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聲的勇氣

「妹妹，全宿舍就你不睡，困不困啊？」
我正在複習，手機屏幕卻忽然亮了。
提示音接連響起，我趕緊放下筆把手機調成靜音，怕打擾到還在熟睡的室友們。
打開微信才發現，我收到了很多好友申請，十幾條，都是同一個人。
我正覺得奇怪，卻在好友申請的詳細信息裏看到了上面那句話。
深夜，突如其來的騷擾信息讓我眉頭緊鎖。
「怎麼了，曉婷？」
宿舍長應該是被剛纔的提示音吵醒了，揉着眼睛從牀上半撐着身子看向我。
宿舍長叫喬喬，是個小有名氣的美食 up 主，明天有拍攝探店視頻的計劃，所以早早就睡了。
「沒事兒，我手機號應該被泄露了，突然有人加我，你繼續睡吧，我馬上也休息了。」
我把手機屏幕按滅，然後把書桌上的檯燈也關了，已經快十二點了，還打擾室友睡覺，我心裏過意不去。
準備明天再繼續背單詞。
「嗯，行，你也注意點，不要什麼電話都接，最近有很多詐騙電話。」
喬喬迷迷糊糊地提醒完我就又睡着了。
我也趕緊收好東西，上牀睡覺。
第二天起牀，室友們還在睡，我簡單洗漱後，就準備去食堂買早餐，出門之前，陳晨卻跟上來，問我要不要一起。
陳晨是我們宿舍裏最安靜的女孩，入學兩年了，一直獨來獨往，不怎麼跟我們一起活動，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喊我喫飯。
我當然沒理由拒絕。
路上，她十分沉默，只是拿着豆漿悶頭喝，我偶爾看過去，她立刻遮掩似的把手縮回袖子裏，想擋住手腕上猙獰的傷疤。
我之前聽人說過，她是單親家庭，爸爸家暴，偶爾還會直接追到學校裏找她要錢。
「陳晨，給你嚐嚐這個，可好喫了。」
我拿出一個包子遞給了她，她身材瘦削，卻只喝豆漿，看起來總讓人覺得擔心。
「不用，我能喫飽，你喫吧。」
陳晨眼神閃躲，避開了我遞給她包子的手。
甚至退了一步，拉開了跟我並肩行走的距離。
我有點尷尬，但也意識到是自己考慮不周，對有些人而言，或許同情比單純的惡意還要讓人難以忍受。
只能縮回了手，繼續喫包子。
剛咬下一口，口袋裏的手機振動，顯示有新消息進來。
「別整天就想着學習，當我女朋友吧，哥哥帶你體驗精彩夜生活？」
又是昨天晚上的那個好友申請，怎麼還沒完沒了了。
我覺得噁心，索性拉黑了那個號碼。
「怎麼了？」
陳晨察覺我停下，轉頭朝我看了過來，她聲音有些沙啞，像是感冒了。
「沒事兒，騷擾信息。」
我搖頭，隨口說道。
「什麼信息，誰發的！」卻沒想到陳晨聽到後，猛地抬高了音量。
我一愣，下意識地回答：「陌生號碼，以前不認識。」
陳晨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又低下了頭說：「那你小心，記得拉黑。」
「嗯，拉黑了。」
我把手機揣回兜裏，繼續跟她一起往教室走着。
到教室的時候，裏面還沒什麼人，估計是天冷了，大家都想多睡會兒。
我找了個靠中間的位置，打開單詞本，開始背單詞。
「臭丫頭，躲哪兒去了？錢怎麼還沒給老子轉過來，是不是不想活了？！」
「你他媽別以爲不接電話我就找不到你！」
一道吵鬧的吼聲忽然從走廊裏傳了進來，哪怕我戴着耳機都聽到了。
怎麼回事，大早上的，怎麼會有人在走廊上大呼小叫。
卻沒想到陳晨比我還先一步起身，動作迅速地關上了前、後兩邊的門，還特意拉了兩把凳子過去抵住，臉上的神情像是見了鬼一樣。
我還沒來得及問她怎麼回事，下一秒門就被猛地踹開了。
「媽的，你果然在這！」
進來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他表情暴戾，身上穿着一件髒得油光鋥亮的黑色棉襖，頭髮髒亂，已經打了結，就連闖進教室，他手上都還拎着半瓶酒。
陳晨看到這男人嚇得渾身發抖，尖叫一聲就要往桌子底下躲。
我也害怕，但總覺得這人不對勁。
「先生，您不是在校生吧？隨便闖進教室，我們是可以叫保安的。」
那人沒理我，只是上下打量了我幾眼，之後就徑直走向了角落裏的陳晨。
「你個死丫頭，還敢關機，趕緊給老子弄錢，要是下週一還沒到賬，老子打死你，你信不信？！」
那男人往陳晨身上踹了幾腳，然後拉開擋着後門的桌子，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我連忙跑到陳晨身邊，想把她扶起來，正想問她怎麼回事。
教室裏就又來了人。
「我去，怎麼回事，抄家啊？」
來的是隔壁班的一個男生，叫蔣強，聽說是個富二代，家裏花錢捐樓，才把他送進了這所大學，平時在學校就是混，喫喝嫖賭打遊戲，經常老師講課到一半才大搖大擺地來教室，也不知道他今天怎麼來得這麼早。
而且他平時都是隻坐最後一排，在教室裏打遊戲。
可今天卻一反常態，竟然把書包放到了我後面的位置上。
而且坐下之後，還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讓我十分不舒服。
我皺眉，只能收拾東西換地方坐。
陳晨坐在țü₅我旁邊，整個人還在發抖，額頭上一層細密的冷汗，顯然是被嚇得不行。
還沒等我問她，她便湊過來低聲跟我說。
「那個人是我爸。
「他來學校找我的事，你能不能不告訴別人。」
我點頭同意了，拿出手機想看看時間。
但卻發現年級大羣裏有人艾特我。
我點進Ťű̂⁴去才發現，是蔣強，他說：「林曉婷，我給你發消息，你沒看到麼？」
我皺眉，這才發現他的確私聊了我，給我發了幾條消息。
點進對話框。
發現蔣強說：「我用小號加你，你怎麼不同意。」
跟在這句話後面的是一張截圖，以及一張圖片。
而截圖上的內容，竟然就是我那天晚上收到的騷擾信息。
一股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我點開那張照片竟然發現,那是我裸着上身洗澡時的樣子，霧濛濛的，還有一半被牆擋住了，視角怪異，顯然是偷拍。
我後脊背瞬間升起了一股涼意。
死死攥着手機，完全沒想到發騷擾信息的是蔣強，更沒想到，他手裏竟然有我洗澡時的照片！
「照片哪來的？」
我手腳冰冷地打着字，可打了又刪，最終也只發出去這麼一句話。
「花錢買的，但買得值，沒想到大美女不光長得漂亮，身材還好！」
我怒氣衝衝地轉頭看向蔣強，這會教室裏人已經很多了，可他卻毫不在乎，就用單手撐着腦袋直勾勾地盯着我，表情戲謔又猥瑣。
像是打量獵物似的掃視我全身，之後「嘖」了一聲。
我到底收回了視線，繼續在手機上打字回覆他，「蔣強，照片你從哪買的，這是犯法你知道嗎？」
想以法律威懾住他，並想套出照片的出處。
「我犯什麼法了，我花錢買東西不過分吧，要不我把你那些照片都發到羣裏，讓大家看看，看他們是幫你報警，還是會對你的照片感興趣。
「或者，你今天晚上來陪陪我，我就把照片都刪了，怎麼樣？」
蔣強一副無所謂的做派，語氣惡劣。
我甚至能聽到，教室後排傳來了他的笑聲。
蔣強笑得囂張，之後叫上幾個男生一起出了教室，說去喫早飯。
我氣得手腳冰冷，卻完全不知該怎麼辦？蔣強說「那些照片」，那就證明肯定不止這一張，而且他說是買來的，那這根本不是簡單的偷拍，而是相當惡劣的傳播淫穢。
但我不敢報警，我怕被同學們發現，更害怕被家裏人發現……
陳晨察覺我不對，拍了下我肩膀，問我發生了什麼。
我現在根本不知道要求助於誰，陳晨性格內斂，或許能幫我想想辦法。
這麼想着，我拿出了聊天記錄給她看。
「他是不是在威脅你啊，我看這照片模糊，不像是真的，現在很多照片都是合成的，女浴室那麼多人一塊洗澡，怎麼可能有人敢帶手機進去偷拍啊？」
陳晨理智分析，我一愣，隨即恍然。
是啊，宿舍是集體浴室，每次去洗澡都是很多人一起，那麼多雙眼睛，想帶手機進去偷拍還不被人發現，幾乎是天方夜譚。
而且現在科技發達，很多人 p 圖的技術出神入化，蔣強拿張假照片，估計就是爲了騙我，要是等我慌了神，信以爲真真的去找他，纔是上了套。
「我明白了，陳晨，謝謝你提醒。」
我感激地看向陳晨，心裏石頭落下，終於鬆了口氣。
直接拉黑了蔣強的微信。
陳晨說了句「沒事」，就起身去上了廁所。
但不知爲什麼，直到上午的課程結束，陳晨還沒回來。
我偶爾想起那張照片，還是有些不放心，不知道是誰合成的那張照片，技術竟然好到了這種程度，連我自己都看不出來到底哪是假的。
但好在，拉黑了蔣強之後，
接下來的一週，我都沒有再收到騷擾信息和裸照，更確定蔣強就是在拿合成的照片威脅我，所以也漸漸忘記了這件事兒。
加上考完四級，我時間寬裕了很多。
便經常在宿舍裏休息，卻沒想到，有一天晚上，陳晨忽然邀請我出去喫飯。
說學校附近剛開了一家烤肉店，很不錯，她兼職賺了錢，就只有我這一個朋友能跟她分享快樂。
話說到這個份上，我哪怕不餓都不好拒絕，也就應下了。
因爲最近我倆關係熟了很多，估計是擔心我收到照片心情不好，上下課、喫飯、去圖書館，陳晨都會特意陪我。
對於她的體貼，我當然也十分感動，所以跟她走得越來越近。
雖然室友們總是趁陳晨不在的時候勸我，說她這人不對勁，叫我離她遠一點。
但我總覺得室友們是被謠言嚇到了，並不瞭解真正的陳晨。
可沒想到，到了烤肉店，我們剛坐下，蔣強就跟一個男人並肩走了進來。
我認出蔣強旁邊的人，是班裏新來的助教，叫蔣鑫。
助教顯然也認出了我跟陳晨，跟我倆打招呼。
蔣強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說：「挺巧啊，要不一塊喫吧。」
說完，便毫不客氣地直接坐到我們旁邊，拿起了菜單準備點菜。
「蔣強，你什麼意思，誰讓你坐下的！」
我絲毫沒掩飾對他的厭惡。
「怎麼？別的不行，喫個飯也不行？」
蔣強話說得輕佻，可我卻讀出了他話裏的另一層意思，他是想說：「不能談戀愛，那喫個飯總行吧。」
「不行！」
我拉起陳晨就準備離開，他都想用合成的照片騙我了，我還能跟他一起喫飯，那心也太大了吧。
「要不就一起喫吧，助教也在呢。」
陳晨小聲在我旁邊說話，似乎是想打圓場。
而就在一旁的助教顯然什麼都不知道，侷促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我也不想把事情鬧大，到底還是坐下了。
只想着好歹喫幾口，做個樣子就離開。
途中，蔣強時不時地就裝作無意碰我一下，碰完之後又假裝不好意思道歉，這把戲玩得我實在噁心，便在中途起身去了衛生間。
可實際上，卻只是躲在衛生間門口，思考用什麼藉口提前離開。
「林……曉婷是吧，你坐在這裏幹什麼？」
說話的是和蔣強一起來的助教，他推了下眼鏡，氣質溫文爾雅，和蔣強完全不是一類人。
我也是喫飯的時候才知道，他是蔣強的表哥，大學畢業後直接分配到我們學校當助教的。
喫飯的時候，他不怎麼說話，還幫我擋了很多次蔣強要碰我的手，所以我對他十分感激。
「喫飽了，不太餓。」
我隨口說道。
蔣鑫似乎聽出了我話裏的敷衍，以及言不由衷，笑着說。
「蔣強這孩子被他父母寵壞了，的確不懂事，他不知道怎麼追求別人，有時候給人家造成困擾了也不自知，我回頭找機會罵他。」
蔣鑫語氣溫和，而且很意外地並沒替蔣強說話。
我看了他一眼，驚訝於他的明白事理。
但這並不意味着，我可以原諒蔣強。
「不用了，就算您去罵了他，他來跟我道歉，我也不會接受的。」
蔣鑫搖頭，語氣誠懇的說：「不，我不會讓他跟你道歉，我只是想讓他老實一點，別再繼續騷擾你。」
他看了看我。
蔣鑫起身離開，走出幾步又停下了，回頭對我說道：「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你可以找我，尤其是蔣強騷擾你，你不知道怎麼處理的時候。」
「謝謝。」
我點頭向他致謝。
忽然就沒那麼想躲在廁所門口逃避蔣強了。
回到桌上，蔣強正端着酒杯，想強迫陳晨喝下去。
陳晨頭都不敢抬，只是小聲地反駁着，說她酒精過敏，不能喝酒
我也有些愧疚，不該把陳晨一個人扔下，讓她自己面對蔣強，直接打斷了蔣強的話，跟陳晨說。
「對不起啊，我去得有點久。」
「沒事兒，我就是怕你不舒服，不想回來了，你餓不餓？我給你烤肉。」
陳晨嘴上說着沒事，可見我回來卻明顯鬆了口氣。
我抬頭，剛好對上了蔣鑫的目光，他也在看向我，眼神溫和。
或許是感激我回來救場，陳晨接下來對我的照顧簡直是無微不至。
杯裏的飲料見底，我還沒說什麼，她就主動幫我倒滿了可樂。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蔣鑫說了什麼，接下來蔣強收斂了不少，這頓烤肉，竟然意外地喫起來還算愉快。
可不知道爲什麼，我總覺得頭暈。
本來以爲是太熱了，想脫下外套透透氣，可拉鍊還沒拉開，我眼皮就開始打架，頭昏腦漲的，直直地往桌子上栽去。
我意識模糊間，似乎聽到陳晨在叫我：「曉婷？曉婷你怎麼了？」
……
可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周圍就換了環境。
我揉着脹痛的太陽穴爬起來，才發現我是在酒店的牀上，陳晨就坐在我旁邊，表情有些擔心。
見我睜眼，立刻開口問道。
「曉婷？你還好嗎？」
我不好，很不好，我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被侵犯了，身上沒有一處不難受。
我用力揉着腦袋，想記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麼，可大腦卻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起來。
我儘量控制自己保持冷靜，轉頭看向陳晨。
「到底怎麼回事？」
「對不起，對不起曉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蔣強會這樣，他本來答應只是給你找地方休息的。」
陳晨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神情無助，彷彿她纔是那個被侵犯的人。
我眼眶通紅地盯着她，繼續問。
「你不知道，那你爲什麼要把我交給蔣強？」
陳晨也是個女孩，她應該清楚，把一個失去意識的女孩交到蔣強那種人手上，到底會發生什麼，而且她看過聊天記錄，知道蔣強是個什麼人啊！
「對不起，我當時實在是太困了，蔣強說你喝醉了，回宿舍會被阿姨罵，我也是睡醒了接到蔣強的電話才知道，才知道會這樣……」
陳晨還在解釋，聲音哽咽，可我卻一句都聽不進去，我只覺得頭疼得厲害……
「算了，你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我轉過頭不再看她。
現在想想，我昨天的暈倒顯然不正常。
我上廁所的時候，蔣強肯定在我喫的東西里動了手腳。
也怪我自己，不該答應跟她一起去喫飯，更不應該在蔣強要求拼桌的時候讓步……
「那個，曉婷，你別想不開，你要不先去洗個澡，然後再好好睡一覺，休息休息，這些都會過去的。」
陳晨站起身，走了出去。
而等她走之後，我立刻就崩潰了，原本被剋制住的淚水再也不受控制，淚水模糊了視線，眼前白濛濛的一片。
我該怎麼跟家裏交代，他們心愛的女兒被侵犯，他們能怎麼辦，蔣強他憑什麼就這麼毀了我，我的人生纔剛剛開始，甚至有喜歡的、暗戀的人還沒去表白，我連戀愛都還沒談過啊！他憑什麼就因爲那點骯髒的衝動就毀了我，憑什麼是我啊！
我恨極了他，恨不得把他千刀萬剮。
可我卻不能報警，我不敢告訴老師，更不能告訴同學，因爲我不知道他們會怎麼看我。
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完美受害者，一旦這件事被捅出去，那不光父母臉面丟盡，我在學校也抬不起頭，後半生就完了。
哭完之後，我到底冷靜了幾分。
起身下牀，拖着沉重的身子，想去洗個澡。
可路過桌子的時候，上面的手機忽然響了。
我只看了一眼，卻發現是來電提醒，竟然是蔣強的名字。
我覺得噁心，根本就不想接聽。
可邁出去的步子卻忽然停了下來。
不對，我早就把蔣強拉黑了，他的微信電話怎麼可能還會打得進來？
這是陳晨的手機，我倆的手機殼一樣，她剛纔坐下跟我聊天的時候，拿錯了……
鬼使神差地，我拿起了那個手機。
等電話掛斷之後，自動跳轉到了聊天界面。
我看到了陳晨跟蔣強的聊天記錄，卻整個人都傻了。
我從沒想過，原來偷拍我，並把我的照片賣掉的人，竟然會是陳晨！
聊天記錄裏，我的照片被打成了圖包，洗澡的、換衣服的、睡覺的，各個角度，各種姿勢。
怪不得，怪不得陳晨昨天要約我去喫烤肉，怪不得當她在烤肉店看到蔣強的時候毫不喫驚，還說服我一起喫飯！
我胃裏一陣翻湧，險些吐出來。
可這還沒完，因爲被陳晨偷拍，遠不止我一個。
她有一個羣，一個被置頂的羣聊。
羣內，是各種被偷拍下來的裸照、視頻，公交車上的裙底、公共衛生間的隔間……羣內的交易方式很簡單，有人在羣裏發出懸賞，提供想要目標的信息，然後附上價錢，一般是 2000 到 5000 不等，而其他人接單，幫忙拍圖包或者視頻。
交易達成，羣主抽成一個點，其他報酬，均由偷拍者拿。
聊天頁面裏的照片沒有盡頭，而被偷拍的人毫無察覺，不知不覺間就成了別人賺錢的籌碼，羣內有幾百個人了，卻還顯示 3 羣，更加證明這個組織的龐大。
竟然有這麼多人蔘與了這件事。
而陳晨跟蔣強就是通過羣內交易的。
起因是蔣強在羣裏發了我的介紹，懸賞 5000 塊，他說花了大價錢買圖片，還真是沒撒謊。
而後陳晨接了這一單，開始接近我……
我震驚於這個羣的荒ṭūₜ誕之際，門被人推開了。
陳晨手裏拿着我的手機，表情急切地站在門外，當她看到我手上的手機後，她也蒙了，徑直跑過來，就要搶我手裏的手機。
「曉婷，對不起，你不要告訴別人，我不拍了，我以後不給蔣強拍了，你不要告訴其他人，好不好？」
陳晨搶手機撲了個空，便撲通一聲跪在了我面前，苦苦哀求我放她一馬。
「你不拍了？不拍我了，那你還要繼續拍別人嗎？拍宿舍長，還是拍你下鋪的晶晶，陳晨，你這是犯法的，你知道嗎？」
我不敢相信陳晨能做這種事。
「曉婷，我沒有辦法了，我爸每個星期都逼我要錢，要很多錢，我在餐廳兼職掙得還不夠他一頓飯，他喝了酒就是個禽獸，我不給錢ţů⁷他就打我，我身上都是傷，我會死的，我真會被他打死的，但我不想就這樣斷送自己的人生，我還沒活夠，你救救我好不好，我給你錢，我把剩下的所有錢都給你，你別說出去行不行？」
陳晨拽着我的褲腳哀求，可自始至終，她只是在哭訴自己的難處，絲毫都沒意識到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Ṫű₍
「我不說出去，那其他被你拍了照片的人呢？她們該怎麼辦？萬一那些人像蔣強一樣……那些垃圾也去強姦別人，她們該怎麼辦！或者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我用力扯開了她的手。
可她卻搖頭，「不會的，這次是個意外，羣裏禁止對被拍者實行身體接觸的，除了蔣強……不會有人再這麼做的。」
「那我怎麼辦？我就不是人了麼！」
我猛地抬高音量。
陳晨似乎被我的爆發嚇到了，很久都沒說話。
沉默許久，她才站了起來，收起了臉上的祈求和淚水，十分冷漠地說：「對不起，曉婷，既然你執意堅持，不肯息事寧人，那我只好讓羣主來解決這事了。」
「什麼意思？」
我防備地看着她，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你知道的，當交易達成的時候，羣主就已經掌握了你的全部信息，姓名、年齡、班級，乃至於家庭狀況，一旦你準備暴露這件事，羣主會把那些照片打包，發到你認識的每一個人手機上，還會用你的臉做換臉視頻，發給你的親屬，之前像你這樣的事情不是沒有發生過，那個女孩無法忍受，想要報警，可就在她報警的前一天晚上，羣主聯絡了她，告訴她會把那些照片和視頻發給她的男友、家人，她承受不了，所以就跳了樓，她叫陳亞月，是我們上一屆的學姐。」
我知道那個學姐，當時跳樓事件鬧得很大。
甚至不少媒體都找到學校，要報道此事，可我當時卻只是聽說她失戀了，想不開纔會跳樓的，萬萬沒想到，真正的原因竟然是這個。
「你這是在逼我，逼我對這件事忍氣吞聲，讓受害者承擔一切，讓幕後主使逍遙法外，憑什麼！」
「或者你也可以加入我們。」
「啪！」
我紅着眼睛打了她一巴掌。
「你沒瘋吧！陳晨？」
「不然你以爲我是怎麼開始的。」
陳晨抬起頭，表情麻木地從我手裏奪過手機，然後熟練的打開了一個不知名網站，裏面的畫面不堪入目，她卻彷彿沒看到一樣，搜索關鍵字找出了自己爲主角的視頻。
視頻裏的女孩面容稚嫩，人事不省地閉着眼睛，但依舊能認出是陳晨。
我不想再看，叫她關掉。
可她卻躲過了我的動作，任憑手機裏的畫面繼續，之後紅着眼睛看向我。
「大一剛入學，我在學校附近的奶茶店打工，換衣服的時候被人偷拍，那人經驗不足，被我逮到了，我拿着證據大鬧一場，要帶他去報警，可還沒走到派出所，我就被人打暈了，再醒來的時候，手機裏就存滿了這些東西，還有一些已經被髮到了外網，那些人威脅我，如果我執意報警，這些東西都會被髮送到我認識的所有人手機上。」
「所以，你就開始助紂爲虐，去害更多無辜的人？」
「我沒有別的選擇了，林曉婷，你也遇到這種事了，你應該理解我的感受。」
「不，陳晨，你跟你不一樣，我至少不會去害人。」
陳晨聽見這話愣了一瞬，苦笑着後退了一步，「是啊，你們都跟我不一樣，你有一個溫暖的家，正常的父母，以及前途無量的人生，不像我，什麼都沒有。」
「總之，這件事我會如實告訴羣主，爲了你自己的安全考慮，最好不要想着去報警。」
陳晨走了。
留下我一個人站在原地，剛剛面對她時，那股繃着的勁也一下就鬆了。
我從小到大按部就班地上課學習、考試，從沒經歷過什麼大的波瀾，我只想平平淡淡地度過這一生，成爲一個哪怕並不厲害，但卻幸福的普通人。
可這件事，毀掉了我全部的計劃。
哪怕面對陳晨時我還算鎮定，但實際上我很害怕，我怕蔣強，更怕那個隱藏在平靜水面下的骯髒組織。
最怕的，還是事情真的發展到我無法承擔的地步，我也會像那個學姐一樣，一死了之。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回到學校之後。
我沒有去找蔣強，甚至刻意躲避他，彷彿躲起來當鴕鳥就能讓自己好過一些。
我也不敢回家，很怕情緒失控，會讓父母察覺不對。
而且我跟陳晨，又恢復了以前那種冷漠的狀態，她也在刻意地遠離我。
室友們也察覺了我的不對，漸漸地，大家一起聊天喫飯都避開了我，宿舍的氛圍壓抑，而我也經常在半夜失眠，翻來覆去睡不着的時候，會覺得照片泄露出去了，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在暗中議論我。
所以我只能迴避她們，不再跟她們交流。
可哪怕我的生活成了一團亂麻，折磨卻還是沒有結束。
因爲，我懷孕了。
最開始只是食慾不振、噁心乾嘔，我只覺得是最近情緒不好，所以纔會這樣。
但直到月底，我的姨媽卻依舊沒來。
我來姨媽的日子，一直都很準確，可這次卻推遲了一個多月。
我險些崩潰。
不明白，爲什麼糟心事一件接着一件，叫我猝不及防。
無計可施，我只能嘗試聯絡蔣強。
把他的號碼從黑名單裏拖出來，撥號。
這是我第一次主動聯絡他。
那件事發生之後，他估計是怕我報警，找過我很多次，甚至會直接在路上把我攔下來，要給我錢，讓我閉嘴，給他當女朋友。
可我沒理他，全都拒絕了。
但我現在真的沒了辦法。
持續打了五六遍，電話才接通，那頭的人語氣煩躁。
「誰啊，大早上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蔣強，是我。」
那頭聲音一頓，似乎清醒了過來，「林曉婷，怎麼是你，怎麼，想開了，願意當我女朋友了……」
我沒等蔣強說完，便直接打斷了他。
「我懷孕了，打胎需要錢。」
「林曉婷，有病吧，想要錢就直說，說謊騙人就特麼是你不對了啊，我告訴你，那天老子全程都做了安全措施，還懷孕，你是不是覺得老子人傻錢多想讓找人接盤，滾蛋吧你！」
蔣強語氣不善地掛了電話。
我卻愣了。
但也後知後覺地想起，那天早上醒來之後，我的確在酒店的地板上看到了用過的那些東西。
可除了蔣強，我從沒跟其他人發生過關係，孩子只能是他的。
而且我上網查過了，那些東西也不完全安全，如果使用不當，或者存在破損，也會意外懷孕……
可我再給蔣強打電話，卻打不通了，他把我拉黑了。
這個孩子不能留，可打胎的錢我拿不出來，我無法聯絡家裏，也不知道該向誰借錢。
抬頭，卻看到了食堂前面，蔣鑫正站在那，跟班裏的幾個男生聊天。
他年輕，性格又好，才擔任助教一個多月，就跟班裏的學生打成了一片。
我忽然想到了那天，喫烤肉的那個晚上，蔣鑫溫和地告訴我，如果蔣強再來騷擾我，可以告訴他，讓他來解決。
或許，他可以幫我。
這麼想着，我心底升起了些許希望。
過去跟他打招呼，說有事想單獨找他聊。
幾個男生不明所以，鬨笑着起鬨，可我實在顧不得那麼多了，只能帶着眼底含笑的蔣鑫，往操場人少的角落走去。
遠離人羣，蔣鑫這才問我：「怎麼了，曉婷，是發生什麼事了麼，我看你最近都沒來上課。」
我咬牙，半晌才鼓起勇氣開口。
把我最近的經歷，全都說了出來。
太久沒找人傾訴，堆積的委屈成了淚水，止不住地流了出來。
蔣鑫看着我，神色漸漸嚴肅，之後遞了一張紙巾過來。
「曉琴，你有沒有想過，或許蔣強不是不想承擔責任，而是因爲這孩子的確不是他的呢？」
我一愣，抬頭看他。
「這話是什麼意思？」
「因爲，蔣強雖然做了措施，但我沒有哦。」
蔣鑫忽然笑了，饒有趣味地打量着我的肚子。
我驚呆了，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你，你那天也……」
「怎麼，你想不起來了？但我還是挺懷念的，畢竟你身材很棒。」
我渾身顫抖，哪怕站在陽光底下，卻依舊覺得遍體生寒。
蔣鑫見狀，放緩了語氣，「抱歉啊，那天不小心就喝多了，懷孕這事是個意外，的確是我疏忽了，所以我可以給你錢，讓你把孩子打掉，或者你也可以把孩子生下來，我來對你們母子負責，但是結婚可能不行，你知道，我是有女朋友的。
「而且那天的事，陳晨也跟我說了，我很欣慰，你並沒真的去報警，畢竟我的人都在盯着你，一旦你真的這麼做了，那我也就不得不採取行動，阻止你暴露我們的羣聊。」
我花了點時間，才意識到面前這人說了什麼。
「你，你是那個羣主？」
「曉婷，你挺聰明的，所以我很喜歡你。」蔣鑫笑笑，伸手要來摸我的臉。
我閃身避開，抖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你，你們會遭到報應的。」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宿舍的。
我坐在桌子前面，整個人都很恍惚。
但我也意識到，不能繼續這樣下去了。
隱瞞、逃避、自我傷害，這些都是沒有用的。
我得振作ẗų⁹起來，讓那些做了壞事的人付出代價，讓法律來懲罰他們。
因爲想得太專注。
連喬喬跟我打招呼的聲音都沒有聽到。
還是她來拍我肩膀，說我臉色難看，是不是出了什麼事的時候，我纔回神。
「我沒事，就是有點不舒服。」
喬喬關切地問：「那怎麼辦，要不要去醫務室看看，我下午沒課，可以陪你。」
「不用了，我睡一會就好。」
我懷孕了，現在還不能去醫務室，否則被大夫看出端倪，那就完了。
再之後，我重新洗臉梳頭，無論如何得振作起來。
然後我在自習室裏找到了陳晨。
我問她蔣強和蔣鑫現在盯上的獵物是誰。
陳晨說過，那個羣裏的管理其實很嚴格，羣主手裏握着的不只是被偷拍的目標的信息，還有羣裏的每一個參與者。在正式入羣之前，也都得先上交手持身份證的照片。
因此陳晨並沒撒謊。
蔣鑫不傻，甚至可以說是很聰明，所以他才禁止買家與目標線下接觸，主要就是爲了避免有人暴露照片以及羣聊的存在，進而保障自己的安全。
但對於蔣強和他自己而言，卻不是這樣的，他們仗着管理者的身份肆無忌憚。
把每一個被偷拍的對象都當成可以隨意欺辱的對象。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上一屆那個自盡的學姐，恐怕就是被蔣鑫強姦的。
我剛被侵犯的時候沒有及時報警，現在無法進行取證，以及強姦指控。
但與此同時，我又聯絡不到其他沉默着的受害者，那就只能盯緊蔣強和蔣鑫，在他們下一次行動之前，阻止、取證，並報警。
畢竟按照這兩個人的惡劣程度來看，我相信，自己不會是最後一個受害者。
「曉婷，我勸你不要跟蔣強作對，他哥哥是輔導員，他自己也有後臺，不然怎麼可能這麼長時間都沒有一個人去跟校方舉報，那是因爲舉報了根本沒用，大家都是打掉了牙往肚子裏咽，只要忘記就好了，事情總會過去的不是麼，你非要跟他們作對，把這輩子都搭進去，這不值得。」
陳晨一副爲了我好的模樣，反覆勸說。
但她說的話，我卻一句都不認同。
因爲在這種情況下，沉默就是助紂爲虐，就是害了更多人。
「那你覺得什麼值得。就像你自己說的，你一直在隱忍，在打掉了牙往肚子裏咽，那你的生活變好了麼？那些壓迫，過去了麼？」
陳晨一愣，忽然沉默了。
「你有你的選擇，我也有我的選擇，你只需要告訴我蔣強和蔣鑫最新的目標是誰，剩下的事情我來做，或者你不願意說也沒關係，我會去想其他的辦法，我懷孕了，孩子是蔣鑫的，我可以用這個孩子當做籌碼，接近蔣鑫，從他那套話，或者直接跟蹤蔣強，總能找到線索。」
離開自習室之前，
陳晨到底還是告訴了我，蔣強和蔣鑫的最新目標是誰。
是經濟學院的系花，孟月瑤。
我沒想到，這兩個人的膽子會這麼大。
孟月瑤長得漂亮，但不只是漂亮，還多才多藝，她不光主持了去年的新生入學晚會，也在前段時間的校園歌手大賽上拿了一等獎，知名度很高。
但也可能正是因爲她的知名度，纔會被那兩個禽獸盯上。
但陳晨說，這個單子的價格抬到了一萬塊，卻依舊沒人敢接。
原因很簡單，因爲孟月瑤的哥哥——孟越辰，非常不好惹。
他哥是個小混混，橫行霸道的那種，據說很小的時候就不讀書了，跟了個老大混道上，因爲人狠又能打，所以很快就自己幹成了老大，身後跟着一羣小弟。
但他偏偏沒去做那些打砸搶殺，收保護費的事。
而是領着一羣小弟，幹起了快遞。
我們學校附近的物流園，就是他一手操辦做起來的。
之前學校裏有人追求孟月瑤，被拒絕後心生怨恨，四處散播污衊孟月瑤的謠言，被孟越辰知道後，狠狠打了一頓，之後被扒了衣服，只穿一條內褲繞着操場跑圈給孟月瑤道歉。
從那之後，學校裏也就再也沒有人敢騷擾孟月瑤了。
可現在不一樣，有錢能使鬼推磨。
陳晨告訴我，羣裏已經有人蠢蠢欲動了，如果蔣強繼續抬高價格，那麼很快就會有人接單。
果然，最後一節年級大課上，陳晨告訴我那個單子被人接了。
接單人是個女孩，跟孟月瑤住隔壁寢室，她準備找機會給孟月瑤下藥，之後把人交給蔣鑫和蔣強。
陳晨又發了一條消息過來，「你到時候可以跟過去，把他們帶走孟月瑤的過程錄下來，等事情發生了再去報警，證據確鑿，一定會成功的。」
我拒絕了，「不行，這樣達成目的，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那你還想怎麼辦？如果你阻止他們強姦孟月瑤，那不就又沒有證據了麼，到時候不光沒法懲罰他們，他們一旦發現了你的目的，會不計一切代價毀了你的。」
「不，一定還有其他辦法。」
我直接從後門溜出了教室，直奔學校物流園。
時間緊迫，我得去找孟越辰，讓他先救孟月瑤。
雖然收集證據，把他們繩之以法很重要，但我卻不能因爲這些，而對一個年輕女孩即將受到的傷害視若無睹。
這個點還沒下課，拿快遞的學生不多。
平時都排滿了長隊的廣場成了空地，看上去有些蕭條。
我爲了找人，只能走進那一排彩鋼房做的休息室裏。
有兩個染着黃毛的快遞員，坐在紙箱上玩手機，煙味很大。
其中一個斜劉海看了我一眼，問：「拿快遞？」
「不是，我找孟越辰。」
那斜劉海一愣，看向另一個黃毛，「找孟哥的？」
之後才起身，一邊往外走一邊說：「跟我來。」
路上卻有點疑惑地問：「你找孟哥幹啥，也要表白啊？」
「啊？不是。」我搖頭。
說話間就到了最裏頭最大的一間彩鋼房。
我之前寄快遞的時候來過這間，這屋子明顯比剛剛那個要乾淨得多，桌椅地板擦得鋥亮，一臺電腦靠牆放着，桌上是一沓打印好的快遞單。
有個男的背對着門口，坐在電腦桌前面刷短視頻，聲音大得有些吵，另一個人則蹲在貨架旁邊，整理快遞。
「孟哥，有人找你。」
我本以爲那個看短視頻的人是孟越辰。
但沒想到，是那個整理快遞的人站了起來，轉身問道：「誰啊？」
那人留着清爽的平頭，穿了件最普通的黑 T 恤，還有工裝褲，可偏偏五官英氣，劍眉星目，麥色的皮膚加上高大身形，哪怕表情冷淡，也是個不折不扣的帥哥。
我忽然就理解了，爲什麼剛剛黃毛會以爲我是來表白的。
但他顯然不認識我，表情疑惑地問：「學生，我不認識你吧？」
我趕緊出聲解釋：「孟月瑤有危險。」
他聽見這話變了神色，表情凝重了不少。
「可以找個安靜的地方說話不，這裏……不太方便。」我看了一眼旁邊的黃毛和那個看視頻的人。
孟越辰盯了我一會，出聲，把那兩個人都趕了出去。
之後他說道：「學生，你最好別拿我妹開玩笑。」
我咬牙把自己的遭遇都跟他說了，包括那個羣聊，以及蔣強懸賞一萬多，只爲了找人強迫孟月瑤。
「你現在過去救她，應該還來得及。」
可沒想到孟越辰聽完我的話，卻並沒立刻聯絡孟月瑤，而是眉頭緊鎖地說：「大學裏竟然有這種禽獸，如果有這麼多人都是參與者、幫兇，那他們一定還有其他背景，在這種情況下，想搞死那兩個帶頭的，恐怕不好辦。
「而且我出面的話，會打草驚蛇，那兩個姓蔣的人，知道你來通風報信，恐怕不會放過你，你不如將計就計，等他們帶走月瑤之後，直接報警抓他們個現行。」
我一愣，沒想到孟越辰會這樣說：「可是……你不擔心你妹妹的安全麼？」
他卻笑了，遞了個凳子過來，叫我坐下。
「放心吧，那丫頭比我還能打，一般人恐怕近不了她的身。」
「可是，他們有迷藥……」
「所以我說將計就計，讓月瑤假裝被下藥，演戲不就得了，她比鬼都精明，糊弄幾個人還是辦得到的。」
我沒想過事情會是這個走向，「你爲什麼要這樣做。」
「你不是說了麼，還有很多像我妹那樣的女孩，不知道還好，可知道的話，總不能放任吧。」
孟越辰說完，又朝我看了過來，「所以，你本來的計劃是什麼？」
我看了看面前神情嚴肅的人，到底定了定神，把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țù₅。
「你的計劃不錯，那就按這個來。」孟越辰點頭，撥通了孟月瑤的電話。
相當迅速地把這件事跟她講清楚，之後叫她小心甄別刻意接近她的人，再將計就計，跟我們一起抓住蔣強和蔣鑫。
孟越辰開了公放，讓我也能參與對話。
「我靠，什麼牛馬垃圾，敢做這種不要臉的事，姑奶奶非得給他們點教訓。」
孟越辰皺眉，「孟月瑤你能不能淑女點，女孩子家家怎麼成天說髒話。」
「哥，你不是吧，人家都說你是混混了，你怎麼還老想把我往大家閨秀上培養。沒事我掛了啊，哥、曉琴同學，你們放心，我這邊都能搞定。」
離開快遞點之後，孟越辰把我送回了宿舍。
我回宿舍的時候，喬喬正在拍視頻，一期宿舍自熱食品測評。
我耐心地等她把視頻拍完，纔過去問她，能不能教我直播。
是的，我準備直接開直播，視頻可以刪除、證據可以掩蓋，但記錄一切，並有人見證的直播，卻永遠不能被篡改。
喬喬主要拍攝美食視頻，但偶爾探店，也會開直播跟粉絲聊天，所以她對這些都很熟悉。
不過，她聽到我的話有些意外，「啊？曉婷，你要直播啊？」
「嗯，所以問問你該怎麼做。」
「可以呀，我教你，不過你怎麼想起要直播了？」
聽到這話，我有些糾結，不知道是應該隨便編一個理由，還是跟喬喬說實話。
但我猶豫了一會，還是決定不要騙她。
「怎麼會這樣，我，我們都不知道你……」
我苦笑，「沒事，都過去了，我現在只想把那些人繩之以法，讓他們付出代價。」
喬喬看了我一會，卻忽然帶了哭腔，「出了這麼大的事，你怎麼都不跟我們說啊，你自己一個人扛着，得多難受啊。」
我伸手幫她擦掉了眼淚。
眼眶發熱，也差點哭出來。
出事之後，我只顧着自己難過，情緒敏感多疑，總覺得一切都毀了，覺得所有人知道這件事後，都會戴着有色眼鏡看我，在背後議論我。
可實際上我錯得很離譜。
原來都是我想多了，她們都很擔心我、關心我，只是一直被我的冷漠勸退，不敢表現出來。
我抱住了喬喬，認真地跟她道了謝。
晚上九點，我在羣裏收到了孟月瑤的消息。
說她已經被人帶到了學校附近的火鍋店，店裏沒位置，她們專業那個女孩果然找藉口，勸她跟早就定好桌的蔣強、蔣鑫拼桌。
「林指揮，我們在靠牆的這桌，你到時候別弄錯了哈。」
孟月瑤說我是這次行動的總指揮官，一定要叫我林指揮。
而我得到信號，也立刻行動。
準備去那家店裏開直播。
孟越辰帶着人躲在店外，等我取證完畢，便會立刻衝進去把蔣強兄弟和他的同夥摁住。
可進店之前我實在緊張，哪怕戴了掩飾長相的假髮和墨鏡，還是很怕被那兩人認出來。
直到有人拍了一下我的後背，朝我打招呼，「親愛的，你來得好早啊。」
我轉頭，才發現是喬喬。
她還不是自己來的，而是領着一大羣人，都是她部門裏的學弟學妹。
我驚訝地看着她。
她開口解Ťų₇釋。
「今天剛好有時間，我請部門的弟弟妹妹們喫火鍋，你也一起來唄，人多熱鬧。」
說完，喬喬還朝我眨了眨眼。
請客顯然是她臨時決定的，她真正的目的，是爲了掩護我，避免被蔣強等人察覺不對。
我十分感動，小聲跟她說了聲「謝謝」。
然後就被她挽着胳膊，在一羣人的簇擁下，進了火鍋店。
按照喬喬教我的方式，在桌上支好了手機，藉着人羣遮擋，將攝像頭對準了蔣強和蔣鑫那一桌。
我把定位定在學校附近。
剛開始人數不多，都是進來看熱鬧的，問這是在直播什麼。
「播的什麼，火鍋麼？」
「新開的火鍋店宣傳？」
「不是吧，這家店我去過，就在大學附近，都開了好幾年了吧。」
「別說了， 我看餓了，去喫消夜。」
「也沒人說話，不知道播的什麼，散了散了。」
但很快就有人認出了被攝像頭對準的蔣鑫，以及孟月瑤。
加上蔣強一直想對孟月瑤動手動腳，手腳不乾淨。
很快便有人開始聲討蔣強。
「那不是金融系的系花孟月瑤麼，這主播偷拍別人，系花知不知道啊？」
「臥槽，那男的是我們學院的，是個小富二代，姓蔣，他別不是追到孟月瑤了吧？憑什麼啊。」
「別吧，那一桌四個人呢，估計就是朋友出來喫飯，肯定不是男女朋友。」
「我看系花很煩那男的啊，好幾次他假裝夾菜都蹭到了系花胳膊，這是性騷擾吧。」
「還他媽假裝撿筷子，在桌子底下偷拍，這也太噁心了吧。」
「舉報了，舉報了。」
因爲蔣強的小動作，直播間熱度很快被刷了起來，加上有人呼朋喚友，看的人越來越多。
而這還沒完，蔣強給孟月瑤倒飲料，卻藉着桌子掩護，偷偷地往孟月瑤的杯子裏灑了一包粉末。
孟月瑤坐在對面，看不到蔣強的動作。
但在我這個角度，直播間裏的觀衆，卻能看得一清二楚。
彈幕開始滾動。
「臥槽，這小子是在下藥吧！」
「我就說他沒安好心，偷拍摸手就算了，還敢下藥，這特麼不是犯法的麼？！」
「怪不得要直播，火鍋店裏那麼多人他都敢這麼做，要是不拍下來，誰敢信他膽這麼大啊。」
「報什麼警，孟月瑤跟這種男的出去喫飯，別不是知道他有錢，故意的吧。」
「樓上是不有病啊，你要是被車撞死了，我是不是能說你想騙保。」
「就是，受害者有罪論都是智障。」
「沒人報警麼，我錄屏了，現在就打 110。」
而我死死地盯着彈幕互動，直到一條消息，引起了我的注意。
Id 是一串數字，但她評論的是，「孟月瑤沒錯，她就是倒黴被蔣強盯上了，我當初也是這樣的。」
我心裏一震，想滑動屏幕找到那個 ID，問她知道些什麼。
可彈幕滾動速度太快，那條消息很快便被刷沒了。
就在我懊惱之際，卻忽然收到了一條私信。
是剛剛發彈幕的那個 ID，她說她當年也被蔣強侵犯過，她當時還沒成年，而且她手上有證據，能證明那些人是誘姦。
我趕緊把郵箱發了過去，希望她能把證據發給我。
而另一邊，孟月瑤按照計劃，假裝喝下飲料，趴在了桌上。
彈幕徹底炸了。
不少人要求我這個直播的人採取行動，去救孟月瑤，有些人太過着急，甚至開始辱罵我的不作爲。
但下一秒，火鍋店門就被踹開了。
孟越辰拎着根棒球棍，領着一羣人浩浩蕩蕩地走了進來，直奔蔣強那一桌。
「哥們，給我妹妹下藥，你是不是找死呢！」
說完，還沒等蔣強說話，便直接動手將那倆人按在地上。
店裏其他客人乍一見到這種陣仗，早就不喫飯了，都拿出了手機開始拍照。
但好在孟越辰很有分寸，他只是把蔣鑫和蔣強控制住了，並沒動手打人，然後便在原地守着。
直播最大化地擴大了此事的影響。
報警的人很多。
警察馬上就來了。
哪怕到了派出所之後，蔣鑫還在撒謊，說報警人給的是不實信息，他是高校助教，陪學生一起喫頓飯並不違法。
可我很快就提供了直播全程的錄像，以及私信女孩交給我的誘姦視頻。
再加上警方很明確地從蔣強遞給孟月瑤的飲料裏檢測出了安眠藥的成分。
證據確鑿，這倆人再沒有辯解的餘地。
警方徹查此案，那個羣聊的存在自然也藏不住了。
而學校裏那些曾被蔣家兄弟侵犯過、騷擾過的受害者，也一一站了出來，去派出所告發，或者提供證據。
校方眼看壓不下此事，也只能配合警方，嚴查到底是誰收了蔣家的好處，一直以來爲這兩兄弟遮掩，並直接開除了那個人。
羣聊被查封，涉案人員人數衆多，但因爲其中大部分都是一時頭腦不清，被蔣鑫威脅強迫的學生，所以只依據對方曾經達成交易金額定罪。
蔣鑫、蔣強作爲主導者，性質惡劣，強姦、誘姦未成年人，以及傳播淫穢內容並盈利，罪孽深重。
雖然判決結果還沒出來，但聽說至少要判三十年。
陳晨主動自首了，但因爲她是蔣強等人的幫兇，加上確有偷拍以及傳播淫穢內容，所以她應該也會被判刑。
而陳晨在派出所接受調查期間，她的父親由於沒辦法向陳晨要錢，斷了經濟來源，被賭場的人抓到，打了個半殘。
學校裏很多人都知道了這件事。
但大部分人都是在聲討蔣強、蔣鑫的惡行，以及擔心自己是否在不知情的時候被偷拍了。
我想象中衆人議論、譏諷我的聲音並沒出現。相反地，很多人都覺得我很勇敢，有勇氣把自己的遭遇講出來。
之後，我還是把這些事情告訴了家裏。
我父母都嚇壞了，他們並沒擔心照片泄露會讓他們抬不起頭，而是心疼我一個人承受這些，我媽抱着我哭了很久。
然後我在父母的陪同下，去醫院仔細做了個檢查。
發現我並沒有懷孕。
當時的症狀只是假孕，因爲事發後我一直都很焦灼，情緒緊張，影響了激素水平。
我這才鬆了口氣。
回到學校繼續學業。
室友們都去上課了，我提着箱子，看着陳晨那個空了的牀位，只覺得恍若隔世。
還好，雨過天晴，明天一切都會過去的。
我開始整理東西。
卻忽然聽到有人在敲窗戶，我們宿舍在一樓，偶爾會有人路過。
但我抬頭看過去才發現，窗外竟然是孟越辰。
我有點疑惑地拉開窗戶，問他：「怎麼是你？」
他遞了個盒子過來，說：「有你的快遞，我就跑了一趟，還有某人非說想見見你，要請你喫飯。」
說話間，孟越辰背後彈出了個腦袋。
是長髮披肩的孟月瑤，笑嘻嘻地看着我說：「林指揮，你本人好可愛啊！」
「對了，合作愉快，咱們齊心協力把蔣家那倆垃圾繩之以法，還沒見過面呢，所以我就叫我哥帶我來找你，想請你喫個飯，真是我想請客哦，絕對不是某人自己想見你，但是不好意思說哦~」
孟越辰抬手，表情有些不自然地捂住了孟月瑤的嘴：「哪那麼多廢話。」
作者：莊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