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纔不是小白花

在網上和一個賤人互罵了一整年後,他終於撐不住找了個藉口,先認慫:
「我結婚了,等會兒要回家給媳婦做飯,實在沒精力搭理你這個死顛婆,求拉黑好嗎?」
「笑死,你這種大腦發育不完全,小腦完全不發育的殘次品還有人嫁?騙騙姐們就算了,別把自己也騙進去了。」
我無情嘲笑,只覺得這大廈避風了。
「呵呵,那要讓你失望了,我真的有老婆,老婆還美得要死。」
對面直接乾脆地甩來一張合照。
照片中,濃眉大眼的帥哥旁邊站着的美女異常眼熟。
哎,等下,這不是我嗎?
這不是我和 crush 閃婚前的合照嗎?

-1-
【怎麼不回了?被我老婆美的自卑了是吧?】
【下次嘲笑別人時,先照照鏡子。】
【就你也配?】
【中指 emoji】
對面那個顛公還在持續挑釁。
而我只是盯着屏幕,再一次放大了Ṱṻⁿ那張照片。
照片裏的那對俊男靚女,是我和我那個剛結婚不久的丈夫,季銘川。
但對面這個超雄嘴毒哥怎麼可能是我那溫良賢惠的丈夫呢?
怎麼可能呢?
這個死噴子黑我手機相冊了吧。
肯定是!
反覆觀看後,我抱着僥倖心理問道:
【你就這一張照片??】
【誰知道是不是從哪兒偷來的。】
一秒後。
他又發來了十多張和我手機裏一模一樣的合照。還有些是第二視角抓拍我的個人照,我自己都沒有。
【天塌下來都有你的嘴頂着,陰溝裏的老鼠人只會在網上口嗨。現生糟糕透了吧,這麼噁心地揣測別人。】
【看看看,還有我給我老婆做的紅燒排骨,小蔥拌豆腐,基圍蝦……】
【有人給你做過嗎?是不是還在出租屋裏喫饅頭夾鹹菜?】
【嗯?look in my eyes!】
【回答我!】
他的語氣快嘚瑟到了天上去了。
而我懸着的心在此刻徹底死了。
和暗戀的 crush 閃婚後才發現對方竟然是和我互噴了一年的鍵盤俠。
我們結婚的時間甚至還沒互罵的時間長。
【滾!】
他還在庫庫刷屏,使勁嘚瑟,我回了一個字後決定拉黑。

-2-
五點țū́₁一刻,丈夫提前半小時回家了。
季銘川正在俯身彎腰換鞋。
我靠在沙發上,歪頭打量。
男人一身白襯衫加黑西褲,身材高挑,寬肩窄腰,因爲健身的習慣,肌肉勻稱適度,皮膚也白皙。
尤其是那五官長得剛剛好,桃花眼,柳葉眉,鼻樑高得能當滑梯,一整個愛豆級別的神顏。
當初朋友介紹給我時,說對方 985 畢業,智商和顏值都是頂配,最重要的是廚藝還好,爲人溫和禮貌,是我最喜歡的人夫型居家好男人。
我一看他外貌,還真就信了。
約會的那段時間,季銘川裝得也可像,一點破綻沒有。
從來沒說過一句髒話。
有次我看到網上的諧音梗,轉發給他,他還懵懵懂懂地打來視頻電話,專門問我這是什麼意思。
「大廈避風了,這你都不懂嗎?」
視頻那頭的男人搖頭,神情惘然,有種不懂世事的天真。
給我心裏一陣愧疚:
「哎,一句罵人的話,不是什麼好詞,不知道也沒事。」
實際上,我翻出那天的對罵記錄,他不僅秒懂,還反擊我:
【你賀知章一樣沒區別。】
現在想想,這男人是真會裝純啊。
季銘川將那一袋蝦放進了廚房,洗完手後又像往日那樣朝我跟前湊。
「安夢,你上次說那個基圍蝦好喫,我今天走得早,專門買了一些更新鮮的。」
我掀起眼皮,衝他一笑:
「那真是麻煩你了。」
男人看着我,眉眼間傾出了一些笑意,他屈膝蹲下,拉住我的手:
「一點也不麻煩,能給你做飯,是我的福氣。」
不不不,受不起受不起。
我的福氣是隻配喫饅頭加鹹菜。
「好了,你做飯去吧。」
我推了推季銘川的肩膀,一點也不想看他撒嬌。
以前覺得可愛。
現在只能默默感嘆,這男人演技了得。

-3-
晚上,季銘川像往常那般伸手勾住我的腰,將我往他的懷抱裏帶。
我凝視着漆黑的天花板,忽然出聲問道:
「你知道老鼠人是什麼意思嗎?」
男人從鼻腔裏哼出了一聲疑惑:
「嗯?」
「這又是什麼?人和老鼠的結合,變形物種嗎?」
他裝得一本正經,我沒忍住笑出了聲。
「你真不知道?」
「老婆,我真的不知道,你告訴我好不好。」
「不知道算了,把手撒開,好熱。」
我翻了個身,卷着被子從他懷裏滾到了牀頭邊。
季銘川哦了一聲,規規矩矩地躺平了。
可沒過幾分鐘,身後又傳Ṫû⁶來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
我一回頭,一道熾熱的呼吸撒在了耳畔。
季銘川又追着我往牀邊蹭。
「你離我這麼近幹什麼?」
「過去。」
黑夜裏,我看不清男人的神情,但能明顯感覺到他的語氣多了一絲委屈。
「爲什麼。」
「你湊太近,我熱。」我有些不耐煩。
「那我把空調打開,好嗎?」
季銘川說的小心翼翼,生怕惹我生氣似的。
「沒必要,你往旁邊挪點就可以了。」
想起他在對話框時那副囂張作態,我現在還是一肚子氣。
「好吧。」
季銘川伸手將被子扯到了我的腹部,輕輕拍了拍後側了個身。
現在,我們背對背,中間隔了差不多一米遠。
本以爲這下我能不膈應了,結果還是睡不着。
一直煩到了凌晨三點,忽然身後有一道微暗的光亮起。
季銘川也還沒睡,不知道摸出手機在看什麼。
我忍不住有些好奇,微微側身,偷偷瞄了一眼。
搜索框上,赫然一行醒目的標題。
【結婚後,老婆對我忽然冷淡了是什麼原因?】
搜索引擎的 ai 總結,只有三個字。
【出軌了。ṭůₑ】
我:「?」
這什麼弱智 ai?誰信我笑誰。
季銘川關了手機。
我繼續閉眼裝睡。
可沒幾分鐘後,我聽見他在抽紙巾。
接着,幾聲細微的哽咽鑽進了我的耳朵裏。
不是吧,還真信啊?
ai 說什麼就信什麼,老了賣他保健品。

-4-
失眠一整宿,我在工位打瞌睡。
老闆發來的文件還沒點開。
手機又發來一道提示音。
某軟件的賬號裏多了一條私信。
我眼皮一跳,有點不想點。
這個賬號是我專門和季銘川互罵的小號,沒有互關好友,突然冒出來一條私信,八成是「老友」被拉黑後,氣急敗壞找上門了。
一點開,一張醒目的中指表情包。
果然如此。
季銘川頂着空白 ID,莫名其妙地質問:【你是不是開盒我了?】
我:【?】
【你喝大了?】
【自從昨天我給你發了我老婆照片後,我老婆開始冷落我了,她之前從來沒有這樣過。】
【那和我有什麼關係啊。】
還有點腦子,至少沒繼續往出軌那方面猜。
【別裝了。】
【你是不是偷偷找到了她的聯繫方式?把之前的聊天截圖發給她了?】
我看着屏幕上顯示的對方正在輸入中,起了玩心。
【哎呦,你還挺聰明,可是發了又怎樣,我們聊了什麼不該聊的嗎?】
五分鐘後,季銘川攤牌了:
【我老婆不喜歡攻擊力太強的人。】
【這樣,我給你轉幾萬塊,你解釋清楚,說那個聊天截圖裏的賬號不是我。】
我看着手機,語都無完了,滑跪的還挺快。
原來他知道我喜歡什麼類型的男人,居然還想繼續騙我。
就不能真實地做自己嗎?
清純小白花真演上癮了是吧。
【行。】
我順水推舟。
【你約個地方,我讓祕書帶着合同去,簽了字,錢歸你,你解釋清楚,就說那個賬號不是我。】
喲,這麼專業呢。
我看了眼下週的出差地址,甩去了一個定位。
【可以,但是,我要讓你本人來。否則,你這一年的發言,我會一字不差地轉發給你老婆。】
季銘川:【你這瘋子不會暗殺我吧。】
【那你可以多帶倆保鏢來。】

-5-
我把昨天拉黑的那個賬號從黑名單裏放出來。
其實早就忘記了當初是怎麼吵起來的。
後來罵着罵着養成了習慣,每天點開軟件,就跟簽到一樣,首先彼此問候一句。
我琢磨着,隨後點開了這個賬號的主頁。
好傢伙,又發現了新大陸。
以前只顧着互罵,都沒發現季銘川還發過幾個帖子呢。
其中一條是去年發的,那時候我們還是毫無瓜葛的陌生人。
發的什麼呢,讓我仔細看看。
第一張動態圖,是他那時剛打的舌釘。
明晃晃的釘子被燈照得反光。
我看得瞳孔一震,倒吸一口涼氣。
我擦?他居然還打過舌釘!
不痛嗎?
光是看着都讓人舌尖發麻。
再往後翻一張。
兩根修長的指尖裏夾着一根點燃的香菸。
他不是說自己不會抽菸嗎?
接着翻到底,最後一張。
辦公桌上有杯明晃晃的高腳杯。
他不是說自己不會喝酒嗎?
季銘川,合着你私下菸酒都來啊。
就在我一個人面前裝白兔是吧。
真沒想到明明玩的這麼野,人夫卻又裝的那麼像。
這時,微信發來了一條消息。
【老婆,你下班了嗎?我在公司樓下等你。】
看着丈夫的荷花頭像,和個籤裏的那句「天道酬勤」,心中的那抹無奈越積越深。
他平時特別喜歡給我發一些中老年人專用的大字表情包。
我之前真的以爲季銘川屬於不上網不衝浪的那款老實人。
現在我嚴重懷疑,他的表情包裏有熊貓圖,而且肯定不止一張。
【馬上。】
回完消息後,我關掉手機,拎包下樓。
電梯裏遇見同事李凱,他笑着和我打了聲招呼:
Ṫű̂₍「oi!剛準備給你打電話呢,晚上劉主任請喫飯,咱一塊聚個餐。」
「算了吧,我老公來接我了。」
「那正好啊,把你老公一塊兒帶上,直接給他喝趴下!」
「不不不,我老公他不會……」
等下,喝酒是吧。
「好好好,沒問題。」

-6-
季銘川坐在我右手邊。
他還是很貼心地一直給我夾菜。
同事藉機打趣道:「小周老公看着好斯文啊,不知道能不能和我們這羣大老粗喝幾杯。」
要是往常,我一定會攔着解釋。
不行,我老公滴酒不沾的人,喝不了一點。
但是現在嘛,我無動於衷。
丈夫的手放在桌下,悄悄拉住了我的袖口,晃了晃。
我抬眼看着那雙慌張拘謹的眸子:
「喝一點吧,應該不礙事,晚上我來開車。」
男人就這麼可憐巴巴地望着我,聽見我讓他喝酒時,長睫跟着顫了顫。
隨後,他端起了餐盤上轉過來的酒杯,皺着眉頭,抿了一點點。
「哎呀,這點哪夠?季兄弟,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啊,直接一杯幹到底。」
李凱是個酒蒙子,愛在酒桌上纏人。
季銘川今天不喝幾杯,是走不了的。

-7-
第五杯酒加滿後,男人一仰而盡。
對面那幾個人已經開始搖頭,說自己喝不了了。
我聽見季銘川將酒杯放下的聲音。
「乓啷——」
他一頭栽在了桌前。
「季銘川?」
「醒醒。」
我扯着他的胳膊,輕輕拍着男人微微泛紅的臉頰。
「嗯?」
「起來,回家了。」
「站不起來,難受,你抱我回去。」
男人攀附着我的肩膀,一股熱氣吐在耳後根,開始肆無忌憚地耍起了無賴。
周圍同事像看笑話似的,竊竊私語:
「果然是新婚夫妻,這黏糊勁兒,我和我家那個,現在拉個手都嫌的不行。」
「哎,羨慕啊……」
我有些尷尬,戳了戳季銘川的腰窩。
可他還是不爲所動。
「那不管你了,你就睡這裏吧。」
說罷,我撒開手,故意往外走。
手腕卻立刻被那隻大手拉住。
「不要。」
或許是他的演技太好。
也或許是他真的喝醉了。
我拉着搖搖晃晃的男人往車庫走去,這一路上,竟還出了一身的汗。
上車後,幫季銘川繫好了安全帶,他又粘在我的頸間磨蹭。
應該是真醉了。
畢竟他把李凱都喝趴下了。
但毫無疑問,他之前肯定是會喝酒的,而且酒量不小。
「老實躺着。」
我看着季銘川泛紅的眼尾,又試探性地問道:
「難不難受,想不想吐?」
丈夫搖頭。
我揉着眉間,嘆了口氣:
「我今天讓你喝酒,你怨我嗎?討厭我嗎?」
喝醉了的人,應該會說真話的吧。
季銘川睜開眼,視線落在我身上,他扯起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周安夢,感覺你今天有點壞。」
「那就是討厭我的意思咯。」
一個十字路口前,亮起了紅燈,我扭頭看向他。
「誰說的,有點壞我也喜歡,非常喜歡。」
這雙桃花眼啊,平日裏就風情萬種,現在染上一層醉意,倒是更會勾引人了。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
只覺得好像從未真正認識過自己的丈夫。

-8-
週一要出差,我在臥室收拾行李。
季銘川在旁邊幫忙。
「去哪啊,遠不遠?」
「c 市,就在隔壁省。」
「c 市?」
男人愣在原地。
我故作疑惑:「怎麼了?」
「我下週一剛好也要去一趟 c 市,老婆,我們能一起去啊。」
「太巧了。」
季銘川興奮地掏出手機,立馬就要改高鐵票:
「你是幾點的,哪個座位,我要和你挨着坐。」
這傻孩子還樂呢。
「上午九點那趟的。」
「你是什麼事啊,也出差嗎?」我旁敲側擊道。
「去見一個態度惡劣的客戶,處理一下產品的售後問題。」
男人編起瞎話,面不改色。
這點倒是和網上那副死樣子很像了。
「啊?這客戶臉這麼大呢,你都是公司副總了,還讓你處理這種事情。」
我表面驚訝地張大了嘴,實際心裏白眼翻上了天。
「對啊,他就是很難纏,追着我罵了好久,我從來沒有遇見過這麼沒素質的人。」
臥龍必有鳳雛。
根據素質的相對定律。
只能說,彼此彼此,咱倆不相上下。
「老婆Ṭū́ₕ,要是有什麼人在背後詆譭我,你可千萬不要信。」
我:「……」
人在無語的時候真的會笑。
我扯着嘴角,轉身去了洗手間,打開手機後,給某人的小號發了一張鄙視手勢圖。
【明天晚上六點,過時不候。】

-9-
我是真的去見了客戶。
而季銘川應該是一直待在酒店裏。
無聊到一直給我發中老年人的表情包。
是看一眼都沒興趣交流的程度。
距離約定時間還有一小時。
我正在商場買墨鏡。
某軟件裏,那個從黑名單裏放出來的賬號開始聒噪了:
【我已經到了,你趕緊的。】
【之後那幾天你應該沒再去招惹我老婆了吧。感覺後來她對我又很好了。】
【切,不過你就算把聊天記錄全發了,我老婆也不會在意的。】
【她很喜歡我。】
好自信。
但我只需一句:
【那你老婆知道你私下抽菸喝酒嗎?帖子已保存,嘻嘻。】
對面立刻破防。
【???】
【你踏馬不會這也說了吧。】
我又取下一件圍巾,包着腦袋,捂住嘴巴,隨後墨鏡掛在臉上,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確保不會一下就被季銘川認出來。
【這倒還沒有。】
【加錢就不說。】
對面沉默了。
組織了十分鐘的語言,最後蹦出來了一句:
【要多少。】
看來確實有錢啊。

-10-
來到咖啡廳裏,我找到了三號座。
先是警惕地看了眼周圍,最後小心翼翼地靠窗坐下。
本以爲季銘川會大大方方地來見我,畢竟網上語氣好像一點不怕。
結果,他也同樣墨鏡,口罩,鴨舌帽。
一身黑衣,跟做賊沒區別。
「猛踹瘸子那條好腿?」
刻意壓低的聲線,帶着一點心虛。
我強忍笑意反問道:「你是,憂鬱大雞屎?」
等下,憂鬱大雞屎?
這啥破名。
之前對線了一整年,現在才發現他的網名居然比我的還鬼畜。
「協議,簽字吧。」
我將手藏在袖子裏,一點點挪着那張紙。
隨後夾着嗓音問道:「你不是說你老婆不在意嗎?怎麼又加了這麼多錢。」
「我想讓她覺得我是一個完美的丈夫,不行嗎?」
男人抱着雙臂,依靠在座位軟榻上,逐漸多了些囂張。
「可你是裝的啊,萬一哪天被發現了呢。」
我幸災樂禍起來。
季銘川蹙眉嘖了一聲。
「被發現?除了你告狀以外,我怎麼可能被發現。」
「呵,不過要是真被我老婆撞見了,那我也沒招,直接找繩吊死得了……」
他話音剛落,我扯下了圍巾和墨鏡。
「你想找繩吊死?那我豈不是還得給你打個 120?」

-11-
瞳孔地震又一次具象化。
男人攥着桌角,和我眼神對視的那一秒,如同見了洪水猛獸般。
絲毫不亞於當初我在對話框裏看見那張合照時的狀態。
季銘川的嘴角顫着,指尖抖着,半天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我湊近,抬手摸了摸他的耳垂。
果然,會打舌釘的人,大概率還會打耳洞。
「說話啊,怎麼突然就啞巴了。」
「老……老婆。」
「嗯。」
我輕笑,頓了一下,又提醒道:
「你也可以叫我顛婆。」
我拎起包,直膝站起。
季銘川摘掉了墨鏡,跟在身後,慌慌張張地一直道歉:
「對不起老婆。」
「我不知道是你。」
「怎麼會是你本人呢?」
「對不起對不起,你能不能把我說過的話都當成屁放了。」
想起這結婚後的半年來,他的穿衣風格基本都是正裝,很少有休閒風,他今天這一身黑色運動裝,我還從來沒見過。
哎,除了丈夫的真實性格,我甚至也不清楚他真正的愛好,他喜歡的穿搭風格。
我覺得我們之間,有一個巨大的誤會沒有說清楚。
我回頭,淡淡地瞪了他一眼:
「我還是喜歡你在網上那副狂妄不羈的樣子。」

-12-
不知不覺走到了江灘前。
風吹得有些涼。
我從兜裏掏出了前一天買的煙盒,從裏面抽出了一根,夾在指尖。
「噗呲——」
打火機裏跳出了一簇火苗,點燃了它。
我含在脣間。
可我並不會抽菸。
毫無章法地吸了一口後,直接嗆得雙眼通紅。
季銘川拉過我的手,要把煙掐滅。
我往後退了一步,沒讓他得逞。
「安夢……」
「別這樣。」
男人底氣不足,喊我的名字都不敢太大聲。
我將那根菸遞到他的脣前:
「示範一下。」
季銘川垂下眼眸,遮蓋住了眼裏的情緒,可喉結卻因爲緊張的吞嚥,上下滾動着。
「不……不會。」
「哈。」
我都已經徹底攤牌,他還說自己不會。
「真不會是吧?」
丈夫自知沒有回頭路了,人設早已全崩,最後又看了我一眼,從指尖接過了那根差點熄滅的煙。
我看着他的臉。
在昏暗的路燈下,這樣一張骨相優越的臉,變得陌生起來。
男人的口中緩緩吐出一陣煙霧。
嗆人的煙味撲面而來。
我低下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安夢,不要討厭我好不好。」
季銘川掐滅了煙,將我摟進了他的懷抱裏。
我終於明白爲什麼他的身上總有一股濃烈的薄荷味。
「抽了幾年了吧,看着像老手。」
「我戒了的……」
男人還是一貫地放低姿態。
「那我之前問你會不會,爲什麼不如實回答。」
「怕你不喜歡。」

-13-
從來都不是溫順禮貌的性格。
從來都不是煙酒不沾的老實人。
但是卻能裝得一點破綻都沒有。
要不是網絡上有緣,我可能這輩子都不能瞭解自己的丈夫是個什麼樣的人。
即使到現在,我對他仍然未知。
「那我問你,你平時有什麼愛好?」
「喜歡練琴,看書,研究菜譜Ṭṻₛ。」
和我之前的擇偶標準重合率百分百。
之前跟朋友閒聊時提到過,喜歡持家的男人,最好做飯好喫又有涵養還會彈琴。
他這抄作業抄得一字不差。
我覺得他不會坦白了。
「季銘川,我突然覺得,你好無聊。」

-14-
婚後第一次冷戰。
返程時,我沒和他坐在同一節車廂。
望着窗外連成線的雨珠。
我想起了和季銘川的初見。
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笑容,都無比到位。
那麼完美,那麼符合我的幻想。
可是,我知道,真正的愛人是不需要完美的。
愛他,不是隻愛他的好。
季銘川何時才能明白,我不需要他刻意地討我歡心,與其這樣,還不如彼此之間互相指責對方腦子裏裝了一卡車大糞來得真實。
回過神後,我又翻出了那個曾經讓我數次咬牙切齒的對話框。
可只剩下一個灰暗的頭像,顯示着賬號已註銷。
我翻着數條聊天記錄,從大段素質低下的對話中,意外發現,原來他也有因爲煩悶而抱怨的時候。
譬如:【我今天舊傷發作,肩膀疼得不行,你要是再這麼不通人性,我就要給屠宰場打電話了。】
可季銘川從來沒有和我說過他有舊傷。
我們雖然是最親密的關係,但他好像也未曾把我當成依靠。

-15-
雨又下大了。
我坐在窗臺前,看着樓下男人匆匆離去的背影。
他回公司走的很急,來不及打傘,還時不時按壓着左肩。
我在想,他的舊傷是不是在那個位置。
下午手機響了一聲,我下意識地點開了那個軟件。
之前打卡式的彼此問候,現在居然成了條件反射的習慣。
我想和季銘川好好談一談我們的未來。
時針指向了數字九。
丈夫還沒回家。
我打了一個電話,沒人接。
我從浴室裏拿出了兩把傘,急急忙忙地推門出去。
前腳剛踏出一步,幾聲悶雷就跟着後腳砸了下來。
好久沒有遇到過這麼惡劣的天氣了。
季銘川爲什麼還不回家。
心裏亂成一團,壓根沒注意到樓道出口處有人。
不經意抬眼後,被嚇破了音。
「臥槽!」
那男人渾身溼透了,布料粘在一起,抱膝坐在角落裏,看着好狼狽。
季銘川沒帶傘,不會也被淋成這樣了吧。
我朝前走了兩步,越想越覺得剛那人穿的衣服眼熟。
不對。
折回原點,再警惕地看去時,發現此人就是季銘川。
「你……怎麼不回家啊。」
我拿出紙巾,擦着他額前的雨滴。
男人揚起脖子,眼眶裏有一捧的淚在打轉。
「ṭů⁾因爲我害怕打雷。」
我蹲在他面前,發現男人的身子在小幅度地發顫。
「我好懦弱,好膽小,你不會愛這樣的我,我不想讓你看到這樣的我。」
冰涼的雨水也同樣浸溼了我的衣服。
我給了季銘川一個並不算溫暖的擁抱,安撫性地拍打着他的後背,告訴他:
「愛一個人,應該愛他的全部。」
「我不需要你用滿足我的幻想來換取我的愛。這對我們都不公平。」

-16-
「那你是要和我離婚嗎?」
季銘川拽着我的衣角,低聲詢問。
外面雷聲翻滾,夾雜着幾道閃電。
他嚇壞了,眼淚順着臉頰一顆一顆砸了下來。
我深吸了一口氣,用拇指擦去他眼角的淚:
「我的意思是,就算你害怕打雷也沒關係的,笨蛋。」

-17-
季銘川淋了一場雨,發了一場高燒。
連着三天都在醫院掛點滴。
我打算下班煲一碗粥送過去。
去的路上,有家新開的耳飾店。
門口有塊顯眼的提示牌:
【新款耳釘已到貨。】
我不太懂耳釘,只好問櫃姐:
「那個戴在耳骨這裏的,還有耳垂這兒,什麼款式最好看,要男式的。」
季銘川單手喝着粥,也不說讓人幫。
我又把椅子往他身前挪了挪。
「你遇見我之後是不是就不戴耳釘了?」
「嗯。」
「一點也不成熟,幼稚。」
男人好像很嫌棄曾經的自己。
我接過他手中的勺子,慢慢地喂他。
「啊呀,這樣啊。」
「那太可惜了。」
我大失所望。
「怎麼了?」他沒有頭緒地看着我。
我從口袋裏拿出了那個精緻的小禮盒。
「撿到了兩對耳釘。」

-18-
後來,他不僅一直戴着這兩對耳釘,還把舌釘也戴上了。
看着季銘川發來的照片。
我嚇了一跳,順便問出了那個困惑我許久的問題。
【喝水會漏嗎?】
【沒感覺。】
【但是剛打的那段時間,只能喫流食。】
【不過很爽,你想試試嗎?】
光是看照片都感覺疼,要是在我舌頭上鑽個洞,那應該比古代受刑還難受吧。
季銘川還真奇怪,害怕打雷,但卻不怕穿孔。
【不行不行,我試不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那是什麼意思?
愣了幾秒鐘後,我恍然大悟。
我去。
這人真不正經。
【滾犢子!】
【你看,又急。】
【我不裝了,你也不愛了。】
【你還說我能做自己呢,那我以後還能不能做自己呀,安夢。】
我忍了幾分鐘沒回他。
結果手機放在桌上一直震動。
一點開,季銘川又發來了幾張照片。
全是腹肌照。
【注意點場合行不行,我在上班!】
【啊呵,周師父今天不當唐僧了?改喫素的了?】
以往我要是這麼訓他,早安靜得跟孫子似的。
現在這男人徹底放飛自我了。
又是一堆腹肌照裏,夾着兩張胸肌照。
大致瞅了一眼,好像還帶着圖案。
放大之後,那是一塊紋身。
紋的蝴蝶圖案,旁邊還有三個字母。
【ZAM】
我名字的縮寫。
【喜不喜歡?】
【我給自己蓋了個章。】
手機在發燙,我的臉也是。
不行,他這個荷花頭像越看越悶騷。
這天沒法聊了。
這還不如接着給我發老年人的大字版表情包呢。

-18-
結婚一週年紀念日那天,季銘川染髮了。
來公司樓下接我時,頭髮和他手裏的粉玫瑰一個顏色。
本來人就白,換了這髮色更亮眼了。
我又沒忍住泛起了花癡。
這男人是懂如何逐漸挑起我的興趣的,總是時不時來幾個驚喜。
第二天一大早,我被一堆人拉着八卦:
「你……離婚又找了一個?」
「爲啥啊,之前那個不也挺好嘛。」
「不過這個好像更年輕。」
我尷尬地點開相冊,挨個解釋:
「不是啊,還還是我老公,換風格了而已。」
其實,這樣的季銘川纔是真正的季銘川。
他在遇見我之前就是粉頭髮,打着耳釘,彈着貝斯。很像一個社會閒散人士,所以他公司的客戶有時會因他的外表,而放棄合作,另尋其他友商。
但季銘川依舊我行我素。
潮得像個非主流。
後來爲了追我才把頭髮染回了黑色,順便將衣櫃裏那些誇張的服飾都堆到了地下室,還自學了鋼琴。
我現在才知道他的收藏夾裏有一欄的標題是:
【如何讓自己擁有人夫感。】
點進去的第一個視頻:
「人夫感,第一步,先練胸肌。」
季銘川還關注了好幾個廚藝主播。
就連做飯,也是後來自學的。

-19-
如果季銘川以前是小心翼翼地撒嬌,那麼現在他簡直是橫行霸道地撒嬌。
出去旅遊,酒店空調壞了。
我熱得受不了,直接躺在旁邊的榻榻米上睡。
季銘川半夜醒來發現身旁沒人,找到我後,又貼着我擠在角落裏。
但這次我是真的熱。
「過去,好熱啊。」
「不過去。」
我推着他的肩膀,他反手將我的手腕攥得更緊。
「你能不能通點人性,再這樣我要給屠宰場打電話了。」
上次他懟我的話,這回我當着他的面說。
「好的主人,打吧,打完了我就能挨着你了嗎?」
可男人的臉皮竟厚出了新高度。
我瞬間哽住, 只能高聲感嘆:
「季銘川, 你越來越放肆了。」

-20-
四月的天氣最適合旅遊。
一排排櫻花樹前, 全是來踏青的遊客。
有個拿着單反相機、揹着書包的男大學生一直頻頻看向我。
最後怯生生地朝我走來:「你好, 可以……可以給你拍張照嗎?」
我警惕地問了一句:「是不是要收費啊?」
「不是不是, 不收費的, 姐姐,你長得太好看了,我就是想請你當一下模特, 照完會發你一份。」
他紅着臉, 慌忙解釋。
不收費的話, 那肯定隨便照啊。
季銘川買完水回來, 我剛拍完。
正在湊近看相機裏的照片。
「老婆, 口渴了吧。」
他笑眯眯地遞來一瓶無糖可樂。
接着有些驚訝地盯着旁邊的男生:
「你是?」
「哦,這弟弟喜歡攝影,他剛覺得那邊景不錯,就幫我拍了幾張,免費的。」
男生紅着臉點頭,二十度的天氣,熱得汗都出來了。
「哇塞,你把我老婆拍得真漂亮,能不能再幫我們拍一張合照啊。」
季銘川指着身後的櫻花樹,語氣不變。
「行……沒問題。」
但總感覺他的態度有點奇怪。
當男生拿出手機要加我微信時, 季銘川攔在了中間:
「我老婆手機沒電了,你把照片傳給我吧。」
看着對方發來的照片專業又高清,我想了想, 還是覺得不妥當:
「我們剛纔的態度是不是不太好啊。」
「人家又沒圖錢, 我們還讓人家給我們拍照。」
季銘川在車裏,冷哼一聲,變得陰陽怪氣:
「姐姐,你好漂亮哦,可以給你拍張照嘛, 免費噠。」
「這死綠茶裝什麼呢?還免費,老子進園區之前就看他脖子上掛了個收費牌子。」
「想撬人老婆, 也不先看看自己長的那猴樣。」
男人邊說邊做鬼臉。
我一個肘擊過去:
「你禮貌點行嗎?」
季銘川捂着胸口, 倒吸了幾口涼氣:
「好好好, 姐姐。」
這個剛過完二十九歲生日的男人, 越活越年輕了。
「比我大三歲,你管我叫姐是吧。」
「姐姐,你想聽我可以喊,但你只能聽我喊。」
「你想喊弟弟, 也只能管我喊弟弟。」
「呵,油膩。多大歲數的人了還喫這醋。」
我繃着臉,其實心裏在暗爽。
「那怎麼辦,我難受。誰讓你不早點出現的, 我要是在大學時遇見你, 咱們現在早就老夫老妻了。」
季銘川的嘴太碎了。
我不想理他了,扭頭看着車窗外紛飛的櫻花雨。
路上還在堵車。
「你怎麼又不理我了?」
「我難受,哄我。」
「快哄我。」
季銘川趁着堵車的間隙, 把他那頭粉毛扎到我懷裏。
活脫脫的一隻大金毛。
「哄錘子哄,你起開。」
「我不!」
救命,這黏人精。
– 完 –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点赞0 分享
評論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