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從小就告訴我,不要撿路邊的野男人,他們會騙財騙色,最後讓我不得好死。
可當我在路邊發現那個快要餓死的書生時,我還是給了他三個饅頭。
果不其然,書生說要報恩。
我問他可要娶我?
書生紅着臉擺手,「在下已有心儀之人,不能娶姑娘。」
我悄悄收回藏在身後的鐮刀。
「但是……」
我再次握緊了鐮刀,等着他的下一句。
「我可以許諾姑娘金銀千萬,京城兒郎任由姑娘挑選。」
???
娘,這和你說的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1-
我娘是村子裏最有學識,也是最漂亮的女娘。
她會做許許多多奇奇怪怪又好喫的東西,也會嘴裏說些我聽不懂的話。
可是我遺傳了孃的美貌,卻沒遺傳到孃的聰明。
娘看着我,長長嘆氣,只是一味給我講睡前故事。
故事裏的女娘個個都會在路邊救下一個郎君,然後芳心暗許,最後落得個慘死的下場。
我皺起眉頭看向阿孃,「阿孃,我想聽小兔子的故事。」
阿孃一把捂住我的嘴,「不,你不想。」
沒辦法,我只能又聽一遍因爲救了男人虐心虐身的故事。
到後來,我問阿孃,如果一開始直接把人弄死,是不是就不用聽這個故事了。
阿孃認真的想了想,回答我:「你若是不管,他就會死。」
我愉快的點頭,「那就省事了,阿孃,那我可以聽小兔子的故事了嗎?」
阿孃愛憐的摸了摸我的頭,然後換了個故事。
【論茶藝的重要性】
好吧,不管怎麼說,睡前故事總算有些變化了。
所以當遇見路邊奄奄一息的書生時,我直接跨過他的身體,連眼神都沒給一個。
可是走兩步,我又停住了,若有所思的看着手裏的三個饅頭。
饅頭是詭異的藍色,再加上奇怪的形狀,讓人毫無食慾。
這是我爹做的。
我娘千好萬好,唯一不好就是太嬌慣我爹了。
而我爹,千好萬好,唯一不好的就是做的東西又難喫,還愛做給我喫。
我爹做的東西,大黃餓了三天都不會看一眼。
我不想喫這看上去毫無食慾的饅頭,但若是就這樣扔了,阿孃又說過不能浪費食物。
左右爲難,這都快中午了,這饅頭還在油紙裏原封不動。
真帶回去了,阿爹又要難過。
阿爹一難過,阿孃就要哄他。
阿孃一鬨他,就不能陪我一起睡了。
雖然我不想聽睡前故事,但阿孃香香軟軟的,我喜歡和阿孃一起睡。
想到這,我毫不猶豫地將饅頭塞進了那個書生的嘴裏。
怕他咽不下去,我又給灌了幾口水。
書生 yue 了一聲,悠悠轉醒。
我塞饅頭的動作不停,一看書生噎的翻白眼就給他灌水。
不出片刻,三個饅頭都喫下去了。
喫完的書生打了個嗝,被奇怪的味道燻的又嘔了幾聲,但到底肚子還是飽了,頗爲感激的看着我。
「多謝姑娘的救命之恩。」
我心情也很好,「沒事沒事,喫飽了就走吧,我也要回家了。」
「姑娘!」書生叫住我,「救命之恩,沒齒難忘,等在下高中,一定回來報答姑娘,還請姑娘告知姓名,我好來尋。」
我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手緩緩地伸向身後。
我常年在山上跑,防止被藤蔓灌木擋住了去路,所以帶了把鐮刀在身上。
「那書生,你要娶我嗎?」
一旦他敢說是,我就敢用這把鐮刀抹了他的脖子,然後丟到山上去喂狼。
書生看着我的臉,自己的臉漲的通紅,但還是擺手。
「不行不行,在下已有心儀之人,說過了要和她白頭偕老,萬萬不敢耽誤姑娘。」
我笑眯眯的放開了刀,「既如此,那我也不要你的報答,你走吧。」
「但是……」書生開口,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很是好看。
我的手再度摸上鐮刀,就聽書生開口。
「我可以許諾姑娘金銀千萬,京城兒郎任由姑娘挑選。」
「姑娘放心,以在下的學識,五年之內,在下一定能做到。」
他很自信。
我卻猶豫了……
阿孃說過,萬萬不可對來歷不明的男人動心。
可是阿孃,他說的可是金銀千萬啊……
金銀啊……千萬啊……
這很難讓人不心動啊……
我咬緊了牙,但想起阿孃的教誨,還是準備拒絕。
書生卻是以爲我不信,拉開自己的包袱就寫了個字據放進我的手裏。
「讀書人一諾千金,姑娘,你且等我。」
看着字據上的金銀二字,我終究是閉上了眼。
「好」
-2-
回家後,我把遇見書生的事告訴給了阿孃。
阿孃神色淡定,「所以人死了?無妨,扔在哪個位置了,一會兒讓你阿爹去處理。」
我搖搖頭,「我救了他。」
阿孃臉色大變,死死攥住了我的手腕,「不是告訴過你不要對男人動心嗎?你怎麼就是不聽?」
她眼眶紅了,裏面是我看不清的神色。
阿孃從未如此發過怒,我也嚇傻了。
阿爹聽見聲音後走過來,連忙將阿孃摟進懷裏安撫,「這是怎麼了?有話好好說嘛。」
阿孃笑不出來,一把推開阿爹,眼淚就落了下來。
「你女兒都被狼盯上了,你還有閒心在這嬉笑。」
阿爹的臉色也變了,他沉默的從廚房裏拿出一柄長劍,神色凝重。
「阿無,人往哪個方向去了?」
我不明所以,但還是攔住了阿爹。
「爹,不能去。」
去了,千萬金銀就沒了。
阿爹看了我半晌,咬得後槽牙嘎嘎作響,「阿無,爹孃是爲了你好,聽話,告訴爹,那人去哪了?」
阿爹好看的眉眼陰沉,「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護不住他。」
我流着淚,將懷裏的字據遞給阿爹。
「阿爹,真的殺不得。」
阿爹陰沉的接過字據,看了半晌,臉上的殺意變作無語。
他將字據遞給阿孃。
阿孃一把拍開阿爹的手,眼淚簌簌的往下掉,如同梨花帶雨。
「我不看,南暮辰我告訴你,不管對方什麼身份,誰也別想害我女兒!」
「你要是護不住女兒,我就與你和離,我不怕!」
阿爹心疼的將阿孃抱住,「閨女什麼性子你還不知道嗎?」
阿孃看了一眼我,又看了一眼阿爹,才接過了字據。
看着看着,阿孃的眼淚不流了,狠狠地瞪我一眼。
「下次說話別大喘氣。」
她和阿爹對視一眼,又憂愁的看着我。
「阿無,人心難測,等他見過了金錢帶來的好處,這字據恐成禍端。」
我想了想那書生明亮的雙眼,又將字據妥帖的放進荷包裏,然後看向阿爹。
「沒有人能欠阿無的錢。」
「若他不帶錢來,阿爹你就殺了他。」
-3-
春去秋來,五年轉瞬即逝,我又長高了一個頭,容貌也比阿孃更勝幾分。
阿孃又生了個弟弟,剛會走路。
來我家說親的媒婆越來越多,阿孃也越來越憔悴。
常常半夜醒來,我都會聽見阿孃低低的啜泣聲,和阿爹無奈的勸說。
「阿無長大了,難道你要她一輩子都不嫁人嗎?」
阿孃一聽,又開始哭,「難道要讓我們眼睜睜看着她被人害死不成?那可是我的女兒,你要我如何放手?」
「你不知道這幾年,我夜夜都夢見她渾身是血的向我求救。」
「她說阿孃救救我,我好疼……」
「若是她註定是這ẗū⁷樣的結局,我寧願她一輩子都在家裏。」
阿爹嘆息,「當初你我皆被劇情所累,可若不放手,萬一錯過了唯一的轉機……」
後面的話聲音變小,我也聽不清了。
我不明白阿爹阿孃的話是什麼意思,但我知道,阿孃在爲我傷心。
是因爲阿孃怕我嫁人嗎?
可是我爲什麼要因爲一個男人放棄阿爹阿孃,去別人家裏受蹉跎呢?
爲什麼受了委屈不向阿爹阿孃求助呢?
他們可是我的阿爹阿孃啊……
我想不明白。
第一次,我覺得自己真的太笨了。
若是我再聰明一些,阿孃是不是就不會這樣爲我擔心了?
-4-
夏日炎炎,一個身穿華貴官服的男人帶着隨從找到了我家。
他看見我的一瞬就亮了眼睛。
「阿無姑娘,在下實現諾言來接你去京城了。」
剛好,弟弟跌跌撞撞的來找我,被我一把抱起。
他嘴裏吐着口水泡泡,含糊不清地叫娘。
應該是想問我阿孃去哪了。
男人一下就白了臉色,「你怎的……怎的已經有孩子了?」
我剛想解釋,男人左右看了一眼,身後的隨從皆退後十步。
男人壓低了嗓音,「無妨,在下說的依舊作數。」
「京城裏的兒郎任由姑娘挑選,有在下,姑娘無慮。」
我覺得書生的腦子也不太好,但還是問了一句。
「那金銀千萬……」
書生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嗯……王府家的那幾個若是姑娘看上了……問題不大……」
「就是皇城裏的麻煩一些,需要好好籌謀一下……」
「姑娘有此容貌,在下只需……嗯……這不好,以後怕護不住姑娘……」
我越看,越覺得金銀千萬飛了。
我放下弟弟,對着廚房喊了一聲。
「爹!」
阿爹拿着菜刀就出來了。
我看見菜刀兩眼一黑,怎麼爹又進廚房了?
阿爹看着書生,也愣住了,「這是?」
書生連忙行禮,「在下柳無咎,是來報阿無姑娘救命之恩的。」
我連忙補充,「阿爹,他想賴我的金銀千萬,用京城的郎君來換!」
阿爹,你還是砍了他吧。
柳無咎一聽,連連擺手,「阿無姑娘你誤會了,金銀和郎君,皆是在下許下的承諾。」
我看了看他的身後,皺起眉頭。
「可你並未帶金銀前來。」
柳無咎笑了,「在下並沒有這樣多的金銀,大多都是京城裏的鋪子,等姑娘與我回到京城,在下會一一交到姑娘手中。」
「賬本,人手,需要姑娘親驗。」
我的眉頭依舊沒有展開。
我腦子笨,經商這樣的活計對我來說太難了,我還是喜歡真金白銀。
「我不想要鋪子,只想要金銀。」
柳無咎愣住了,「那……在下先回去將鋪子賣出去,換成金銀再來?」
他猶豫了一下,「只是這銀錢對普通人家來說,恐成禍事,這裏並不是在下管轄的地界,若因在下報恩讓姑娘受了劫難,Ŧü₉在下豈不是恩將仇報?」
阿爹聽到我們之間的對話,對着裏屋叫了阿孃一聲。
阿孃紅着眼眶走出來,讓我跟着她進去。
柳無咎聽見這話,往後退出兩步,說自己會在外等候。
阿孃用手帕按了按眼角,才拉住我的手,只是還沒開口,眼淚又落了下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然躲不過,那就去吧。」
她細細的囑託,「只是接下來的話,阿孃希望你記在心裏。」
我有些慌,「阿孃,我不想和他去京城,我想陪在阿爹阿孃的身邊。」
阿孃摸摸我的頭,仔細地將碎髮別在我的耳後。
「阿無,從你出生的那一刻,阿孃就在想,我一定要讓我的阿無開心快樂的過一輩子。」
「可是阿孃無用,只怕攔了你,禍事會換另一種方式,更加殘酷的落在你身上,到那時,纔是真正的防不勝防。」
阿孃嘴張張合合,像是說了什麼,但我一個字都聽不見。
「阿孃,我耳朵好像壞了,聽不見你說什麼。」
阿孃閉上嘴,深呼吸了一口氣,「無妨,阿無你記住,一段好的感情,是會讓你感受到快樂的。」
「若是有一天你感覺到了不快樂,不論多麼難,阿孃都希望你能果斷放棄。」
她從懷裏拿出一枚玉佩和一個竹哨。
「若是遇見了難事,你拿玉佩去找權利最大的人,他會無條件的幫你一次,但只有一次機會,你要好好把握。」
「若是遇見危險,吹響竹哨,會有人來救你。」
阿孃將東西放進我的掌心,用力握緊。
「最後一件事,爹孃是你永遠的後盾,若是受了委屈你就回來,阿爹阿孃護的住你。」
她咬緊牙,鄭重的重複最後一遍。
「阿無你記住,無人能用爹孃威脅你,爹孃是你的武器,不是你的軟肋。」
她再也忍不住,一把將我抱進懷裏,眼淚落在了我的臉上,和我的淚混在了一起。
「路雖然是你一個人在走,但爹孃永遠都看着你,千萬別把自己逼進了死局。」
「阿無,那一線的轉機,你一定要牢牢的抓住,你一定要抓住知道嗎?」
我不解,「阿孃,轉機是什麼?」
阿孃搖搖頭,「娘不知道,但若你遇上了,回想起今天的話,你就能明白娘說的話。」
她替我理理衣裙,拿出包袱遞給我,「去吧,阿無。」
我不明白阿孃爲什麼非要讓我和柳無咎去京城,但是阿孃是頂頂聰明的阿孃,阿孃的話,一定要聽。
-5-
我和柳無咎一直走了足足一個月纔到了京城。
這裏很繁華,但我興趣不大。
柳無咎說,對外的說辭是我是他的妹妹,所以自然也跟着他住進府裏。
他應該是個挺大的官來着,那五進五出的院子裏不僅有小橋流水,還種了不少的海棠樹,美不勝收。
柳無咎一邊領我進去一邊給我介紹。
「內子最喜歡海棠,所以這裏種了不少的海棠樹,不過阿無你的院子裏沒種,你可以種自己喜歡的樹木花草。」Ṱú₊
「本來是要種的,但是晚晴說每個女孩子都有自己喜歡的花,你的院子還是你自己做主的好。」
提起妻子,柳無咎神色溫柔,眼裏的情意像是要流出水來一般。
「第一次見面,我們就是在海棠樹下遇見的,她就像個花仙子一樣,笑眯眯的看着我。」
他絮絮叨叨的說着瑣碎的事,字字句句都不離妻子。
最後他領我進了祠堂,偌大的祠堂裏,只有一個牌位。
他領着我上前,笑眯着眼。
「晚晴,這位就是我和你說過的救命恩人。」
「阿無姑娘會暫住在咱們家,就住在你選的那個院子裏。」
「海棠花又開了,晚晴,你什麼時候來見見我?」
我看着牌位,上了炷香。
我想,她一定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若她還活着,我們一定可以成爲要好的朋友。
柳無咎又叫來了管家,讓他安排人好好照顧我,又拿了厚厚一疊店鋪的契約給我。
「明日掌櫃們都會來,不論是賣還是繼續做生意,都由你做主。」
但沒想到,掌櫃的還沒來,請柬先來了。
管家說,公主辦了花宴,說是柳無咎找回了妹妹,讓我和京城貴女們都熟悉熟悉。
公主的名頭一聽就很大,我問管家我要去嗎?
管家垂下頭,「老爺說了,姑娘若想去就去,若不想去就不去,無妨。」
我看着桌子上厚厚的紙,「那便去吧。」
我在京城待不久,沒必要給柳無咎惹麻煩。
他這樣待我好,讓我每每想起給他喂下的饅頭,都格外心虛。
換了衣裙,我就坐上了管家給我安排好的馬車。
剛進公主府的大門,原本吵鬧的聲音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的身上。
有好奇,有鄙夷,有嘲諷,唯獨沒有善意的目光。
我目不斜視,直直走到最中間,對這身穿華服頭戴金釵的公主道了聲好。
公主目光陰沉,卻笑眯眯的看着我,「到底是鄉下來的,一點規矩也沒有。」
她話音剛落,周圍就響起一片奚落的笑聲。
「這柳大人這麼富裕,怎麼也不給妹妹準備些首飾?」
「這位妹妹和柳大人長的也不太像呢,姓氏也不一樣,也不知道是親妹妹還是情妹妹。」
「說什麼呢,要是落在柳大人耳朵裏,你家郎君可又要討不得好了。」
「哎呀,都是閒話,妹妹聽過就忘了吧。」
我點點頭,「放心,我會一字不落的都告訴給兄長聽的。」
這話一聽,在場的人紛紛變了臉色。
公主收起笑意,「各位妹妹不過率真了一些,南小姐不必較真。」
「哦,原來這在京城叫率真啊?」我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轉向剛纔說話的少女,挨個點評過去。
「粉色嬌嫩,這位姑娘你今年幾歲?」
「我娘說過,醜和胖沒關係,你還是別減肥了,不然以後人家都誇不了你可愛了。」
「還有這位,沒少喝三鹿奶粉吧?」
最後我看向高位上的公主,無辜的眨了眨眼睛。
「公主,我率真了嗎?」
娘說過,遇見造黃謠的,別想着自證,直接人身攻擊就行。
公主臉色黑如鍋底。
「噗嗤……」
一道笑聲從門口傳來,少年聲音清澈如泉水。
「皇叔你看,這京城裏倒是好久沒有過這麼有趣的人了。」
我順着聲音回頭,一下就落進了一雙黑如稠墨的眼睛裏。
那身身姿如竹,容貌驚豔,光是站在那裏,就讓人移不開眼。
我知道他,端王宋翊年。
是柳無咎送來的畫冊裏最好看的一人。
宋翊年看了我一眼,「南姑娘這嘴倒是和柳大人一樣得理不饒人。」
我問他,「都有理了,爲什麼還要饒人?」
這下,宋翊年也不說話了,周遭裏只剩下了少年的清朗的笑聲。
公主嘟起嘴朝宋翊年撒嬌,「皇叔你看,本宮特意爲了南姑娘辦了花宴,她就是這樣掃興的。」
我還沒說話,柳無咎的聲音也傳來了。
「那臣替舍妹謝過公主,今日的事,臣一定會銘記於心。」
柳無咎一來,在場的人都變了臉色。
剛剛說話的貴女們此刻像鵪鶉一樣低着頭,完全沒了剛纔趾高氣揚的模樣。
公主惱怒,「柳無咎,別以爲你是父皇跟前的紅人就敢……」
柳無咎打斷她的話,過來站在我的身邊。
「既然公主知道,那就該做的更妥帖一點。」
「臣護短,見不得舍妹委屈。」
他目光一一掃過在場的人,最後落在宋翊年身上。
「既然花宴不辦了,那臣就帶着舍妹先離開了。」
宋翊年點頭,「柳大人慢走。」
馬車上,我問柳無咎爲什麼要做到這一步。
柳無咎笑了笑,「君子一諾千金,既然帶阿無姑娘進了這虎狼之地,那自然也要護姑娘周全。」
我不解,「既然知道是虎狼之地,爲什麼要帶我來?」
柳無咎搖頭,說的含糊。
「在下受人所託,自然忠人之事。」
我不懂,但我感覺到這裏像是個漩渦,正在慢慢將我吞噬,由不得我掙扎。
我心慌,「柳無咎,送我回去吧,我不要金銀了,我想回家。」
柳無咎安撫我,「南姑娘,你別急,也別怕。」
「即便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在下也會幫姑娘走出一條新的路來。」
-6-
我不明白他說的話。
他和阿孃一樣,總是說些奇奇怪怪讓人聽不懂的話。
第二天,如水的珍寶就送到了我的房裏。
管家說是公主送來的賠禮,還有一些是宋翊年送來的。
不自覺的,我又想起了他那雙眼睛。
接下來的日子,宋翊年總是以各種各樣巧合的出現在我身邊。
或是有人找我麻煩,他出現替我擺平。
或是一些精緻的小禮物,又或是一些不經意間曖昧的動作。
一點一點撩撥着我的心絃,一點一點讓我越來越想與他見面。
像是冥冥之中有什麼在把我推向他。
流言說他心悅於我,心臟說我心悅於他。
可是腦子卻反覆提醒我,阿無,你真的心悅於他嗎?
來回拉扯中,我只覺得自己在漩渦中,越陷越深。
直到另一個人出現。
姜家嫡女,姜子微。
在宋翊年與她目光相似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這人在他心裏不一般。
我雖腦子不好,但直覺靈敏。
比如直覺要趕緊出門的那天,必是我爹做飯的日子。
果然,宋翊年開始放我鴿子,或者半路匆匆離去。
我感覺到了一些不舒服。
每每想拒絕再和Ťüₖ宋翊年拉扯,只覺得有把鈍刀在撕扯我的心,讓我說不出口。
直到柳無咎突然問我,「阿無,你最近怎麼不開心了?」
我才恍然,原來這人已經讓我不開心了。
我想起了阿孃的話。
阿孃說,不論再難,也要放棄。
可是比我的拒絕來的更快的是賜婚的聖旨。
宋翊年找到我,眼中有深情,也有愧意。
他說娶親那天,他會抬姜子微一起入府。
他說他只是虧欠於她,於我是真愛。
他說今日的委屈,必用一輩子來償還。
他遞給我半枚玉佩,說讓我相信他的真心。
我像是被人奪了舍,恍恍惚惚的應下,迷糊的繼續往前走。
走着走着,居然走偏到了祠堂。
祠堂裏,柳無咎正仔細的擦着靈牌,絮絮叨叨的聊天。
像是有一盆冷水從頭澆下,冷的我一個激靈,瞬間清醒過來。
如果是真的喜愛,又怎麼會讓我委屈?
我想,我明白了阿孃說的轉機。
-7-
我讓柳無咎帶我見了皇帝,遞給他了阿孃給我的玉佩。
皇帝細細摩挲着玉佩,定定的看着我。
「你想求什麼?」
我說,要他收回賜婚。
皇帝什麼都沒問,擺擺手讓我離開。
次日,皇帝如約撤銷了賜婚,我也收拾包袱準備離開。
在我清醒的那一刻,那洶湧的情愛如同潮水一般退去。
柳無咎拿了一箱銀票和價值不菲的珠寶給我。
他笑眯眯的看着我,「君子一諾千金,這是我許給阿無姑娘的。」
在京城的這些日子,我也明白了柳無咎能在五年內爬上這樣的位置,自然也不是什麼真君子。
我好奇的問他,你許過幾次諾。
柳無咎豎起兩根手指。
「在下一諾內子,相愛到白首。」
「二諾阿無,金銀千萬。」
我點頭誇他,「你是真君子。」
然後趕緊țú⁶把錢收進了包袱。
-8-
宋翊年不會輕易放我離開。
他將我攔在半路,眼裏盡是痛苦。
「阿無,你爲什麼要走?」
情愛退去,往日心動的容貌此刻也覺得讓人憎惡。
ŧũ̂₂「宋翊年,你我緣盡,就此別過。」
宋翊年陰沉的像只陰溼鬼,「我不會讓你離開的。」
他揮揮手,侍衛朝我靠攏。
我立刻吹響竹哨。
一人帶着劍從天而降。
「殺誰?」他問我。
我立刻指向宋翊年。
那人拿起劍就攻了過去。
十招之後,他重新退回我的身邊,言簡意賅。
「打不過。」
這是什麼廢物?
或許是我的眼神太過明顯,他別過了頭,「救不了你,這單的錢我會退給原主。」
我踏馬都要死了,你退給原主有個雞毛用?
我一腳踹上那人的屁股,「去告訴我爹孃,讓他們來救我!」
那人跑了,我被宋翊年抓回了王府。
在王府裏,我再次見了姜子微。
她居高臨下的看着我,笑的很假。
「南姑娘,又見面了。」
「爲什麼?」我打斷她的話,「明明你只要放我走,就可以和宋翊年在一起,爲什麼要幫他?」
柳無咎送我離開的事無人知曉,唯獨風吹起車簾的時候,我和姜子微四目相對。
「爲什麼……」姜子微用手帕擦了擦指尖,「你若是走了,他的心裏就永遠都有你。」
「只有讓你在他心裏死去,我纔算是真正的贏了。」
「爲什麼要贏?」我又問她。
她一愣,嘴裏說出的如同下意識的臺詞。
「我與他青梅竹馬,若不是你出現……」
我再次打斷他,「若不是我,也會有別人。」
「他現在心悅於我,以後也會心悅於別人。」
「就算他什麼都不做,你也會疑心他心悅於其他女人。」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再也無法根除。」
「姜子微,這世上不是沒有一生一世一雙人,只是你的眼睛被宋翊年遮住了,看不到。」
姜子微猛的起身,身形一個踉蹌,直接摔在了地上。
這時宋翊年闖進來,一把將她抱起。
「你有氣衝我來,微微身弱,你不必這樣對她。」
說着就急匆匆的走了。
一個眼瞎,一個眼和心都瞎,我就多餘說這些廢話。
我直接躺牀上睡大覺去了。
-9-
姜子微沒有再來,宋翊年倒是來的勤。
只是他每每要和我訴衷腸,我就開始已讀亂回。
「阿無,這是我答應買給你的紙鳶,你說過……」
「你這府裏的廚子就不能換一個嗎?豆花爲什麼要放糖?就該是麻辣的!」
「阿無,等我們成親了以後就生個閨女……」
「你要買個驢?騎馬不好嗎?爲什麼要騎驢?」
「阿無,只要你乖乖聽話……」
「算了,還是把之前的廚子換回來吧,這個還不如上一個。」
宋翊年氣的不行,也不再來了。
而我,掰着手指頭等爹孃來。
宋翊年來的時間越來越少,姜子微來的時間卻越來越多。
「聽說你爹孃正在趕來的路上,沒用的阿無,你不明白這個世界上,只有權勢才能讓人聽見你說的話。」
我搖頭,「不,是你不瞭解我娘。」
姜子微憐憫的看着我,彷彿覺得我瘋了。
「阿無,你爲什麼不逃,你不是不愛他嗎?」
我像看傻子一樣看她,「萬一我逃了他打斷我的腿怎麼辦?」
「好好活着不好嗎?非要去刺激加害者?」
姜子微沉默了,這是宋翊年會幹出來的事。
她又換了個話題。
「柳大人爲了救你處處和王爺作對。」她的手撫上我的臉,「你模樣好,勾人的本事也不差。」
我一把拍開她的手,「別亂說話,小心晚晴姐姐晚上來找你。」
她好奇的問我,「晚晴是誰?」
我瞪大了眼,「你居然不知道?」
我刻意壓低聲音,引的姜子微低頭靠近。
「這個故事,要從很久很久之前說起……」
後來,姜子微每每天不亮就來,晚上紅腫着一雙眼走,遇見柳無咎立刻紅了眼眶擦淚,看的宋翊年喫醋好幾回。
那是我娘睡前故事的綜合版本。
我不是故事的生產者,我只是故事的搬運工。
-10-
宋翊年越來越憔悴,整個人像是被妖精吸乾了精氣一樣。
姜子微趁着他不在,偷偷來找我。
「宋翊年要給你下情人蠱,你快逃吧。」
情人蠱,這一聽就不是什麼好玩意。
可是阿孃說過,走丟了不能亂跑,要乖乖在原地等她回來。
姜子微聽到我的話,眼裏滿是不可置信。
「你腦子不好吧?他都要給你下蠱了你還不逃?」
「我躲貓貓可是一絕。」
「但是……」我看了一眼姜子微,「誰知道你會不會再出賣我。」
姜子微愣了許久,久到我都以爲她會成化石的時候,她突然笑了。
「若是你不提,我都快忘記了,我與他還有情意在。」
姜子微沒有多說,只是把房間的鑰匙偷偷遞給我。
「你藏身的地方誰也別告訴,包括我。」
最後,她離開時突然回頭。
「阿無,我們是朋友嗎?」
「不是。」
從她向宋翊年告密的那一刻,我與她就註定不會是朋友。
就像阿孃說的,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再也挖不出來了。
朋友是交付祕密的存在,我不會將祕密交付給姜子微。
姜子微聽到答案後沒有再看我,獨自離開了。
-11-
夜黑風高,我拿着姜子微給的鑰匙打開了門,然後悄無聲息的摸進了宋翊年的臥室,偷偷藏進了牀底。
娘說過,燈下黑是人最容易忽略的地方。
果然沒一會,我就聽見了人聲吵鬧,還有宋翊年的暴怒聲。
緊接着,房門打開,一聲痛呼後,我看見姜子微倒在了地上。
四目相對,如同那日馬車上的一瞥。
我不由的手心出汗。
一隻大手落下,狠狠扯住了姜子微的頭髮,珠釵被扯斷,珍珠滾了一地。
宋翊年陰狠的聲音響起,「你日日去找她,現在又說不知道她去哪了?」
「姜子微,你當本王是傻子嗎?」
又是一陣痛呼,姜子微哭泣的聲音中夾雜着顫抖。
「若是我做的,又何苦等到今日,王爺,真的不是我。」
又是一聲清脆響起。
姜子微癱在了地上,嘴角沁出了血。
「姜子微,別以爲本王不知道你的心思,本王告訴你,若是找不到阿無,本王就把你賣進窯子裏去。」
宋翊年憤怒地離開,只留下姜子微與我在這個房間裏。
姜子微坐起來,背靠牀邊。
「要是有機會去看看江南的煙雨和大漠的夕陽就好了。」
我沒有出聲,姜子微也沒有等我回答。
她站起來,將腳凳重新擺好擋住我,然後才離開。
兩日後,我終於等來了阿孃的呼喚聲。
我從牀下爬出來,警惕的環顧四周後,衝進了阿孃的懷抱。
阿孃抱着我,眼淚撲撲的往下掉。
「好孩子,我知道你可以的,我就知道你可以!」
「我們回家!」
庭院裏,宋翊年躺在地上,死不瞑目。
再回頭,姜子微坐在不遠處的假山,一動不動,肚子上的血洞已經乾涸了。
那個傷口,是宋翊年手中劍造成的。
姜府不認這個協同宋翊年造反的女兒,於是我將她埋在了江南。
看不了大漠的夕陽,那便看看江南的細雨吧。
……
回到熟悉的小院後,弟弟一把抱住了我的大腿。
「姐……你終於回來了……」
「可不能再讓我一個人受苦了……」
我心下不好,轉身想走,卻看見爹一個閃身攔在了門口。
「乖女兒回來了,辛苦了吧,正好爹燉了雪梨雞湯,清肺營養,快來嚐嚐。」
爹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
我看着和孃親一同前來的柳無咎,大喜。
「柳大人快來,我爹都做好飯了!」
柳無咎一愣,「那在下就不打ťü₇擾了。」
……
風和日麗,歡聲笑語,彷彿慶祝着新生活的開始。
番外
我是一個穿書者,受劇情的操縱,我幾乎是拼了半條命,終於換來了和愛人生活的日子。
可我的女兒一生下來我就知道,原來我穿到的是書中前傳。
而我的女兒,纔是書裏慘死的女主。
而這一切的源頭,不過是因爲她善心大發,撿了男主宋翊年回家。
我看着女兒的小臉,終日以淚洗面。
我可憐的女兒,我一定不會讓你再受劇情操控,賠上性命。
我和夫君搬離了原本定下的地方, 換了另一座山頭。
我日日給叮囑女兒不要在外撿男人回家, 教她自立自強, 帶她四處遊玩, 讓她的心不會在未來被京城裏的繁華束縛。
可儘管如此, 在女兒告訴我她救了一個人的時候, 一股被命運ṭū́³操縱的無力感席捲了我的心。
那一刻,我除了哭泣,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去救我的女兒。
我知道逃避不是辦法, 搬家就是最好的證明。
若再規避, 若是劇情大改, 那我連唯一的優勢也沒了。
父母愛子, 則爲之計深遠。
我讓夫君找到了那位被女兒救下的人。
柳無咎, 一個聰明又命苦的人。
他以爲當了官就能給心愛之人一個庇護,就能施展自己的抱負。
殊不知京城表面上披着繁華的外表,實則是個喫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等夫君的人到了的時候,他的妻子已經死在了深宮裏。
我與他達成一個交易,他幫女兒,我幫他報仇。
我知在劇情重要的節點若是發生改變,那女兒便不再受到劇情的操控。
他需要做的就是靜靜等待劇情的推動,成爲我們的關鍵暗棋。
我連夜理了劇情幾個關鍵點,想告訴女兒,卻發現她無法聽見。
我知道, 劇情已經開始了。
我只能含糊的告訴她,要勇於掙脫情愛的牢籠,不要受到任何的委屈和威脅。
可是親眼看着女兒走上死裏求生的路, 我還是忍不住哭的幾乎昏了過去。
按照約定, 柳無咎日日將女兒的事寫信告知我們。
看着她一步步沉淪於情愛,我的心像被撕扯了一般疼痛。
但我不能動,因爲關鍵節點還沒到。
日日的煎熬,終於,信裏說女兒要見陛下。
我猛的鬆了口氣, 眼淚落下。
她改了劇情。
那玉佩,是當年我救下當今陛下時他給我的。
離開時, 他說, 那是一個允許我回頭的承諾。
但我一次也沒有回頭。
當年我與他的糾葛隨着劇情結束便完全結束了。
但爲了女兒, 我依舊拿出了這枚玉佩。
所謂自尊, 在女兒的性命面前,一點也不重要。
阿伏告訴我,失敗了。
有股詭異的力量讓他無法帶走女兒。
我看着夫君,將兒子遞給他, 與阿伏一同離開。
男女感情線有了變化,但主線並沒有大改。
宋翊年狼子野心,依舊準備逼宮自己當皇帝。
在柳無咎的故意引導下,他動作更加迅速。
我去見了皇帝, 告訴了他宋翊年的計劃。
如此, 劇情猶如脫繮的野馬,再也回不來了。
等我到宋翊年府上的時候,他剛殺死了女配姜子微。
劇情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可姜子微卻依舊死在了宋翊年的手上。
皇帝親手下令殺死了宋翊年,至此,我的女兒終於得到了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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