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深山徒步時,和一個女驢友發生了關係。
那是我們認識的第一天。
也是噩夢開始的第一天。
-1-
我們經歷了 6 個多小時的山地徒步,精疲力盡,而領隊卻堅持要爬上山頂紮營。
夜幕降臨,我們才明白這是多麼英明的決定。
湖北與安徽交界的大別山區,有着華東最後一片原始森林。
羣山綿延,星河萬里,在山頂仰望璀璨的夜空,浪漫至極。一天的疲憊,在那一刻都值了。
地陪帶了自家釀的酒,還帶了一把小吉他,爲我們唱了一首他自己寫的歌,歌名很搖滾,叫《這個世上沒有好人》。我們圍成一圈邊喝邊唱,彷彿一切煩惱都不存在於這世上。
直到深夜,我們才各回了帳篷休息。
而這時,她來了。
她悄悄拉開我的帳篷,一陣幽迷的香味立刻彌散在狹小的空間裏。
她一定是剛噴了香水,長途跋涉一天,身上不可能還留有香味的。
「睡了嗎?」她坐在我身邊問。
我原本模糊的睡意蕩然無存,坐起來看着她。
我們一行有五男三女,她是最特別的那個。
清瘦的臉龐,精緻的五官,戴着粉色的棒球帽,顯得既青春又神祕。
一雙筆直的大長腿,裹着緊身的牛仔褲,若隱若現的雪白肌膚和腳踝,讓人過目難忘。
更重要的是,她唱歌很好聽,英文歌和中文一樣嫺熟。
但我知道,今天的我們不過是一羣陌生人,只是因爲一場旅行臨時走到了一起,不會有任何後續故事。
所以我也只是欣賞,和美女出遊,風景也會格外動人。
我怎麼也想不到,此時此刻,她竟然主動坐到我身邊,在昏黃的小睡燈下,側影流連。
「想來一次嗎?」她問。
「來……一次什麼?」我心跳不已,潛意識裏知道她想做什麼,但我不敢往那方面想。
她取下帽子,搖了搖頭髮,空氣突然變得溫柔起來。
「再猶豫就沒機會了。」她朝我挪了挪。
她眼睛很大,很像抬頭就能看見的星星。
「不好吧……帳篷離得那麼近。」我沒有拒絕,我不能否認這一刻我心癢難耐,我不是得道高僧,做不到心如止水。
「陪我再去看看星星。」她湊到我耳邊呵出一口熱氣,「就在你帳篷後面,那有個山坡。」
說完,她朝我莞爾一笑,鑽出了帳篷。
我想冷靜,但我冷靜不下來。
荒山野嶺,萍水相逢,只求片刻魚水之歡。
我們甚至不知道對方的名字。
我拉開睡袋,悄悄鑽了出去。
-2-
營地一片安靜,月夜星辰,照得四周一片冷白。
我藉着月光朝帳篷後方走去,沒幾步果然是一處緩坡,她半躺在地上,身邊放着一盞夜燈,看着遠方的夜空。
那場景,美輪美奐。
我往後望了望,這處山坡正好擋住了營地,距離也足夠遠。
我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這樣做,好像很有經驗似的。
我朝她走了過去,走近了才發現,緩坡再往前幾米竟然就是懸崖,隱約還能聽見底下傳來潺潺水聲。
「真美,我從沒見過這麼美的星空。」我剛坐下,她就依偎到我的懷中喃喃自語。
我再無顧忌,輕輕摟住她的肩膀,手順勢垂在了她的胸前。
我們好像一對熱戀許久的情侶,嘴上說着簡單的話,身體卻肆意纏在一起。山中的晚風似乎帶着濃郁的荷爾蒙,撩撥我們彼此心中的慾望。
嘴脣接觸的那一刻,我決定了,管他什麼愛情婚姻,人生苦短,何不放縱這一次?
星空爲被地爲牀,乾柴烈火的我們就這樣發生了關係。
她很放得開。
激烈時刻,她手舞足蹈欲罷不能,而我徹底放下了害怕被發現的緊張,肆無忌憚地釋放野性。
事後,我們並排躺在一起,體會着山野的清風穿過身體的縫隙。
「也許這裏一輩子只會來這一次,我沒有遺憾了。」她輕柔地說。
我苦笑道:「你先別感慨,我有一個壞消息要告訴你。」
她露出驚恐的眼神,四下望了望。
「你別嚇我。」
我指了指懸崖,說:「你剛纔太興奮了,把手機甩下去了。」
「啊?」她爬起來就衝向懸崖,我一把抓住她,把她拉回懷裏。
「太危險了,等天亮了我再陪你去找吧,但希望不大,而且就算找到了,估計也摔壞了。」
她失望地看了我一眼,聳聳肩表示無奈。
「沒手機,我可麻煩了。
「沒手機,不是還有我嗎?」
她穿好衣服站了起來,看了我一眼,態度突然冷了下來。
「玩玩而已,用不着你負什麼責。」
-3-
清晨,領隊叫醒了大家,告訴我們今天的路途不長,可以慢慢走,多看看風景。
她舉起手,怯生生地說昨天夜裏方便時把手機掉下山崖了,想繞下山去找一下。
這種臨時改變行程的情況,在任何時候都是被領隊討厭的,果不其然,她剛說完領隊就皺起了眉頭。
好在地陪說,繞下去倒是不難走,只是山崖下面是條小溪,手機就算沒摔碎,也很可能被沖走了,找到的希望不大。但他願意帶路走一趟,其他人繼續跟領隊往前走,我們在下一個村子匯合即可。
我一聽,連忙主動請纓表示願意和地陪一起,這樣兩男一女也方便照應。
領隊同意了,於是我們八個人兵分兩隊,地陪帶着我和她從後方繞下山崖,領隊帶着其他人按原路線前進。
她看了我一眼,那表情既不像感激,也不像怨恨,總之很複雜。
不過,她的臉和身材真是沒的說,在這荒郊野嶺,清新脫俗得像個仙女。
我們一邊下山,一邊聽地陪說着本地的故事,時間也不知不覺就過去了一個多鐘頭。隨着溪流聲越來越清晰,我們也終於抵達了山崖的正下方。
意外的是,原以爲找到機會渺茫的手機,竟然就躺在我們面前。
機身彎曲,屏幕稀碎,泡在水中,卡在鵝卵石縫裏。
也幸虧溪水極其清澈透明,手機沉在裏面特別違和。
我撿起手機遞給她,她反覆按了又按,手機毫無反應。
「當個紀念吧,不白跑一趟。」地陪惋惜道,「Ţû⁹我們順着小溪也可以走到下一個村子,其實本來這也是一條徒步路線,只是夏天雨季的時候不安全,你們不妨感受一下隱藏路線的體驗。」
她把手機裝進揹包,看了我一眼,說:「你別把我弄丟了。」
說實話,那一刻,我真覺得她的話有別的意思。
但我不敢想,也不敢和她對視。
我有老婆,結婚五年了。
-4-
隨後的幾天,我們一行穿越了一片又一片山地森林,翻過一座又一座沒有名字的山峯,唱歌遊戲,但是再沒有過野外露營。
這幾年山區經濟發展不錯,村子一個接一個,條件也都好,實在沒有必要爲Ṱü₍了睡帳篷而落腳在野外。
不知道怎麼了,我總是對住宿地點格外敏感,一聽說今晚住在哪個村子,心裏總會一陣莫名的失落。
除了住宿時知道了她叫沈溪桐,我和她沒有任何新的交集。
四天後,我們抵達了此行的終點站,位於革命老區的一個縣城。
領隊組織的最終儀式是一頓農家樂的午飯,喫完這頓飯就表示徒步正式結束,接下來是去是留都自己決定。
所有人都很興奮,講述着徒步六天的感悟,我卻心不在焉。
她沒來。
我草草喫了幾口便告辭了,在飯店轉了幾圈,最後在樓頂的欄杆上發現了她。
她戴着耳機,嘴一張一合,雙腿懸在半空來回晃盪。
躊躇再三,我走了過去。
她看到我,摘下耳機,笑着說:「謝謝,這幾天喫你的花你的。」
我坦然道:「沒事,應該的。」
「應該的?」她露出一個不可思議的表情,「對你老婆那才叫應該的,對我算什麼?」
她居然知道我有老婆,我頓時有些無地自容。
「你掏錢的時候,我看見錢包裏有女人照片,挺漂亮的。」她說,「你無名指也有戴戒指的痕跡。」
我尷尬地笑了笑。
「怎麼了?負罪了?」她盯着我,「是對她,還是對我?」
「你別問了。」我和她一樣坐在欄杆上,也不再掩飾,「我四個月才能見到她一次,一次不超過 48 小時,五年來一直如此,我這個婚還不如不結。」
「這樣啊……」她湊了過來,「那……還想來一次嗎?」
我懸着的心立刻又提到了嗓子眼。
「想得美,哈……」她捂着嘴笑了起來,像個青春期的孩子,「你能不能再幫我個忙?」
「什麼?」
「幫我買個手機,不然我都回不了家。」
我鬆了口氣,說:「當然可以,縣城有商場,你想要什麼我送給你得了。」
「說真的,你還不錯。」她眯着眼把我從頭看到腳,「別誤會,不是送手機還不錯,是吉他彈得不錯,歌唱得不錯,還有……也不錯。」
-5-
帶着複雜的心情,我離開縣城回了家。
家裏還是空蕩蕩的。
我從沒想過自己會有背叛婚姻的一天。
我和老婆陳一清是大學同學,就像校園故事中的愛情典範,我們從任何角度看都令人羨慕。
她是全能學霸,我是文藝浪子。
她是學生會主席,我是樂隊隊長。
她會寫文章,經常發表;我會寫歌,經常演出。
我們走到一起,簡直沒有任何懸念。
畢業兩年後我們就結了婚,她事業發展很快,婚後就被調去了海外分公司,接着便是職場三級跳,三十歲不到便成了高管,一年也就回來三四次,一次不超過三天。
而我,幾次工作碰壁後,乾脆做起了家庭煮夫,偶爾演出救場,偶爾寫歌賣稿,偶爾做個吉他家教。
我和陳一清,肉眼可見越來越遠。
這次徒步,也是我實在閒得發慌想出來的主意。
我和陳一清說我想出去徒個步散散心,她立刻轉給我一萬塊錢。
這種感覺,說不上是幸福還是可憐。
想着想着,我在沙發上睡着了,我夢見了那個夜晚的山頂,我和沈溪桐氣喘吁吁,突然四周亮起了探照燈,陳一清出現在我眼前,眼神就像在看一隻寵物狗。
我對不起她,也對不起我們十年的感情。
我渾渾噩噩地過了半個多月,和往常一樣,每天和陳一清不過三五句話。她不是在開會,就是在應酬,我們就像是彼此的鬧鐘,每天早安晚安。
我繼續着煮夫的日子,又是半個月一晃而過,我收到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
「我到 A 市了,請我喫個飯吧。」
我心中莫名一陣激動,我沒見過那個號碼,但我肯定是她。
幾乎沒有猶豫的,我回復說:
「在哪?」
她也是秒回:「花香裏酒吧,晚上 6 點。」
收到短信的那一刻,我彷彿全身都過了電,又酥又麻。
-6-
一路上我想象了幾千種打招呼的方式。
不能讓她看出我很想她,也不能讓她感到我很敷衍,能不能再給她一點魅力和好感呢?我心懷忐忑推開包廂,門開了一半我便看到了她。
她剪了短髮,微微卷着披在肩膀,耳朵上掛着巨大的粉色耳環,一直垂到了鎖骨和肩帶上。
抹胸的吊帶,超短的皮裙,小腿被長靴裹緊,她簡直是個性感的女王。
我走了進去正要開口,心情頓時掉進了冰窟窿。
她身邊貼着一個男人,很年輕,有着俊朗的臉和結實的身材。
沈溪桐把頭靠近他的嘴,他在說着什麼,沈溪桐樂得哈哈大笑。
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站在原地。
「你來了?」沈溪桐看見了我,像一個許久未見的老同學。
「我介紹一下,這位是祁山,徒步時認識的。這位是 Allen,是……好朋友。」
Allen 站起來朝我伸出了手,用着蹩腳的中文說:「你好,我是 Allen。」
「外國友人?」我問。
「不好意思我中文說得不好,我在 OAP 工作,來中國參加培訓。」
我一下愣住了,OAP 就是陳一清的公司。
我笑着說:「OAP 我知道,大名鼎鼎的海外集團公司,聽說高管都很年輕。」
Allen 興奮地說:「是的,我們最年輕的副總還不到 30 歲,還是位美女。」
他說的必然是陳一清了,我立馬裝作很感興趣地問道:「那麼傳奇?你見過嗎?是個什麼樣的美女高管?」
Allen 伸出大拇指,一本正經地說:「確實是美女,但美並不是最重要的,陳總是我見過最完美的職場女性。她專業、敬業、謙卑,對誰都很真誠。可以說,見過陳總的男人,沒有一個不爲她臣服。」
我嘖嘖Ţù⁰讚歎,心裏卻像打翻了五味瓶。
陳一清完美我知道,但從另一個男人口中說出她完美,還在我偷偷背叛了她的時候ẗŭ̀⁵,我很不是滋味。
「還有幾個朋友沒來,你先坐。」沈溪桐朝角落指了指,便又回去和 Allen 貼在一起。兩個人手牽着手,大腿也貼着,說話時嘴巴幾乎碰在一起。
我覺得自己很可笑。
對一個一夜激情的人念念不忘,而對方壓根沒當回事。
既然如此,她又爲何叫我過來當個擺設呢?
我坐着發呆,神情恍惚,不知什麼時候,沈溪桐竟然坐到了我身旁。
「想我嗎?」她又在我耳邊呵了口氣。
我瞥了眼 Allen,他自顧自玩着手機,彷彿一點也不在意。
難道今天被沈溪桐叫來的人,都是曾和她有過激情的……玩物?
「說話啊,想我嗎?」她不懷好意地盯着我笑。
我豁出去了。
「想你的人怕是不缺我一個吧?」
「喫醋了?」
「對,喫醋了,既然你有新歡了,幹嗎叫我來呢?」
「你想知道?」沈溪桐從桌上拿了瓶啤酒,「你把這個喝了,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我接過啤酒一飲而盡。
「好厲害。」沈溪桐突然在我臉上親了一口,拉着我就出門上了二樓。
二樓是 KTV,這個點還不是唱歌的時候,一層黑漆漆的,沒什麼歌聲。
沈溪桐拉着我,穿過通道,一直走到最深處推開一間包廂。
關上門,沈溪桐撲到我懷裏,幾乎顫抖地叫道:「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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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是被施了魔法,毫不猶豫就吻了下去。
她摟着我,順勢就躺在了沙發上。
和第一次在山頂一樣,我們燃起慾望,默契地糾纏撕扯,毫不在意包廂門隨時會被誰打開。
激情跌宕時,我抓着她的頭髮質問她:「爲什麼要帶個男人找我?爲什麼要和他靠那麼近?」
沈溪桐毫不反抗地回答:「因爲我恨你,我恨你有老婆,我恨你離開我這麼多天,我恨你在縣城爲什麼離我而去,你是王八蛋,你是下賤男人!」
沈溪桐越是罵我,我反而越瘋狂。我忘了自己是個人,我只覺得自己是隻野獸。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們精疲力盡,在沙發上摟在一起。
「你想什麼呢?」她問。
我不想瞞她,我說:「我在想,也許這纔是生活。」
她沒再說話,把頭靠在我肩上,抱住我的手臂更緊了。
十年前,在校園,陳一清也曾這樣對我表達她的愛。
時過境遷,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此時此刻我想要沈溪桐,想要那種激情四射的碰撞,想放縱壓抑許久的慾望。
「走吧,你不是還有朋友要來?」我說。
「沒有,說出來氣你的。」
「那下面還有個男人呢?你至少跟人打個招呼吧。」
沈溪桐噗嗤一聲笑了,得意地說:「你也沒看出來她是個女生吧?」
我無語凝噎。
「過幾天我就要走了。」她說。
我知道她什麼意思。
「你別多想,我不想要求ṱū⁾你什麼,和之前一樣,用不着你負什麼責。」
雖然她這麼說,但我知道該做些決定了。
凌晨我回到家,躺在了我和陳一清的牀上。
相愛十年,我已經無法再守護這段婚姻了,雖然是我親手毀掉了它。
我掏出手機。
「我們離婚吧,我什麼都不要。」
沒想到,陳一清立刻就打來了電話。
我看看時間,已經是凌晨 2 點,平日裏她 11 點就睡覺,也許是我吵醒了她。
面對陳一清的質問,我無言以對。她也沒有多說什麼,沉默了一會兒,說她最快五天後回國。
她總是那麼冷靜,不管遇到什麼,她永遠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無所謂的樣子。
我受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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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夢半醒,睜開眼已是第二天下午。
打開手機,陳一清並沒有在電話之後給我發來什麼消息。
沒有關心詢問,也沒有責備辱罵。
反而沈溪桐說了很多,一整夜長長短短,最後一句是:「我想見你。」
我把家的地址發了過去,不到半小時,沈溪桐就來了。
我們像一對老夫老妻在門口擁吻,我給她換拖鞋,她摟着我的脖子,我給她做咖啡,她給我做晚餐,我抱着她進了臥室,她自覺地閉上了眼睛。
在我和陳一清的婚紗照下,在我和陳一清的婚牀上,我和沈溪桐赤裸相擁,我們肆無忌憚地撕喊,我們把對方視爲全世界的唯一。
臥室門開了,陳一清站在門口,面ṱų₁無表情。
看到她的那一瞬間,我沒有恐懼,只有輕鬆,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
我挑釁一般把沈溪桐摟緊在懷裏,點着一根菸深吸一口,朝陳一清吐去。
她絕不允許我在臥室抽菸,尤其是在牀上。
陳一清站了一會兒,離開了家。
沈溪桐被嚇着了,她緊緊抓住被子,說:「我喜歡你,我不在乎你有家庭,但我有點害怕。」
我親了她額頭一下,翻身下牀收拾東西。
我住進了沈溪桐的公寓。
我再也沒有婚姻家庭的束縛,沒日沒夜和沈溪桐睡在一起,我從未發現自己竟是一頭髮情的野獸,沈溪桐開玩笑說看到我就腿軟。
我拼命發泄,只不過是等待最後那一刻的到來。
一週後,陳一清發消息給我,要找我談談。
我很驕傲地告訴沈溪桐,並問她要不要一起去。
沈溪桐說我瘋了,要去我自己去,她可不去碰這種釘子。
但她緊接着又摟住我的脖子,嬌聲細語地說,不管我和陳一清談得怎麼樣,她都支持我理解我,讓我不要有壓力。
她永遠愛我。
那一瞬間我真想質問老天,爲什麼要讓我這麼遲才遇見她。
-9-
在家樓下的咖啡館,我見到了陳一清。
比起一週前,她消瘦了許多,黑眼圈也很重,我有些不忍。
以我對陳一清的瞭解,她是來解決問題的,不是來談感情的,所以她不會和我寒暄,更不會和我爭吵。
果然,她開門見山地問我,是不是確定要離婚。
我說是,我願意淨身出戶,反正這個家裏裏外外都是她掙的,跟我沒有關係。
她當即拿出一份離婚協議書,讓我簽字。
協議裏,房車存款都歸她所有,她的一切收入也歸她自己所有。
這很合理。
我拿起筆,在落款處簽上我的名字。剛寫了一個字,一隻手按住了我。
那隻手很熟悉,我抬起頭,沈溪桐正朝我微笑。
我剛想問她怎麼來了,沈溪桐坐在了我身邊,對陳一清說:「他不能淨身出戶,這件事並非他一個人的責任,相反,你纔是主要責任人。」
我想攔住她,但沈溪桐並沒有理睬我,接着說:「你只顧自己的事業,聚少離多,是你讓你們的婚姻畸形變態,他能忍受五年已經是很好的男人了,你不覺得該淨身出戶的人是你嗎?」
陳一清死死盯着沈溪桐,一言不發。
「忘了自我介紹了。」沈溪桐伸出一隻手,「我是崔唐坤的未婚妻,沈溪桐。」
我想用眼神告訴陳一清,沈溪桐不是我叫來的,我真的願意淨身出戶,但我的手卻像結了冰一樣無法動彈。
時間凝固了。
許久,陳一清嘆了口氣,說:「財產一人一半,協議我會讓律師發給你,祝你們幸福。」
她就那麼走了,留給我一個背影,一個我相愛十年卻很陌生的背影。
沈溪桐轉過頭,勝利者一樣得意地看着我,說:「你自由了。」
恍惚中我反應過來,陳一清這五年收入頗豐,加上房子升值,家庭資產差不多有個八九百萬。
憑空得了四百萬,我沒想到。
也容不得我多想,沈溪桐的嘴脣堵住了我的嘴,她獨特的香氣浸沒了我,這是比四百萬更重要的禮物。
「崔唐坤是誰?」我推開她問道。
「別問好嗎?我們相愛,我們在一起,不就夠了嗎?」沈溪桐又撲了上來強吻我。
我更加用力地把她推開,質問道:「陳一清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崔唐坤到底是誰?」
「你愛我嗎?」沈溪桐問,「不管你怎麼回答,我都可以告訴你一切的真相。」
「我愛你。」我說。
沈溪桐坐到了陳一清的位置,看着窗外,讓我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你老婆早就出軌了。」沈溪桐淡淡地說,「和崔唐坤,我的未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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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溪桐從包裏拿出一沓照片,偷拍的,照片裏是陳一清和另一個男人,在海灘,在酒店,在機場。
「崔唐坤也是 OAP 的高管,他們一直是單身形象,其實已經廝混至少三年了。」
沈溪桐說起這一切時表情很冷靜。
陳一清在 OAP 是完美女神,崔唐坤在 OAP 是高冷男神,他們共同拋棄了愛情的承諾。Ṱüₖ
想起每年和陳一清見面不超過五次,每次不超過兩天,我一直以爲她是工作狂,沒想到吸引她的不僅有工作,還有另一個男人。
「我和崔唐坤相戀八年,訂了婚,定了結婚的日子,我還傻傻等着他來娶我。沒想到,他早就移情別戀了。」
我猛然抬頭看向她。
「沒錯,我和你在徒步時候相遇,在山頂找你,都是我有意爲之。我故意勾引你,就是爲了報復陳一清那個賤人。」
一個女人爲了報復第三者,竟然甘願自己成爲第三者,出賣身體給一個陌生人。
「你應該覺得我很髒吧?我的身體很髒,我的靈魂也很髒,所以,我不配和你在一起。」
我沒說話。
「但是,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想對你說,我來 A 市找你,就不再是想報復陳一清而來找你,而是因爲我發現自己愛上了你。」沈溪桐流下了眼淚,「八年了,我一直覺得好男人就應該是崔唐坤那樣,彬彬有禮,冷靜理性。從縣城和你分開之後我才發現,我想要的只是一份真實的感情,一個真實的人。和他相比,你真實,有才華,風趣,體貼,那時我才知道我想愛的就是你這樣的人。」
沈溪桐站了起來。
「對不起,如果你選擇繼續愛我,我願意用我一生來愛你。如果不是,我不會再出現了,再見。」
沈溪桐走了,也留給我一個背影,一個我愛了幾天的背影。
-11-
我明白自己錯過沈溪桐時,我慌了。
我滿腦子都是她,白天是,夜裏是,醒着時是,做夢裏是。
我忍不住聯繫她,電話已經是空號。
我失去了她,一個我本就不該擁有的女人。
我在短租來的房子裏,終日喝酒買醉,吐得滿屋子都是,引得鄰居以爲是屍臭報警。
房東將我趕了出去,我抱着吉他縮在街角。
我每天寫一首歌,靈感從未如此爆炸。
有的人以爲我是乞丐,問我有沒有二維碼施捨。
有的人以爲我是落魄藝術家,把我拍成視頻發到網上。
不知道多少天之後,來看我的人越來越多,他們紛紛舉着手機對着我,還有人介紹我是某某神曲的創作人。
又過了一陣子,每天都有許多人在我身邊大合唱,邊唱邊流淚,排隊與我合影。
人世間,真荒唐。
終於有一天,一個聲音問我:「你最喜歡的歌是哪首?」
我想都沒想,說:「《River》」
「爲什麼?」
我抬起頭,透過結塊的頭髮看着她粉色的棒球帽說:「因爲你。」
沈溪桐哭了,她蹲下來接過我的吉他,彈起了這首歌,路人拍到了這一幕,彈幕說從沒見我綻放過這樣的笑容。
我離開了街角,告別了聽衆,和沈溪桐開始了真正的熱戀。
而她給我的驚喜纔剛剛開始。
她是高材生,留學海外名校,成績優異。
她爸媽已經移居美國,住着花園別墅,我們通過視頻見面時,老兩口正在院子裏帶狗一起喫燒烤。
我們複合之後,她還特別強調了她的結婚要求。
不辦婚禮,只領結婚證。
不請婚宴,只要旅行。
不要彩禮,不要鑽石,甚至不要去見她父母。
我還能說什麼?
我們結婚了。
-12-
我常說沈溪桐旺夫,自從我們在一起後,我不但有了工作,收入也直線上漲。
寫歌,唱歌,直播,帶貨。
一年後,我在 A 市買了一Ṫŭₕ套千萬級的豪宅。
買房我沒和沈溪桐說,我悄悄加上了她的名字。
我想給她個驚喜。
誰知道她得知後一點反應也沒有,只是淡淡說了聲「哦。」
我有些惱怒,視頻撥過去幾次都被她掛斷,我頭皮頓時一陣發麻。
我瘋狂地打電話,打視頻,打了足足半個小時,她終於接了。
「你神經病呀?掛了你還打,我在做 B 超。」沈溪桐朝鏡頭放了一張檢查單,「你要當爹了,省點錢吧。」
我傻了,看着鏡頭裏氣鼓鼓坐在醫院的沈溪桐,百爪撓心的興奮。
第二年,孩子出生了,雙胞胎女兒。
又過了一年,交房了,三百平米的大房子,曾經的我做夢都不敢想。
帶她看房的時候,她草草轉了一圈就說要回去,我問她怎麼一點歡喜的樣子都沒有,她說房子存款都是身外之物,一家四口平平安安才最珍貴。
我熱淚盈眶,抱住她久久不鬆手。
沈溪桐要照顧孩子,佈置新房的事就落在了我身上。
最好的傢俱,最好的電器,最好的一切我都想給沈溪桐和我們的女兒。
半年後,我們終於可以搬家了。
住了三年的地方雖然有感情,但畢竟是租的,許多東西捨不得扔也沒地方擺,統統都裝在大大小小的箱子裏。
我一個個搬到新房,拆開再整理,一不留神,從一個陳舊的盒子裏掉出一個手機。
機身彎曲,屏幕稀碎,好幾年前的款式,套在密封袋裏。
那是沈溪桐從山頂掉下山崖的手機。
她竟然沒扔,竟然保留到了現在。
我有點感動。
鬼使神差的我,帶着手機去了附近的修理店。
也許我可以修好它,這是我們相識相愛的見證。
我跑了好幾家修理店,師傅一看手機摔成這個樣子都拼命搖頭,最終只有一個年輕師傅願意嘗試一下,但不保證能修好。
我說,只要它能開機就行,不需要恢復原狀,甚至可以不像個手機。
師傅翻來覆去檢查了一遍,說可以試試把電池裝在外面,機身扭曲得太嚴重了,電池根本裝不進去。
搗鼓了一個小時,手機竟然亮了。
映入眼簾是一條短信:
「錄下和他上牀的證據,30 萬立刻轉到你海外賬戶上。」
我掏了一千塊錢,神魂顛倒回到了新房。
手機雖然款式老,但裏面很乾淨,只有幾條短信和一段視頻。
「機票、錢、手機還有他的資料都給你準備好了,回國後你想辦法偶遇他,讓他出軌,事成後給你 30 萬,一切了結後再給剩下的 30 萬。
「要錄下你們上牀的全過程,要露臉,尤其是他的臉。
「進展如何?
「旅行邂逅的想法不錯,我會配合你引導他去旅行,最好是徒步露營,獨處機會多。
「驢友團的信息發給你了,儘快加入。
「晚上露營,好好把握機會。」
短信到這裏就沒有了。
我點開視頻。
幽暗的黑夜,明亮的夜燈,她坐在山坡上。
我來了,坐到了她身邊,她靠在我懷裏,我摟住她的肩膀。
接下來的事,歷歷在目。
激情達到巔峯,她扭曲的身體碰倒了手機,接着鏡頭一陣晃動,幾聲撞擊的聲音後,徹底陷入了黑暗。
看到發短信的號碼,我呆坐在地板上。
難怪她一定要下山去找一個希望渺茫的手機。
往日的點點滴滴,在我腦中慢慢拼在一起。
OAP 的業務真那麼忙嗎?忙到高管都回不了幾次家?
陳一清既然有了新歡,以她強勢的地位,爲什麼三年都不提離婚?
還有沈溪桐,結婚以來一直以時差爲由,極少和她爸媽聯繫。
一個個微不足道的疑問在我眼前晃悠,我抱住頭,嚎叫聲迴盪在空空的新房裏。
我掏出手機,搜索 OAP 陳一清,彈出的頭條新聞是她的婚訊。
我們離婚之後半年,她嫁給了一個叫周穆的人,比她大 15 歲,是個財團的董事長。
兩年後,她和周穆離了婚,原因不明。花邊八卦說周穆年老,滿足不了陳一清。也有人說陳一清結識了更高位置的人,否則也不會突然從 OAP 離職,去向神祕。
和陳一清的五年,和沈溪桐的三年,像是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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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一清僱傭了沈溪桐。
OAP 能開拓海外業務,任命陳一清爲高管,主要原因是周穆。
爲了獨享周穆的寵愛,陳一清施展了全身解數,OAP 也被迫給了她特權:回國全憑個人意願,公司不要求。
五年了,她終於得到了周穆的求婚。
但我還在,我還是她的合法丈夫。
陳一清不能因爲出軌而離婚,周穆不可能娶一個這樣有污點的女人。
最好的辦法是我主動提,或者我不得不主動提,讓她成爲受害者,成爲一個被丈夫拋棄或背叛的女人。
可是我太麻木了,她那麼冷落我,我也沒想過離婚。
於是,她在當地的野雞大學物色了一個貧窮又虛榮的留學生,主動出擊,跟我偶遇,發生關係,留下證據。
出賣一次身體獲取 60 萬,對一個漂泊異鄉喫飯都沒着落的女孩而言,沒什麼好猶豫的。
可是萬萬沒想到,沈溪桐失手把錄好證據的手機碰下了山崖,失去了和陳一清的聯繫,也沒法把證據轉移出來,被迫跟着繼續徒步。
她並不是什麼崔唐坤的未婚妻,崔唐坤是周穆的保鏢,每次見面都由崔唐坤接人安排。
她當然也不是爲了報復陳一清才勾引我。
大概陳一清也沒想過我這麼一個廢物有朝一日會掙到錢,能靠花錢查到這麼多線索,所以她和沈溪桐聯絡都沒有用新的號碼。
但我還是不理解。
我不理解爲什麼在我即將簽字淨身出戶的時候,沈溪桐會出來阻止我。
那是她的金主,她爲什麼突然背叛陳一清?
難不成,還真是因爲沈溪桐愛上我了?
但我很快就理解了。
咖啡館的女服務員給我送來一小碟餅乾,輕聲細語地說:「先生, 看您好像不太開心的樣子, 我送您一點甜甜的餅乾, 希望您有個好心情。」
我拿起一塊餅乾, 下面有張紙條,上面有一串電話號碼。
服務員回頭給了我一個魅惑的笑。
那一瞬間,我突然明白了,沈溪桐改變了主意,她不想要那 60 萬,她想要更多。
能支付 60 萬的人, 離婚的損失一定不止 60 萬。
離開縣城後,沈溪桐躲到 OAP 附近,跟蹤陳一清, 拍下陳一清和崔唐坤的照片。
她以爲陳一清偷情的對象就是崔唐坤,所以,崔唐坤有一個未婚妻, 也並不意外吧。
她又回到了國內, 聯繫我去酒吧,試探我對她的態度, 確定我已經深深迷戀她之後,她決定倒戈, 迫使陳一清平分財產。
得到我的人, 也得到我的錢。
沈溪桐留學的經歷是真的, 但學位是僞造的,就連遠在美國住別墅的爸媽也是她臨時租的。那一對夫妻確實是華人, 但男的是司機,女的是清潔工,別墅是主人家的, 狗也是主人家的。
所以她不能經常聯繫他們, 每一次表演都要等待時機, 還要付錢。
手機震了一下,把我從沉思中驚回現實, 沈溪桐給我發來一段視頻。
她抱着兩個女兒坐在沙發上,對着鏡頭做着鬼臉, 視頻的特效讓她們三個的眼中冒着愛心。
她說:「老公我想你,寶寶也想你, 要保護我們三個女生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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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平臺組織活動爲由離開了家。
跋山涉水, 我悄無聲息地來到當初徒步的縣城。
等了一週,我終於在那間農家樂找到了當初的地陪。
他還揹着那把小吉他,跟着五湖四海租來的團, 往返于山野森林。
他一眼就認出了我, 樂呵呵地叫我說:「我跟過那麼多團,就你琴彈得最好,歌也唱得最好,我還刷到過你, 大紅人了現在。」
我抱住他,表明來意。
我想跟他學一首歌。
就是他在露營那天唱過的,他自己寫的那首。
這個世上沒有好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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