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買了一個榴蓮,女婿指責老伴:
「買這一個的錢都夠我加滿一箱油了!」
「早就說了要節衣縮食,能省就省,你們倒好,這麼金貴的東西喫的是一點沒負擔啊!」
女兒也對老伴加以怨懟:「媽,你買這個怎麼也不跟我商量商量呀,咱家錢哪經得起你這樣花啊!」
看着老伴逐漸灰敗的臉色。
我指着女婿 6 萬的手錶和女兒 5 萬的包,怒不可遏:
「你們一個個都喊着要省錢,那李偉你這塊手錶花了幾萬?劉瑩你那個包又花了幾萬??」
「我老兩口一個月養老金兩萬八,竟連口吃的都不配了?!你們節的是誰的衣?縮的是誰的食?!」
「你們媽跟着我一輩子沒受過委屈,到老了可不是讓你們這樣作賤的!」
後來,我帶着老伴消失了。
他們慌了。
-1-
去超市買菜的時候,碰上榴蓮降價,老伴看了又看,最終還是沒買。
她很愛這口,但在女兒家的這幾年,基本就沒喫過了。
我心裏不是滋味,上前挑了個最大的就去結賬。
整十斤,199 塊。
「哎,老劉!」
老伴追上來欲言又止。
我溫聲安撫她:「想喫就喫,咱們又不常喫,不礙事。」
喫過晚飯,老伴正準備動手開榴蓮時,女兒一家回來了。
女婿李偉一進門,我就聞到了很濃的一股酒氣。
我皺眉,心裏下意識就生出不喜。
李偉一步一晃往裏走,路過老伴身邊時剎住腳。
他指着桌上的榴蓮問老伴:「媽,這你買的?」
老伴笑得有點勉強ṱũ̂³:「想着大家好久沒喫了,就買個回來嚐嚐。」
誰承想,李偉突然就炸了:「你買這一個的錢都夠我加滿一箱油了!」
老伴趕緊解釋:「看着降價了纔買的,一斤才 19.9。」
李偉黑着臉,還是不高興,音量絲毫沒降。
「19.9 就不貴了嗎?!我都沒捨得買過!」
「早就跟你們說了要節衣縮食,能省就省,你們倒好,這麼金貴的東西喫的是一點沒負擔啊!」
說完,他狠狠瞪了一眼女兒:「你也不管管!」
女兒劉瑩被遷怒,臉一跌就埋怨起老伴來:「媽,你也真是,買這個怎麼也不跟我商量商量呀。」
「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家裏什麼情況,眼看浩浩就要上小學了,學區房得趕緊準備,李偉手上的項目想順利收尾,還得往人家口袋裏塞好幾萬呢!哪哪都要用錢,你這大手大腳的,咱家錢哪經得起花呀!」
我看着老伴逐漸灰敗的臉色,心裏的火「噌」地一下就上來了,我一拍桌子站起來:「這榴蓮是我買的!不關你媽的事!」
我把老伴拉到身後,指着女兒女婿怒不可遏:
「你們一個個都喊着要省錢,那李偉你這塊手錶花了幾萬?劉瑩你那個包又花了幾萬??」
據我所知李偉的表 6 萬,女兒的包 5 萬,刷的我和老伴的工資卡。
李偉爭辯:「我這不一樣,我這是爲了工作,需要這個來撐場面。」
女兒也是振振有詞:「爸,我上班要是背個破爛包,會被人笑話的。」
我氣得直哆嗦:「你們都有你們的理由,我老兩口一個月退休金加起來兩萬八,竟連口吃的都不配了嗎?!你們節的是誰的衣?縮的又是誰的食?!」
外孫浩浩在旁邊被嚇得哇哇大哭。
老伴趕緊把他摟在懷裏哄,嘴裏不停的勸:「別吵,別吵,都別說了,這榴蓮喫不喫都行,還沒開呢,我去超市問問還能不能退。」
「不許退!」
我瞪着女兒女婿,狠聲說道:
「你們媽跟着我一輩子沒受過一點委屈,現在老了,也不是你們能作賤的!」
「我告訴你們,想要錢,有能耐就自己去掙!沒那個能耐,還想指望我老兩口,那就給我拿出做兒女的樣子來!」
說完,我拉着老伴回了房間。
-2-
那個榴蓮,老伴終是沒喫,她拿去送了領居。
第二天一早,李偉過來道歉,說他昨晚喝高了,腦子不清醒說錯了話。
還扇自個兒耳光,罵自己不是個東西。
女兒也來說軟話:「我們其實是想着現在天氣熱,榴蓮喫多了容易上火,本意是想勸你們少喫來着,也怪我和李偉都喝了點酒,腦子糊塗了,把話給說岔了。」
「爸,我們真不是有意的,你就別跟我們置氣了哈?」
我看着女兒女婿惺惺作態假仁假義的樣子,冷哼一聲,不想理會。
女兒見我無動於衷,轉而臉露委屈看向老伴:「媽……」
老伴嘆了口氣,拍拍我的肩膀勸道:「一家人嘛,哪有隔夜仇的,別跟他們計較了,老劉。」
老伴一開口,我心裏的氣也就消了大半。
女兒見狀ẗū́⁰,趕緊趁熱打鐵,說咱們一家子好久沒一起出去逛逛了,正好今天她和李偉都休息,一起去外面玩玩。
老伴估摸着也是想緩和緩和氣氛,硬拉着我一起去了。
本來也就想着隨便走走,路過市中心的時候,一家旗袍店引起了我的注意。
轉頭看老伴,她比我更目不轉睛。
我會心一笑,拉着老伴進了店。
店裏一排排旗袍,花色各異,精緻得很。
老伴特別中意一件白底青花瓷樣的旗袍,左看右看,摸了又摸,眼裏滿是喜歡,都快溢出來了。
老伴以前就愛穿旗袍,一年四季,各種花色,穿在她身上都特別好看。
可自從幾年前來過來幫忙帶外孫,女婿一句『穿着旗袍哪像個帶孩子的』,老伴就再也沒穿過。
我朝店老闆招招手,讓拿件老伴的尺碼,跟老伴說:「去試試。」
老伴有些猶豫:「我這歲數了,再穿這個不合適了吧?」
「怎麼不合適了?你以前最愛穿的就是旗袍。」
店老闆很快找好了尺碼遞過來,也極力推薦老伴去試試:
「這旗袍呀,每個年紀有每個年紀的味道,阿姨皮膚這麼白,這件白底青花瓷的旗袍,跟您特別搭!」
在我和店老闆的鼓勵下,老伴這才放下心中的顧慮。
等老伴換上旗袍一出來,店老闆驚喜拍手:「阿Ṱŭₜ姨的身材真好!這件旗袍穿在您身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簡直是量身定做的一樣!」
老伴緊張的問我:「怎麼樣?」
我淡笑點點頭:「很好,跟以前一樣好看。」
老伴這纔敢仔細打量鏡子裏的自己,各個角度都照了個遍,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燦爛。
看得出來,她特別滿意。
我正準備掏錢買下來,女兒女婿找到了店裏。
-3-
他們倆手裏提着好幾個高檔購物袋,女兒邊走邊抱怨:「累死了累死了,爸媽!你們亂跑什麼呀!害我們找半天!我們東西都買好了,咱們趕緊回家吧。」
女婿一手拽着領口不停地扇風,也是一臉的不悅。
女兒走到跟前,這才注意到老伴的穿着,腳步一頓。
她先是瞪大眼睛環顧了店裏一圈,然後又快步走到陳列架前,迅速翻看幾件旗袍的吊牌。
「媽都這把年紀了,穿這個不太合適了吧。」她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
老伴聽她這樣一說,立馬就顯得有些侷促。
「哪裏不合適?你是覺得價格不合適吧?」我冷笑着指了指他們手裏的袋子。
「還是說這錢你們花就合適,花在我們老兩口身上就叫不合適!」
女兒趕緊把袋子往身後藏了藏,臉上瞬間堆起了笑。
「爸,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實話實說你別不愛聽呀。媽都 60 了,你看看大街上她這個年紀的,誰還穿這個呀,年輕人都沒幾個穿的。」她指着門外大街過往的行人,說得頭頭是道。
「再說了,媽就在家做飯洗衣帶孩子,穿衣服輕便最重要吧,穿這個多不方便呀。」
她又盯着老伴看了幾眼,嘴裏嘟噥:「而且媽這一頭短髮配着旗袍,怎麼看都有點不倫不類的吧。」
「你媽這頭髮爲什麼剪的,你難道不知道?!」我氣急吼道。
老伴本來一直留着長髮,後來帶外孫,外孫總愛抓她頭髮不鬆手,老伴常常痛得皺眉。
我斥責外孫頑劣,女兒女婿倒好,居然心疼孩子被頭髮嘞疼了手,埋怨老伴留的頭髮太長。
老伴沒辦法,只能剪了短髮,這幾年再也沒留長過。
店老闆上來打圓場:「短髮也有短髮的味道,短髮配旗袍,更有一種古典與現代融合的知性美。」
女兒哼笑一聲:「你們當老闆的爲了賺錢,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可真是一流。」
店老闆被女兒這麼一嗆,居然沒反駁,只是搖頭嘆氣地回了櫃檯。
女婿這時插嘴:「要我說,這旗袍買了回去就是喫灰,我看這店也不便宜,拿這錢不如給我買幾瓶好酒幾條好煙呢!用處還更大些!」
我失望透頂,這還有什麼看不明白的。
不管是之前的榴蓮,還是現在的旗袍,包括以後我們老兩口想花的每一分錢,都會像這樣被他們說不合適,是浪費!
這錢只有用在他們身上才叫合適,才叫有價值!
就在我們爭辯的時候,老伴已經將身上的旗袍換了下來,換回了原來那身灰撲撲的,在女兒眼裏既合適又Ŧũ⁽輕便的老年服。
而她的臉色已經變得蒼白,再不見剛纔對鏡自照時那喜笑顏開的模樣。
我心裏頓時升起一股悲涼,繼而滋生出一股強烈的怒氣和衝動。
我掏出錢包裏的積蓄卡遞給店老闆,讓她把那件青花瓷旗袍包起來,再照着老伴的尺碼挑幾件合適的也一起裝上。
女兒女婿的臉色立馬就變了。
老伴卻拉住了我的手。
她把卡放回我的錢包,嘴角勉強扯出一絲笑,對我說:「別買了,我仔細想了想,這旗袍買回去也沒個穿的場合,放在櫃子裏就可惜了,還是留給更合適的人吧。」
說完她就拉着我往外走。
女兒隨後追了出來,拉住老伴說剛纔看見了一家店,料子柔軟又涼快,更適合老伴,硬要拉着她去買。
走到店前,門口貼的紅紙黑字十分惹眼,『全場 19.9 元大甩賣!』
女兒指着裏面千篇一律的老年人棉綢套裝,親熱地跟老伴說:「媽,我看這裏的衣服就挺好,我幫你多挑幾件吧。」
我再也忍不住怒氣,上前拉起老伴轉身就走。
回去的路上,老伴一直沉默地望着窗外。
遠處的夕陽漸漸沉入地平線,她的目光也彷彿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死寂。
我心下一痛,下意識地抓住了她的手,老伴回過神來,用眼神詢問我。
我搖搖頭說沒事。
但那一刻,心裏有個想法隱隱成形。
-4-
晚上,女婿又帶着女兒出去應酬了。
飯桌上就我和老伴,外孫浩浩鬧着不喫在一旁看電視。
老伴回來後一直情緒不高,端着碗半天也沒動筷子。
「淑芳。」我看她半響,輕聲喊道。
老伴抬頭看向我。
「我們回老家去吧?」
老伴的眼神頓時發亮,但下一刻似想到什麼,隨即又暗淡下去。
我知道她在顧慮什麼。
這時,外孫浩浩突然跳到我身旁,睜着大眼睛一臉興奮地問我:「外公!是真的嗎?你和外婆要走了嗎?」
「怎麼?我和你外婆要走,你好像很高興?」我被他這反應弄得有點懵,皺着眉問。
「當然高興啦!你們走了,爺爺奶奶就可以早點來啦~」外孫拍着手興奮地說,
「爺爺奶奶可喜歡我了,每次去看他們,都給我買好多好喫的,有跳跳糖,有彩虹糖,還有好多好多呢!外公外婆從來都不給我買!」
「我聽爸爸說了,等我們家換了大房子,就讓外公外婆回老家,然後把爺爺奶奶接來。」
「那如果外公外婆現在就要走了,那我是不是就可以讓爸爸現在就把爺爺奶奶接來呀?」說完,他高興的跳了起來。
可我卻越聽心裏越沉。
女兒女婿想讓浩浩上的那所小學,所在區域房價不低。
他們倆沒什麼積蓄,我和老伴的積蓄也不夠付首付。
原本的計劃是,把我們老家的房子賣了付首付,再用我們的積蓄裝修新房,女兒女婿現在住的這套房子轉手後,錢用來償還房貸。
我和老伴就這一個女兒,身家都給她也是應該的。
可現在…..
女婿有沒有想過,賣了房子後,再把我們趕回老家,我們住哪兒呢?
老家的鄉下雖然還有棟房子,但已經十多年沒住過人了,說不定都塌了。
「你說的事,你媽媽知道嗎?」我沉着臉問浩浩。
「知道呀!媽媽還說爺爺奶奶沒來過大城市,到時候要帶着他們好好玩玩呢!」
……
一頓飯,我跟老伴喫得異常沉默。
女兒女婿很晚纔回來,客廳一陣哐哐噹噹,不用猜,肯定又喝醉了。
我想了好久,心裏下了決定。
老伴在牀上翻來覆去地睡不着。
我側過身,看着她:「淑芳,還記得退休前咱們經常聊的事嗎?」
我抬手撫了撫老伴鬢角的白髮,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老伴愣了一下,轉頭驚訝地看着我。
我淡淡一笑,握緊了她的手,一切盡在不言中。
-5-
早前掛到中介的老家房子有了買主。
女兒女婿得知後,立馬就決定要去看樓盤。
我提出要和老伴回家處置房子,他們滿口答應,還親自開車送我們到機場。
臨走前,他們倆不停地囑咐我們別擔心浩浩,他們會照顧好,讓我們安心把房子的事情辦好。
女婿還特意給了我一張他的銀行卡,說賣房子的錢直接打這張卡里。
他說好地段的房子搶手,這樣能方便他儘快把房子買下來。
在女兒女婿的殷切期盼中,我和老伴踏上了回老家的路。
不過呢,在上飛機前,那張銀行卡被我隨手扔進了機場的某個垃圾桶。
回到老家,頭一件事就是去銀行把我和老伴的工資卡掛失補辦了。
然後花了幾天處理掉房子,家裏的東西,除了老伴櫃子裏的數件旗袍,其它什麼都沒帶走。
半個月後。
我和老伴正坐在南方一座小城的民宿裏享受美味的晚餐。
女兒的電話在這時打了過來。
她在那頭埋怨:「爸,這都半個月了,房子還沒處理好嗎?你們什麼時候回來啊?」
「樓盤我們都看好了,那地方搶手的很,我和李偉求爺爺告奶奶的才求得人家同意幫我們再多留幾天,要是再不籤合同,房子可就留不住了呀!」
「對了,還有你和媽這月的退休金怎麼還沒到賬啊?你趕緊打電話問問是咋回事。」
我慢條斯理擦了擦嘴,回她:「有個事忘記跟你們說了,我和你媽想到處走走,就不打算回去了。」
「至於你們的房子,我覺得不換也行,浩浩那麼聰明,他在哪個學校都能成才。」
「還有你說的退休金,早就到賬了,不過是進了我們的卡里。」
「什麼?!」女兒的聲音一下子尖了起來,刺得我耳朵生疼。
我把手機扔到一邊,關了免提。
女兒的喊叫聲還是清晰地傳了出來:「爸!爸!你什麼意思啊?房子沒賣嗎?怎麼就不回來了啊,你把退休金拿走了我們不夠開銷啊!」
「爸!你說話呀!媽,媽!你在旁邊嗎?」
……
我直接按了掛斷。
不到一秒,老伴的手機又響起。
我拒接,然後調成靜音。
老伴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忍住開口:「老劉,我們這樣做真的好嗎?女兒會不會恨我們,以後我們…」
我嘆口氣,拍了拍她的手:
「淑芳,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
「你無非是怕以後我們老了,病了,動不了了,需要照顧的時候,女兒對我們不管不顧。」
「你肯定在想啊,我們就這一個女兒,我們辛苦一輩子攢下的東西不給她又給誰,我們唯一的依靠就只有女兒女婿。」
「所以這幾年,無論女兒女婿要什麼,做什麼,你都毫無怨言。」
「我本來也沒有怨言,可是他們確實讓我心寒了。錢和房子如果都給了他們,我們最終會落得什麼下場?你覺得他們還靠的住嗎?」
老伴聽着我的話,半響沒吭聲。
「淑芳,我們因爲怕老,怕病,怕死,所以拱手獻ŧű₁上一切,將自己變成低成本的附庸,這樣得到的結果會比現在更好嗎?」
那天,老伴坐在院裏久久不動,直到天邊最後一絲餘暉散盡,夜幕降臨。
第二天,老伴修整了面容,換上了從前最愛的一身旗袍。
看到她這樣,我鬆了口氣。
-6-
從那以後,世間多了一對拋開俗世煩惱,縱情享受山水的夕陽紅夫婦。
我們在這裏租了一個小院,院前有好大一片湖。
每天清晨,我們都會沿着湖邊迎着朝陽,有時騎行,有時慢跑。
之後會去當地的早市搜尋美食。
逛完早市如果時間還早,我們便會去周邊的田野湖海,捕捉大自然的美。
老伴會換上她愛的旗袍,我用攝像機爲她留住每一次與山水親密的喜悅。
午間回去小棲片刻,下午老伴就坐在窗邊讀書。
我呢,就拿上電腦在一旁學習,學習攝影技術,學習視頻剪輯技巧。
我們倆都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裏,經常一不小心就是一個下午過去了。
每隔十天半個月,我們還會來一場短途旅行。
附近的很多城市都留下了我們的足跡。
老伴的頭髮再也沒剪過。
她說她不排斥短髮的知性,但更貪戀長髮的婉約。
等頭髮長到脖頸下時,她便挽起髮髻,插上一根細簪,再配上一身旗袍,越發像年輕時候的樣子。
在一次旅途中,我們結識了一位小夥,他說他叫陳陽,是一位旅居博主,我看過他的賬號,竟有兩千多萬粉絲。
讓人忍俊不禁的是,他竟然成了老伴的小迷弟,還纏着ṱųₖ老伴要認乾媽。
他說:「一直以爲再沒有比我媽更適合穿旗袍的人了,現在看來,只是沒有遇到而已。」
他的外婆、媽媽都是旗袍文化愛好者,他從小深受影響,所以遇到同他媽媽差不多年紀,又同樣喜愛旗袍的老伴,就覺得特別親切。
自此,原本只停留在我鏡頭裏的老伴,又成爲了陳陽鏡頭下的一道獨特風景。
在徵得老伴的同意後,陳陽將視頻發到了他的個人賬號上,倒是讓老伴小火了一回。
因爲這個,我們刻意斷聯了半年多的女兒女婿,在一個清晨找上門來了。
-7-
兩人風塵僕僕,眼裏佈滿了紅血絲,估計頭晚都沒睡。
這半年多,女兒女婿多次聯繫我們,我都沒有理會。
也難怪他們這麼着急。
「爸!」
女兒神色晦暗,急切地開口:
「你和媽說走就走,讓我們好一頓找,我去老家看了,房子你們賣了,又不回去,這到底是爲了什麼啊?」
女婿倒是什麼都沒說,徑直走到院裏,往椅子上直挺挺一躺,好像找到我們就萬事大吉了。
老伴聽見聲響從屋裏走出來,看到是他們,腳步頓了一頓,隨即邁步走到桌前坐下。
女兒瞪大了眼睛,好一會兒才喊出聲:「…媽?」
原本在躺屍的女婿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詫異了幾秒,然後撓着頭訕訕開口:「媽真是越活越年輕了哈,都快認不出來了。」
我哼笑一聲走到老伴身旁坐下。
「有事快說,我們還趕着去早市。」
女兒女婿這才雙雙回神。
女婿立馬嚷嚷起來:「還趕什麼早市呀,趕緊收拾收拾跟我們回去吧!」
「你們這一走就是半年多,上回看好的那樓盤早被人搶完了!最近我們又看了個新樓盤,雖然各方面比之前都差了點,但也勉強能接受吧。這次回去就趕緊拿錢把房子的事給辦了。」
這就是他們來此的目的,與其說是來找我們的,不如說是來找錢的。
我心裏冷笑連連,沒接話。
女婿給女兒使了使眼色,女兒見狀起身坐到了老伴身邊。
她挽着老伴的胳膊,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帶討好地說:「媽,你是不是怪我不讓你買旗袍呀?」
「我不是不知道你這麼喜歡旗袍嘛,我也不知道你穿旗袍這麼好看呀。媽,這次回去,我每個季度都給你買幾身,咱換着穿!」
接着她又嘆口氣:「浩浩每天都在家哭着說想外公外婆,也不好好喫飯,人都瘦了,我看着心疼壞了。打小你就帶着他,你不心疼嘛。」
老伴卻笑了笑:「衣服我喜歡自己買,心疼浩浩的人也不差我一個,我就想跟你爸過過自己的日子。」
說完,她掙脫女兒摟抱的雙手,起身回了屋。
女兒目瞪口呆,一臉難以置信。
-8-
失望攢多了,心境也就變了。
老伴是這樣,我也是這樣。
「你們走吧,有多大能耐做多大的事,房子你們想要就自己買,我們是不會再回去了。」
我起身打開院門,作勢趕人。
女婿這下急了,跳起來惡狠狠地威脅:「你們做得這麼絕,就不怕以後沒人給你們養老送終?」
「本就指望不上。」我擺擺手,無所謂地說。
隨後話鋒一轉,我問他:「你爸媽接來了吧?」
他狐疑地看了看我,遲緩地點點頭。
「我們老兩口不用你們趕,自覺騰出位置讓你們一家提早團聚,浩浩高興壞了吧?」
他猛地瞪大眼睛,整個人僵在原地。
女兒的樣子跟他如出一轍。
正在這時,陳陽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乾爸!乾媽!說好今早一起去逛早市的,你們怎麼沒來呀?」
說着,他抬腳進門,正好與站在院內的女兒女婿六目相對。
陳陽恍然大悟:「原來是來朋友了呀,難怪沒去!」,繼而又笑着問我:「乾爸不給介紹介紹?」
女婿突然就炸了。
「好啊!我算是知道了!我說怎麼左勸右勸都勸不動呢,看來是被你小子給哄住了吧!還乾爸?!」
「你看上他們錢了吧!啊?我呸!也不看看是誰家的錢,你就敢惦記!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他氣急敗壞地朝陳陽衝了過來。
我頓時有點急,女婿人高馬大一身肥膘,陳陽沒他高沒他壯,要是女婿下死手可不是鬧着玩的。
我正想該怎麼阻止,哪知女婿還沒ťûₕ碰到陳陽一星半點,就聽「嘭」的一聲巨響,他被陳陽一個過肩摔給按在了地上。
女婿躺在地上哀嚎不止,爬都爬不起來。
陳陽甩甩手腕,嘟噥:「也不看看我賬號多少粉絲。」
這小子,不聲不響的,原來還是個高手。
我頓時鬆了口氣。
女兒女婿一無所獲還被揍了一頓,縱使不甘心也沒用,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這次之後,我和老伴打算離開這裏,去往下一個地方。
陳陽適時帶來了他母親的邀請。
他母親看過他的視頻後,說非常想見一見老伴。
我和老伴略微考慮了一番,便欣然赴約。
等到了海市,見到了陳陽的母親,我們才發現,她竟是老伴心心念念,嚮往已久的人。
-9-
原來,陳陽的母親是有名的旗袍設計師宋倩女士。
老伴退休前,在網上無意中看過一場宋倩的旗袍秀。
當時就被那些精美絕倫的旗袍給深深吸引了。
自那之後,老伴就心心念念着能穿上宋倩親手設計的旗袍。
只是後來…
我現在真是無比慶幸自己當初做的決定。
兩人一見如故。
聊起旗袍如癡如醉。
宋倩領着老伴在各色旗袍間穿行,最後在一個遮着布蓋的道具模特前停下了腳步。
她說,這是她無數作品中最滿意的一件,可自從做出成品以來,找過很多模特甚至明星大腕來試穿,都沒有穿出她理想中的韻味。
直到看見陳陽視頻裏的老伴。
事實證明,她的眼光是真的毒辣。
老伴將旗袍穿上身,就跟量身定製的一樣。
原本看似普通的花樣,結合老伴的獨特氣質,無端就變得不一般起來。
宋倩邀請老伴當她旗袍秀的模特,就穿這件旗袍壓軸出場。
老伴驚喜的不得了。
爲此,老伴堅持每天參加兩個小時的身體訓練,苦練走臺,開始並不輕鬆。
我怕她累壞,有些心疼,她卻笑的開懷:「活了大半生,感覺現在纔是我最年輕的樣子。」
這一刻的老伴,臉上帶笑,眼裏有光,再看不出半點從前的樣子。
我尊重她的決定,給予她最大的支持,忙前跑後,爲她打理好一切生活所需,不讓她分心。
老伴堅持不懈的努力,終讓她在旗袍秀上大放異彩。
誰都沒想到,壓軸出場的竟是一位名不見經傳的 60+奶奶。
但年齡並沒有讓她失色,歲月讓她收穫了從容。
她妝容精緻,一舉一動,一顰一笑中,都散發着獨特的魅力。
臺下掌聲雷動,奪目的光茫在她眼中閃爍,那光芒也刺入我心底,我就像個愣頭青小夥一樣,心臟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老伴ṭùⁿ火了,她的美照刷爆全網。
網友們不僅僅是欣賞她穿旗袍的美,更多的是被她身上散發出來的不服老的年輕心態所吸引。
他們親切的稱呼她爲『女神奶奶』。
更意外的是,我居然也火了。
這事說來有些好笑。
當時我站在臺邊,癡迷地望着老伴,那一幕正好被媒體人士給拍了下來。
毫無意外地,我被曝光在衆人眼前。
在衆人調侃我是老伴的頭號鐵粉時,陳陽出來解釋了我和老伴的關係。
他還發了小視頻,這小子不知何時在我爲老伴忙前忙後時錄了像。
網友紛紛豔羨起我們來。
他們說,在我和老伴身上看到了愛情最美的模樣。
看到這句話,我和老伴對視一眼,啞然失笑。
之後,我陪着老伴參加了很多時尚活動,時間轉瞬即逝。
再一次見到女兒的時候,是在一個旗袍秀場。
走秀剛結束,看客還未散場。
女兒突然從角落裏衝出來,直接跪在了老伴面前。
-10-
距離上次見面,又是半年過去,女兒變化有些大。
蓬頭垢面,人也瘦了一大圈。
她紅着眼睛委屈的喊:「爸,媽。」
喊完,她突然又想起什麼,又趕緊起身衝回角落。
「浩浩,快來,快喊外公外婆。」竟是外孫。
女兒想把外孫拽出來,可外孫卻攀着牆根不鬆手,尖聲哭喊:「我要回家,我要爺爺奶奶!」
女兒拽不動,氣急開始上手打,外孫的哭喊聲更大了。
我和老伴看得直皺眉。
正值散場,這一幕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衆人圍得水泄不通,交頭接耳,指指點點。
最後在安保的幫助下,費了好一番力纔將女兒和外孫帶到了休息室。
隔絕了外界的嘈雜,我們從女兒口中得知了這半年裏發生的事。
女婿坐牢了。
行賄罪,判處有期徒刑八年。
乍一聽我有些驚詫。
不過細細一想後,覺得也並不是那麼出乎意料。
李偉這個人好高騖遠,做事不踏實,總想走捷徑。
這幾年,他們拿着我和老伴的工資卡,除了自己日常開銷,其中不少一部分都被李偉送進了別人的口袋。
我曾經嚴厲警告過他這種行爲不可取,有多大能耐就做多大的事。
但他卻不聽,還說我是老思想,不知變通。
說有捷徑不走是傻子,他不走別人也會走,他爲什麼要把機會讓給別人。
那時我就隱隱擔憂他的未來。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的道理,可惜他不懂。
上次他回去後,又故技重施想搞個大項目,甚至不惜將房子抵押貸款拿去走關係。
項目到手後,他不經心,依舊每天醉心在觥籌交錯之中,結果項目中途出現重大事故,給國家造成嚴重損失。
他今天的結局,完全是咎由自取,我一點也不覺得可惜。
女兒哭訴:「他坐了牢,我現在連頭都抬不起來,走到哪兒都被人指指點點,我實在是待不下去了。」
「爸,媽,浩浩還這麼小,那樣的環境對他的成長也不好,我想跟着你們生活。」
她滿懷希望地看着我和老伴。
我涼涼開口:「浩浩那麼喜歡他爺爺奶奶,你和孩子跟着他們生活才最有益。」
「不行啊爸!」,女兒激動地說:「李偉他爸媽根本就不會帶孩子,他們什麼都給浩浩喫,經常一邊喫還要一邊逗他笑,浩浩上次被糖卡喉,要不是我剛好回家,差點就出事了。」
我擺擺手,無動於衷:「那也是你們家的事,爺爺奶奶不上心,你這個當媽的自己多上點心就是了。」
女兒又慌不擇路地找理由:
「可是…可是李偉當初貸的款就快要到期了,我哪有錢還啊,到時候房子被銀行拍賣,我帶着浩浩住哪去…」
「銀行拍賣了多餘的錢會退給你,應該足夠你跟孩子過日子了,餓不死。至於住哪,你公婆在老家不是有房子嗎?你也淪落不到流落街頭。」我答得毫不心軟。
女兒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她委屈至極,轉而又向一旁一直未開口的老伴求助:「媽…你說說話呀…」
老伴面無表情:「我覺得你爸說的很對。」
女兒一聽,怔愣了幾秒,知道一切都沒有可商量的餘地了,捂着嘴痛哭着離開。
-11-
媒體善於捕風捉影,女兒當時朝老伴下跪的一幕,迅速在網上傳播開來。
我和老伴又火了一次,而這次罵我們的人居多。
鍵盤俠們口誅筆伐。
他們說現在生活成本高,年輕人壓力大, 又要掙錢又要兼顧孩子,家裏若有老人幫襯一下, 不說錢不錢的,哪怕只是幫忙管顧一下孩子,年輕人也相對輕鬆不少。
而我和老伴倒好,只顧自己逍遙快活, 無視兒女的窘境,實在是太自私自利了。
在這樣的聲音影響下, 原本追着老伴喊「女神奶奶」的很多網友遲疑了。
他們代入自己聯想了下, 發現根本無法接受自己的父母放手不管,只顧自己享受生活。
於是紛紛轉變了陣營。
同時,網絡上也出現了一股微弱的聲音。
這些人大都跟我和老伴差不多的年紀,他們每日被綁縛在兒女家, 幫忙洗衣做飯帶孩子,貢獻出自己的積蓄, 想喫點好的、穿點好的還得跟兒女伸手。
他們苦於困在這樣的日子得不到解脫,發出吶喊:「年輕時養兒養女是責任, 兒女成年成家了,繼續給他們當牛做馬還是我們的責任嗎?」
或許是喊出了很多老人的心聲, 這股原本微弱的聲音慢慢得到更多人的響應。
網絡上頓時掀起一場激烈的對戰。
我很擔心老伴,從被大家稱讚到現在被人質疑和辱罵, 我怕她承受不住。
可實際上, 老伴絲毫未放在心上,她一臉淡然:「本來這一切得來都是意外之喜,我體驗過已經很滿足,如果就此失去, 也不會覺得難過,路上的風景還有很多,我都想去看一看。」
我嘆笑一聲, 這次我竟沒老伴看得明白。
原本只是旅途中的一次駐足,總要啓程趕往下一處風景, 又何須因貪戀此處風景而感傷呢。
不過, 縱使老伴對那些無端揣測和中傷不甚在意, 我卻不想聽之任之。
我在網上發佈了一篇文章:
「我老伴最喜歡喫榴蓮,到女兒家 5 年, 只在榴蓮大降價時買了一次。
女兒女婿嫌她花錢大手大腳。
……
女兒女婿拿着我老兩口的工資卡,以冠冕堂皇的理由, 買 6 萬的表, 刷 5 萬的包。
…………
女兒甚至在想挽回我們的時候,還要耍心眼…………」
我將過往一字一句敲出, 這些曾經讓我深覺悲涼的過往,如今在心裏已泛不起任何波瀾。
或許我還應該感謝女婿女兒的所作所爲。
讓我有機會帶着老伴掙脫『畏懼生老病死』的枷鎖, 從而體驗到了完全不一樣的晚年生活。
文章發佈出去後,陳陽緊接着就在我的文章下發言, 講述他之前在我們小院經歷的一幕。
先前那些義憤填膺指責我和老伴的網友們, 集體沉默了。
試問有一天,當你成了父母,被你的兒女如此對待,你會如何選擇?
我和老伴只不過是在被兒女傷害, 對兒女失望之後,做了我們認爲最利己的決定而已。
即便老了,我們也還有選擇的權利。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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