頭。
「也對。」
「這件事是本王沒做好,平白給了她希望,本來還想着能跟自己的男人長相守呢,哎,結果一場空。」
「林夕月,你去凡間散散心也好,當本王補償你的。」
天降餡餅啊。
我一臉驚喜,趕緊跪謝閻王。
黑無常是個行動派,做事半點不含糊。
從閻羅殿出來之後,馬上又帶着我回凡間。
我也看見了沈甜的下場。
她被判無期徒刑,要在監獄裏關最少二十年。
她痛哭流涕,一遍又一遍地解釋,人不是她殺的,刀是自動飛出去的。
但沒人相信她。
人證物證俱在,動機也十分合理。
我死後,傅景年遷怒沈甜,要整死沈家。
沈甜求和不成,狠心殺害了他。
邏輯鏈完美,二審維持原判。
她在監獄裏,這纔開始後悔。
「如果夕月還活着,不會眼睜睜看着我落到這一步的。」
「如果我沒有去找傅景年——」
沈甜捂住臉,號啕大哭。

-19-
黑無常抓住我的脖子。
「看什麼,走吧,下一個任務目標在彭溝村。」
這次的男人,家在農村,嫌棄糟糠之妻,在外出軌,結果老婆操勞過度生病死掉了,他痛不欲生,每天在屋子後的樹林裏大哭,說想跟老婆一起死。
我驚喜地看着那一片玉蘭樹。
「範大人,快看,好多玉蘭花。」
「嗯。」
黑無常面無表情,說自己還有事要處理,讓我等着。
我看了整整兩個小時的玉蘭花。
把男人帶回地府。
稍微一問, 果然, 又是個後悔的渣男, 痛哭流涕, 說他不能死, 不能留下孩子不管啊。
也放油鍋炸了。
接下來的時間, 凡間的渣男們, 求仁得仁。
捨不得自己女人死掉, 後悔心痛得想死的, 統統就讓他們死。
一段時間之後,男人再也不敢亂吹牛, 當影帝亂演, 亂髮毒誓。
凡間這股死人追妻的風總算遏制不少。
只可惜,沒有一個真心實意的。
閻王十分喪氣。
問黑無常。
「男人竟如此刻薄寡義, 就這麼愛演嗎?」
黑無常冷漠點頭。
「真捨不得的, 直接殉情就是,還用我們去勾魂嗎?」
閻王恍然大悟。
「對哦, 好有道理。」
「可怎麼辦,月老的姻緣大會近在眼前, 我們地府, 一個都拿不出手嗎?」

-20-
閻王把眼神轉向孟婆。
「女英,要不你找人談個戀愛?」
孟婆立刻舀起一碗孟婆湯,一口氣喝乾。
眼神逐漸轉向茫然。
「大人, 什麼事啊?」
閻王:「姻緣大會明年就要召開,我要不要給你報個名?」
孟婆聽了,立刻舀起一碗孟婆湯, 一口氣喝乾。
眼神逐漸轉向茫然。
「大人, 什麼事啊?」
閻王:……
重複幾遍, 閻王敗下陣來。
「沒事沒事,忙去吧你。」
把眼神又轉向黑無常。
「範無救啊,春天來了, 要不然——」
黑無常淡淡點頭。
「爲大人分憂,屬下義不容辭。」
閻王撫掌大笑。
「好好好, 我就知道你最忠心, 那你看看,找誰合適呢, 孟婆是不行了, 咱們地府也沒有其他女下屬,要不然, 你挑個貌美的女鬼?」
黑無常朝我掃了一眼。
「隨便。」
閻王順着他的視線看向我。
「咦,林夕月也在這。」
「就你了吧, 懶得再去找其他人,範無救,你看她怎麼樣?」
黑無常淡淡點頭。
「都行。」
莫名其妙地,我奉命, 開始跟黑無常假扮情侶。
如果演得好, 任務完成,還能給我增加鬼力,我就可以聞到花香, 看見顏色了。
我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大人,今天咱們幹嗎?」
黑無常定定地看着我。
幾不可察勾了下嘴角。
「去看玉蘭花。」
……
本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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