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嫺又一次裝病叫走靳澤時,女兒拉住了他。
「爸爸,老師讓家長簽字。」
他走得急,一沓卷子看都沒看就簽完了。
以至於沒發現裏面夾着的,離婚協議書。
從此,我不再在乎靳澤去了哪裏,又爲孟嫺做了什麼。
甚至還主動爲他們兩人偷偷拍的婚紗照點了個贊。
也第一次打斷了靳澤的解釋,平靜地擦去他領口的脣印。
靳澤愣住了,帶着薄薄的怒氣:
「你不生氣嗎?」
我怎麼會生氣呢?
三十天的冷靜期一到,我就要變成自由人了。
-1-
靳澤一邊穿鞋,一邊叮囑我:
「老婆我出去一下晚點回來,不用等我睡——」
「嗯,去吧。」
我淡淡地打斷他,起身將碗筷都收進了廚房。
靳澤動作一頓:
「你在發脾氣?」
「沒有,今天晚上會下雨,出去時帶把傘吧。」
我如此體貼,靳澤反倒生氣了:
「陰陽怪氣有意思嗎?
「孟嫺姐的哮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也是知道的,我不看着她睡着萬一她醒來找不到藥出事了怎麼辦?」
「嗯,你說得對,所以去吧。」
我垂下眼,擰乾手中的熱毛巾,不再看他。
「她是病人,紀竹心,你能不能懂點事……」
靳澤的聲音在觸及我手中的毛巾時漸漸低了下去。
「她是病人,所以呢,沐沐就不是病人了嗎?
「她的燒剛退下去,我一個人日夜不離地守着她時,怎麼沒見你過來說她是病人?」
談及女兒,我到底沒忍住刺了靳澤兩句。
許是心虛。
靳澤嘴脣動了動,卻沒有辯解。
我繞開他,走向女兒臥室:
「出去的時候小聲點,別把沐沐吵醒。」
靳澤沒說話。
只一言不發地看着我給沐沐擦身子。
良久,才低低地說了一句:
「你和沐沐不是都愛喫陳記的馬蹄糕嗎?我今天早點回來去買。」
沒得到回應。
靳澤沉默地站在門外。
似乎站了很久。
久到我以爲他今天要留下來陪我和沐沐時。
電話聲響起。
隱隱傳來淺淡的啜泣。
靳澤嘆了口氣,最終還是走了。
陳記的馬蹄糕在城南,離家很遠。
以前談戀愛時他常常天不亮就去排隊,再趕在上課前送到我宿舍樓下。
而現在就算沐沐去求他,他也只是按了按眉心,疲憊又不耐:
「爸爸已經很累了,下次再給你買好嗎?」
思緒被拉遠,我沉默地看着窗外。
明明已經很久沒喫過馬蹄糕了,我應該感到高興的。
可這一次,城南的馬蹄糕和他,我都不想要了。
再有七天,我就要變成自由人了。
-2-
靳澤第一次帶沐沐開家長會那天,孟嫺的婚期定了。
熱鬧的校園內,她哭着給靳澤打電話:
「阿澤,我,我好焦慮……我是不是不該結婚……
「我……我好難受……喘不過氣來,你可不可以過來陪陪我……」
靳澤牽着沐沐的腳步驀地停下。
他對着電話低聲安慰,歉意地鬆開沐沐的手:
「抱歉沐沐,爸爸臨時有點事,讓媽媽來幫你開家長會好嗎?」
沐沐沉默着,一如既往的乖巧模樣。
只是眼裏的光漸漸暗了下去。
靳澤安撫性地摸了摸她的頭,卻在轉身時被拉住了衣袖。
「爸爸,幫我籤個名吧。」
沐沐從書包裏拿出裝訂得整整齊齊的試卷,遞給靳澤一支筆。
整整一沓卷子,每張都是滿分。
靳澤一愣,毫不吝嗇地誇讚道:
「我們沐沐真棒,是大學霸!」
接着又哄她:
「乖,媽媽不是在這兒嗎?讓她幫你簽好不好?」
沐沐垂下眼,長長的睫毛顫動着,聲音聽不出情緒:
「同學們說,我考得再高有什麼用,還不是個沒爸爸的野孩子。
「只要爸爸給我——」
電話那頭哭聲依舊。
靳澤卻猛地蹲下,將沐沐緊緊抱在懷裏。
十張卷子,他只用了三十秒,簽得利落乾脆。
以至於根本沒發現裏面夾着的,離婚協議書。
簽完卷子,靳澤親了下沐沐的額頭:
「下次爸爸一定來給沐沐開家長會,看誰還敢欺負我們沐沐!」
沐沐扯起嘴角,對他笑了一下。
就像第一次聽到承諾時那樣。
看着他離去的背影。
我輕聲道。
靳澤,你沒機會了。
永遠都沒機會了。
-3-
靳澤昨天走後,依然沒有回來。
我整理着要打包扔掉的情侶用品,心裏毫無波瀾。
又是這樣。
自從孟嫺要結婚後,只需一通電話,就能把靳澤叫走。
不管什麼時候。
我不是沒有鬧過。
可靳澤只是失望地盯着我,眼裏滿是冰涼的嘲諷:
「紀竹心,如果我和孟嫺姐真有什麼的話,還有你什麼事兒呢?」
眼淚驀地湧出。
我訥訥地張着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只有心臟刺得生疼。
那天之後我們冷戰了很久。
最後還是孟嫺逼着靳澤來給我上門道歉。
我不想原諒靳澤。
可我實在不忍心看沐沐夾在我們中間小心翼翼左右爲難的樣子。
但我沒想到一時的退讓換來的卻是得寸進尺。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生日那天下雨,靳澤爲了幫孟嫺找跑丟的貓,把我忘在餐廳兩個小時。
也因爲她一通「換燈泡怕高」的電話,就在去醫院的路上將痛經到站不起來的我扔在地鐵口,淡淡地留下一句「反正也是順路」。
還有我花了兩個月才學着織成的圍巾隔天就出現在了孟嫺身上。
樁樁件件,刻骨銘心。
這一次也不例外。
我拿着手機,靜靜地等待孟嫺的朋友Ṭûⁿ圈。
果然,不久後孟嫺就發了一張照片。
她穿着潔白的婚紗,親暱地挽着身旁男人的手臂。
配文:【穿了他送的婚紗,也算嫁過他了吧。】
照片中的男人沒有露臉。
可同牀共枕了那麼多年,我又怎麼會認不出那熟悉的身形。
我靜靜地看了很久,然後點了有史以來的第一個贊。
一分鐘後,孟嫺秒刪。
靳澤的消息也同時發了過來:
【老婆你不要誤會,我只是暫時當一下孟嫺姐的模特,她說想看下上身效果。】
看着這拙劣的藉口,我輕笑出聲。
要是以前,我肯定會忍不住嘲諷:
「她結婚是沒老公嗎要你上趕着當模特?」
而現在,我只是淡然地敲下一個字:
【好。】
-4-
哄睡沐沐時,靳澤回來了。
他頭上還打着摩斯,臉上的妝還沒卸。
行色匆匆的樣子像是剛把身上的新郎服脫下來。
見我還沒睡,他神色一喜:
「在等我嗎?
「抱歉老婆,今天……因爲姐夫在外地一時趕不回來我才陪孟嫺姐去挑婚紗,順便幫忙參謀一下,才拍了一張照片。」
他急切地解釋着,好像生怕我會誤會。
我輕輕嗯了一聲,打斷他的解釋:
「知道了。」
靳澤愣住,見我沒什麼反應,轉身要走,上前一步拉住了我的手。
一股寒氣襲來,夾雜着淡淡的糕點香氣。
直到此時,我好像纔看見他懷裏的馬蹄糕。
外面下着雪,他頭髮上,眼睫上都落滿了霜寒,整個人像一尊蒼白的冰雕。
唯有懷裏的馬蹄糕散發出陣陣熱意。
「我今天去排隊買的……還熱着……」
他打開盒子,直直看着我。
我沉默地接了過來,隨手放到桌子上。
「謝謝。」
「你沒什麼別的要說的了嗎?」
靳澤握着我的手逐漸收緊,眼底染上慍色。
離得近了,我才發現他襯衣領口的脣印。
紅得囂張,紅得扎眼。
我抬手,平靜地替他擦掉:
「衣服髒了。」
靳澤一怔,面色卻完全冷了下去。
手腕的力道大到發疼,靳澤卻渾然不覺。
他死死地盯着我,帶着冰冷的怒氣:
「你不生氣嗎?」
我目光如常,掙開他的手:
「沒什麼事的話我先去休息了。」
靳澤卻猛地發了怒,將我抵在牆上:
「紀竹心,欲擒故縱也要有個限度,你不就是想要引起我的注意嗎?
「我承認,你贏了。」
說完,他傾身而下,帶着怒意的吻落在我的臉上、脖子上。
我嚇了一跳,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待看清那抹刺眼的脣印時又變成了抑制不住的噁心與憤怒。
胃裏翻湧,我捂住嘴脣拼命掙扎。
可男女力氣差距懸殊,無論我怎麼推拒都被靳澤牢牢禁錮住。
掙扎無果,我漸漸放棄反抗,絕望地靠在牆上任眼淚洶湧而出。
靳澤停了下來。
看着我的眼淚,焦躁又急切。
他眼中帶着一絲無措和驚慌,還有隱隱的害怕。
他貼在我頸側,悶聲道:
「心心,你別這樣。」
別哪樣呢?
明明被禁錮的是我,被強迫的是我。
他又在害怕什麼呢?
電話響了。
還是孟嫺。
靳澤盯着我,接了起來。
孟嫺又在哭,喘息着說害怕。
靳澤卻只看着我的眼睛,語氣強硬,眼裏卻透着哀求:
「挽留我,心心。
「只要你開口——」
「你去吧。」
我別開視線,輕聲打斷他:「別讓她等太久。」
靳澤盯着我,驀地笑了,聲音發狠:
「行,紀竹心,你有種。」
說完,他摔下手中的馬蹄糕,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精緻的糕點摔在地上,碎得不成樣子。
我盯着那些殘渣,心裏抑制不住的疲憊。
他忘了,我以前挽留過他很多次。
換來的卻是「不懂事」「小題大做」「冷漠無情」的譴責。
這一次,我累了。
我不想再挽留他了。
現在我如他所願,懂事,大度,體貼。
他怎麼反而不高興了?
-5-
「媽媽……媽媽……」
沐沐微弱的聲音忽地響起。
衝進臥室的瞬間,我瞳孔驟縮。
沐沐面色青紫,呼吸急促,全身都開始抽搐了,嘴裏無意識地喊着媽媽。
我抖着手抱起她,腦子一片空白:
「沐沐!沐沐你怎麼了!
「你別嚇媽媽,你別嚇媽媽!」
我慌得要命,伸手去摸女ṱùₛ兒滾燙的額頭。
「怎麼又燒起來了……要去醫院……」
我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給靳澤打電話,聲音裏都帶上了一絲哭腔:
「接電話啊靳澤!接電話啊……」
可一連打了五個都在通話中。
我又點開微信瘋狂給他發消息:
【快接電話!
【沐沐高燒驚厥了,你快回來送她去醫院!
【沐沐等不住了,你快回來啊!!】
許久,靳澤只回了一條語音,語氣漠然:
【別演了紀竹心,吊胃口吊過頭,就沒意思了。】
原來他一直覺得這都是我欲擒故縱的把戲。
手機脫手,屏幕與最後一絲期待和僥倖一起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心底一片冰涼。
我緊緊地抱着沐沐,所有的情緒在那一刻都變成了冷靜。
飛速抹乾眼淚,我撥打了 120。
當救護車的警笛聲終於響起的那刻,沐沐已昏迷不醒。
赤腳衝下樓時,我的腳被啤酒瓶碎片割傷。
鮮紅的血腳印一路延伸到ţū́¹急診室。
我守在急診室外,被後知後覺的刺痛激得幾乎站立不穩。
時間在等待中變得格外漫長。
久到腳底的疼痛都已變得麻木。
一條消息纔將我從煎熬中拉了回來。
是孟嫺。
-6-
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透着幾分嬌羞。
「心心,不介意我借走小澤兩天吧?
「都怪我,是我說婚前太焦慮了,他就主動說陪我去到處走一走,可能一時半會兒回不來,麻煩你一個人照顧沐沐了。」
語音的末尾夾雜着靳澤不耐煩的輕哼:
「你跟她說什麼——」
我驀地攥緊手機,直至骨節泛白。
我抬頭,注視着急診室的白熾燈。
拼命抑制逼上眼眶的酸澀。
就在我想直接關機時,電話響了。
是老闆漣姐打來的。
「小心啊,我這次替你爭取到了福利房,還有附小的入學資格。
「聽說那邊還來了一個專治你女兒這種病的專家,你真的不考慮跟我去北城的分公司嗎?
「苦是苦了點,但前途不可——」
「我跟您去。」
我打斷漣姐的話。
「什麼?」
漣姐沒反應過來。
我深吸一口氣,啞着嗓子重複了一遍:
「漣姐,我願意跟您一起去南市。」
漣姐高興極了,一連說了三個「好」。
謝過漣姐後我立馬回家收拾行李。
家裏空無一人。
我打開孟嫺的朋友圈,她的定位已經變成了外地的一家酒店。
正好。
還有五天了。
等他們回來,冷靜期也剛好結束。
我抬頭,注視着這個曾一起住了十年的家。
大大小小,點點滴滴。
經過一個月零零散散地整理,現在需要帶走的也沒幾樣。
關門時。
我最後看了一眼擺在客廳的婚紗照,將它扔進了垃圾桶。
寄出離婚協議書的那一刻,我說不清是什麼感覺。
望着人來人往的檢票口,我長長呼出一口氣,登上了北城的飛機。
閨蜜姜黎突然發來消息:
【心心!重大消息!
【孟嫺根本就沒有要結婚!那些人都是她找來騙你們的!】
我猛地睜大眼睛,緊緊攥住扶手。
果然。
所有都是她一個人的自導自演。
目的不言而喻。
可現在,都與我沒有關係了。
我漸漸鬆開手指,望着窗外的雲海。
他們兩個的事。
我不關心,也不在乎了。
-7-
紀竹心這次有點太安靜了。
靳澤站在更衣室外,焦躁地翻着手機。
以往他只要跟孟嫺姐出來,她必定電話微信發個不停,讓人煩不勝煩。
可這次竟一條消息都沒有。
她說沐沐發燒驚厥了。
可是他明明看到她已經把沐沐哄睡着了。
怎麼可能又發燒了?
一定是她又在耍小心思。
他承認她這次的把戲對他有點作用。
但她也應該想想,他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他已經給過她機會了。
靳澤的視線定在紀竹心最後發來的三條消息上。
可這Ṱű₊次……萬一呢?
萬一沐沐真的出事了——
沒來得及細想,靳澤的眼睛被忽地矇住。
「阿澤,你一定會喜歡這個驚喜的。」
孟嫺輕柔地蒙着他的眼,帶他到了一個地方。
禮花聲炸開。
映入眼簾的是穿着婚紗的孟嫺。
綴滿碎鑽的長裙閃耀,她面上滿是甜蜜,拿出一份文件:
「阿澤,我好開心,我們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在一起了。」
靳澤的心臟忽然一緊。
一股強烈的不安緩緩爬上他的脊背。
「阿澤,心心已經把簽好的——」
「啪!」
孟嫺的話戛然而止。
靳澤盯着她手中的離婚協議書,劈手奪過。
「不可能!」
靳澤不可置信。
他緊緊捏着那幾頁薄薄的紙,手上青筋暴起。
「可上面有你親手簽下的名字啊……」
靳澤愣住,猛地想起來沐沐那天給他的卷子。
瞬間,他怒火滔天。
紀竹心真是長本事了,竟敢這樣騙他。
她不是一直耍手段鬧脾氣想要拉回他的注意嗎?
她不是一直想和孟嫺姐在他心裏爭個高低嗎?
好,那這次他就如她所願!
他猛地抬手將手中的離婚協議書撕得粉碎,大步往外走。
孟嫺慌忙拉住他:
「阿澤你去哪?」
靳澤抽出手,頭也不回:
「去找我老婆。」
孟嫺見拉不住他,大聲喊道:
「她都要跟你離婚了,算什麼老婆!
「阿澤,阿澤你看看我,我還穿着那天你親手挑選的婚紗,你難道不想和我結婚嗎?」
靳澤猝然頓住腳步,面無表情地回道:
「那只是你一廂情願的幻想,我只把你當姐姐。」
孟嫺卻不相信:
「那你對我那麼好,我們還一起拍了婚紗照,你還跟我一起來了酒店,你敢說你對我沒有一絲感情嗎?!」
孟嫺哭得梨花帶雨,靳澤卻猛然怔住了。
他自認問心無愧。
他又沒跟孟嫺姐有什麼出格的舉動,那天的脣印也不過是換衣服的時候碰到了。
但,連孟嫺都這麼想,那紀竹心呢?
她該有多心痛?
頭一次,靳澤心底生出些後悔,不禁加快了腳步。
孟嫺提起裙襬哭着追他:
「阿澤,你回來阿澤……靳澤!」
靳澤腳步不停,也來不及深究孟嫺爲什麼假結婚騙他。
他滿腦子都是去北城把紀竹心抓回來。
讓她好好認清她是他的老婆!
且這一輩子都必須是他老婆的事實!
-8-
接到靳澤電話時,沐沐剛進手術室。
我看了一眼,伸手掛斷。
可靳澤卻不依不饒,一個接一個地打過來。
漣姐在外面陪我,她已經知道了我的事。
看見靳澤的名字,她翻了個白眼:
「我告訴你,你可千萬別心軟啊。
「男人這東西賤得很,爲了把你騙回去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你可千萬不要上當。」
我笑了笑,直接把手機關機:
「放心吧,不會的。」
漣姐又盯着手術室的門,有些納悶:
「聽說這個專家剛從國外回來,挺難約的。
「我都準備找關係了,但那邊一聽你的名字就收治了,難道是你認識的人?」
我一臉茫然:
「不是你幫忙辦的嗎……?」
漣姐也迷惑了。
不過很快這份迷惑就解開了。
手術室的門打開,身穿白大褂的男人清濯沉靜,向我伸出手:
「好久不見,紀竹心。」
我伸手,看着他的眉眼,恍如隔世:
「好久不見。」
時鶴謙。
-9-
時鶴謙是我高中語文老師的兒子。
也是我的,前男友。
從小就是天之驕子一般的人物。
和所有的中年教師一樣。
語文老師也老愛在課堂上說起她的兒子。
說他怎麼懂事,怎麼優秀,怎麼給她爭氣。
有大膽的女生起鬨:
「老師,帥嗎?」
旁邊人笑她:
「老師的兒子是高三時鶴謙學長,你不知道?」
話還沒說完,那女生自己卻先紅了臉。
時鶴謙啊。
我轉着筆,想到的不是光榮榜上他被摸爛了的照片。
而是底下那異常扎眼的分數。
後來,我和他考到了同一所大學。
沒想到他也對我有印象。
「高二一班的外掛紀竹心,對吧?我媽常常提起你。」
我有些受寵若驚,又覺得正常。
畢竟我從小也是父母口中別人家的孩子。
優秀的人之間總是惺惺相惜。
自然而然,我們也在一起了。
他很好,溫潤有禮,舉止有度,也從不會越界。
這種分寸感讓我覺得安全,卻也讓我覺得疏離。
作爲校園裏的神仙眷侶,旁人都說他很愛我。
但我卻感受不到。
像是冰層下的熔岩。
不論他沒有宣之於口的愛有多滾燙熱烈。
我感受到的始終只有浮動的冰層。
直到他去留學,冰層破裂。
聰明人之間,點到爲止。
所以我們的分手也還算體面。
後來我遇到了靳澤,彼此再無聯繫。
一別經年,沒想到再次相見會是這種方式。
病房外,我醞釀許久,張嘴時卻只有乾巴巴的一句話:
「那個……謝謝。」
時鶴謙笑了一下:
「不用客氣,這是我的工作。」
看着病牀上的沐沐,我有些擔心:
「我女兒她——」
「別擔心,手術很成功,後面只要把身體養好就行了。」
「那就好。」
心裏的大石頭落地,我終於能長長舒一口氣。
「謝謝你幫了我這麼大忙,有時間的話能請你喫頓飯嗎?」
時鶴謙略一沉吟:
「嗯——」
我有些尷尬,立馬道:
「沒有就算了,你應該挺忙的。」
時鶴謙又笑了:
「不忙,有時間。」
說話間,一道滿含冰涼怒氣的聲音響起:
「我說你爲什麼這麼着急跟我離婚,原來是已經找好下家了啊。」
我轉頭,靳澤正面無表情地站在不遠處。
-10-
「這位是?」
時鶴謙偏頭。
「我前夫。」
我神色如常,隨口答道。
靳澤垂在身側的手驟然緊握成拳,臉色陰沉如水:
「紀竹心,我還沒同意跟你離婚呢。」
無視他的話,我轉身要進病房,卻被靳澤一把拉住。
「紀竹心,現在跟我回去,之前的事我就當沒發生過。」
我皺眉:
「放手。」
靳澤卻恍若未聞,自顧自道:
「我承認我之前是有些冷待了țū₈你,但那都是因爲考慮到孟嫺姐是個病人,我被她騙了。
「你放心,以後絕不會再發生這種事。」
「說完了嗎?說完了就放手。」
我抬頭,靜靜地看着他。
「紀竹心——」
「前夫哥,她叫你放手你沒聽到嗎?」
時鶴謙笑着,捏住靳澤的手腕將他拉開。
明明動作優雅,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前夫哥」三個字不知刺激到了靳澤哪根神經。
他死死地瞪着時鶴謙,眼尾猩紅:
「你算什麼東西?紀竹心他媽是我老婆!」
時鶴謙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目光冷冽。
靳澤 185 的身高在普通人裏已經鶴立雞羣,但時鶴謙比靳澤還要高出一截。
面無表情盯着人時宛若玉山將傾,帶來十足的壓迫感。
靳澤的怒吼引來不少人側目。
我又羞又惱,連忙對時鶴謙道歉:
「對不起啊給你惹麻煩了。」
時鶴謙表情鬆動,溫聲道:
「沒關係。」
「紀竹心,你男人還沒死呢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地跟別的男人眉來眼去——」
「啪!」
我轉身,狠狠一巴掌抽在靳澤臉上:
「靳澤,你要是還有點良心就去裏面看看你剛做完手術的女兒,而不是在這裏撒潑發瘋!
「再說,你有什麼資格站在這裏指責我?你忘記你的孟嫺姐姐了嗎?」
靳澤身體僵住,喉結滾動:
「我……」
沒再看他一眼,我低聲對時鶴謙說聲抱歉,進了病房。
-11-
靳澤跟了進來。
看見病牀上的沐沐,他的眼裏瞬間被悔意填滿。
幾欲張口,最後澀然道:
「對不起,我以爲……」
「以爲我利用沐沐騙你回來嗎?」
我冷笑一聲,補完他未盡的話。
靳澤張了張嘴,又低低說了聲對不起。
病房裏一時安靜得落針可聞。
他站在身後,看我爲沐沐蓋好被子。
靜默片刻,道:
「我真的只把孟嫺當姐姐,那天的脣印也是意外,是換衣服時不小心碰到的。
「陪她去外地也是因爲那天,那天你把我氣狠了,我一時衝動纔會——」
「嗯,知道了。」
我淡淡地應了一聲。
靳澤一愣,皺起眉頭:
「紀竹心,該解釋的我都向你解釋了,陰陽怪氣地有意思嗎?」
我語氣平淡無波:
「離婚協議書你應該也收到了,週五民政局上班,我們去把證領了吧。」
靳澤的怒意頃刻被點燃:
「紀竹心,我勸你適可而止。
「等沐沐醒來立馬跟我回雲市,離婚協議書我就當沒看見。」
見我一言不發,他又軟了語氣:
「心心,我知道我犯了渾,但你也不能因爲這一次的過錯就判我死刑啊。
「不離婚,好不好?你知道我最愛你和沐沐了。」
「最愛我和沐沐?」
我低頭,輕笑出聲。
「你是說沐沐等了你三個月的家長會,你卻陪孟嫺去公園散心?
「還是我生日你把我扔在餐廳六個小時,你陪她去看日出,然後凌晨回來給我帶了一束枯萎的玫瑰?
「或者我摔下樓梯你卻只顧着接住假裝絆倒的她,眼睜睜看我撞碎尾椎骨卻斥責我別裝可憐?
「甚至就連沐沐發燒差點命懸一線,你也仍在她身邊?」
說到最後,我眼尾發紅。
明明已經告訴自己不要再爲他傷心了。
可爲什麼還是抑制不住眼眶裏的熱意。
靳澤,你真是,好愛我們啊。
我每說一句,靳澤的臉色就白一分。
這些話像一把把鋒利的刀,精準地將他刺中。
他握緊拳頭,徒然地張了張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的心裏卻沒有一絲勝利的快感,反而有一種說不出的酸澀。
我清楚地意識到,這些話不僅刺痛了他,也刺痛了我自己。
「爸爸……」
沐沐不知何時醒了,白着一張小臉看着靳澤。
-12-
「沐沐,你怎麼樣?」
靳澤撲到牀前,急切地去握沐沐的手,卻發現她掌心攥着一張皺巴巴的紙片。
是沐沐六歲時靳澤許諾她的心願支票。
她興奮了很久,不知如何使用這張支票。
是讓爸爸陪她去迪士尼,還是讓他來參加家長會。
或者只是在睡前爲她讀一篇短短的童話故事。
可這些都沒有實現。
因爲靳澤總有接不完的電話。
孟嫺哭了,孟嫺病了,孟嫺不開心了。
所以直到沐沐生病,那張支票仍還緊緊攥在她手心裏。
沐沐微微動了動嘴脣,小聲道:
「爸爸,我現在可以用這張支票嗎?」
「可以!沐沐要什麼爸爸都答應你!」
靳澤緊緊握住她的小手,連忙答應。
「那爸爸現在可以出去嗎?我不想看見爸爸。」
靳澤怔住了。
他緩緩眨了眨眼睛,一時找不回自己的聲音:
「什麼……?」
我也愣在原地,錯愕地看着沐沐。
「爸爸,我的心願就是你離開。
「我不想再看到媽媽難過,不想再看到你們吵架,我只想媽媽能好好生活,不再因爲你而傷心。
「爸爸,求你了,別再讓媽媽哭了。」
靳澤臉上的血色漸漸褪去。
像尊毫無生氣的雕塑,立在牀前。
那張小小的紙片一時間似乎比大山還沉重,壓得他喘不過氣。
「好……爸爸,聽你的。」
靳澤聲音沙啞,僵硬地擠出一絲笑容,步伐沉重地往外走去。
我再也忍不住,抱着沐沐,淚水潸然而下。
-13-
接下來的幾天,靳澤推掉了公司所有工作天天往病房跑。
他買來了沐沐一直想要的玲娜貝兒玩偶,我最喜歡的藍玫瑰。
脫了西裝,摘了腕錶,每天親自下廚做我愛喫的菜。
像是要把這些年的虧欠全部都補回來。
卻隻字不提離婚的事。
病房裏,靳澤眼神希冀:
「沐沐,這是你最喜歡的玩偶。
「對不起,爸爸知道錯了,爸爸發誓,以後絕對不會再讓你和媽媽傷心,沐沐可以原諒爸爸嗎?」
沐沐並不應聲,垂眸接過:
「謝謝爸爸。」
靳澤被沐沐疏離的反應刺痛,強撐着溫和道:
「好,那沐沐先休息,爸爸下午再來看你。」
走廊上,靳澤將手中的熱粥塞到我手裏:
「我親手做的海鮮粥,魚蝦ŧũ̂ₗ都是從南市空運過來的,嚐嚐看。
「你胃不好,喝了會舒服點。」
香氣騰騰昇起。
我突然想起我加班到凌晨胃痛,靳澤寧可陪着孟嫺在家做蝦餃,也懶得打電話叫人給我送一盒藥。
心間一陣刺痛。
我低頭瞥了一眼,想還給他:
「謝謝,我不餓。你什麼時候有時間我們去——」
靳澤紅了眼眶,激動地打斷我:
「心心,我不離婚!你休想跟我離婚!」
他看着我,英挺的眉眼中帶着哀求:
「心心,我知道我渾蛋,我錯得離譜,可你怎麼能這麼狠心,連一次改正的機會都不給我,你不是最愛我了嗎?」
我嘆了口氣,不欲與他多做糾纏,轉身就走,卻迎面碰上時鶴謙。
我有些尷尬,不知道他聽到了多少。
時鶴謙看了一眼我手中的粥,又看了一眼靳澤,笑着問我:
「正好我有點餓,心心不介意的話可以給我喫嗎?醫院餐廳這會兒好像也關了。」
他的語氣無比禮貌,卻透着一絲可憐勁兒。
靳澤咬牙:
「這他媽是我給我老婆的!還有,心心也是你能——」
「給。」
我連忙將手中的粥塞到時鶴謙懷裏,像甩掉一個燙手山芋。
靳澤氣得臉色通紅,時鶴謙卻笑眯眯的。
無視兩人間的暗流湧動,我給完就走。
靳澤追了上來,委屈又受傷:
「心心,你怎麼能把我給你做的飯送給別人?」
他大概是忘了。
孟嫺剛回來的時候,他說她身子弱,我手藝好,讓我好好給她補補身子。
她不喫蔥,不喫蒜,偏愛甜,口味清淡。
他說得那麼仔細,唯恐我怠慢了她。
而今我只是將他做的飯菜送給別人他就激動成這樣。
他真是雙標得沒邊了。
我輕嗤一聲,不再搭理他。
-14-
整整兩個月,靳澤一直賴在醫院。
其間孟嫺打了無數個電話求他回去,靳澤無動於衷。
孟嫺終於受不了了,她跑到公司找到靳澤的特助。
視頻裏,她奄奄一息,秀美的臉上滿是淚痕。
「阿澤,我知道我不該騙你,但因爲你是我從小就珍重的家人,我只是太喜歡你了,對不起。
「你走的這些天我一直在自責,我想親口給你,給心心道聲歉,可我的心臟一天比一天難受,我好像要死了,我不奢求你能愛我,不奢求你能接受我的道歉,我只想最後再見你一面。
「你能不能回來,看看我?」
靳澤別開眼,拳頭捏緊又鬆開。
我爲沐沐削着蘋果,始終一言不發。
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靳澤咬牙:
「心心,等我。」
我動作未停,可手裏的果皮卻輕輕斷了。
走時,靳澤竭力保證:
「這絕對是我見她的最後一面,處理完那邊的事情我馬上回來!」
「好。」
我點點頭,微微一笑,關上了病房門。
……
靳澤不在的這些天我輾轉於公司和醫院之間,常常飯都顧不上喫。
胃裏痛意尖銳,連帶着眼前都一片眩暈。
還沒走進醫院,我就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是在時鶴謙的辦公室裏。
他坐在我身前,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見我醒了便端來水餵我。
「知道你這段時間忙,但也要注意身體。醫院這邊我來看沐沐,你就安心上班吧。」
他動作自然,帶着些不合時宜的溫柔。
我不是未經人事的小女孩了,自然知道他什麼意思。
這些日子也多虧了時鶴ŧûⁿ謙在醫院幫忙照顧沐沐,讓我能有一絲喘息的機會。
我頓了頓,猶豫道:
「時鶴謙,如你所見,我剛經歷了一段失敗的婚姻,所以暫時沒有那方面的想法。」
時鶴謙有些不自然地別開眼:
「我知道,你別有負擔,我只是——」
「砰!」
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撞開。
靳澤風塵僕僕地站在門口,眼神森冷:
「你在對我老婆幹什麼?」
時鶴謙皺眉:
「程先生,請你把門關上,心心感冒了吹不了冷風。」
靳澤幾步上前擋在我面前,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時鶴謙:
「謝謝,我老婆,不勞您費心。」
時鶴謙諷刺一笑:
「你爲了別人拋妻棄子的時候怎麼沒想到她是你老婆?你還好意思回來啊?我以爲你死外邊了。」
「你!」
靳澤瞬間面色鐵青。
眼看兩人要打起來了,我疲憊地閉上眼睛,沙啞道:
「靳澤,你這樣自欺欺人有意思嗎?
「放手吧,對你我都好。」
「我不!」
靳澤驟然紅了眼,像個無措的孩子:
「心心,你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好好補償你和沐沐!你相信我,沒人會比我更愛你!」
一聲嗤笑響起,時鶴謙似笑非笑地轉動腕錶:
「前夫哥說大話真不怕閃了舌頭。」
靳澤狠狠剜他一眼,再張口時卻被時鶴謙打斷。
「前夫哥,請吧。這是我的私人休息室,別讓我叫保安。」
時鶴謙對着門口伸出手,將「前夫哥」三個字咬得格外重。
靳澤咬牙,銳利的眼神好像要將時鶴謙盯穿。
最後只能強壓怒氣道:
「心心,你等我,我是不會放棄的。」
時鶴謙面上笑意不減,但眼裏閃着明晃晃的兩個大字——「快滾。」
-15-
靳澤回來後寸步不離地陪在我和沐沐身邊。
一聽我提起離婚便哽咽着哀求道歉,發誓已經跟孟嫺斷絕了關係。
我無動於衷。
既然他願意耗,那我就這樣與他耗下去。
沐沐出院這天,我按照約定帶她去迪士尼玩,靳澤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面。
這是沐沐最高興的一天。
可誰也沒想到,從迪士尼出來後就出事了。
我牽着沐沐的手,沒發現一輛銀灰色轎車以極快的速度朝我們衝了過來。
「小心!」
靳澤目眥欲裂,扔下手中的東西撲了過來。
一切都像按下了減速鍵。
我眼睜睜地看着那輛車越逼越近。
電光石火間,一輛黑色車從斜刺裏衝出來,將那輛車狠狠撞開。
「砰!」
刺耳的撞擊聲炸開。
天旋地轉間,我和沐沐被靳澤抱住往後一推,堪堪躲過撞擊。
而他被車重重撞飛,砸在旁邊的草地上暈了過去。
銀灰色車中冒出滾滾黑煙,裏面的人竟然是孟嫺。
被警察抓走時, 她神色哀傷,隱隱帶着癲狂:
「明明我們小時候約定好的, 我要當阿澤最美的新娘!阿澤, 你食言了!你的心怎麼那麼狠!」
時鶴謙從另一輛車上下來,跌跌撞撞走向我:
「心心, 你沒事吧?」
還未張口, 我的眼淚就掉了下來,手也抖得不成樣子:
「堅持住,120……120 馬上就來了……」
……
三天後, 靳澤醒了。
也同意離婚了。
他躺在病牀上, 臉色蒼白,頭上纏着繃帶, 一條腿吊在半空中。
見到我,強撐着坐了起來。
相顧無言。
良久, 靳澤嗓音沙啞道:
「對不起,差點讓你和沐沐……」
他頓了頓, 像是努力壓制聲音裏的哽咽。
「我知道我做了錯事, 心存僥倖不肯放手。
「可現在的我好像只會給你帶來危險和眼淚。
「對不起, 我不會再綁着你了,我只想你們平安。
「我們……離婚吧。」
窗外陽光溫暖明媚。
我忽然想起大學相戀的那個午後。
他也是這樣小心翼翼的語氣, 紅着臉問我能不能做他女朋友。
陽光爲他鍍上一層金邊,耀眼得讓人不敢直視。
從相識相知到相戀,我們一起走過了十六年。
可當時指天發誓的情比堅金, 終究逃不過蘭因絮果。
我輕輕深吸一口氣, 逼下眼眶裏翻湧的酸澀。
「好, 週一民政局,我等你。」
靳澤眼眶驀地一紅, 聲音顫抖:
「心心,你可不可以……最後再抱我一下?」
我的腳步頓住,沒有回頭
「好好休息吧。」
身後人再沒說話。
只有一聲極輕的嗚咽響起。
-16-
拿到離婚證那天時鶴謙過來了。
他胳膊上的傷還沒好全, 走動間牽扯到傷口, 疼得冷嘶一聲,眼裏卻是壓不住的笑意。
「恭喜心心恢復自由身。」
我無奈:
「你怎麼頂着傷到處亂跑?」
話雖如此,但我很感激時鶴謙。
要不是他把孟嫺的車撞開, 我和沐沐的情況不敢想象。
至於他爲什麼出現在那, 我們心照不宣。
對於時鶴謙的感情,我不排斥, 但現在的我也沒法沉浸到下一段感情中。
時鶴謙看出我心中所想。
「別有負擔, 我說了, 我願意。ẗùₑ
「和你分開的這些年,我沒有一天不後悔。
「說實話,你和他結婚那天, 我來了。那天, 我清楚地意識到我的不善表達讓我失去了什麼, 我不想再失去你一次。」
我驚訝地揚眉。
「所以?」
時鶴謙揚了揚手中的書,封面上寫着幾個大字:
【《如何做一個好丈夫,好爸爸》。】
我翻了個白眼:「想得美, 想當我孩子後爹,排隊去吧。」
「所以這不是正在努力嘛。」
時鶴謙薄脣輕勾。
我也忍不住笑了。
街上綠影蔥蘢。
柔和的春風裏,我迎來了新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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