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心

深夜餓得難受,我怒發帖:「相處 7 年的未婚夫居然勾引我閨蜜,v 我 50 聽我的復仇大計。」
未婚夫突然回覆:?
下一秒,手機銀行卡收到 50 萬,外加冷冰冰的附言:轉了,說。
我戰戰兢兢地對着那個從國外殺回來的男人解釋:
「我說忘切小號了,你……信嗎?」

-1-
我是個小說作者。
每天趕稿到深夜,在飢餓和催更的雙倍打擊下,我瘋了。
連夜登錄社交網站,激情開麥:
「相處 7 年的未婚夫居然勾引我閨蜜,無數次的忍耐換來的是變本加厲。V 我 50,聽我的復仇大計!」
帖子一發,我淤積在胸口的悶氣才逐漸消散。
發瘋真不錯,發瘋有益於身體健康。
伴隨着短暫的提示音,手機屏幕彈出提示消息:
傅荊:?
手機咣咣連響,轉評贊秒過萬。
有人說:作者醒醒,你火了。
我往上一掃,瞳孔地震。
糟糕,忘切小號。
我死都想不到,這輩子第一次上熱門,是因爲造謠未婚夫劈腿……
短暫的幾分鐘後,手機銀行卡到賬五十萬,外加一條冷冰冰的留言:轉了,說。
說不出來,就死。

-2-
我和傅荊訂婚七年了。
聚少離多。
他因爲生意原因,長年駐紮海外。
逢年過節冷冰冰的問候短信,也是由他的助理代勞。
相比之下,我在財經雜誌上見到他的機會比較多。
最近一次見面,是前年他回國的時候。
兩家人坐在一起喫了個便飯。
雙方父母提及婚事,他淡淡回絕:「再說吧,沒時間。」
當晚他接了個電話,立刻起身告辭。
留下兩家人略顯尷尬。
因爲大家都知道,傅荊心裏有個白月光,死了。
閨蜜不知道從哪裏打聽來的消息——
白月光是傅荊的初戀。早些年,因爲女方父母強烈反對,兩人沒在一起。後來等他想娶時,人卻走了。
不過我倆是商業聯姻,訂婚的目的就是雙方共同發展,不存在感情糾葛。
現在我一句話,把傅荊送上娛樂版塊熱搜,這婚大概率是結不成了。
此時,我媽正在電話裏臭罵我:「馬上給傅總賠禮道歉,要是毀了聯姻,你就捲鋪蓋,跟你的雜誌社一起滾蛋。」
雜誌社是我的夢想,可惜大環境不景氣,在破產的邊緣左右徘徊。
我費盡心思把它盤活,前不久賣了劇本。
可千萬不能因爲這件事,遭受致命打擊!
我戰戰兢兢給傅荊發了條消息。
「對不起,我忘切小號了。」
提心吊膽地等到傍晚,手機突然亮了。
傅荊:「我在機場,半個小時後到家。」

-3-
晚上十點的酒吧,聲色犬馬。
我躺在閨蜜懷裏,紙醉金迷。
「所以,你就這麼逃出來了?」
幾兩洋酒灌得我五迷三道,我笑眯眯地湊過去,「不然還等着他跟我退婚嗎?」
人在氣頭上最容易衝動,等風頭過了,我再好好跟他說。
至少先保住我的雜誌社。
燈光閃爍明滅,不遠處,一小帥哥端着酒杯路過。
一下子就吸引了我的目光。
恰巧,他也轉過頭來看我,一怔,摸出了手機。
一般這種情況,就代表他想要我的聯繫方式。
真可愛。
「你瞅,我還是有市場的。」
我踩着高跟鞋,攏起垂在胸前的長髮,露出兩痕誘人的鎖骨,娉婷嫋嫋地走過去,
「帥哥一個人嗎?你看起來像我一個朋友,加個——」
小帥哥抱着電話,後退一步,都快哭了:「哥,人找到了,嫂子又又又跟我要聯繫方式了……」
如果此時我清醒,會發現自己正在跟傅荊的親弟弟——傅錦搭訕。
而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犯案了……

-4-
半個小時後,我被傅錦架着,走出酒吧。
嘴裏絮絮叨叨:「你比我未婚夫帥,知道嗎?我倆要是掰了,你要不要考慮當上門女婿——」
「哥——」傅錦像扔一塊燙手山芋,把醉醺醺的我扔進了一輛勞斯萊斯後座。
我軟綿綿地倒在一個人身上,寬闊的大手穩穩托住我的側腰,低沉的聲音響起:「她喝了多少?」
「不多,也就半瓶。」我含糊地回答,撐着他的大腿坐在他腿上,眯眼盯了半天。
一個面容冷峻的男人,綿綿小雨擋不住他眉宇間的矜貴和凌厲。
是我的菜。
我軟趴趴地靠着他,含糊道:「行啊,你也行,兩個一起來吧——」
他捂住了我的嘴,視線冷冷投向窗外,「半瓶啤的醉成這樣?」
傅錦臉一垮,「伏特加,一瓶跟個可樂桶似的……哥,這次我真沒勾引嫂子,是她主動過來的。」
其實這也不能怪我。
誰讓他們傅家基因一脈相承,兄弟倆的長相完美踩中了我的審美。
我和傅錦年紀相仿,他是我的學弟。
上大學的時候,我就撩過他。
只不過太靦腆了,沒什麼下文。
我這人記性不好,大一撩過,大四遇見,覺得眼熟,又撩了一次。
還正好當着傅錦家長的面。
那天他的家長,是傅荊……
窗外的雨有變大的趨勢。
我半眯着眼,靠在傅荊肩頭,嘴裏嘟囔着別人聽不懂的話。
傅錦因爲深夜逛酒吧,被傅荊的人扭送回家。
我親親熱熱地靠過去,揪住傅荊的領帶,「哥哥,結婚嗎?」
小聲的咕噥隨着酒氣,鑽進傅荊耳朵裏。
他喉結圓潤的一滾,古井無波的眸子越發暗沉,「江淺,你知道自己在跟誰說話嗎?」
見我不答,曲起指節抵住我的下顎,微微一抬,迫使我對上他的眼睛。
「我是傅荊,不是傅錦。」
他一身黑色西裝,面容冷峻,舉手投足間調動了我不安的情緒。
我開始躁動起來,蹭了半天,裙襬全部堆到了腰部。
傅荊的食指搭在按鈕上,黑色車窗緩緩升起,阻隔了窗外的喧囂。
我撐着傅荊的大腿,支起半個身子,食指比在他冰涼的脣瓣上,
「噓,聽話嗷,咱們今晚不提那晦氣東西。」
傅荊氣笑了,「晦氣東西?」
因爲我的動作,裙子早已移位,領口下滑,露出了肩頭。
傅荊暗沉沉的視線從我的脖頸開始,逐漸滑往露在外面的大腿。
「嗯……你看什麼呢……」我嘟嘟囔囔地去捂,顧上不顧下。
見我捂了半天沒捂住要害,他突然嘆了口氣,脫下西裝外套丟在我頭上。
我皺了皺眉,剛想掙開,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腕。
「能對傅錦撩頭髮,蓋我的衣服就不行?」
他低沉的聲音灌進耳朵裏,粗糙的拇指在我手腕內側細細地摩挲,像調情……
我哼唧了幾聲,反倒被他大腿一橫,禁錮在角落裏。
傅荊語氣陡然嚴厲,「別亂動。」
窗外下着雨,擁擠的車流將回家的路程無限拉長。
西裝外套還留有他的餘溫,淡淡的檀香調兒餘韻悠長。
透過西裝下面的縫隙,我看見傅荊的襯衣袖口處露出一截腕骨,上面戴着一串兒價格不菲的老山檀。
心血來潮地伸手摸了摸。
「喜歡嗎?」
我頂着他的西裝外套,看不見人,只好像個喝醉了的沒頭蒼蠅,胡亂點着,「喜歡。」
他擼下來,戴在我手腕上,「給你了。」
我笑出聲,含混咕噥,「好東西。」
傅荊似乎也笑了,「是,好東西。」

-5-
當初,我和傅荊訂婚時,他曾經從自己名下撥出一套房產給我住,做給媒體看。
之後他來過幾次,跟我喫個飯,卻從不留宿。
其餘的時候,都住在他城郊的私宅裏。
我沒去過。
大概率,也不是我能踏足的地方。
我拉着傅荊,搖搖晃晃地進了電梯,靠在電梯壁上,摟着他。
「待會兒我先進,要是他在家,你就跑,明白嗎?」
悠悠然然的檀香驟然被拉近,釀出曖昧的氣息。
他垂眼,不動聲色地盯着我,「你總帶人回家?」
我意味深長地笑笑,當然不是。
可是受制於人的日子我過夠了。
我正年輕,也喜歡看帥哥,談戀愛,憑什麼傅荊喜歡別人,我就得給他守活寡?
叮!
電梯到了。
我輸了兩遍密碼纔打開門。
家裏還維持着我走前的樣子,從前的灰色簡約風早已不復存在,窗簾換成了鵝黃色,餐桌鋪上了蕾絲花布。
我拽住他的領帶,拖進來,「真是天助我也啊啊啊——」
傅荊突然單手扣住我的腰走進浴室。
「你放我下來!」
啪!
一個響亮的巴掌聲,酥麻自後腰傳來,又癢又熱。
「別鬧。」他輕叱一聲,抱着我坐在浴缸邊放熱水。
浴室暖黃的燈光勾勒出他立體的面部輪廓。
我心裏咯噔一聲,「你怎麼跟我未婚夫這麼像?」
傅荊眼皮一掀,兩三下把我剝光了,摁進溫水裏。
我像個突然接觸到水的貓,胡亂撲騰着往他身上爬。
突然間酒醒了。
「救命啊……殺妻騙保啊——」
他捂住我的嘴,挽起袖子在旁邊蹲下,「謝謝提醒,下次給你買個保險。」
他不容拒絕地揉搓着我的皮,似乎想將我身上的酒味洗個徹底。
我攬着他的脖子,四目相對。
傅荊的動作停住了,那張禁慾寡淡的臉面無表情地注視着我,等我下文。
在他陰沉沉的注視下,我舔了舔嘴脣:「你都溼了——」
傅荊眉尖兒微微一挑,「那怎麼辦?你要不要教教我?」
在我指尖觸碰到他喉結的那一刻,便被動地捲入一場熾熱的火焰。
傅荊替我梳理了被汗水浸溼的頭髮,像捏河豚一樣,捏住我的腮幫子,「你再勾搭一個試試?」
我酒醒了一些,被激起了勝負欲。
湊過去,附在他耳邊,輕輕吹氣,「傅先生,有本事,你喫了我呀。」
傅荊的眼神驟然幽暗。
幾分鐘後,老檀珠輕輕釦動着浴室的鏡面,敲擊出節律優美的音樂。
傅荊一隻手便能鎖住我的兩隻手腕,輕而易舉地摁在高處。
洗手池和大理石牆壁冰冷刺骨。
我斷斷續續地喊:「救……救命啊,你……是不是……買了保險啊……」
傅荊笑了,低頭吻住我,「乖,這點就要命了,才哪到哪啊。」
過程太長,太複雜,一些細節已經記不清了。
等忙活完,已經後半夜了。
我渾身發沉,聽見了窗外的雷聲,卻睜不開眼。
傅荊正在跟人講電話,女孩子的哭聲順着聽筒斷斷續續傳出來。
「好,別怕,我過去。」
他語氣很輕,生怕嚇到對面。
等第二天我再睜眼,人去牀空。

-6-
陽光明媚的午後,傅氏集團的總裁辦公室裏。
我坐在傅荊對面,鼓足勇氣,說:「分手吧。」
傅荊正在看東西,半張臉沐浴在日光裏,令人目眩神迷。
聽到我的話,他不冷不熱地從文件上抬起眼睛,輕輕挑眉看我。
「如果我沒記錯,昨晚你還要跟我結婚。」
明明是正人君子般的目光,卻含着一絲把人抽筋剝皮的野蠻,讓我突然回憶起昨晚滾燙的記憶,不由得耳根發熱。
這種感覺只是很短暫的一瞬,快得像錯覺。
我清清嗓子,實在想不出什麼理由了,說了五個字:「我們不合適。」
傅荊仔細打量我過後,脣角揚了揚,「可以,陪我參加宴會,我就答應你。」
見我坐着沒動,傅荊旋上鋼筆,直擊要害,「有帥哥。」
「成交。」
晚上七點,宴會觥籌交錯。
我挽着傅荊的手臂,瞬間成爲全場目光的焦點。
畢竟這麼多年來,外界對於傅荊的傳言有些複雜,大家更好奇傅荊的白月光是何方神聖。
傅荊遊刃有餘地帶着我穿梭在生意夥伴之間。
我面帶微笑,看似應酬,實則已經魂遊天外。
真是帥得……各有千秋啊。
越看我臉頰越熱,嘴角不自覺地上揚,眼珠黑亮黑亮的。
彷彿魚兒被放歸了大海。
傅荊也不管我,任我自由行動。
「姐姐你好,我叫白巧巧。」
當我加了第三十八個聯繫人後,遇到了今晚第一個女孩子。
她穿了身白裙子,臉上還帶着初入社會的單純,秋潭似的眼睛滿是熱忱。
「我是個小演員,這次來是爲了拓寬人脈的,能認識您,真是天大的榮幸。」
她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
「姐姐,這串老山檀,一定很貴吧?」
突然的靠近,讓我聞到了她身上的梔子花香。
下一秒,手腕已經被她端起來,細細摩挲。
我回神,臉有些熱,「嗯,未婚夫送的。」
「你未婚夫真有錢,」她低着頭,露出潔白修長的頸子,在手提包裏翻找什麼。
突然,她掏出一串手編繩,靠近我,「不像我,只能送姐姐這種親手編織的ṭú₅東西當見面禮,你不要生氣。」
那手編繩工藝精巧,一看就是費了心思的。
她不急不慢地給我戴在手腕上,趁低頭的時候,輕聲問:「那麼,姐姐願不願意給我個聯繫方式呢?」
「……」
宴會結束後,我坐在花園裏,聽閨蜜嘲笑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別告訴我,你被個女的撩了?」
「你閉嘴!」我捂着聽筒,「反正我不管,就讓她來演我女一。」
「大小姐,你上次捧的小花已經跟男人跑了。」
我認認真真地說,「不,她不一樣,她看着就很善良。」

-7-
我沒想到傅荊竟然出爾反爾。
之後幾天還有大大小小的宴會需要我陪他出席。
現在好了,婚約沒解除,生意圈裏的人都知道我是他未婚妻。
某天酒宴結束後,我苦大仇深地盯着傅荊看。
路燈被車窗切割成一段段的,無聲滑過傅荊那張俊逸的臉。
「怎麼了?」他問。
「我覺得你在誆我。」
傅荊的視線落在我的脣上,深深地看了一眼,「我說陪我參加幾場了嗎?」
「沒有。」
「宴會上沒有帥哥?」
「有。」
傅荊輕輕笑出聲,「那我誆你什麼了?」
我成了他辦公室裏的常客。
桌子上的零食越擺越多,奶茶無限量供應。
大多數時候,我都因爲血糖太高,在沙發上昏睡。
醒來的時候,總能對上傅荊慈愛的目光。
白巧巧每天準時問好:「姐姐喫早飯了嗎?今天下雨,要注意保暖。」
偶爾,還會收到她送來的手作。
幾天後,我在劇本會上又見到Ṭųₛ了白巧巧。
她今天換了一款香水,剛進場就支着頭,對我笑。
「姐姐,要去我屋裏喝酒嗎?」
「額,我最近感冒,喫頭孢呢。」
結果當晚,我在劇組的酒店樓下散步。
隔壁灌木叢傳來白巧巧的聲音:「劇組好累哦,傅先生,我不想拍吻戲。」
昏暗的燈光下,傅荊站在白巧巧身邊,白巧巧正在朝他撒嬌。
那一刻,我聽到了心碎的聲音。
還碎了兩次。
傅荊微微皺眉,「我記得,很早之前就跟他們說過這事。」
「這次是新人,不瞭解也很正常嘛。」她可憐巴巴地望着傅荊,「傅先生,求你了。」
「可以,我讓他們刪。」
幾分鐘後,我接到了導演的電話:「投資方的意思是,白巧巧不能有吻戲,其餘的你看着安排。」
那一刻,我晴天霹靂。
我看上的男人和女人,他們在一起了?
當晚,我在閨蜜懷中酩酊大醉,傷心欲絕。
她拉着臉,說:「江淺,你能不能長點心,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做顏狗是要人財兩空的,你明不明白?」
「可是她對我好。」
「什麼叫對你好?」
「給我買早點,讓我加衣服,跟我說晚安。」
正巧這時,白巧巧給我發來短信:「姐姐,今晚的月亮好美,你看到了嗎?」
手機啪嗒掉在地上,我啜泣着,懟在閨蜜豐滿的懷裏,像個受傷的小狗,「好茶,好茶啊。」
她忍無可忍,「滾!」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抱進傅荊的勞斯萊斯的。
窗外的景色無聲向後退去,我靠在車窗上,默默流淚。
傅荊嘆了口氣,「又怎麼了?」
我的眼淚大串大串往下掉,難過得要死,磨磨蹭蹭地爬到他腿上,拿腫成核桃的兩隻眼對着他。
「傅先生,我們三個真的不能在一起嗎?」
傅荊額角的青筋跳了跳,雙手扶住我的腰,確保我不會栽下去,才認命道:「說吧,你又看上誰了?」
我只顧淌眼淚,也不說話,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眼線都花了。
傅荊拍着我的背,說:「江淺,我的感情裏,不允許有第三個人。」
這句話無疑判了我的死刑。
一股無名火在心裏發酵,我猛地抵住傅荊的胸膛,像看仇人一樣看着他。
「我恨你。」
傅荊表情一僵,眯了眯眼,「你再說一遍?」
「我恨你。」
他氣笑了,「就因爲我不讓你找別人?你講不講理?」
他輕輕一壓,我就像一灘爛泥,摔在傅荊懷裏。
他摸着我的頭髮,輕聲說:「江淺,只要我還活着,你想都不要想。」

-8-
我被傅荊強行帶回了公寓,摁着洗了澡,抱在懷裏睡覺。
夢裏,傅荊和白巧巧拉着手,站在一起,說不被愛的纔是第三者。
再睜眼,天色大亮,傅荊已經不見了蹤影。
宿醉讓額頭隱隱作痛,我頂着兩個碩大的黑眼圈,去交刪減版的劇本。
露天花園上人零零散散的。
不遠處,白巧巧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飄進了我的耳朵。
「傅先生對我很好,我不喜歡做的事也不勉強,每年都會陪我過生日。」
周圍一羣起鬨的,「哇,有他捧你,早晚會火的。」
白巧巧輕輕笑出聲來,「嗯,我知道,他心裏有我,再等等吧,他還有Ťü₋未婚妻呢。」
幾分鐘後,我把她堵在了花園的一角。
她短暫的詫異之後,露出一抹微笑,「姐姐,你怎麼來了?」
我板着臉,「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我是誰?」
白巧巧身子一僵,笑容漸漸消失。
「噓寒問暖,也是爲了降低我的戒心?」
她沉默着,很久才說了句:「對不起。」
我壓着怒氣,眼眶發酸,「開個價吧,怎麼樣你才肯離開他?」
「我想你誤會了——」
我語速飛快,「二百萬,還是四百萬,你說,我都出得起。」
白巧巧臉色一板,語氣生硬,「我要見傅先生,你不知道我們的過往,有什麼資格對我指手畫腳?」
我沉默了片刻,並不想理她,突然轉身就走。
只聽後面一聲尖叫。
白巧巧咚的一聲撞在我胸口,我上衣的拉鍊,剛好緊緊咬住了她的頭髮。
在我還沒法反應過來的情況下,她一擼袖子,抓住我的頭髮,跟我廝打在一起。

-9-
我倆的動靜驚動了其他人。
半個小時後,我和白巧巧都被人送到了醫院。
白巧巧的胳膊上抓出一道淡淡的血痕,我的則在臉上。
兩個人的頭髮都亂糟糟的。
我的腳腕上還有擦到石頭上劃出的血痕,正在汩汩冒血。
由於我傷口比較嚴重,優先被醫生拉到了清創室。
清理完創口,醫生扶着我往外走,一推開門,就看到傅荊背對着我站在白巧巧面前。
他個頭高挑,肩膀上淋了雨,連傘都沒來得及打。
應該是匆忙趕來的。
「傅先生,只不過是商業聯姻,她有什麼資格管你的私事?」白巧巧捂着胳膊上的傷口,情緒激動,眼淚一個勁兒地往下掉,「我不想再看到她。」
開門聲引起了傅荊的注意。
我翹着一條腿,狼狽地站在清創室門口。
傅荊轉身,白巧巧被他嚴嚴實實地擋在了身後。
他無聲地望過來,眼眸黑沉沉的,往日對待我還算溫和的臉上沒有一絲笑意。
「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我拉着臉,靜靜和他對峙幾秒後,突然朝白巧巧衝過去,「無恥!感情的騙子!」
白巧巧先是一怔,沒料到我敢當着傅荊的面開戰。
隨後也不甘示弱。
好不容易停歇的戰爭一觸即燃。
衆人一擁而上,場面亂作一團。
白巧巧的尖叫聲衝破人羣:「她先動的手,我要報警!」
最後,傅荊抱着我擠出人羣。
我趴在他肩膀上,怒喊:「我不拍了!我要換女主!」
傅荊把我摁在懷裏,厲聲道:「江淺,你消停點兒,剛給你包紮好!」
但我情緒激動,實在摁不住,掙開他的Ŧūₘ手,「你們狼狽爲奸。」
傅荊額頭青筋暴跳,「我可以解釋。」
這句話給我氣笑了。
「只不過是商業聯姻,她有什麼資格管你的私事……」我扁着嘴,陰陽怪氣地學白巧巧說話,「你早不解釋,晚不解釋,嗷,矛盾爆發了,你解釋了,誰信吶?」
傅荊一路扛着我,不顧我的尖叫,塞進了勞斯萊斯。
車門一關,隔絕了外面的喧鬧。
我頭髮像個雞窩,潦草地掙扎着,「我要解除婚約!」
傅荊把住我亂蹬亂踹的腳,低喝道:「安靜點。」
他一說,我就真的安靜了,眼裏含着一包淚,發出了開水壺一般的哭聲。
傅荊眼皮一跳,嘆了口氣,「她姐姐救過我的命,死前託我照顧白巧巧,僅此而已。」
「行啊,你跟她結婚,更方便。」
「我已經跟你訂婚了。」傅荊語氣嚴肅認真,「不會跟別人結婚。」
「你剛纔兇我。」
「我哪兇你了?」
「你問我有什麼要說的。」
「淺淺,你沒什麼要跟我說的嗎?」傅荊掰起我的頭,第一次用如此認真地語氣問,「爲什麼要跟我分手,爲什麼突然跑去找白巧巧打架,這些不都該說嗎?」
我憋着眼淚,開始打嗝。
傅荊笑了,「你想讓我解釋,我總得知道問題出在哪裏,才能對症下藥吧。」
我努力憋着哭嗝,一哆嗦一哆嗦的,「那、那就從你凌晨一點跑出去當護花使者開始說。」
傅荊表情一空,陷入了回憶。
「哪個凌晨?」
我怒了,搶過他的手機,翻到那天一點的通話記錄,回撥過去。
一臉猙獰地說道:「你不見棺材不落淚是吧,你等着,白巧巧要是接了,我罵死你——Ťú⁰」
「喂,傅先生,您有什麼吩咐?」
我突然一頓,愣住了。
是女孩子的聲音,只是……不太一樣。
傅荊在我的注視下,突然揚起眉,眼底露出一絲笑意。
我呆呆地舉着手機,心裏打起小鼓。
這不會是他的下屬吧。
「喂,傅先生,您在聽嗎?」
傅荊盯着我,微微俯身,靠近聽筒,替我解了圍:「那天的案子,警察怎麼說?」
「哦,小偷抓到了,夫人受了驚,最近睡不好,剛從醫院開了些安眠藥回來。」
「嗯,知道了。」
掛掉電話,傅荊饒有興趣地盯着我錯愕的臉,
「她是我家保姆。那天凌晨給我打電話,家裏進了小偷。我沒想到你會對私宅的事感興趣,如果以後需要我跟你報備,我很樂意。」
不可能。
我不信邪地扒拉着傅荊的手機通話記錄,傅荊確實給家裏打過三通電話,還有一條報警記錄。
我底氣不足地追問,「他們說你還有個老情人,死了。跟白巧巧有什麼關係?」
「首先,我沒有老情人。」
「其次,白巧巧的姐姐是我大學同學,畢業前夕我們班有一場聚會。」
他頓了下,抿脣道,「散場後,有輛大貨車失控,朝我們撞過來,她把我推開了。所以,白巧巧的姐姐,是我的恩人。」
「死前,她託我照顧好白巧巧。所以只要不違反道德法律,我會儘可能地滿足她一切要求。她想進娛樂圈,是我幫的,不想拍吻戲,也是我幫的,這些我都承認,可是再多的關心,沒有。」
傅荊把他和白巧巧的聊天記錄打開,遞到我眼前。
「傅先生,今天太陽真好,您喫早餐了嗎?」
沒有回覆。
「傅先生,今天下雨,記得多穿衣服,不要着涼。」
沒有回覆。
「傅先生,我想演這部電視劇。」
「可以。」
短短几年,傅荊說的話,一個指頭都數得過來。
而我和他的聊天記錄。
「傅先生。」
「嗯。」
「今天回國嗎?」
「回,給你帶了紀念品。」
「不用不用,就是問問,祝您旅途愉快。」
「謝謝。」
我清清嗓子,彆彆扭扭地哼唧,「她說你還幫她過生日。」
「我的助理給她送過,她工作能力很強,不光給她送過,也——」傅荊突然意識到什麼,瞬間閉上了嘴。
緊接着就聽我乾巴巴地開口,「是啊,還給我送過,謝謝你,不然我至今還被矇在鼓裏。」
「……」
汽車安靜地在夜幕中穿梭,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輕輕瞥了眼傅荊,發現他也在看我。
我突然被燙到似的收回了眼神。
現在誤會也解開了。
白巧巧要怎麼想,是她的事。
只是剛鬧完,氣氛有點尷尬。
我望着窗外,緊張地摳手。
司機突然一個急拐彎,我栽進傅荊懷裏。
他的手掌瞬間貼在我的腰上,趁機拉近距離,
「淺淺,我沒別的意思,其實我很好奇,你那天跟我說,三個人在一起,指的是誰?」
「我瞎說的。」
說這話時,我眼都不眨。
好巧不巧,白巧巧給傅荊轉發了一組聊天記錄。
手機屏幕亮起的燈光格外刺眼。
傅荊毫不避諱地當着我的麪點開。
「傅先生,她其實有兩副面孔,您別被她騙了。」
我心頭一跳。
一組熟悉的對話跳出來。
「姐姐早,今天天氣真好,您喫早餐了嗎?」
「喫了,給你點了粥,趁熱喫。」
「姐姐,今天下雨,記得多穿衣服,不要着涼。」
「謝謝寶貝。」
「姐姐,什麼時候來看我演戲?」
「今晚就去。」
末尾還加了個貼貼的表情包。
車裏陷入了死寂。
我大氣不敢喘。
傅荊幽幽道:「行啊,我這邊沒讓她挨着半點,江淺,你挺熱情。」
我突然跳起來,往那頭竄,被傅荊一把抓住拖回去。
「誰能不愛綠茶啊……」
「是嗎。」傅荊冷笑一聲,一口咬住我的耳朵,感受着我的戰慄,陰惻惻道,「我放了你七年,原本只等着你收心,現在看來,得誰撩誰的毛病你這輩子也改不掉。」

-10-
夜深了。
我扯着傅荊的領帶,坐在餐桌上,紅着臉,出了一身汗。
他捏着我的下巴,仔細打量着我臉上的傷口,「疼不疼?」
「不疼。」
他附在我耳邊,輕聲說:「下次別跟人打架了,有委屈跟我說,有求必應。」
我咕噥了一句,趴在他肩膀上,「那我再多說一句。」
「說。」
我羞澀地玩着他的領帶,「我能……跟你親個嘴嗎?」
「你上次親的時候怎麼沒問?」
「喝醉了,囫圇吞棗,沒品出味來。」我眼睛亮晶晶的,「我還沒親過帥哥呢,這次認真一點。」
傅荊幽暗的視線掃過我的脣瓣,「可以,還想做什麼?」
我興奮地撲過去,「先親再說。」
夜晚風急,雨點咚咚撞在窗戶上,密集如鼓點。
滾熱的夜色中,偶爾溢出我的低語:「傅先生,你真好喫——」
傅荊嘖了聲,「閉嘴,專心一點。」
……
第二天,傅荊準備出差。
我蹲在他的行李箱旁,問:「真的不能帶我一起去?」
「行程太趕,我沒法保證讓你每天都有充裕的睡眠。」
想起昨晚他的精神頭,我的臉紅成了柿子,慢吞吞地裹着毯子縮回到沙發上。
傅荊收拾好東西,走過來抱住我,「我不在的時候,管住眼睛。」
「行。」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女的也不行。」
「嗯。」
以前我自己過也挺好的,突然進入熱戀期,身邊沒了人,還怪不適應。
深夜,我坐在屏幕前,慢吞吞地趕稿子。
突然屏幕斜下方彈出一則消息:「傅荊與新晉小花白巧巧異國約會。」
我心一緊,點進去。
深夜,一對男女相擁着走進酒店。
第二天清晨,拍到傅荊和白巧巧的正臉,兩人先後從酒店離開。
有人剖析了白巧巧的細節圖——她的右手腕上,戴着一顆用紅繩串起的老山檀珠。
而傅荊手上的那串不見了。
一時間輿論四起,都在猜傅荊可能移情別戀了。
我還沒來得及給他打,對方的電話就打進來。
剛接通,他開門見山:「沒有的事,別多想,正在找人處理。」
我睏倦地倒在被子裏,懸着心放下來,「好,那我先睡了。」
「淺淺?」
「幹嘛?」
「沒生氣吧?」
「沒有。」
雖然沒生氣,但多多少少還是鬱悶。
進酒店的照片模糊不清,男人的背影也不像傅荊。
單憑一前一後出酒店的圖,根本無法令人信服。
可是大部分不明真相的喫瓜羣衆,堅信這件事並不是空穴來風。
故事編得有模有樣的,還有人曬出了白巧巧的診斷證明書,說這次傅荊出國,是陪着白巧巧看病的。
幾天之後,一件更讓我擔心的事發生了。
我大姨媽沒來。
白巧巧給我發傅荊側臉圖的時候,我正坐在廁所裏,對着鮮紅的兩條槓發呆。
「明天是我生日,他正在給我做生日蛋糕呢。」
與此同時,她還甩了一個異國他鄉的地址,耀武揚威道:「邀請你來喫蛋糕。」
連日來積聚在心裏的火氣終於爆發,我訂了機票,直奔傅荊下榻酒店。
跨越好幾個時區,於當地的深夜,我裹着單薄的風衣,站在酒店樓下,打通了電話。
「淺淺。」傅荊聲音一如既往的沉穩。
我搓了搓被風吹涼的臉,「你下來,我有話跟你說。」
電話那頭一頓,突然撂了。
一分鐘後,傅荊大步邁出酒店,飛快地鎖定了我的身影,朝我走來。

-11-
我的睫毛上溼漉漉的,來的路上哭了一道。
傅荊喘着粗氣走近,黝黑的瞳仁兒裏倒映着我的臉。
「乖乖,你說一聲,我就去機場接你了。」
傅荊捧着我的臉,輕聲慢哄。
連日來的委屈頃刻爆發,我嘴一撇,又開始掉眼淚。
「誰又欺負你了?」
我帶着哭腔,「我沒想到你會在上面扎個洞。」
「哪上面?」
我低頭,在包裏一陣翻找,最後掏出驗孕棒遞給他。
傅荊隨意一瞥,視線突然被黏住,冷靜的表情寸寸皸裂。
他盯着上面鮮紅的兩道槓,陷入了沉默,很久,聲音低啞,「這是真的?」
幾分鐘後,河岸邊傳來我和傅荊的討論。
「你沒扎,還是我扎的?」我氣得臉都紅了。
傅荊放緩語氣,包住我的拳頭,「好,我們不討論這個,孩子你要不要?」
我大呼小叫,「你敢扎不敢要?!」
「……」
「渣男!」
「我要。」
「我可不給你生。」
「……」
好說歹說,我被傅荊拽着回了酒店。
晚上躺在他枕頭邊,我開始碎碎念,「我沒扎,你也沒扎,總不可能是商家的質量問題吧。」
傅荊聽着我的分析,一言不發。
我繼續道,「都是大牌子,也不可能,那會是什麼原因——」
我突然頓住,意識到還有一種可能性。
女方偷漢子了。
傅荊抬眼,幽暗的眸子裏透出一絲犀利,語調輕輕:「你非得逼我往這裏想?」
見我一臉愣怔的表情,他臉一黑,把我拖過去抱住,
「有些措施並不是百分百安全的,我建議你閉上嘴,安靜一會兒。」
等室內陷入安靜,倒時差的疲憊感才漸漸襲來。
臨睡着前,我突然想起正事,翻身坐起,氣急敗壞道:「白巧巧說你在給她做蛋糕。」
傅荊疲憊地嘆了口氣,「淺淺,我不會做蛋糕,我記得你不喜歡有奶油的任何東西。」
「你怎麼知道?」
在我的灼灼目光下,傅荊重新睜開眼,看着我,「你高中逛小賣部的時候說過。」
我一本正經地開始算,傅荊大我五歲。
我上高一的時候,他就在隔壁讀大學。
「哇。」
「你哇什麼?」
我趴在他胸口,捏着一小撮頭髮戳弄他,「原來你那麼早就暗戀我啊。」
真算起來,我和傅荊,大概也就是在那時候認識的。
我爸想讓我考隔壁的大學,我就打聽了歷屆的學霸,還從學校的通訊錄上弄到了傅荊的 qq 號,匿名請教他數學題。
這個祕密我誰都沒說過,不過看樣子,他好像一早就知道。
傅荊似乎知道我的疑惑,嘆了口氣,把我圈進被子裏,「你的小號總給你的大號點贊。」
看到我一頭霧水的表情,他認命地閉了閉眼,摸摸頭,「乖,費腦子,想不明白就早點睡吧。」
快要睡着前,我又哼唧起來,「你轉移話題,咱們說蛋糕呢,白巧巧哪來的照片啊?」
「不知道。」
「AI 合成?」
「也許吧。」
「你可不能騙我……」
「淺淺,睡吧,已經有人去處理了。」
接下來的幾天,我被拴在傅荊身邊,哪都去不了。
他談生意,我要跟着。
訪問公司,我也得跟着。
聽見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太太懷孕了。」
他說這話時,面上不顯山露水,就等對方露出個驚喜的表情,「恭喜!」
他再微微一笑,回句:「謝謝。」
一Ṭû₈周後的夜晚,我倚着桌子,陪傅荊開視頻會。
正困得點頭哈腦,突然手機瘋狂振動。
接起來,是白巧巧的哭聲,「姐姐,你救救我吧!」
我臉一拉,「我可不救你,騙子。」
說完掛了電話。
傅荊用眼神問我:怎麼了?
我給他看了手機通話記錄,還沒說幾句,白巧巧又打進來。
「你煩不煩啊——」
這次白巧巧的聲音帶上了恐懼,「誰能來救救我——」
哭聲裏夾雜着鞭打聲和慘叫聲。
我和傅荊對視一眼,意識到情況不對。
傅荊終止了視頻會,從旁邊抄起外套披在我身上,抓住我的手往外走。
「你知道她在哪兒啊?」
「不知道,」傅荊調整了一下我的防風帽,「我報警。」
等警察發現白巧巧的時候,她傷痕累累地躺在一處豪華的公寓裏。
看到我,一把撲過來,嗚嗚大哭。
原本柔順的黑髮變成了一窩草,「謝謝,謝謝你。」
醫生給她仔細檢查過,除了皮外傷,某些部位還有受到侵犯的痕跡,只不過因爲她拼死抵抗,沒有讓對方得逞。
白巧巧躺在病牀上,閉着眼,隔一會兒就哆嗦一下。
睡都睡不安穩。
傅荊從警察那邊,瞭解了事情的起因經過。
我跟白巧巧吵架後,她找過幾次傅荊,發現這麼多年是自己誤會了,想另謀出路。
可前半生在傅荊的庇護下過得順風順水,那點小聰明在喫人的圈子裏,顯然不夠用。
不久前,被一個娛樂公司的老闆騙着簽了一份合同。
說要帶她來國外發展,剛下飛機,就被扣留了護照和手機。
後續的一切,都是對方針對傅荊搞出的一場輿論危機。
眼看我們倆情感穩定,計劃並沒有成功,對方遷怒於白巧巧。
要不是她腦子好,把手機偷出來報警,這會兒說不定已經遇害了。
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我剛要推開病房門,突然聽見裏面傳來激烈的爭吵。
確切地說,是白巧巧單方面的控訴:「我不走,我就要當演員。」
男人冷笑一聲,「你腦子壞了?」
「你才腦子壞了!」
他一噎,語氣生硬,「跟我去留學,多少錢隨你開。」
「我又不喜歡你。」
男人靜默了片刻,突然炸了,「你不喜歡我你撩我?每天早上問我喫不喫早飯,天冷了讓我加衣服,白巧巧,你告訴我,你對我沒意思發這個幹什麼?」
我:「……」
傅荊:「……」
合着她是羣發啊。
白巧巧不說話了。
男人揉了揉凌亂的頭髮,站起來,冷冷地說:
「行,小爺要什麼女人沒有,我真是賤,千里迢迢跑來看你。」
傅荊拉着我往旁邊一躲,將我抱在懷裏,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白巧巧:「嗚嗚……」
裏面叮咣一陣響,男人踹了門一腳,「草,你他媽再哭個試試?」
白巧巧哭得更厲害。
我急着往裏跑,「他不能打人吧?」
傅荊拉住我,「再看看。」
後面就沒了聲,我趴在門上做賊似的仔細聽,門縫裏傳來兩個人的小聲咕噥。
「行了行了,我錯了,我沒罵你。」
「你就是吼我了。」
「是,我錯了,你打我好不好?」
傅荊趴在我耳邊,笑着說:「你懂什麼,那是情趣。」
我被他拉走了,一路上若有所思的樣子。
剛坐上車,我沒頭沒腦地張嘴,「嗚嗚……」
傅荊一僵,回頭看着我,「Ţū₆你嗚什麼?」
「你不是說情趣?」
他抿脣,「淺淺,你跟她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
他輕輕低下頭,在我耳邊說,「我更喜歡你在那種時候哭,哭得越兇,我越喜歡。」

-12-
後來,白巧巧發佈了退圈聲明,去留學了。
過了一週,我們也終於坐上了回國的飛機。
飛機剛落地,傅荊就拉着我直奔醫院。
人來人往的門診部,我緊張得手心冒汗。
還是傅荊淡定,專心坐在一旁看合同。
我瞥了一眼,哦,合同拿倒了。
他可真行。
「江淺。」
護士喊了我一聲,傅荊第一時間把合同撇給祕書,利落地起身走過去。
拿到檢查單,傅荊很久沒說話。
我更忐忑了,「是不是孩子有什麼問題啊?」
醫生笑着對我說,「沒有懷孕,月經推遲的原因有很多,目前來看,你的身體很健康。」
我傻眼了,「可是驗孕棒——」
她笑了,「小姑娘,三無產品不可信。」
「謝謝。」傅荊十分淡定地領着我從診室裏走出來。
祕書抱着兩罐奶粉,公事公辦道:「傅總,奶粉需要處理嗎?」
「不用,早晚用得着。」
說這話時,他笑得一臉毛骨悚然。
於是我又逃走了。
「怎麼,你倆吵架了?」閨蜜問。
「不是,我躲債。」
「什麼債?」
我漲紅着臉,一臉尷尬。
想起在異國他鄉的夜晚,我樂顛顛地鑽進他的被窩,熱乎乎地貼在一起,「哥哥,難受嗎?」
傅荊悶哼着把我困在懷裏,沒好氣地揶揄,「行啊,母憑子貴了。」
我笑嘻嘻地在被窩裏拱來拱去,「我給你表演個蚯蚓吧。」
他笑容發僵,「先欠着,等什麼時候卸了貨,再還我。」
幾天之後,我在一處內衣店門口,被傅荊當場擒獲。
「救命啊……」
我聲音打顫。
被他無情地拎回了家。
大門一鎖,他把我推到鏡子前,自己蹺着二郎腿,坐在沙發上,指揮我挑選新衣服。
真不愧是他,連前菜都得精挑細選。
最後我不樂意了,「哪件不都一樣……」
「不一樣,」傅荊選了套他自己喜歡的,撈起我,丟進了臥室,眸底的墨色鋪陳開來,「這位同學,今晚有沒有解不開的數學題問我?」
想起當年他對我愛答不理的模樣,我興奮地尖叫一聲,就被他抓進了被子裏。
由於我的頻繁挑釁,後來結婚的時候,肚子裏揣了個真的。
結婚當天,傅荊嘴角一整天都沒有放下來,頗有些春風得意的味道。
我喝不了酒,所以只能由他代勞。
當晚回家的時候,距離家還有一段路,他牽着我下了車,說要走走。
天上正在飄雪,我趴在傅荊的背上,身上裹着他的羊毛大衣。
路燈之下映出了我倆的影子。
一個人的背上,鼓起高高的一坨。
我盯着影子,突然笑了,「傅荊,你看咱倆的影子,像個老王八。」
說完揮動着四肢,像王八的四條腿。
笑聲在雪地裏跌宕起伏。
他也笑了,就這麼揹着我,一言不發地往前走。
我總覺得,很久以前就見過他。
可是又想不起在哪見過。
我軟軟地枕在他肩膀上,抱住他的脖子,「你說,你怎麼會喜歡我呢?」
「保密。」
「夫妻不能有祕密。」
「就喜歡了,沒有原因。」
我纔不信呢。
「你應該是看上我的錢了。」
「是啊,看上你那個一年賺不了倆子兒的雜誌社,我要靠老婆養的。」
我貼在他的脖頸,熱乎乎的,漸漸地眼皮開始耷拉。
傅荊呼出一口哈氣,往上搓了搓我,抱緊,「江淺。」
「嗯?」
「新婚快樂。」
番外(青澀之年)
三中的課間操足足有四十分鐘。
年級主任病了,請了半個月的假,三中像開了閘的羊圈,一到下課時間,跑操的人寥寥無幾,而 A 大籃球場的觀衆席上,卻擠滿了人。
這天,數學課代表把江淺從觀衆席拎出來,兇巴巴質問:「你作業呢?」
江淺可憐地縮了縮脖子,「落家了,明天交行嗎?」
課代表板着臉,「你根本沒寫。」
江淺急了,「我真寫了!就是沒帶,明天一定交。」
其實老師也不一定看,誰交誰沒交全靠課代表一張名單。
「算了,差生都這個理由,我直接跟數學老師說了。」課代表大公無私地轉身,一副她沒救了的表情。
江淺一把拉住她,「有事好商量。」
「你少賄賂我。」
江淺急得一腦門子汗,左顧右盼,突然眼前一亮,「我給你要他簽名!」
不遠處的少年似驕陽,絢爛奪目,輕輕一躍,露出襯衣下迷人的身材,令全場女生大叫。
「就你?」課代表不屑一顧。
誠然她也喜歡那個學長,可是要簽名,開玩笑呢。
「你等着!」
江淺怕極了叫家長,這麼一比,跟人要個簽名有什麼難的。
她上午沒等着,放了學繼續等,終於在傍晚,把他堵在籃球場門口。
「傅荊,走不走啊?」
路過的室友看到這個場景,開始起鬨。
傅荊理都沒理,而是打量着眼前突然出現的丫頭片子。
一雙小鹿似機靈鬼巧的眼睛,偏又一身乖巧的書生氣。
漂亮又乖順。
不像是能做出當衆告白這種事情的女孩子。
傅荊疏離地問:「有事?」
江淺掏出筆記本,又往他手裏塞了個東西,「我買你個簽名。」
傅荊展開手心一看,皺巴巴的五塊錢,嗤笑一聲,「咱倆很熟?」
江淺臉通紅,可憐巴巴地說:「求求你了。」
「要我簽名幹什麼?」
江淺沒說出來。
傅荊也不可能給,在白紙上簽名,誰這麼蠢?
那天,江淺就一直跟在他後面,像個尾巴。
傅荊走了一路,她就跟了一路。
經過一個小賣部,數學課代表遠遠叫了她一聲,「江淺,我簽名呢?拿不到我就告老師,說你沒交作業。」
江淺下意識往傅荊身邊一躲,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正要呢。」
傅荊的注意力再次被吸引過去,淡淡瞥了課代表一眼,又問江淺:「她欺負你?」
江淺沒說話。
傅荊拎着她轉了個個兒,刺啦拉開她的書包,掏出筆記本,又抽出一支筆,唰唰兩下,「行了。」
江淺抱着他扔回來的本子,傻傻地盯着「鬼畫符」,咧出一個笑容,「謝謝哥哥。」
傅荊眼皮一跳,扯扯嘴角,蠢蠢的,真好糊弄。
當晚,傅荊回家喫飯,隔壁的窗戶裏傳來一對年輕夫妻的爭吵。
順着聲音望去,白天跟他打過交道的女孩子縮在窗邊,低着頭,像個小刺蝟,把自己的作業本護在懷裏,奮筆疾書。
夫妻倆就站在旁邊當面吵。
女人不知道被丈夫哪句話刺激到了,衝到她的桌子邊,強橫地抽出幾本作業,摔到男人臉上:「你請家教來,是爲了跟你偷情,還是爲了給她補習作業?她要真的心無旁騖,江淺的成績能爛成這個樣子?」
女孩子小心翼翼地伸手去夠,下一秒,啪,玻璃瓶摔在桌沿上,碎片迸濺。
她嚇得瑟縮一下,重新龜縮回角落,沉默着一言不發。
女人發瘋一樣,兩三下把作業撕成了碎片。
揚在空氣中,飄飄散散,像雪花一樣。
有幾片,搖曳着,落在傅荊的手邊。
是沒寫完的餘弦定理。
他突然想起另一個女孩威脅江淺的話,「再不交作業告老師。」
果然,第二天傍晚,她又紅着臉,把他堵在巷子裏,給了十塊錢,和一張賀卡,「能不能寫個生日快樂?」
這次傅荊沒說什麼,痛快地寫了。
自始至終,她沒在意過他的名字,也沒認真看過他的臉,只想安安靜靜地跟作業做鬥爭。
長期住校的傅荊,在那個學期轉了性,頻頻往家裏跑。
隔着被風吹起的窗簾,他倚在窗戶邊,看專業書。
江淺就趴在書桌前,挑燈夜戰。
那時候巷子裏離得近。
傅荊能看見細密的汗珠順着鼻尖,滾下來,風扇吹得她頭頂的呆毛擺來擺去。
她很努力。
可是傅荊找人打聽過,她的數學成績很差,差到離譜。
估計跟長期父母爭吵有關係。
完不成作業就會挨批,間歇性地落下進度。
高中的東西,落下一點,再想追平,難上加難。
那個夏天,他就看着小姑娘奮起直追,卻怎麼都追不上。
某天,他的 qq 號上收到了一條好友請求,90 年代的頭像,性別男。
備註:「問你幾道題,不信你能解。」
本想拒絕的手停了停,這種笨拙的激將法和語氣,莫名讓他想到了一個人,於是鬼使神差點了同意。
江淺靠激將法抓住了救命稻草,隔三岔五把課後題發來。
從一開始弱智愚蠢的問題,逐漸進階到拔高題。
密密麻麻的數學符號上,沾滿了汗水和淚水。
從那時候起,夏日的夜晚,安靜的巷子裏,有兩個人會守着沉寂的夜色。
江淺覺得,她有了一個守護神。
江淺高二的那年暑假,對面的鄰居搬家,她拿着期末考試的數學試卷,停在樓下,興高采烈地把分數拍給他。
「謝謝你!這次期末考,進了班級前 10,我能不能請你喫個飯啊?」
坐在二樓的傅荊瞥了眼樓下的小丫頭,回了句:「不用了,我要出國了。以後祝你順利。」
小丫頭頭上那朵呆毛,沐浴在黃昏裏,莫名地,有些萎靡。
那是ţű̂ₐ他們學生時代最後一次交集。
後來,江家的生意也做大了,漸漸與傅家有了合作。
第一次喫飯,江淺跟着她爸爸走進來,對着他喊:「傅先生。」
傅荊的眼神掃過她的臉,淡淡地回了句:「你好。」
她沒認出他。
雙方父母有意無意地要撮合一場商業聯姻。
她埋頭喫飯,沒什麼反應。
傅荊彷彿見到了很多年前,父母吵架,她兩耳不聞窗外事,着急趕作業的樣子。
她從來沒反抗過,確切地說,她知道自己無力反抗,但卻像一顆堅韌的小草,力所能及地搖曳和快樂。
傅荊想,那就給她一片自由的天空,看她肆意生長到最後,能變成什麼樣。
訂婚七年。
他工作之餘,一直在默默關注她。
小草很快樂。
他始終耐心地等着幼苗發育長大。
終於在第七個年頭,她爬上他的腿,問:「哥哥,結婚嗎?」
好色之徒,掉入了他編織好的陷阱,從此再也逃不掉了。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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