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手機,朝門口的人搖頭,「對不起,今天不營業。」
閃着光的屏幕暗了下去,光亮消失之前,還能看清上面荒誕的文字,「三小時後,將出現喪屍,倒計時兩個小時五十九分。」
我在一間小超市打工,今天是老闆娘失聯的第十五天,一分鐘之前,我收到了上面那條短信。
門口裹着黑色棉服的男人低聲罵了一句,但沒再糾纏,去了街對面的 711,隔着玻璃門,我扯出了一個歉疚的笑。
點開支付寶,看餘額。
三萬五,三萬是我去年打工攢下來,準備交學費的錢,五千是這半個月,超市的收益。
咬了咬牙,我還是撥出了一個電話。
「李哥,我是振興超市的小莊,能不能麻煩你,送一趟貨過來,越快越好。」
「好,多謝,我等會就把清單發過去。」
掛了電話,我在超市裏轉了一圈,清點庫存。
小包裝的米麪合計五十袋。
各種口味泡麪三十箱。
各種香腸滷蛋一整個貨架。
零食膨化食品還有各類餅乾……
昨天才剛補過貨,超市裏的庫存實在不少,如果只有我一個人的話,撐上半年都可以,唯一的問題就是……
所有人都知道這裏是間超市,如果災難襲來,豐厚的物資必定會引來麻煩。
我思考了一會,翻出斧頭和梯子,準備拆了門口的招牌。
李哥的貨車就是這時候到的。
車還沒停穩,他的大嗓門就響了,「咋回事,小莊,你們這超市不幹了?那你還讓我送貨幹啥。」
我後背一僵,不知道該怎麼說,如果真的說是因爲喪屍要來了,恐怕要被當成瘋子。
抱着招牌從梯子上爬下來,我極力合理化措辭。
「我們老闆說要擴建,囤貨加裝修。」
李哥不疑有他,從車上跳下來,咧着嘴,「怪不得,我說你怎麼給了我那麼大個單子,把我那兒的庫存都清了一半。」
「你叫我儘快,所以我裝上貨就來了,不過你要的那些棒球棍,斧頭什麼的不太好找,耽誤不少時間。」
李哥心情不錯,跟我閒聊。
我卻笑不出來,手心全是冷汗。
如果那條短信說的不是真的,那我現在的舉動,就等於在發瘋!
「超市要裝修,那貨卸哪兒?」李哥遞過來支菸。
我搖頭拒絕了,「麻煩李哥,貨得從後門上去,搬到二樓倉庫。」
二樓是倉庫,也是我的宿舍。
這是一棟商住兩用樓,臨街,雖然不在中心區,但臨近學校,房價自然不低。
據說整棟樓都在老闆娘名下,偏偏她只在一樓開了個小超市,二樓當倉庫,三樓空着。
有錢人的愛好,大概都與衆不同。
李哥見我不接煙,也沒惱,反而嘿嘿笑了兩聲,「也是,你是大學生,不抽菸纔對,好好讀書,將來賺大錢了別忘了你李哥!」
我盡力勾了勾脣,卻扯不出笑容。
讀書,也不知道,學校還能不能再開學……
放在上衣口袋的手機一直在震,不停有短信進來。
「倒計時,兩小時五十八分。」
「倒計時,兩小時五十七分」
……
「倒計時,兩小時二十一分。」
過去四十多分鐘,我就收到了四十多條短信,如果是惡作劇的話,哪有人如此固執。
眼看卸貨的工人,一趟一趟搬着東西,我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李哥,你相信世界末日嗎?」
李哥斜眼看過來,「咋啦,世界要爆炸了?」
「不是,是病毒蔓延,喪屍圍城……哥,如果沒啥事,這幾天還是少出門。」
李哥愣了一瞬,馬上哈哈笑,一邊搖頭一邊說,「你們這些高才生,天天胡思亂想啥玩意兒,是不是學習都學傻了。」
見他不信,我也沒法繼續說,索性沉默。
結了貨款,李哥跳上副駕駛,軍綠色防寒服掛在車門上,「撕拉」一聲。
他也不在乎,朝我招手,「小莊,哥走了哈,要貨再聯繫。」
短信提示音還在響,一條接着一條,宛若催命符。
我想了想,把超市門鎖了,捲簾門也放下,甚至搬了不少石塊,堆在門口,讓這裏看起來像荒廢已久的閒置店鋪。
萬無一失,我纔打車去了藥店,頂着店員奇怪的眼光,除了沒什麼用的補品,我幾乎把藥店搬空了。
結結巴巴地解釋了一句,「支教,班級統一採購藥物。」
回到超市,我從後門上樓。看着無從落腳的二樓,更覺得自己瘋得不輕。
一百平的房子,現在除了進門右手邊,我住的那間小臥室,全都堆滿了東西。
礦泉水,方便麪,盒裝雞蛋,甚至是火鍋底料……
玩笑一樣的短信,我本不至於如此嚴肅地對待。
但問題是半個月前,老闆娘也曾說過相似的話。
「接下來可能有點麻煩,沒事少出門。」
在那之後,她就沒了音信,整整半個月都是我在維持着超市運轉。
這不正常。
明明我們早就說好,我二十號開學,十五號就得搬回學校去,老闆娘一口應允,說十四號Ṱû²會有另一個兼職來替我。
但今天是十六號。
另一個兼職沒來,她也聯繫不上。
老闆娘是個怪人,也是個美人,大美人。
看長相只有三十出頭,不工作,卻不缺錢。
身材婀娜,臉蛋豔麗,穿衣打扮也貴氣十足,大寫的奢侈,一雙鞋抵我一年的生活費。
超市每月利潤上萬,但刨去我的工資和進貨,就只剩五千不到,連老闆娘一個包都買不起,沒有任何開着的意義。
初見老闆娘,我難免有些不好的聯想,比如她其實是被某個富豪包養……
但在小超市打了兩年工,我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因爲老闆娘追求者無數,光這兩年間,停在超市門口接人的豪車就數不勝數。
她也約會過幾個,但不收禮物,不要錢,也都不長久……
口袋裏手機震動,我掏出來一看,電量告急。
我趕緊回神,到處找充電線,順便在牆角翻出數十個全新充電寶,拆了包裝充電。
但很快,我就意識到一個問題,插頭不夠。
我這才驚醒,如果會斷電,當然也會斷網,到時候就算手機有電,多半也沒用。
我無父無母,加上大學四年一直忙於兼職賺學費,沒什麼朋友,所以到這關頭,倒不知道該通知誰。
想了想,撥通了室友的電話,告訴他可能會出現喪屍,叫他趕緊囤點東西,近期不要出門。
室友不信,但見我語氣嚴肅,才敷衍着答應下來。
還有二十分鐘……我打開電視,聽着背景音歸置貨物。
電視上正在播一檔國民綜藝節目,服裝鮮豔的幾個主持人耍寶唱跳,沒有半點異常。
「咔嗒」。
鐘錶分針指向了數字十二,窗外一道驚雷響起,一片漆黑。
我心裏一驚,趕緊趴在窗邊打開窗戶,什麼都看不見,但街上的聲音卻很清晰。
「艹,怎麼突然黑天了!」
「怎麼回事?陰天了?」
「看着不像啊。」
咒罵聲剎車聲撞擊聲響成一片,但真正叫人揪心的,卻是一聲殘厲的尖叫。
「他媽的你咬我幹什麼!」
街上閃起點點熒光,是手機的手電筒,也是藉着這點可憐的光線,我纔看清下面的情況。
只一眼,就忍不住要嘔吐。
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把一個男人按在地上,對着他的肚子拼命撕咬,血肉模糊,男人一動不動,而那個女人手裏抓着內臟,拼命往嘴裏塞。
她,不,它神情呆滯,動作僵硬,早就不能被稱爲人,而是——喪屍。
看到這一幕的人不少,他們四散逃竄,但這樣喫人的怪物顯然不止一個,慘叫聲此起彼伏,越發淒厲。
我扶着馬桶站了半晌,但因爲本來就沒喫東西,所以只是乾嘔。
我手心冰涼,那個匪夷所思的念頭逐漸清晰——
喪屍,真的來了!
可這些玩意,到底是從哪兒跑出來的?
我背後一寒,想到了一種可能,打開手電筒朝樓下照去。
樓下被開膛破肚的男人站了起來,仰頭呆滯地望向光源,地上血漬還沒幹,他的腹腔依舊敞着,腸子鮮血淋漓地拖在地上,猙獰駭人。
果然能傳染,只要被喪屍咬了,就會變成它們的同類。
我趕緊關了窗戶,心沉得厲害。
電視依舊亮着,知名女主持攥着話筒裝瘋賣傻,一片歡聲笑語,對比街上尖叫哭號響成一片,極盡嘲諷。
我把窗簾拉上,不敢開大燈,只點了盞小檯燈,靠在牆邊刷新聞。
熱搜第一名赫然掛着#突然黑天,喪屍喫人#
裏面一片驚恐。
「我跟爸媽一起逛商場,但他倆剛一出門就瘋了似的開始咬人,怎麼叫也不理我,到底怎麼回事,我現在躲在商場廁所,不敢出去。 」
「我 c,世界末日來了,這還上什麼班!」
「那些人像變成了喪屍,只要被咬了就會沒命!大家都躲在屋裏,別出門!」
再往下刷,成了一片空白。
……對不起,無法訪問此頁面
電視一閃,也黑了屏,停電了。
我再次調出短信界面,沒有回信,那個號碼依舊停在最後一條的倒計時,然後是我的追問。
問他到底是誰,怎麼會知道喪屍要來,又爲什麼要通知我?
將手機屏幕關掉,雖然沒有食慾,但我隨手抓了個麪包過來,就着礦泉水喫了下去。
不管怎麼樣,我得活下去。
吞噬,咀嚼,鮮血,內臟,還有呆滯慘白的臉。
我從夢裏驚醒,抬手摸到一頭冷汗。
不知道什麼時候,天又亮了。
我看了一眼手機,晚上八點,烈日卻懸在正空,明媚得甚至透出一絲詭異。
滿地的鮮血內臟,汽車相撞的殘骸,以及姿態僵硬,滿街遊走的活死人……
都在向我強調,昨天的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
我浸溼毛巾抹了把臉,有點茫然。
斷了網,跟外界完全失去了聯繫,街上也看不到活人……
發呆間,我卻聽到一陣敲擊聲。
聲音很小,如果不是屋裏太安靜,恐怕根本聽不見。
我警惕地湊近窗戶,把窗簾扒開一條縫,一張突然出現的臉,卻嚇了我一跳!
站穩纔看清,是個女孩,穿着純白的外套,兩隻手扒着窗框,緊緊貼着玻璃,朝我比口型。
「你別怕,我是好人。」
我皺眉,誰家好人會扒窗戶,本着不想惹麻煩的想法,把窗簾放了回去。
「等等!」
人一急,音量也跟着抬高,引得樓下的喪屍,窸窸窣窣圍了過來。
女孩臉上一白,放軟了語氣,「求求你救救我吧,下面全是那些東西,我真沒地方去了,而且你不想知道他們是怎麼來的嗎,我告訴你!」
她說得篤定,又是從外面過來的,說不定真知道點什麼。
況且我儲備的物資不少,支撐兩個人存活,也綽綽有餘。
這女孩雖然來得突然,但嬌小瘦弱,毫無自保能力,我確實狠不下心叫她自生自滅。
「進來吧。」
「謝謝,要不是你,我就死定了,好人有好報,大恩不言謝,不對,得言謝,畢竟我也沒什麼能報答你的,總不能以身相許吧。」
她自己說完,警惕地看了我一眼,大眼睛裏明晃晃地寫着,別過來,離我遠點。
……
這都哪跟哪啊。
自言自語還帶碰瓷的。
後來才知道她叫薛雪,二十二,只比我小兩歲,此時一邊喫着麪包,一邊跟我道謝。
面對滿屋的物資,她卻一點都不驚訝,只是盯着空氣發呆。
一雙大眼睛漂亮得像洋娃娃,長長的睫毛一閃一閃的,襯得她的側臉白皙精緻,這丫頭不貼在窗戶上的時候,還挺可愛的。
我趕緊回神,咳嗽了一聲,問,「你是從哪來的,爲什麼敲我的窗戶」
她找得這麼精準,不像巧合。
「我就住你家旁邊那棟樓,平時總去你們那個超市買東西,你這人什麼記性,對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她說着說着就偏了題,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其實,你昨天拆招牌聲音太大,把我吵醒了。」
「所以?」
她小心翼翼地看過來,「所以,我不知道那些東西是哪來的,我來找你,只是因爲知道這有喫的,而且你一看就是一個人……當然,我沒罵你是單身狗!」
好好的一個小姑娘,紮起心來還挺疼的。
我幽幽地看着她。
似乎怕我趕她走,她急着解釋,「我真的沒有地方能去,我爸媽都出國了,家裏就我自己。」
「你放心,我不趕你走。」
外面那種狀況,現在讓她出去就是送死,我可做不出這事。
「不過你膽子怎麼這麼大。」
兩棟樓雖然挨着,但扒着外牆爬過來,難度依舊不小。
提到這個,她有點不好意思,蹭了蹭鼻尖,「我學過幾年跆拳道,加上實在餓得不行,而且那些東西雖然對聲音敏感,但視力不好,行動受限沒法爬牆。」
我點了點頭,她說的特徵,跟我的觀察基本一致。
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到了夜裏十點,但太陽依舊掛在天上,亮得人心神不寧。
我把那間小臥室收了收,給她睡。
自己則抱着枕頭去了一樓,打地鋪,順便從窗戶往外看,盯着街上情況。
所有店鋪都關了門,毫無生氣,那些喪屍見不到活人的時候,跟屍體並無差別,靠在牆邊一動不動。
只是在太陽的暴曬下,逐漸腐爛,形貌越發噁心。
夜色中。
一輛軍綠色的路虎開過來,打破了街上的死氣。
尾氣猖獗,停在了 711 門口。
喪屍應聲而動,朝那輛車圍了過去。
車門猛地打開,撞翻了一個離得最近的喪屍,車裏下來的人攥着斧頭。
兩斧頭掄過去,地上的喪屍頭身分離,不動了。
車裏又下來幾個人,人手一把斧頭,動作嫺熟地開始砍喪屍。
圍過去的喪屍動作笨拙,幾乎沒有還手之力。
我扒着窗戶,隱隱覺得不對勁。
「這些東西,行動好像遲緩了很多。」清脆的聲音貼着耳朵響起,嚇了我一跳。
我回頭,才發現是薛雪。
她退開半步,小聲說,「太亮了,我躺了半天,一直睡不着,又聽見下面有動靜就下來找你了。」
我沒追究這個,反問她,「你也發現了。」
薛雪點頭,「昨天還不是這樣的,我昨天看見,它們爲了喫人……能把一輛車門掰開。」
說着話,她臉上閃過驚懼。
我點頭。
之前這些喪屍行動還很靈敏,全力抓人的時候,成年男子飛奔也躲不開,現在怎麼成了「土豆」,想怎麼砍怎麼砍?
我想得出神,卻看見街對面,那羣人殺完附近的喪屍,就走到店鋪門前開始踹門。
「裏頭的人給老子聽着,識相的趕緊開門,不然就砸了啊!嘿嘿,到時候可別想活命。」
711 僱的都是長期兼職,二十歲上下的大學生。
這羣人手握斧頭,殺喪屍的舉動也有足夠的震懾力,那些學生竟然真的開了門。
我心裏閃過一絲不安,卻沒辦法阻止,只能眼睜睜看着,打頭那個人舉起斧頭,砍死了開門的男店員。
薛雪身體一僵,我怕她叫出聲,趕緊捂了她的嘴,轉頭,對上一雙瞪大的眼睛。
「他們怎麼能殺人呢。」
薛雪眼眶發紅,反覆唸叨這句話。
那些傢伙殺了人,卻沒有絲毫歉疚,分明是亡命之徒。
我不太懂怎麼安慰女孩,從貨架上抽了只棒棒糖遞給她,「睡一會兒吧,我把厚窗簾給你換上。」
她有點發愣地接過糖,乖巧地跟我上樓。
但我掛窗簾掛到一半,外面卻黑了。
只剩 711 門口,刀疤臉的手機屏幕還亮着,像一盞燈,他煩躁罵了一聲,打開了手電筒。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前一秒還慢吞吞的喪屍,動作敏捷了不少。
刀疤臉的斧頭還來不及揮動,就被喪屍撲倒在地,扯成了碎塊。
「這他奶奶的怎麼回事!」有人驚呼,措辭粗鄙。
是光!
我忽然明白,喪屍畏光,在光照下雖然不會失去行動能力,但反應卻會變慢。
既然有弱點,那就可以對抗。
那些人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大聲喊着,「點燈,快點燈!」
奈何喪屍數量太多,又失了先機,喊聲漸漸變低,淹沒在了喪屍羣裏。
手機砸在地上,發着幽光。
再抬頭,對面二樓竟然也亮着燈,有人在招手,勉強從身形能辨認,招手的是個小孩。
薛雪先驚呼出聲,「是個小孩!要不要救他。」
我沒答話,反問,「太陽昇起的間隔,有多久?」
「十三個小時。」
已經斷電三天了,對面樓只有一個小孩,沒有家長陪着,顯然是走投無路纔會求救。
這種情況下,讓他再等十三個小時,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猶豫間,對面窗戶卻開了,小孩舉着蠟燭往外探頭。
薛雪嚇得吸了口冷氣,抓得我胳膊生疼,「一個人太危險了,能不能救救他!只有一個小孩,也喫不了太多東西,我還可以少喫點……」
她急着說服我,幾乎把我擠到了Ţŭ̀ₐ牆角,緊跟着撞上來的身材,倒比長相成熟很多。
我趕緊推開她,咳嗽着掩飾緊張。
「你還能順着原路,爬回你家嗎?」
「如果有燈就可以,你想幹什麼?」
我拉着她下樓,一邊在貨架上翻找,一邊告訴薛雪我的計劃。
地上放着我翻出來的藍牙音箱,還有充滿電的遠光手電筒。
現在黑天,這些喪屍的活動能力極強,硬打過去肯定行不通,只能採取迂迴戰術。
這些喪屍視力不好,但對聲音很敏感,能加以利用。
只要用音箱放歌,把這條街的喪屍都吸引到一個地方,那我就有機會穿街而過,去救人。
這方法管用,卻不能暴露我們藏身的位置,不然被人盯上是小,物資暴露才是大。
所以才需要薛雪爬回去,在她家放個煙幕彈。
準備就緒。
薛雪腰上纏着繩子,頭頂着我用繩子和手電筒改裝的探照燈,順着窗戶往外爬。
爲了方便拴繩子,她把外套脫了,只穿一條米色連衣裙,更顯嬌弱,叫我心裏有點不是滋味。
「小心點,等天亮你就爬回來。」
她點了點頭,雖然瘦,動作卻ƭű⁺很靈敏,五分鐘不到就爬了回去。
隨後,震天響的歌聲從旁邊傳來。
「心裏的話!我想要帶你回家,在那深夜酒吧,我管他是真是假。」
……竟然是《野狼 disco》!
神曲一出,整條街都充斥着蹦迪的氛圍。
喪屍飛速聚集過去,奈何不會爬樓,所以只能圍着聲源打轉。
我默默感慨,這個品牌的藍牙音箱名不虛傳,然後背上早就準備好的包,往超市後門走,出門前還沒忘拎上斧頭。
揹包裏放了四瓶水,還有不少麪包巧克力,重量不輕。
我不敢停留,一鎖好門就拼了命朝對面樓跑去,比縮圈跑毒還賣命。
進了樓門纔敢打開手電筒,往樓梯上一照,卻恰好撞見了一個準備去「蹦迪」的喪屍老兄。
四目相對,面面相覷。
我現在就是後悔,非常後悔,玩歸玩鬧歸鬧,不該拿喪屍大哥蹦迪這事開玩笑。
離得太近,腐爛的味道一陣一陣往鼻子裏鑽,斧頭攥得我手心生疼,不用看也知道,肯定全是汗。
進退兩難。
喪屍見了活人,顯然興奮起來,一身爛肉就往前撲,喉嚨裏發出「咔咔」的嘶啞叫聲。
樓門外有節奏的鼓點裏,混雜着一羣喪屍鬼哭狼嚎的狂歡。
而樓門裏,是我跟老哥兩個人的孤獨。
出去肯定是死,如果搏一搏,還有希望活。
跟他拼了!
我把心一橫,揮着斧頭就逼了過去,用手電的光進行牽制,招招往他腦袋砍。
事實證明,人的求生慾望,果然能創造奇蹟。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精神高度集中,我靈敏得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幾次避開喪屍之後,終於分出了勝負。
聽見重物倒地聲音的那一刻,我幾乎脫力。
氣喘吁吁地盯着地上不成人形的怪物,實在不敢相信,我竟然活下來了。
時間緊迫,我趕緊收回視線,疾步奔上樓。
202。
我很快就找到了小孩所在的地方。
快速地敲門,三聲,又三聲。
等我敲到第四組的時候,門開了一條縫,舉着蠟燭的小腦袋探出來,上下打量我。
「我是人,來救你……」
但我話還沒說完,他就把門打開了,奶聲奶氣地招手,「我知道你是人,進來吧。」
一個小男孩,還不到我腰那麼高,小大人似的有點可愛。
我莞爾,「黑燈瞎火的,你怎麼知道我是人。」
「因爲叔叔說了,那些怪物不會敲門。」
我瞬間就捕捉到了他話裏的重點,重複了一遍,「叔叔?」
這屋裏還有別人?
他小臉耷拉下來,低聲說,「嗯,叔叔受傷了,很難過,但爸爸媽媽還沒ṭů⁴回家,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到底是小孩,對陌生人也不設防。
說話間他已經領着我進了臥室。
我先走到窗邊,按着約好的暗號閃動手電,音樂聲很快停下。
之後才走到牀邊。
藉着手電筒的光,我看見牀上躺着個人,一身軍裝,左邊小臂被纏起來,往外滲着血,臉色被強光一打,越發慘白。
我嚇了一跳,湊過去問,「兄弟,你還活着不。」
那人小幅度偏頭,避開了手電筒的直射,動作緩慢虛弱,眼神卻很稅利,像一把刀子,剜得人想躲。
他冷冰冰地問,「你上樓的時候殺了喪屍。」
我點頭,皺了皺眉。
打鬥時沾上了喪屍血,我現在身上的味道應該不好聞。
但好心救人,卻遇到這樣的逼視,我的語氣忍不住發衝,「我是對面樓的,看到小孩在陽臺亂動,怕出事纔過來看看。」
察覺我語氣不善,他閉了閉眼,對站在旁邊的小孩說話,「小童,你拿着蠟燭,去給叔叔接點水來。」
原來孩子叫小童。
再看向我的時候,他眼神裏多了愧疚,「對不起,謝謝你來,我剛剛確實情緒不好。」
我擺手,不跟病人計較,但忍不住問,「不ƭŭ̀ₓ過你這胳膊,是怎麼傷的。」
還在滲血,說明是新傷,但如果是被喪屍咬了,哪還能好好地躺在這,早就下去跳 disco 了。
「我自己砍的。」
「什麼?」
我一臉震驚,他卻淡然。
「樓裏那個,其實也不是別人,是小童爸爸……」
我眉頭緊皺,清楚有隱情,聽他繼續說。
「我上週退伍,來投奔小童爸爸,本來三天前就打算走……那天我在家帶孩子,等他夫妻下班,喫踐行飯,但忽然出事了,街上的人都成了怪物。」
我沉默着,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黑天的那一瞬間,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待在屋裏的人都逃過了一劫。
「小童的爸媽,都出事了?」
想到小孩兒天真的眼睛,我的心也跟着發沉。
大哥一臉刺痛,「他念着小童,哪怕變成怪物,也想再看孩子一眼,結果沒控制住自己。」
剩下的他沒說,我也大致能猜出來。
他護着小童,結果被咬了,但爲了不變成怪物,自己砍斷了胳膊。
聽清楚原委,我也推翻了對眼前這人的第一印象。
這是真正的軍人,堅毅,鐵血。
讀懂了我眼裏的敬佩,他掙扎着爬起來,搖了搖頭,「我也沒多偉大,這事兒換了誰,都會這麼做。」
我沒說話。
小童端着杯子,走了進來。
「你們還沒喫飯吧。」我問。
一大一小都沒作聲。
我把手電筒放在桌上,加上蠟燭的光,總算能看清楚周圍陳設。
乾淨整潔,裝潢簡約,看也知道,這一家人之前的生活水平不低。
壓下心裏的可惜,我打開書包,把裏面的東西一股腦掏了出來,往小童面前遞。
麪包餅乾巧克力還好,但壓縮餅乾一出,大哥有點喫驚,「你哪兒弄來的這些東西。」
我撓撓頭,半真半假地說了一句,「我在超市打工。」
大哥很感激,但也知道不該瞎客氣,拿過麪包和巧克力就喫。
小孩也餓壞了,扔着麪包大口咬,屋裏靜得很。
大哥喫得快也多,四塊壓縮餅乾下肚才停手。
我觀察他包紮粗糙的傷口,有點爲難,超市裏雖然有不少藥,但真要用的話,我卻一竅不通。
察覺我的視線,大哥笑了笑,「沒事,死不了,當兵這麼多年,什麼傷沒受過,小莊是吧,你叫我陳哥就行。」
喫完東西,陳哥精神明顯好了許多,用還完好的那隻手,給小童擦嘴角的麪包渣。
我咬牙,想帶他們走。
「陳哥,你想不想活下去,帶着小童。」
陳哥默了一瞬,開口,「我倒無所謂,但孩子還小。」
我看了一眼小童,沉聲說,「人之所以被稱之爲人,不只是因爲能思考,數量多,更多的時候,還因爲人有人的信念。所以不管發生了什麼,咱們都得拼命活下去,是不是?」
沒來得及長大的孩子太多,人類,沒那麼容易向災難屈服。
或者我的語氣太嚴肅,他愣了愣,聲音也跟着抬高了幾分,「那當然」。
我鬆了口氣,告訴他倆,樓對面的小超市有足夠的物資。
但略過了短信的事。
也不是不信任他們,而是這件事詭異,沒弄清楚之前,最好不要把別人牽扯進來。
確定了這兩個是自己人,我也不再避諱,「天亮的間隔是十三個小時,從黑天到現在已經過去三個小時了,我們再等十個小時,就能趁着白天回去。」
陳哥表示明白,商議之後,爲了節約手電筒的電能,我們決定睡覺,養精蓄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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