摳門竹馬總想佔我便宜

皇城新來了一位大理寺少卿。
僅上任三天,抄了丞相府,端了將軍營。
眼瞧着自己身邊的同僚越來越少,我爹慌了。
連夜翻出當年先帝賞的免死金牌,終日不敢離身。
對此,我嗤之以鼻:「慫貨。」
我爹氣得直跳腳:「要不是因爲你,我會這麼怕嘛!」
我一愣,面露狐疑:「關我什麼事。」
我爹越說越氣:「這新任的大理寺少卿就是當年被你始亂終棄的陸衍。」
聞此,我恍然大悟,商量道:「爹,要不這免死金牌我倆一人一半吧。」
我爹:???

-1-
陸衍是戶部尚書的兒子。
從小便是個錙銖必較、視財如命的嚴監生。
抓周宴上,我不過是咬了一口他掛在脖子上的金鎖。
這傢伙便仗着自己比我大三歲。
趁我還在流口水、不識字的年紀。
用糖餅引誘我在金鎖損耗欠條上摁了手印。
欠條上說我共需賠付他二兩黃金。
期間每日所產生的利息按七成計算。
那時傻,我對陸衍的鬼話一直深信不疑。
經常偷拿我爹的私房錢上供給陸衍。
後來被我爹胖揍一頓後,我學乖了。
轉眼盯上了我的祖父。
和祖父打招呼,我有一個慣用步驟:
第一步:抱住他老人家的大腿;
第二步:慘兮兮地喊一聲「爺爺」;
第三步:告訴爺爺「我餓」;
藉着這個,每次我都能從爺爺那順走不少好東西。
當然,其中絕大部分都進了陸衍的口袋。
記得當時開蒙課上,夫子讓我們簡單介紹一下自己。
其他人都是中規中矩地自報家門,只有我十分驕傲說自己是神仙轉世。
夫子一聽也是樂了,悠悠道:「什麼神仙轉世?」
我:「散財童子。」
當晚,我娘罰我爹跪了一個時辰的搓衣板。

-2-
因爲家裏有祖父這尊大佛在。
我爹對我是打不得、罵不得、說不得。
十四歲那年,我爹一氣之下將我連人帶包袱丟進了全封閉的書院。
在這裏我和陸衍成了同硯。
都說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僅入學第一日,我便和陸衍打了起來。
起因是在史學課上,我說我最崇拜周瑜。
陸衍說他最討厭周瑜。
因爲周瑜死的時候諸葛亮來看了他,但諸葛亮死的時候他沒來。
這簡直就是在胡攪蠻纏。
我當即和陸衍扭打在一起。
我掏出祖父給的大元寶哐哐砸他腦門。
陸衍也是不客氣,順勢拿出他的棗木算盤噼啪一頓作響。
最後天雷勾地火,一頓操作猛如虎。
我和陸衍齊齊被監院關進了小黑屋。
翌日,上早朝的父親在看到戶部尚書手裏兩米長的醫費報銷單時陷入了沉思。
因爲陸衍謊報傷情,我這個月的食宿費被我爹剋扣了一半。
白日裏,院長在學堂上發問誰要參加月底的雅集。
整個學堂就只有我和陸衍沒舉手。
院長問其緣由。
我和陸衍異口同聲:「沒錢!」
書院每個月都會組織雅集,以詩會友,蒹葭歌賦。
屆時還會有許多有名的詩人才子親臨,每人只需交三十兩銀子便能去。
但奈何我這個月的花銷大縮水,壓根不夠交場地費。
回館舍的路上。
察覺到我一直在用怨念的眼神盯着他。
陸衍眉尾輕挑,滿眼促狹道:
「其實雅集很無聊的,你要真是喜歡詩,我也能現場給你作一首。」
我一愣:「你還會作詩?」
聞言,陸衍擺起詩人的架子,開始搖頭晃腦。
「我欲千里尋覓你,喜憂無常也知是。歡俞苦短月色白,你知我心爲誰癡。」
聽完,我滿臉疑惑:「你這也不像詩啊?」
陸衍嘴角漾弧度,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笨,這是首藏尾詩。」
藏尾詩?
瞬間,在我反應過來的那刻,陸衍撒腿就跑。
我在後面大叫:「敢戲弄我,陸司明你死定了!」

-3-
陸衍從小便有經商頭腦。
書院院規禁止學子除修沐之外的時間外出。
而書院內的生活又枯燥乏味缺少樂子。
於是陸衍便開始倒騰起賣民間話本子的活。
市場價二十文錢一本,陸衍他賣我一百文錢。
我不服,找他理論。
見狀,陸衍故作無奈,嘆氣般打開話本的扉頁。
認真道:「這是珍藏款,你看上面還有作者的親筆簽名賈明子。」
我一瞧還真有,頓感不好意思。
「那啥,要不我免費請客作爲補償?」
陸衍挑眉促狹一笑:「行啊。」
是夜,華燈初上,皇城十里長街都掛滿了紅布紗燈。
周圍小商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
陸衍拿起一盞工藝精湛一看就價值不菲的花燈,滿眼期待。
我忍痛道:「要了。」
路過皇城第一戲園班子,陸衍駐足停留,面露好奇。
我心在滴血:「賞了。」
在書攤看見名家真跡,陸衍愛不釋手,久久不願離去。
我一咬牙:「買了。」
一路逛下來,我感覺自己的家底都快被陸衍掏空了。
見陸衍還沒逛夠,我出聲提醒。
「別忘了今夜可是司業查房。」
我和陸衍是從書院偷跑出來的,要是被司業發現鐵定又要關小黑屋罰抄課業。
陸衍倒是一點都不擔心,一路上觀燈弄花,十分愜意。
「你擔心什麼,這不是還有我嘛。」
我眉頭微蹙:「可是我——」
我話還未說完,便覺舌尖有絲絲甜意觸及。
是串糖葫蘆。
陸衍身着絳紅圓領錦袍,清澈的桃花眼中漾着笑意:「甜嗎?」
近處花燈映照下,少年面如冠玉,有種窒息的美。
我下意識道:「甜。」
聞言,陸衍眼眸一彎:「甜就對了,五文錢一串,付錢吧。」
我:***

-4-
我和陸衍一路逛到了城西。
在一個猜詩謎的活動中,陸衍瞧上了活動大獎。
是一對玲瓏精緻的雙魚玉佩。
陸衍漫不經心道:「我要那個玉佩,你幫我贏回來。」
對詩詞歌賦一竅不通的我:?
活動的詩謎是:
倚闌干柬君去也,霎時間紅日西沉;
燈閃閃人兒不見,悶悠悠少個知心。
我絞盡腦汁愣是沒想出謎底究竟是什麼。
陸衍見狀俯身貼在我耳畔道:「你看第一句的柬字少了什麼?」
少年溫熱的氣息噴灑在我的耳廓,勾起絲絲癢意。
我臉頰頓時有些發燙,下意識避開陸衍。
強裝鎮定道:「柬字不就是柬字,它會少了什麼?」
話音剛落,身後一道溫和細微的聲音提醒道:
「闌無柬,間無日,閃無人,悶無心。」
那人話未說滿,但我立刻心領神會,瞬間接話。
「所以謎底是門!」
我循聲回頭看去,身後站着一位廣袖華衫、長身玉立的少年。
少年眉眼溫和含笑:「姑娘聰慧。」
我有些不好意思,訕笑道:「公子是?」
少年行禮作揖道:「在下葉瀾舟。」
我一Ţü⁴驚:「你就是臨安城有名的才子葉瀾舟?」
臨安葉氏葉瀾舟四歲讀書,七歲作詩,十八歲淹貫經傳百家。
連院長都贊其有青雲決科之姿。
沒想到竟是眼前這人。
驚歎間,活動方將獎品拿了過來。
我看着手裏的玉佩思慮片刻後道:
「葉公子,你幫了我們,若不嫌棄,這玉佩我們不如一人一半?」
說着我便要把玉佩遞出去,結果被陸衍一把制止。
陸衍:「沒門,我的東西憑什麼要給他。」
我看向陸衍,蹙眉道:「別那麼摳門,人家葉公子好歹幫了我們。」
陸衍語氣略有不善:「我需要他幫?」
我打圓場解釋:「葉公子,陸衍他人就這樣,特別愛斤斤計較,你別放心上。」
葉瀾舟搖頭笑道:「無礙。」

-5-
回去的路上陸衍似乎心情不太好,一直黑沉着個臉。
我喚他好幾聲,他都不理我。
最後我沒了耐心。
「不就是個玉佩,陸司明你就這麼斤斤計較嗎?」
原本一直走在我前頭的陸衍聞聲突然止步,轉身一臉肅容。
「對,我這人心眼小,平生最討厭別人拿我的東西,凡是對於偷拿者,我向來是睚眥必報。」
我被陸衍這突如其來的壓迫感Ţú⁷嚇了一下。
趕緊轉移話題。
「是,你心眼小,剛剛在街上逮着我一路宰,盡佔我便宜。」
聞言,陸衍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眉眼在下一刻漸漸舒展開。
陸衍揶揄道:「誰要你的那本話本子全天下僅此一款。」
見陸衍沒有再生氣,我下意識鬆了一口氣。
但下一秒,在聽到陸衍說的話後,我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僅此一款?
賈明子?
電光火石之間,我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假名字?!
對呀,我一直看的都是十八禁三流作者寫的書,有作者親筆簽名才奇怪吧?!
想到這,我抬眸看向陸衍,和藹一笑。
「死騙子,你又騙我!」
周遭氣氛凝固了幾秒。
下一刻,陸衍拔腿就跑。
我在後面窮追不捨:「陸司明你這下是真的死定了!」

-6-
陸衍在書院倒賣話本子的事情被院長髮現了。
院長親自找陸衍談話,勸誡他不要貪圖蠅頭小利而荒廢了學業。
陸衍卻滿不在乎道:「都說一寸光陰一寸金,那我何不如賣了光陰換黃金。」
院長被陸衍這Ṫṻ₍一番大逆不道的話差點氣岔,拿戒尺的手都在抖。
「陸司明,就你現在這樣我看你也不用參加什麼科舉了,趁早收拾東西回家吧。」
很快,陸衍靠賣話本子賺來的銀錢全被院長繳了。
這是我平生第一次見有人能從陸衍手上拿走錢的。
不過見陸衍喫癟我很高興,特意跑到他身邊幸災樂禍。
我得瑟道:「喲,陸監生,生意不好做,破產沒轍了吧。」
見我挖苦他,陸衍倒也不生氣,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
「誰說我沒有辦法了。」
太子是在某個午後親臨的書院。
當今聖上特別重視我朝民生教化。
作爲皇都最大的書院,我們書院一直都是由太子親臨視察工作。
當日晌午,陸衍特意在伙房找了個顯眼的位置坐下。
靠着一碗稀米粥,一碟免費的蘿蔔乾,成功吸引了太子的注意。
太子言語關切:「孤認識你,你是戶部尚書家的兒子吧,你祖父曾是孤的老師。」
陸衍行禮道:「祖父逝世前,也常掛念着殿下。」
大概是自己恩師孫子的緣故,太子對陸衍格外親切,順勢便坐到了陸衍的對面。
但當看見陸衍面前擺着的飯食時,太子眼中旋即閃過一絲困惑。
「ẗŭ₁你,經常喫這些嗎?」
陸衍搖頭,神情無波無瀾:「不常喫,只因今日是臣的生辰,故而喫得多了。」
一語下去,衆人皆是一愣。
當晚,原本遠在姑蘇的院長收到了太子傳召。
隨後便是快馬加鞭,連夜飛奔進皇宮。

-7-
翌日,天光微亮。
我剛到驅車抵達家門口,便見我爹晨起準備出門遛彎。
視線對上的那刻,我爹和我大眼瞪小眼了好半天。
我倆同時發聲:
「你被書院開除了?」
「書院叫陸衍給端了。」
我:???
我爹:???
書院查封,院長被捕入獄,罪名是貪酷受賄。
看着一箱箱的金銀從院長的府邸搬出。
陸衍心情格外愉悅:「沒想到我這無意之舉,竟是爲民除害了。」
我在一旁小聲嘀咕:「你確定不是在公報私仇?」
聞言,陸衍眉梢一挑,故作不解。
「我這明明是很操守,這些蠹國害民的貪官,我以後見一個抄一抄,誰都逃不了。」
說到這,陸衍看向我,笑意不達眼底。
「所以,你可得小心以後你家別被我抄了。」
我也是不怕唬,叫囂道:「你是能抄了我家,我爹健步九萬里,倒立驚鴻舞!」
話畢,我只覺耳朵被人一擰,連連喫痛驚呼。
我爹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小兔崽子,你說什麼?」
晚上,回到家,我爹抄起掃帚就要來抽我。
我上躥下跳,一陣嚎叫:「爺爺,你兒子造反了,他又要打你的寶貝大孫女了!」
娘在一旁樂得合不攏嘴。
我爹倒是快被我氣昏過去了,指着我道:
「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都沒有,我看你這樣子怎麼嫁得出去。」
我不在乎道:「嫁不出去的話,我們家可以多砸些銀子招婿嘛!」
我爹:「你以爲誰都像陸衍那小子一樣見錢眼開?」
我小聲反駁:「愛財也沒什麼不好吧。」
我爹更氣了。

-8-
陸衍參加科舉的那年,我剛過完及笄禮。
這段時間,媒婆三天兩頭便往我家裏跑。
看着媒婆拿來的一大摞全城適齡貴公子的畫像,我是一個頭兩個大。
娘在一旁關心道:「是還沒瞧上閤眼的?」
我無奈點點頭。
太傅長子文采很好,但奈何臉長得比季小侯爺差了點。
季小侯爺長得好,但體弱多病比不上兵部的宋侍郎器宇軒昂。
實在難以抉擇。
我問爹:「可不可以都嫁了?」
我爹嚇得沒從竹椅上摔下來。
娘打趣道:「嫁這麼多,你忙得過來嗎?」
我不假思索:「忙點沒關係啊,這樣彩禮錢我們還可以多收幾份。」
我爹被我的話逗樂了。
「我瞧你平日裏那個傻樣,我們家就算是白送不要彩禮,也見不得有人敢上門娶你。」
我破防大叫:「林大海!你不能這麼對你爹的寶貝大孫女!」
我爹青筋一跳,「林瑜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揍死你。」
我趕緊溜了。
回房的路上,我被一粒小石子給砸中。
尋聲望去,只見陸衍單腳支起,倚坐在院牆上。
臉上依舊掛着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
我詫異道:「你來幹什麼?」
陸衍語調散漫:「來和你做筆買賣。」
我警惕道:「什麼買賣?」
陸衍眉眼一彎,蠱惑道:「林瑜,你想錦衣玉食、腰纏萬貫嗎?如果你想不如和我在一起。」
我微怔,訝然道:「你難道可以……」
陸衍:「對,沒錯,我可以和你一起想。」
我:「……」
見我不再理他轉身要走,陸衍急忙叫住我。
陸衍清了一下嗓,視線有些遊離。
「其實是我家也一直催我成家催得緊,我盤算了一下,左右我們倆都還沒遇到鐘意的人,不如先假意在一起,到時候你還能多撈一筆彩禮錢,最後和離起來也方便。」
說到這,陸衍語氣認真。
「你放心,到時候和離成功我還會再出一筆重金作爲補償。」
聞言,我斟酌道:「萬一沒成功你又騙我怎麼辦?」
陸衍挑眉,隨後三指併攏,神情鄭重。
「我若騙了你,就讓我未來的妻子上廁所沒有廁紙,喫西瓜全是西瓜子。」
我一聽,莫名覺得哪裏不對。
陸衍催促道:「林瑜,過了這村可沒這店了,這個交易你做不做?」
我思量一番後道:「可以,不過你得給我一份保證書。」
就這樣,我和陸衍一語敲定。
陸衍眸子明亮如水,嘴角噙笑。
「那就這麼說定了,科舉放榜之日,我等着你們家來榜下捉婿。」
說罷,陸衍一個躍身便消失在了院牆上。

-9-
對於榜下捉婿的作戰策略,我秉燭分析了一通。
狀元,往年都些上了年紀的老頭,不可能是陸衍。
榜眼,依陸衍目前的才識還到不了這個水平。
思來想去,陸衍考個探花應該比較穩妥些。
很快,藹藹三月天,眨眼便到了放榜之日。
我大手一揮:「爹,決定了,我們家的捉婿目標就是探花郎!」
科舉放榜,朝堂百官幾乎半數出動。
搶人場面極其激烈,人潮湧動。
鎮國將軍:「我家小女武藝超羣。」
禮部尚書:「我家小女端莊嫺淑。」
爲了我的婚姻大事,我爹老臉一紅,厚着臉皮往那一站。
「我家小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詩詞歌賦無一不曉!」
靠着這一嗓子,人羣最裏頭的探花郎成功看向了我爹這邊。
得知我爹成功抓到人後,我馬不停蹄地從茶樓往家趕。
我前腳還未踏入家門,便有些按捺不住地小得意。
「怎麼樣?我們家的下手速夠快吧?」
下一秒,只見庭中梨樹亭亭如蓋,似雲堆雪。
落英繽紛下,少年玉冠束髮,一襲月白錦衣與這漫天花雨融爲一體。
葉瀾舟眼眸含笑:「姑娘,又見面了。」
我瞬間宕機在原地。
抓錯了人,這就很尷尬了。
葉瀾舟是被我爹騙過來的。
我爹說我琴棋書畫無一不通。
當日我手劈了四架古琴,玩了十局五子棋。
我爹還說我詩詞歌賦無一不曉。
於是我指着蘇軾的【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自信大膽發言。
「這首詩表達了詩人殷切期盼被弟弟蘇轍撈撈的急切之情。」
我爹一時沒搞清楚狀況,一個勁地在給我找補。
「我家閨女她還好學求真。」
這個確實是真的。
我轉頭一臉期待地看向葉瀾舟。
「所以霍去病在外一直征戰真的是因爲漢武帝是斷袖嗎?」
我爹:???
葉瀾舟被我的話一頓,隨後綻放一抹清淺的笑。
「如此一看,林姑娘果真是率真可愛。」
被這麼一誇,我頓時有些不好意思。
「是吧,以前家裏人還說我是個傻的,其實我一點都不傻。」
傍晚,暮色四合。
我剛送別完葉瀾舟,抬眼便見陸衍不知何時站在了我家門口。
陸衍死死盯着我,眸中慍色漸濃,山雨欲來。
「林瑜你個騙子!」
還不等我解釋Ŧű¹,陸衍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了。
晚上,我才得知陸衍此次考上了狀元郎。
我很慌,衝進爹的書房,搖醒正在酣睡的老爹。
急切道:「爹,未來我們家估計要被陸衍抄了。」
我爹:???

-10-
我是在南風館被嚇醒的。
夢裏全是我爹扭着腰肢跳驚鴻舞的驚悚畫面。
自從陸衍科考一舉奪狀元后,便自薦去了基層歷練五年。
等再次聽到他的名字時,他已是大理少卿。
如今陸衍權勢滔天,辦事雷厲風行。
前些天剛準備和皇上告老還鄉的張太傅,今個兒就被查出貪贓枉法。
被陸衍以一輛破牛車直接流放去了寧古塔。
想起當年陸衍那決絕生氣的樣子,我頓覺全身不寒而慄。
像他那種睚眥必報的人肯定是不會輕易放過我了。
見我懊惱出聲,周圍奏樂的伶人齊齊停下了手中動作。
臨近的一個樂伶關切道:「小姐可是身體不適?」
我搖頭理了理思緒,抬眼便看見了二十餘穿着紅紗衣的清ṱů⁰秀樂伶。
夢中老爹妖嬈嫵媚噁心的畫面再次襲來。
我下意識脫口:「都脫了吧。」
此話一出,離我最近的樂伶率先露出驚怒之色。
「小姐,還請你放尊重些!我們都是賣藝不賣身的。」
意識到他們都理解錯了,我趕忙扯住欲往外逃的樂伶。
但到嘴的解釋還未說出,就聽「嘭」的一聲,南風館的大門被人從外面踹開,
來人正是大理寺的巡查隊,領隊的人聲音中氣十足。
「風紀整頓,給我把這裏所有的人都叫出來,男的左邊,女的右邊,抱頭蹲好,不許說話!」

-12-
自新帝登基,這幾年各地大興土木,國庫空虛。
上任大理寺少卿後,陸衍便尤其熱衷於抄家。
最大的樂趣就是在自制的貪官轉盤上轉圈,指針指到誰,那今日就去抄誰的家。
但很顯然,單純靠抄家發國致富已經不能滿足陸衍了。
轉眼,他便以掃黃防賭爲由頭,盯上了皇城中大大小小的戲園子和賭坊。
我看這哪是什麼風紀整頓,分明是陸衍那傢伙想要掃黃罰款擴充國庫。
南風館的兵荒馬亂結束後,我被人押到了大理寺。
罪名是流氓罪。
大理寺內,驚堂木響起。
高堂上,陸衍一身緋紅官袍加身,好整以暇地打量起下面跪着的二十餘樂伶。
「林瑜,沒瞧出來,你玩得挺花啊!」
我嚇得縮了縮脖子,剛準備開口解釋,就被身側一個樂伶率先搶了話。
「大人,林小姐思想齷齪,在南風館時便叫囂着讓我們所有人脫了衣服。」
另一個樂伶附和道:「沒錯,她就是佔我們便宜,欲行不軌之事。」
我一驚,大叫冤枉。
陸衍笑意不達眼底:「何處有冤?」。
我猶豫道:「我其實壓根就沒佔到。」
半響,見陸衍沒什麼反應,我繼而小聲補充:「你信嗎?」
當日,我爹趕來保釋我的途中,我的保釋金一路水漲船高。
到最後保釋金從原來的三十兩漲到了三十兩黃金。
嚇得我爹又一路折返回了家。

-13-
對於當年的事情,我其實一直是想跟陸衍解釋來着。
但當我每次鼓起勇氣準備開口時,陸衍不是在懲治犯人,就是在懲治犯人的路上。
寵妾滅妻蠢而不自知者
陸衍:「自挖雙眼。」
不守諾言背信棄義者
陸衍:「仗責二十。」
玩弄真心肆意踐踏者。
陸衍:「掏心挖肝。」
末了,陸衍才故作想起了我這號人,扭頭似笑非笑道:「你有事嗎?」
我瞬間認慫。
陸衍你個腹黑怪!
從大理寺出來,我迎面便看見了急匆匆趕來的丫鬟阿秀。
阿秀神情慌張:「小姐,不好了。」
我一驚:「大理寺帶人來抄家了?」
阿秀搖頭半天喘不上氣。
我又一驚:「那是我爹他發現我偷拿他私房錢啦?」
阿秀還是搖頭。
我急切道:「那是什麼啊?」
阿秀:「是表小姐葉臻她又進京來了。」
我瞬間如臨大敵:「阿秀,回去告訴我娘,就說我左腳絆右腳死外面了。」
說完,我風一般地逃走了。
葉臻是我姨娘的女兒,小我十四歲。
大概就是,逢年過節,我娘和姨娘在打葉子牌嘮家常時,我在一旁哄孩子搖嬰兒牀。
葉臻從小就是嬌氣鬼。
哭了要抱,餓了要喂,困了要哄。
到最後臨別時,死活不願意親近她娘,一個勁地扯着我的頭髮不撒手。
最後她哭,我也跟哭。
見這場面,我娘和姨娘可謂是樂開了花,說我倆這是姐妹情深。
可去他的吧,真的是疼死我了。
如今的葉臻六歲,已然是狗都嫌的年紀。
聽說前不久還徒手抓蛇差點沒把姨夫嚇背過去。
此次葉臻進京誰知道家裏又會闖出什麼禍來。
這小祖宗,我還是先躲爲敬。

-14-
皇城裏一些風花雪月的場所自陸衍上任以來都被滅得差不多了。
無奈,我只好去茶樓聽書解解悶。
茶樓內,說書人一桌、一醒木,講的是王婆計啜西門慶、潘金蓮藥鴆武大郎。
「只見二人雲情雨意兩綢繆,戀色迷花不肯休。畢竟難逃天地眼,武松還砍二人頭。」
說書人臺上講得是栩栩如生,下面看客聽得也是津津有味。
唯有我是兩眼犯困,索然無味。
我打抱不平道:「歷史上的潘金蓮,明明是出身於大戶人家,根本不認識西門慶這個人。婚後的她也是賢淑善良,卻無端被人訛傳成紅杏出牆、與人苟合謀殺親夫的蕩婦。真是比竇娥還冤!」
身旁的看客見狀道:「不就圖個樂子,何必較真。」
另一個看客也緊跟着附和。
「就是,而且你怎麼知道史書上寫的就一定是真的,要我說這天底下紅杏出牆的女人可不比負心漢少。」
我有些不悅:「放你爹的狗屁!」
見我罵人,那個看客一愣,隨後不懷好意挑釁道:
「瞧你,這麼急,莫不是你也揹着自家丈夫幹了些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吧?」
我一怒,當即拍桌大罵:「老孃我未婚!」
下一刻,身後一道糯糯的童聲響起:「小娘~」
我聞聲回頭,只見葉臻被陸衍抱在懷裏,圓乎乎的眼裏蓄滿了淚,委屈極了。
我面露詫異:「陸衍你們怎麼來這了?」
陸衍輕挑下眉:「這孩子在街上走丟了,被大理寺的人撿到,一直哭着說要找小娘。」
小娘這兩個字被陸衍故意咬得格外重。
我汗顏,指着葉臻的小臉,語氣嚴肅認真。
「都說了我不是你的小娘,我們雖然年齡差大,但是你還是得叫我姐姐!」
葉臻眼神似懂非懂:「姐姐?」
我滿意點頭。
下一秒,葉臻扭頭欣喜地看向陸衍:「姐夫!」
我:???
陸衍似是心情大好,戲謔道:「小姨子,有人欺負你姐姐,我們要不要幫她出口惡氣?」
葉臻氣呼呼道:「要!」
陸衍抬手招呼道:「此人枉口誑舌,帶去大理寺攪舌拔根。」
說着,在一陣哀求聲中,方纔那名看客被幾個官兵給押走了。
我抱過葉臻,心虛道:「謝謝了。」
陸衍姿態慵懶,不鹹不淡地輕嗯了一聲。

-15-
我娘讓我照顧好葉臻,自個卻和姨娘打葉子牌逛花樓。
看着我娘她們瀟灑離去的背影,我抱着葉臻站在家門口欲哭無淚。
都說小孩子精力旺盛。
我讓葉臻去牆角挖泥鰍玩,轉眼她抓了只壁虎舉到我面前,我差點沒昏過去。
我給葉臻看哪吒鬧海的圖冊,她不要。
抓起我話本子,吵着鬧着要讓我給她講《霸道王爺和他的落跑嬌夫》。
好不容易熬到午覺時間,結果這小妮子一點都不困,小嘴叭叭個不停。
「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
「爲什麼人走的路要叫馬路?
「水爲什麼抓不住?」
一天下來我只覺全身心力憔悴。
翌日,爲了解放雙手,我去了南風館。
我招呼道:「我這有個小姑娘你們把她照顧好。」
伶人:「是,不知道那位小姐現在在哪?」
我抬手一指:「坐那舔糖葫蘆的就是。」
伶人:「……」
說罷,我找了個舒適的位置躺下開始閉目養神。
正欲入夢,只聽「嘭」的一聲,房門被人一腳踹開。
來人又是那個大理寺巡查隊隊長,聲音洪亮。
「所有人都出來,接到有百姓舉報,說有個人販子將小孩私藏在南風館了。」
我:***
在大理寺那交完二十兩罰單,我生無可戀地拉着葉臻回家。
皇城街上,人潮如織。
小攤上香糕酥糖果子一應俱全。
葉臻扯了扯我的衣角,指着賣糖人的攤位欣喜道:「我要喫這個!」
我叉腰沒好脾氣道:「沒錢,不買!」
聞言,葉臻眼眶瞬間一紅,執拗地站在攤位前就是不肯走,欲哭不哭的。
作爲把她帶大的姐,我可不喫她這套。
見我沒打算給她買,葉臻當即大哭起來。
很快,周圍的人都注意到了我們這邊,指指點點道:
「當孃的,連個糖人都不捨得買給孩子,真夠摳門的。」
「小孩,你娘不給買,大嬸我給你買。」
衆人你一言他一語下去,我臉瞬間漲紅,拽着葉臻就打算離開。
下一刻,陸衍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我來付錢。」
領過糖人,葉臻開心得兩眼放光。
我尷尬輕咳道:「真是好巧,這麼快又見面了。」
陸衍:「不巧,方纔大理寺接到百姓報官,說城南這邊有個疑似的人販子的傢伙。」
我:「……」

-16-
自從給買糖人後,葉臻就很喜歡黏着陸衍。
隔三岔五地就往大理寺跑。
某次在大街上瞧見陸衍秉公抄家,這個傢伙格外激動。
興奮發問:「哥哥,你什麼時候有空來抄我們家啊?」
我:?
陸衍低笑一聲,目光落在我身上,眼眸促狹。
「我要是真來了,怕是到時候有人不歡迎我。」
我心虛地將視線移開。
葉臻不明所以:「那人是誰呀?」
陸衍漫不經心道:「一個遲鈍的笨蛋。」
葉臻七歲生辰那日,吵着鬧着要我把陸衍也喊來參加生日宴Ṭũ⁵。
我沒法子,只好硬着頭皮去找了陸衍。
我扭捏道:「今日是葉臻的生辰,她向來喜歡你,你應該不會不賞臉吧?」
陸衍單手撐着下巴,聲音閒散道:「那你呢?」
我微愣:「什麼?」
陸衍沒再說話,又埋頭處理起卷宗。
就在我以爲不會有下文時, 陸衍突然道:「處理完公務我自會去。」
很快,月上柳梢頭, 陸衍果然如約而至。
宴席上,陸衍閒閒地轉動着手裏的酒杯,似是不經意地朝我爹發問。
「不知林大人今年貴庚?」
我爹被嚇了一激靈:「下官今年五十四了。」
陸衍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林大人平日裏可要多注意些身體。」
我爹應了一聲, 隨後緊張地拂了拂額角的冷汗。
陸衍又問:「林大人身居從六品,不知一年俸祿有多少?」
整個宴席上,陸衍一直地盤問我爹家裏的具體情況。
我心下很慌。
完了這是準備要抄家的前兆啊!

-17-
宴席上,我一個勁地喝酒壓驚。
好不容易熬到宴席結束, 我只覺兩頰發燙,頭暈腦漲。
回去的路上我踉蹌了好幾步,等到某個迴廊拐角,我又險些摔倒在地。
幸好身後有隻大手扶住了我。
少年的手掌心滾燙乾燥, 摸起來很舒服, 就是說的話不太好聽。
「走個路都走不穩, 真是笨死了。」
我面露不悅:「誰說我笨的, 我明明就很聰明!」
聞言,陸衍似是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伸手捏着我臉, 頑劣一笑。
「真聰明, 你以前能上我那麼多次當?」
我打掉他的手, 不滿道:「就你那些技倆, 我早就一眼就看透了,只不過是懶得拆穿你。」
陸衍挑眉似是不信道:「哦,那你倒是說一個來聽聽。」
我湊到陸衍跟前, 得意一笑:「之前書院的那首詩,其實是首藏頭詩對吧?」
此話一出,陸衍張了張口, 但愣是沒有發出一個音。
我大手一揮,篤定道:「陸衍你一早就喜Ṫùₚ歡我了對不對?」
下一秒,陸衍眸光深邃, 一把抓住我的手, 神情執拗認真。
「那你呢?你喜歡我嗎?」
我被抓疼了, 努力想掙脫開但卻無濟於事。
無奈,我抬眸看向陸衍, 索性雙手攀上他的脖頸處, 湊近問道:
「陸衍, 你有沒有聽說一句話?」
陸衍喉結輕滑了一下, 眼眸漸沉,啞聲道:「什麼?」
「抄家不如成家。」

-18-
我和陸衍大婚那日。
我爹哭得涕泗橫流, 大喊着不用抄家了。
當晚, 喝過合巹酒,陸衍塞給了我一枚小金鎖
我打量了一會道:「給我這個幹嘛?」
陸衍眼眸一彎:「新娘子的幸苦費。」
我臉一紅, 叫囂道:「這麼摳門, 我可不幹。」
陸衍俯身貼近,蠱惑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我視線遊離:「什麼?」
「分期,愛要慢慢來。」
天地旋轉間,帳簾落下, 一室春華。
房內燭火搖曳,一旁的案桌之上放置着一對玲瓏剔透的雙魚玉佩。
屋外夜風撩過,桃樹枝頭花苞悄然綻開。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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