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打傷人,要我嫁人賠罪

兄長酒後和齊國公府二公子起了衝突,失手將他打成重傷,昏迷不醒。
齊國公府要兄長兩條腿才肯罷休。
我娘愛子心切,在我有婚約的情況下,還提出讓我嫁給二公子沖喜贖罪,換取兄長平安。
我爹同意了。
齊國公府卻猶豫不決。
畢竟二公子很有可能一輩子醒不過來。
他們於心不忍。
看,外人都懂得憐惜我,爹孃卻要推我入火坑。

-1-
「箏兒,你去齊國公府,就說你和兄長兄妹情深,自願嫁給楚二。」
齊國公府遲遲不給回應,阮家上下焦頭爛額,雞犬不寧。
六十多歲的祖母整日抱着兄長不撒手,揚言誰要動她的金孫,她就跟誰拼命。
我爹直嘆氣,他也沒想到,齊國公夫人是出了名的難相處,竟然還有道德底線,沒有立即答應。
就在這時,我娘想出了這個主意。
她對我說:「我會找人在城中爲你造勢,到時鋪天蓋地都是贊你至純至孝、手足情深,齊國公府也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了。」
我無語道:「他們爲什麼要怕?該怕的人是你們吧?又不是他們逼着我嫁給活死人。」
我娘愣了愣,忽然反應過來:「你不願意?」
她甚至還有些驚訝,好像全家都在齊心協力渡過難關,偏我要拖後腿。
她還生氣了:「難道你要眼睜睜地看着你兄長沒了雙腿,變成一個廢人?」
我說:「他本來就是一個廢人啊!」
文不成武不就,成天就想着褲襠那點事,家裏的丫鬟但凡長得齊整點,都被他騷擾過。這次出事也是因爲他看上了酒樓唱曲的姑娘,楚二英雄救美,才發生了衝突。
兄長窩在祖母懷裏,聞言立刻暴起:「阮流箏,你說誰是廢人?」
他撲過來要打我,我擼起袖子,我纔不怕他。他雖然大我兩歲,又一身肥肉,但縱慾過度,又不思鍛鍊,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我娘也知道,連忙攔住他,讓他不要跟我一般見識。扭頭就紅着眼看着我:「你們一母同胞,你真的這麼狠心?齊國公府的門檻,要不是楚二出事,你也摸不着。
「就算楚二一輩子不醒,也少不了你一輩子榮華富貴,這樣的婚事你有什麼不滿意的?」

-2-
我一直覺得我娘挺聰明的。
除了兄長,我爹還有一個庶子,和兄長有天壤之別。自小勤奮好學,端肅有禮,年紀輕輕就已考中秀才,如今在太學讀書。
兄長嫉妒他,總是找他麻煩。
我娘卻從不苛刻他,筆墨紙硯都準備最好的,待他姨娘表面上也很和氣。我替他出過幾次頭,與他的感情比兄長好多了。
我曾聽到她私下教育兄長:「他再好阮家也是由嫡長子繼承,你何苦同他過不去?他有出息也是你的助力,一個家族的興起是要靠兄弟姐妹一起努力的。」
兄長那個豬腦子根本聽不進去。
他只知道他是阮家嫡長子,爹的所有子女都要排在他後面。
渾然不知爹都快煩死他了。
我娘獻祭我是因爲她更愛兄長。
我爹獻祭我卻是因爲他想趁機和齊國公府結親,他纔不想管兄長這個蠢貨的死活,廢了更好,他本就更屬意庶弟爲繼承人。
現在,我聰明的娘竟然說出這番蠢話,還妄圖用這蠢話騙過我,我很驚訝,我難道和兄長一樣蠢嗎?
我說:「要真這麼好的話,你和爹和離嫁過去吧,反正楚二也不能生了,你順便把兄長也過繼過去……」
「你你你……」我娘被我氣得臉都綠了,「不孝女!」
她揚手要抽我,我把臉湊過去:「來來來,打重點,最好腫起來,我就頂着這樣一張臉去齊國公府,讓滿京都的人都知道我是被逼的。」
她不甘心地放下手,恨恨地瞪着我,又拿我無可奈何。
我忽然改了口風:「要讓我自願嫁給楚二也不是不行,給我一半家產做嫁妝就行。」
我爹急了:「你要那麼多錢做什麼?」
他一臉肉痛,在他心裏,一個廢物兒子哪裏值當一半家產?但他不敢說,阮家裏裏外外都靠我娘打理,他不敢得罪我娘。
我娘鬆了口氣,她同意了,兄長在她心裏可是千金不換的。
我又說:「別想着糊弄我,這些年我跟着娘學掌家,阮家有多少家產我一清二楚。」

-3-
我原本是有未婚夫的,是我爹上峯的兒子,叫方堯。
兄長惹出事後,他來過阮家一次,來退婚。
方家不想得罪齊國公府,方堯也有自己的小心思,爹孃也不想給我留後路,這婚退得那叫一個乾淨利落,一氣呵成。
我回到自己的院子,有一人正焦急地在我院子裏來回踱步。
是寄住在府裏的族妹阮思佳。
見着我,她一把抓住我的手,急切地說:「姐姐,你逃吧,你花一樣的年紀怎能嫁給一個活死人?往後餘生,難道你要一直獨守空房,孤獨到老?」
我來不及回答,她又迅速往我懷裏塞了一個小包袱:「盤纏、衣物、路引、通關文牒,我都替你準備好了,你現在就逃,出了城往東走,我安排了人接應你。」
我很配合地和她換了衣裳首飾,走至院門,我忽然回頭,只見阮思佳穿着我的衣裳,戴着我的首飾,纖纖玉手緩緩拂過檀木桌、象牙棋子、水晶筆架、鎏金香爐……
她的臉上掛着滿足的、喜悅的、得意的、貪婪的笑容。
我也笑了。
我大搖大擺出了阮府,我娘派人跟着我,見我進了齊國公府那人纔回去稟報。
齊國公夫人好茶好水招待我,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我聽阿湛提起過你。」
我驚訝地抬起頭。
齊國公府二公子楚湛,是我庶弟阮鶴安的同窗,只不過楚湛是治事齋學生,阮鶴安是經義齋學生。
有段時間,我女扮男裝去太學旁聽,隨手寫下的《平疆策》讓夫子讚不絕口,出盡風頭。
楚湛慕強,非要同我結拜,知道我是女子後,雖然不鬧着結拜了,卻對我更加敬佩。
「我就說女子比男子厲害,咱們讀這麼多年書,不及姑娘旁聽幾課。」
沒想到他會和家裏提起我,我一時不知道說什麼。
國公夫人又道:「我挺喜歡你的,要是你發自內心地願意……」
她把「發自內心」咬得特別重,話沒說完,自己卻苦笑起來:「誰會發自內心地願意?放在我身上我也不願意,算了,還是打斷你兄長兩條腿我比較心安理得。」

-4-
「夫人。」我直截了當地提醒她țū́ₚ,「你不覺得這事有蹊蹺嗎?我那個兄長,連我都打不過,怎麼可能打得過二公子?便是失手,二公子也沒道理受這樣重的傷。我查過,那位唱曲的小姑娘自稱瓊娘,是第一次到杏花樓,事後就不見了蹤影。」
齊國公夫人一下子站了起來,手裏的茶杯差點捏碎。
「你是說有人算計我兒?」
我道:「我一個閨閣女子,能力有限,真相如何,還要請夫人費心去查。不過……」我頓了頓,又道,「我學過一點醫術,說不定能治好二公子。」
國公夫人還沉浸在有人害她兒子,她要搞死這人的強烈情緒中,猛然聽到這話,蒙了一下,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畢竟整個太醫院都來瞧過了。
「你有幾成把握?」她的聲音打着顫兒。
我不要臉地說:「九成。」
從齊國公府出來,我沒有立即回家,又去了太學。
太學的人認識我,知道我來找阮鶴明,替我去叫他。
我在門口等了一會兒,方堯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
他上下打量我,蹙眉:「你怎麼穿思佳的衣服?看來你都知道了,既然這樣,我也不瞞你,我的確和思佳兩情相悅。」
「我知道你放不下我,但以後這種事不要再做了,你模仿得再像也不是思佳,我已經不喜歡你了。東施效顰,只會讓我更加厭惡。」
方堯兩年前已經對我不滿,他說過多次,女子應該像阮思佳那樣,柔順貞靜,安分守己,不該拋頭露面,和男人一樣談論政事,牝雞司晨。
後來他便有意疏遠我,我讓人跟蹤過他幾次,知道他和阮思佳經常在外頭私會。
所以即便沒有兄長打傷楚湛這件事,我也是會找機會搞事情退婚的。
我看向他身後,招手:「鶴安。」
然後一個眼神都沒給他,直接掠過他,走到了阮鶴安跟前。
鶴安料事如神:「姐,是不是有事要我去辦?」
我點頭,細細吩咐完,又掏出阮思佳替我準備的盤纏,分了一半給他。
他不肯要:「夠花的,我們還有補貼發。」
我硬塞給他:「旁人給的,不要白不要。」
方堯一直沒走,等我和鶴安說完了話,要走時,他又黏了上來。
「欲擒故縱?我告訴你阮流箏,沒用的,我對思佳一心一意。我勸你還是早點忘記我……」
我翻了個白眼快速走開,一邊走一邊在鼻子邊扇了扇:「好臭好臭……」
方堯:「……」

-5-
我回家,正好碰上阮思佳唱大戲。
她哭倒在我娘腳下,頭上還包着紗布,後腦勺隱隱有血跡印出。
「……我好心去看姐姐,姐姐卻打暈我換上我的衣服逃走了,她平時任性就算了,這種時候怎能拋下阮家?鶴明哥哥是她嫡親兄長啊,她怎麼能這麼狠心?」
她滿臉淚水:「是我大意才讓姐姐逃了出去,都是我的錯,要是找不回姐姐,就讓我嫁給楚二公子替鶴明哥哥贖罪吧!」
我有點蒙。
合着她出錢出力又自殘,不是爲了嫁給方堯,是爲了嫁給楚湛?
我娘也蒙:「啊,下人不是來報,說她進了齊國公府嗎?」
阮思佳一愣,馬上說:「障眼法,那是她想甩開跟着她的人。」
這麼說也有道理,可是……
我娘沒給她繞進去,一針見血:「可是她是大大方方走出家門的,她爲什麼要多此一舉打傷你?」
阮思佳傻眼了,她以爲一切盡在她掌握中,沒想到我壓根不按常理出牌。
我忍不住樂出了聲,一屋子的人朝我看過來。
阮思佳的眼神一下子就變了。
我把她替我準備的包袱丟給我娘:「阮妹妹勸我逃走,說兄長這個廢物不值得我幫。我想着爹孃養我育我,我不能當那白眼狼,就按娘說的去了齊國公府。」
阮思佳尖叫:「你胡說,我不是,我沒有。」
我又從懷裏掏出一枚青色佛手玉佩,模棱兩可地說:「這是國公夫人給我的,方便我自由出入國公府。」
我娘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揚手就給了阮思佳一巴掌:「腌臢貨!」
阮思佳頭上有傷,我娘這一巴掌直接給她幹暈過去了。
我爹驚恐:「你別把她打死了!」

-6-
阮思佳醒了之後就不敢出屋門了,我娘要趕她走,我爹不同意。
「無依無靠的,一介孤女,都是同族……」
我娘說:「她算計箏兒。」
面對外人的時候,她對我的母愛忽然又回來了。
我爹訕訕:「什麼算計不算計的,我想了一下,箏兒好歹是我們親生女兒,讓她嫁給一個活死人我也於心不忍,既然思佳存了這心思,不如我們收她做義女,讓她代替箏兒嫁過去。」
我娘冷笑:「你當國公府什麼阿貓阿狗都要?連我箏兒他們都要考慮,何況阮思佳那樣的貨色?」
還挺看得起我的。
我沒發表意見,因爲很快,阮思佳不走也得走了。
大理寺少卿帶着人上門了。
爹孃以爲他來抓捕兄長,我娘嚇得臉上的血色都沒了,結果人家是來抓阮思佳的。
「有人告發阮姑娘通匪。」
阮思佳算計我,就沒想過讓我回來。
她所謂接應我的人,不會是什麼好人。
至於是山匪還是其他什麼人,就交給大理寺去審了。
也多虧了大理寺少卿家的小兒子和鶴安玩得好,才能磨着他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去東郊走了一趟。
我娘氣得很,當即叫人把阮思佳的東西收拾出來,丟到了門外。
我爹這回半句話都不敢說了。

-7-
我去齊國公府給楚湛治病。
先叫人準備了一桌楚湛平日愛喫的飯菜,又吩咐我治病期間,除非蠻夷打進來,否則任何人都不能打擾。
我解釋給國公夫人聽:「這叫情景療法,就是讓病人沐浴在以前的場景中,刺激腦部活動。」
國公夫人不理解,但尊重。
兩天後,阮思佳被放了回來,挺可惜的,她找的那三個人,不過是尋常的地痞流氓,收了阮思佳一筆錢,準備把我賣到北方。
本來那三個人都把阮思佳供出來了,她即便不是通匪這樣的大罪,也該在牢裏蹲上一段時間,誰知方堯幫她找了個背鍋的,把她撈了出來。
我娘不讓她進府,方堯扶着她,只說了一句:「我會娶她。」
我娘就動搖了。
方堯的父親是我爹的上峯,他亦是才華橫溢的太學學子,三年之後的科考,他必定榜上有名。雖和我退了婚,但如果能娶阮思佳,往後也會是我爹和兄長的一大助力。
而且說到底,我不是沒出事嗎?
我娘略一思索,就讓他們進了門。
阮思佳伏在方堯懷裏,從我身邊走過時,蒼白脆弱的小臉微微抬起,眼裏露出挑釁。
挺氣人的。
我罵罵咧咧回了院子,我娘後腳就跟過來了,還帶來了我的嫁妝單子。
已經去官府登記造冊過了。
我隨手一翻,竟然發現我娘把家裏最賺錢的四個鋪子都給了我。
我詫異地抬起頭。
我娘說:「娘知道委屈你了,可是娘就鶴明這麼一個兒子,他沒你聰明沒你能幹,娘不能不管他。箏兒,你能理解娘,對不對?」
我理解……個屁。
「娘,話不是這麼說的,鶴安也是你兒子,你要是嫌兩個少,還可以讓我爹再多納幾個小妾,想生幾個生幾個。」
我娘像看傻子一樣看着我:「別人生的和我有什麼關係?又不是從我肚子裏爬出來的。」
「你這樣可不行。」我拿出說教的口吻,「做主母的要大氣,要把夫君的子女都視若己出。」
我娘氣得噎語,瞪了我好一會兒才嘆口氣說:「等你做了母親你就知道了。」
她轉身離開,我在她身後一字一句道:「我可能會偏心,但絕不會讓一個孩子爲了另一個孩子犧牲。」
她腳下一滯,然而到底沒有回頭。

-8-
我心中複雜的情緒很快被豐厚的嫁妝單子掩蓋。
正喜滋滋地一項一項看過去的時候,阮思佳出現了,她已經不屑在我面前裝了。
「你不覺得你很可憐嗎?說起來是阮家大小姐,可是你的父母壓根不在乎你,爲了你兄長把你嫁給一個活死人就算了,就連我,差點害了你的人,他們也可以因爲利益輕而易舉原諒。
「你的未婚夫喜歡我,你的父母維護我,阮流箏,你真可悲啊!」
她發出暢快的笑,好似大仇得報,也不知道她對我那麼大的敵意是從哪來的。
我平靜地告訴她:「你牙齒上有根菜。」
她驀地閉了嘴,臉色漲紅。
過一會兒意識到我在耍她,惱怒道:「你少在這邊裝了,你現在一定很恨我吧?可惜你什麼都做不了!」
我冷笑:「誰說我什麼都做不了,至少我可以打你啊!」
話音剛落,我便揚手在她臉上「啪啪」抽了兩下。
她簡直驚呆了:「你打我?」
「很驚訝嗎?你都要賣我了,我不打你,你纔要驚訝吧?」
我甩甩手,別說,臉皮還真厚,打得我手都疼了。
門口有腳步聲傳來,剛剛還一臉怨毒的阮思佳忽然變了面孔。
「姐姐,是我和堯郎對不起你,你打我是應該的,只要你能消氣,打多少下我都不會還手。」
泫然欲泣,楚楚可憐,一副受盡委屈的小白花模樣。
我管他來的是誰,聽了這話,立馬又利索地補了四巴掌,還要繼續時,方堯目眥欲裂地撲了過來。
「阮流箏!」他將阮思佳護到身後,臉上的表情跟要喫了我似的,「你怎麼這麼惡毒!思佳好心好意來跟你道歉,你竟然打她!她都不介意你誣衊她通匪了,你還有臉打她!」
阮思佳是真有本事啊,方堯也是真蠢,竟然相信她算計我企圖賣掉我的事,是我自導自演來誣衊她的。
就因爲她搶了我的未婚夫。
不是,一個男人,我犯得着嗎?
我懶得跟他廢話,揚聲吩咐:「他一個外男怎麼進的內院?來人,給我打出去!」
院子裏的丫鬟一擁而上,我也混在其中,趁機往他臉上砸了兩塊磚頭,見血了。
這事後來就不了了之了,我爹竟然沒來訓斥我,我以爲方堯沒跟他爹告狀,後來才知道,他告了,但是沒用,反而被他爹罵了一頓。
他爹罵他活該。
方家和我們家退親,有很多因素,也有點盼着往高枝攀。
結果方堯看上了阮思佳,兜兜轉轉還是我們阮氏一族,而且哪裏都不如我。
可不把他爹媽氣死了?

-9-
我幫楚湛治病的第五天,齊國公夫人抓到了瓊娘。
那位在杏花樓唱曲,被我兄長調戲,又被楚湛英雄救美的女子。
她表面上是個普通唱曲的,實際上手底下功夫不錯,經常幫人幹些見不得光的腌臢事。楚湛受傷就是她趁亂髮了暗器。
齊國公夫人費了不少力氣才抓到她,不等她喊冤,先扇了她八個嘴巴子。
她沒什麼氣節,馬上就招了:「別打臉別打臉,我說我說。」
齊國公夫人挺遺憾的,她準備了七十二酷刑呢。
瓊娘交代得很清楚,果然有人利用她挑起我兄長和楚湛的紛爭。
指使她的是個姑娘,經過她一番詳細描述,我微微蹙眉。
「夫人,她說的好像是方堯方公子身邊的通房丫鬟綠枝。」
齊國公夫人一臉茫然:「誰?」
方堯的父親雖是我爹的上峯,但方家在齊國公府這邊,還是排不上號。
我簡單科普了一下。
齊國公夫人是將門虎女,行事潑辣,沒理都要鬧三分,何況有理?當即就讓人把她許久不用的長劍找了出來,然後押着瓊娘,帶上國公府的護衛和家丁,一羣人浩浩蕩蕩去方家算賬了。
我沒跟過去,但聽說那天格外熱鬧。
方ƭü³府的人不敢攔國公夫人,任她持劍闖入內院,拎出了綠枝,瓊娘指認此女就是暗中指使她的人。
綠枝一個丫鬟,冒這麼大風險謀害國公府公子,說不是主子指使都沒人相信。
偏方堯在太學,沒人給她做主,方家其他人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綠枝沒見過這等陣仗,怕得要死,不等國公夫人七十二酷刑使出來,噼裏啪啦,竹筒倒豆子似的,又一股腦全說了。
自然是方堯指使的。
方堯還允了她,婚後抬她做姨娘。
對於一個通房丫鬟來說,這無疑是最大的誘惑。
只是她沒想到,姨娘的美夢剛做了個開頭,這事就被揭發了出來。
她一個內院丫鬟,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到底爲什麼會被認出來?

-10-
方堯是後來才匆匆趕回來的。
狡辯已經沒用了,只能說自己不知情,全是綠枝一人自作主張。
可惜他說的話,國公夫人一個字都不信,直接叫人按着,打斷了他兩條腿。
據說那天方堯的慘叫聲,方府外面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國公夫人丟下一句:「我兒若是醒不過來,你就等着拿命賠!」揚長而去。
她回府,我迎上去:「恭喜夫人,二公子醒了。」
她:「……」
楚湛醒了,在方堯被打斷兩條腿後。
就挺巧的。
其實我有叫他再裝幾天,但他這幾天實在喫得太多,憋不住了。
國公夫人千恩萬謝,給我裝了一車子金銀珠寶藥材布料,敲鑼打鼓,高調地一路將我送回阮家,說我是神醫。
阮家早就炸開了鍋。
兄長沉冤得雪,激動得上躥下跳:「老子拿他當兄弟,他特麼想害死老子!」
又看着我,惋惜地說:「你就是個沒福的,要是早趁楚二昏迷嫁給他,這會兒你就是名正言順的國公府二少夫人了。」
我爹也覺得可惜,看着我一車好東西又眼紅:「那個,箏兒,既然你不用嫁給楚二公子了,那嫁妝……」
他看我娘一眼。
我娘終於回過味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所以,國公夫人給你玉佩不是同意了婚事,是方便你給楚二治病?你一直在騙我們!」
我無辜地和她對視:「我沒說國公夫人同意婚事了啊,我一個字都沒說過。」
「可你收下了嫁妝,那是我們家一半的家產!虧我還對你心存愧疚!虧我一直想補償你!」
她咬牙切齒咆哮。
「你有沒有想過,就你那三腳貓的醫術,萬一治不好楚二,你兄長的雙腿就沒了!你怎麼敢拿你兄長冒險?你就是個冷血動物!」
我看着她冷冷地笑:「要比冷血,我怎麼比得過你們?」
兄長指着我罵:「自私自利,怪不得方堯不要你,他設計楚二就是爲了擺脫你吧!」

-11-
兄長只說對了一半。
方堯雖然想和我退婚,但不至於冒這麼大險,他之所以選擇楚湛,是因爲他嫉妒楚湛。
他和楚湛,同屬太學治事齋學生,都是數一數二的優秀學子,但偏偏每次考試他都被楚湛壓一頭,被同窗戲稱爲「萬年老二」。
要只是這樣也就算了,可偏偏楚湛還比他英俊,比他高,比他家世好。
他倒是比楚湛努力,成績卻不如人家。
想想真挺氣人的。
正好方堯也不是個心胸寬闊的人,他和阮思佳一合計,就想出了這麼個毒計。
既能順勢和我退婚,又能除掉楚湛。
一石二鳥,一箭雙鵰。
全世界最聰明的就是他倆了。
只是他們千算萬算沒算到,他和阮思佳商量計策的時候,我和楚湛就在隔壁包間,聽得一清二楚。
他們大概不知道,這間酒樓是楚家開的。
楚湛看上了我,一直在盯方堯的錯處。
知道他和阮思佳有私情後,便故意讓人引着他們到特定的包間,再邀請我和鶴安到隔壁喝酒吟詩,順便撞破姦情。
他知道以我的性子,知道了未婚夫和別的女人有私情,肯定不會再願意嫁給他。
只是他也沒想到,方堯和阮思佳偷個情,還能有他的事。
於是我們將計就計。

-12-
方堯對阮思佳是真愛無疑了,都斷了兩條腿了,也沒供出阮思佳。
阮思佳整天惶惶不可終日,生怕國公夫人哪天也闖進阮府,將她的腿打斷。
她特地跑了一趟方家,安撫方堯,表示無論方堯變成什麼樣子,她都不離不棄。
可把方堯感動壞了。
他爹孃也不挑了,這時候還能有姑娘願意嫁給方堯,他們簡直謝天謝地。
怕阮思佳反悔,他們又急匆匆到阮家下聘。
我爹孃這時候又不想同意了,方家得罪了齊國公府,方堯又成了廢人,毫無前途可言,這樣的親家還有什麼助力?
阮思佳哭哭啼啼:「伯父伯母如我再生父母,他們不同意,我是萬萬不敢出嫁的。」
挺有意思的。
楚湛半死不活,她願意嫁。
方堯只是斷了兩條腿,她不願意嫁。
我實在好奇,就跑過去她屋裏問她。
她以爲我故意羞辱她,一臉憤恨:「你裝什麼清高?你不是也挺願意?一開始故意拿喬還不是爲了多要嫁妝!
「齊國公府那樣的人家,方家能比嗎?就算楚二公子一輩子不醒,我也是楚二少夫人,享一輩子榮華富貴!」
她倒是和我娘想得一樣。
可惜方堯不知道她的小心思,有機會我一定要親口告訴他。
阮思佳冷笑:「你也別得意,如今楚二公子醒了,就沒你什麼事了,你也真是蠢,有這等醫術竟然不等嫁過去再救醒他。」
她越想越好笑:「蠢啊,真蠢啊,以後你想起自己差點嫁給齊國公府二公子,會不會悔得夜夜睡不着覺?哈哈哈!」
就在這時,我院裏的丫鬟一路「啊」着跑了過來。
「啊啊啊啊!」她跑得氣喘吁吁,來不及請安就道,「小姐,楚二公子來提親了!!!」
阮思佳一下子就站了起來,臉上快意的笑容瞬間斂去。
「向誰提親?」她ṱų⁼的聲音都破了。
丫鬟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當然是向我們家小姐,我們阮家就一個小姐呀。」
她又美滋滋地看向我:「楚二公子說了,小姐救命之恩,他當以身相許。」
阮思佳踉蹌後退,臉色慘白,喃喃:「不可能,不可能……」
沒人在意她了。

-13-
我和楚湛定親了。
最高興的當數我爹了,老臉欣慰地拍着我的肩:「爹打小看你就有出息,幾個孩子裏,爹最疼的就是你了。」
我:「呵呵呵……」
兄長能屈能伸,好像他沒罵過我似的,一口一個妹妹叫得親熱:「妹妹,苟富貴,勿相忘。」
我懶得理他。
祖母倒是一如從前,反正沒幾年好活了。
我聽到她私下和嬤嬤說:「我是她親祖母,她還能忤逆我不成?」
鶴安倒是不怎麼高興,還有點蒙圈:「不是姐姐,計劃裏沒這一步啊?」
我娘看不出高興還是不高興,反正挺複雜,有點一言難盡的感覺。她大概猜到了什麼,覺得我把她耍了一次又一次。
「你不是不嫁楚二的嗎?」她問我。
我說:「我不嫁,是不願沖喜賠罪嫁過去,我要嫁就要堂堂正正地嫁。」
她沉默了一會兒說:「其實娘是愛你的,你知道吧?」
我點頭,衝她笑:「所以我沒弄你啊!」
我娘驚恐地看着我。
我又說:「聽話,以後乖乖的,別作妖了。咱們母女情分不剩多少了,下一次我就沒這麼好說話了。」
我娘落荒而逃。

-14-
沒多久,我和楚湛的事傳開了,茶館酒樓裏,以我倆爲原型的話本子,被說書先生翻來覆去地講。
名字就叫《隱世女神醫和她的小嬌夫》。
怎麼說呢?
反正我沒臉聽。
楚湛倒是聽得津津有味,得空還去指點人家:「……也不全是報恩,兩人之前早就互生情愫……單戀?不存在的,人家明明是雙向奔赴……」
神醫的名頭傳到方家,方家大約是死馬當活馬醫,特地來阮家求我去給方堯治腿。
他們大概覺得,我連活死人都救得醒,何況兩條腿?
我沒敢去方家,在外頭借了醫館的一間空房,叫方家把人抬了過來。
方堯靠在大迎枕上跟我說話。
看得出來特地打理過了,換了新衣,還燻了香,但還是看得出來憔悴,人也瘦,一點Ṭů⁸沒有從前翩翩佳公子的樣子了。
他說:「箏兒,不管你信不信,我是冤枉的,我移情別戀是我錯,但我真的沒有設計楚公子,全是綠枝一人所爲,我已經叫人把她亂棍打死……」
我打斷他的鬼話:「阮思佳都告訴我了,就是你倆合謀的。」
方堯:「……」
他的表情很搞笑,又震驚又想不通。
阮思佳求他別說,怎麼一轉眼就告訴我了呢?這是爲什麼呢?
他呆愣了半晌,腦子轉不過來,好一會兒不得不承認:「是,的確是我們倆合謀算計了楚公子,但你要相信,我的初衷只是讓你們家得罪齊國公府,方便我退婚,我沒想傷害你,我不知道你們家會讓你沖喜。」
最後一句話倒是真的,他倆要真這麼算無遺策,也不會栽在我和楚湛手裏。
我娘提出讓我沖喜,對方堯來說,只是更方便了他行事。
對於阮思佳來說,卻是她的另一個機會。
她果斷拋棄了方堯,事成可以說報恩,事不成就栽到我頭上,反正她美美隱身,在方堯心裏依然善良柔弱。
「所以呢?」我看着他,「你還想讓我感謝你嗎?」
「是我對不起你,我知道你心裏還是有我的,要不然也不會答應替我治腿,你也不忍心看着我以後再也站不起來吧?」
我沉思,我到底是釋放了什麼信號,讓他以爲我還對他念念不忘?
「別自作多情了。」我說,「我叫你出來不是給你治腿的,是來看你笑話的。」
「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嗎?」他的眼裏含上了淚花,「箏兒,我真的知道錯了,我答應你,只要你治好我的腿,我就娶你做平妻,我讓你跟思佳平起平坐,一輩子愛你!」
我忍不住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男人,怎麼就那麼自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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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笑聲中,方堯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
我終於止住笑,殘忍地告訴他:「抱歉啊,我不是什麼神醫,你認識我這麼久,看我給別人治過病嗎?」
也就是多讀了幾本醫書,能開幾方簡單的藥方,治點不打緊的小毛小病。
「楚湛之所以能醒,是因爲——他本來就沒事!」
方堯沒反應過來。
我只好把話說得更明白一點:「你和阮思佳商量着怎麼害楚湛,怎麼和我退婚的時候,我和楚湛恰好就在隔壁,聽得一清二楚呢!」
方堯眼角猛然眥裂,他不敢置信地瞪着我。
「我們不過是將計就計啊!」
他忽然大吼一聲,額上青筋暴突:「你好狠的心……」
他朝我撲過來,然而只是重重摔在地上,拖着一雙再也沒有知覺的腿。
「你明知道他沒事,怎麼能任由他們打斷我的腿?」他朝着我大吼大叫,不甘、怨恨,「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就算我變心,你也不能這樣對我啊!」
他哭着捶地:「腿斷了我就是個廢人了,我參加不了科考,我做不了官了……」
「沒事,你還有愛情呢!」我居高臨下俯視他,安慰,「你和阮思佳可是真愛啊!」
他還真被安慰到了:「是,我還有思佳,我不能讓她失望。」
他奮力撐着手臂往牀上爬,一邊爬還一邊喊口號:「方堯加油,方堯你可以的!」
笑死我了。
我不得不告訴他另一個殘忍的真相。
「阮思佳大概慕殘,你沒了兩條腿,說不定她會更愛你呢。
「當初,她可是費盡心機想嫁給昏迷不醒的楚湛呢!傷得越重她越愛,哇,她口味好獨特!你要不要試試把手也剁了?」
方堯呆住,他想起阮思佳通匪那件事了,當一切都攤在他面前時,他終於明白過來。
不是我自導自演,阮思佳是真的想賣了我,代替我,嫁給當時還是「活死人」的楚湛。
他的臉色變得慘白慘白,渾身顫抖。
我補上最後一刀:「你很嫉妒楚湛吧ƭṻ⁵,可惜你費盡心機算計,你最愛的人,卻寧願選半死不活的楚湛,都不選你!」
方堯「噗」一聲噴出一口血,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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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家又來提親了。
這回爹孃看我的臉色行事,我點了頭,他們便同意了。
阮思佳不肯,這時候她可不管什麼人設不人設了,怒斥我爹孃狠心,讓她嫁給一個殘廢。
我娘都無語了:「前兩天你不是還和那方堯山無棱天地合的嗎?」
阮思佳去求我爹,抱着他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爹,爹,你救救女兒……」
慌得我爹一腳就把她踹開了,吼道:「你別亂叫,誰是你爹?」
我孃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唰」一下插到了我爹臉上。
看我爹那心虛的模樣,我娘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我幸災樂禍:「哎呀,爹你深藏不露啊。」
阮思佳是我爹的私生女。我小的時候,我爹曾經外放過一段時間,雖然身邊跟了通房,但他還是耐不住寂寞,孩子都搞出來了,卻不敢跟我娘說,將人家娘倆丟下,獨自回了京。
後來阮思佳的娘過世,阮思佳給我爹寫信,我爹怕她冷不丁找過來拆穿身份,就主動將她接了過來,謊稱是族裏沒了爹孃的孩子。
這就是阮思佳會對我敵意那麼大的原因。
同是阮家的女兒,憑什麼我在雲裏,她在泥裏?
我娘很生氣,但也只是生氣,她一點也不難過。
我爹被她撓花了臉,又狠狠罵了一頓。不過發泄完之後,她就主動認下了阮思佳,將她記上了族譜。
阮思佳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被我娘這個嫡母,名正言順地嫁去了方家。
聽說她嫁過去的第二天就從假山上滾落下來,摔斷了兩條腿。
人們都說,她和方堯, 有福同享, 有難同當,是真正能共患難的夫妻。
半年之後,我嫁給楚湛。
方堯的爹被貶到外地, 帶着一家老小遠離故土。
走之前, 方堯差人給我送口信,說想見我最後一面。
我拒絕了,他便給我寫信, 洋洋灑灑寫了三大張,追憶美好從前,最後問我,如果他沒有變心,我和他, 是不是也會像我和楚湛一樣幸福。
我不想回, 楚湛跟我一起看完,非要我回。
我寫:「不會。即便ṭű⁽你沒有變心,我也會和你退婚。從我寫出《平疆策》被夫子誇獎後,你就有意冷落我, 故意貶低我。那時我就知道, 你是一個心胸狹隘,嫉賢妒能之人。你這樣的人怎麼配得上我?」
楚湛接着在後面寫:「方同學雖然腿斷了, 但也不要鬆懈學習啊,你看這字比從前退步太多了, 還有錯別字, 我都給你圈出來了,不用謝。」
我衝他豎大拇指:「殺人誅心!」
不知道方堯收到信是什麼反應,大概以後都不敢再來煩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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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楚湛的長女出生的時候,我兄長又惹禍了。
他在街上遇到一位絕世美女, 一見鍾情,直接就衝上前去讓人家嫁給他。
結果美女是鎮南王世子妃, 脾氣不怎麼好,當即就把他胖揍了一頓, 丟進了大理寺監獄。
我娘求到我這兒,我還在月子裏呢, 她說:「我知道你不喜歡兄長,但他好歹是孩子的親舅舅,ƭūⁿ你就當給孩子積個德……」
我說:「行, 鎮南王世子妃的母親和我婆婆有些交情, 我應該能說得上話。」
我娘給了我大幾張銀票, 我轉頭都給了鎮南王世子妃:「廢了他第三條腿。」
兄長放țùₐ回來的時候,我娘差點哭死過去, 祖母更是直接昏過去了。
我爹倒是不怎麼在意, 反正他不止一個兒子,另一個還更有出息。
我娘後來還怨我, 我嚇她:「世子本來想悄悄弄死他的。」
我娘就一個字都不敢說了。
她本來有兒有女, 還算幸福,可是一步錯,步步錯,到如今, 兒子廢了,女兒和她離心,也不知她有沒有後悔?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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