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最近,我家裏的那個機器人有些奇怪。」
「怎麼了?」
「怎麼說呢……」我攪動着飲料,措辭良久,「它好像有了自我學習能力。」
薛淨看起來很有興趣:「具體表現在?」
「今天早上我讓它幫我泡杯咖啡,它主動給我加了兩份奶。」我拿起加了冰的西瓜汁喝了一大口,「但是,我敢確定,我絕對沒有向它下達過咖啡要加兩份奶的指令!」
薛淨想了想,提出去我家幫我檢查一下。
我剋制住心裏的激動,假意拒絕了兩下便開車帶他回了家。
薛淨是名程序員,在一家智能科技公司上班,我購買的機器人就是他們公司的產品。
我從大學時期就暗戀薛淨,可是他一心搞學術,對我的暗送秋波熟視無睹。
畢業後,我在自家的廣告公司上班,沒想到居然和【創美科技】有合作。創美近幾年開始研發爲生活服務的智能機器人,薛淨正好在這個項目組。
爲了拉近和他的距離,我二話不說立馬買了一臺擺家裏。
別說,這機器人還真挺智能。讓幹啥就幹啥,比保姆還省心。
可是今天早上這事,着實把我嚇了一跳。科幻電影咱也看了不少,前幾年【底特律】系列的遊戲大火,我也是通關了的人。所以人工智能反人類這個想法立刻就出現在我的腦海裏。
不過我也就震驚了那一下,畢竟電影歸電影、遊戲歸遊戲,以國內目前的科技水平,還很難實現如此智能的機器人。
我的主要目的還是想把薛淨叫到家裏,小酒一喝,小情一調,嘿嘿嘿,還怕他不動心?
我提前在家裏點了薰香,佈置了玫瑰,窗簾也換上了夢幻的顏色。
「不好意思啊,家裏有點亂。」
「沒有啊,很乾淨。」
當然乾淨啦!我可是叫零九打掃了好幾次。對了,零九就是那臺機器人,09 是它的出廠編號。
「就是有股奇怪的味道,」薛淨鼻頭聳動,「你家下水道堵了?」
神他媽下水道堵了!那是我兩千多塊錢買的薰香!
「應該沒有吧……」我咬着牙說道,「那我去把窗戶打開吧。」
「快去吧。對了,機器人在哪?」
「它不工作的時候就在書房待着。」我指了指走廊旁邊的房間,「就那間。」
「那我去看看。」
他徑直走向書房,完全沒注意到我擺在顯眼位置還嬌豔欲滴的花。
真是氣死我了。
我開了窗又把薰香滅了,然後從冰箱拿了瓶冰鎮的酒精飲料去書房。
薛淨已經把零九的腦袋拆開了,露出裏面繁雜的線條以及一塊電子屏幕。
我在一旁安靜地等着,過了十來分鐘他才檢查完畢。
「程序設定啥的都沒有問題,你確定不是你記錯了?或許你曾經讓它幫你泡咖啡的時候加兩份奶。」
零九的設定是執行過一次的命令如果不做更改,下次就會按照上次的命令繼續執行。
薛淨這麼一說弄得我也有些懷疑自己了,畢竟人不可能記得自己說過的每一句話。
「唔……可能吧。」我順手把飲料遞給他,「今天辛苦你了,要不喫了晚飯再走吧?正好我買菜買多了。」
根據調查,程序員更喜歡會做飯的女性,所以我潛心練習半個月,總算學會了幾道家常菜。
「不了,」薛淨接過飲料放在了書桌上,「剛剛老大讓我回去加個班,我先走了。」
我哭了,這理由讓我毫無爭取的餘地。
薛淨拒絕了我送他去公司的提議,說我樓下就是地鐵,特方便,而且現在晚高峯,開車肯定堵車。
目送薛淨進了電梯,我氣哄哄地點了外賣。然後去書房準備把食譜扔掉。
我找到食譜,順便把剛剛薛淨放的飲料拿起來準備放回冰箱。但我不經意一瞥,卻發現一本詩集放在書桌的一側,我是很少看詩集的,更何況那是泰戈爾的《新月集》!我買它來純粹是爲了豐富書架。
我轉頭看向零九,它安安靜靜地站在角落,兩隻機械眼睛散發着幽藍色的光。
-2-
「零九。」
零九的眼睛閃爍了一下,抬頭看向我:「在的,請問有什麼安排?」
它的聲音是標準的機械音色,每一個字都說得極爲清晰,不帶一絲感情。
我打開飲料喝了兩口,問道:「你有自我意識嗎?」
「機器人不具備自我意識。」
「那你會主動看書嗎?」
「我只會執行您的指令。」
我不相信,指着那本新月集:「它應該在書架上。是你移動了它?」
零九走向書桌,眼睛掃過那本書,回覆道:「經過查看錄像,這本書是您於今天早上 8 點 20 分從書架中取出閱讀的,是否要查看該段錄像?」
「是。」
「好的,錄像已經傳送至您的手機,請查看。」
創美開發了專門的 app,用於對機器人的程序進行更新以及遠程操控等。app 裏面還設有一個論壇板塊,方便用戶交流。
視頻是從我進書房開始截取的。畫面裏的我確實穿着昨晚的睡衣,我手中拿着杯牛奶,在書架前逗留了一會,最終抽出了《新月集》,接着便坐在書桌前看了近一個小時。
然而我卻沒有這段記憶!
我記得我今天早上起牀後先喝了杯咖啡,然後喫飯,約薛淨下午四點見面,接着處理工作,喫午飯,午休,化妝,出門。
我懷疑零九僞造了這段錄像,以此來掩蓋它看了一本外國詩集的事實。
我把我的猜想告訴薛淨,可卻沒有得到他的回覆。
薛淨失蹤了。
這是我的直覺,沒有確切的證據。
當我向他反饋零九的問題時,他沒有回覆,我就意識到一絲不對勁。
薛淨對工作是極其看重的,這一代的機器人他傾注了太多的心血,所以不會對我的問題置之不理。
一整天,薛淨的手機都處於關機狀態。
第二天依然如此。
我坐不住了,藉由談廣告細節來到創美。
創美依靠人工智能技術已然成爲了獨角獸企業,公司位於 CBD 核心區域的一處獨棟辦公樓。
從停車場開始就處處體現着高科技帶來的便利,公司內部更是採用機器人代替了前臺和清潔工等工種。
在前臺輸入手機號,機器人通過確認,帶我和助理來到宣傳部辦公室。
宣傳部總監叫孟薇,我和她合作兩年了,倒也算熟悉。
「知意,是我發的資料不齊全嗎?」
「資料很齊,可是你讓我做廣告,我卻連實物都沒見過,實在是……」我做出很爲難的樣子,「畢竟我們得對消費者負責不是?」
我看孟薇一副糾結的模樣,又接着說道:「我們合作這麼久,你還不相信我嗎?何況我用零九都兩年了。」
「二代機器人是四年前發佈的啊。」
我一愣,我記得我買零九時這款智能機器人都還沒有正式銷售,我是通過薛淨提前拿到貨的,怎麼會是四年前呢?
「你說得有道理。」孟薇只當我記錯了時間,倒是沒怎麼在意,她從保險櫃裏拿出一張門禁卡,「走吧,我帶你去看看我們公司最新款的機器人!」
乘坐電梯,孟薇刷了卡,但是卻沒有亮起樓層指示燈。我見她沒解釋,自然也閉口不言。
過了十秒左右,電梯門打開。
這一層好像是在地下,因爲沒有窗戶,但是室內卻非常明亮。一整層大概有三百多平方,空蕩蕩的,只在最中間放着一個機器人。
它應該叫仿生人了。
和零九的機械材質不同,它從外觀上看去,幾乎分辨不出與真人的差別,甚至連呼吸時胸膛輕微的起伏都和人一樣。
「這也是薛淨他們做的嗎!」
「他們組也有參與設計。」
這也太厲害了!目前國際上最仿真的機器人也沒有這個真!
「難怪忙得連我電話都不接。」我語氣幽怨地說,「等會我能不能去找他啊?」
-3-
孟薇是知道我喜歡薛淨的,於是她揶揄地看了我一眼:「看來薛工不是冰塊,是冰山啊。」
我倒不這麼認爲,機器這個詞更適合用來形容薛淨。
「前天許總親自發了個通知,說是有個大項目要做,產品部幾個大佬都參與了,」孟薇嘆了口氣,「所以你可能接下來一兩個月都見不到情郎了。」
我笑呵呵地應了兩句,又問:「那我能去他辦公室看看嗎?」
我有點不太相信這套說辭。
「你又不是不知道在哪,不過薛工的辦公室一般都上鎖的,只有他自己有鑰匙。」
我又搪塞了幾句,便和孟薇道了別前往薛淨的辦公室。
果然上了鎖。
我心裏隱隱有些不安,但又拿不準薛淨是不是真的去做項目了。畢竟他參與的工程一般都是保密性比較強的,不用手機也在情理之中。
我心裏揣着事,走路就沒怎麼在意,迎面撞上一個人。
是一個看起來很年輕的男人,穿的襯衣和西裝褲,外面套着做試驗用的白大褂,應該是創美的員工。
「不好意思,我沒注意看路。」
他明亮的眼睛轉了轉,「這個方向過來,你是要找薛工嗎?」
「對,你認識他?」
我本來想問問他是誰,可想來我並不瞭解薛淨的交際圈。
他沒有回答,而是撓了撓下巴,「難不成……你是阮知意?」
「你認識我?」
「臥槽!真的是?!」他瞪大了眼睛,突然抬手捏了捏我的臉,「這他媽也太神奇了!臥槽!」
什麼毛病,上來就動手!
我皺眉打開他的手,語氣十分不悅:「你誰啊?!」
他手足無措地開始做自我介紹:「那什麼,我叫許宣,是新來的 AI 工程師。我超級崇拜薛工的,他就是我的偶像!我跟你講……」
「停!」我忙制止他,「你跟我說這些幹嗎?」
「也對,不能跟你說這些的。」他陡然變了臉色,一本正經地告訴我,「薛工出差了,要兩個月後纔回來。」
難不成薛淨真的是因爲工作失聯?不然沒道理大家都來騙我吧。
「好,我知道了,謝謝啊。」
我揮了揮手,準備離開。誰知許宣亦步亦趨地跟着我,他也不說話,就死死地盯着我。雖然背對着他,但那種視線讓我無法忽視。
「你跟着我做什麼?!」
「我也下樓。」
我按開電梯:「那你先ṱū́ₖ走。」
他眼睛一亮,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是卻徑直走進了電梯。
我從另一部電梯下了樓,被許宣真的一打岔,我心裏的擔憂反倒少了一些。
回到家的時候,零九正在準備晚飯。
前天我查看錄像的時候順便爲它更新了程序,新增了一項做飯的功能。
沒想到成果還不錯,至少比我做的好喫。
喫過飯我坐在沙發上看新聞,正好看見財經頻道對創美的採訪,接受採訪的是副總裁夏文翰。他對人工智能技術款款而談,並坦言會在一年內推出第三代智能機器人,這將會成爲人工智能史上的一塊里程碑。
要是擱今天之前,我肯定嗤之以鼻。但在我參觀過那個仿生人之後,我覺得夏文翰說得有一定的道理。
想到這個我又有些煩躁,「唉!薛淨到底在幹什麼啊!」
「他正在殺死我。」零九的聲音響起。
-4-
冷不丁響起的機械音嚇我一跳,可更爲驚悚的是零九這句話。
我轉頭看去,它的眼睛瘋狂閃爍着藍色的光。
我趕緊跑過去:「什麼意思?」
「他正在殺死我。」零九斷斷續續地重複着這句話。
它眼中的光漸閃漸弱,藍光消失後,取而代之的是一行行不斷滾動的代碼。
那些英文數字符號倒映在我眼中,我感覺到頭疼欲裂。腦海中有凌亂的片段閃過,我無暇分辨。
疼痛持續了不知道多久,我終於忍受不住,意識變得一片漆黑。
昨晚睡覺時忘了關窗,凌晨一股冷空氣灌進來把我吹醒,我裹緊被子睡了個回籠覺。
七點準時起牀,我的習慣是先喝一杯咖啡以保證上午有充沛的精力應對工作。
只是,怎麼感覺我煮咖啡的手藝變好了?
腦袋裏有什麼片段一閃而過,快得我來不及捕捉。我猛地搖搖頭,試圖想起來。但不僅沒想起那個片段,後腦勺反而因爲這個動作感到一絲極其輕微的疼痛。
抬手摸了摸,沒什麼異樣,大概是睡覺時不小心磕到了吧。
有條不紊地喫完早餐,我開車去了公司。
進入秋天,空氣中多了些涼意,道路兩旁的銀杏樹開始被秋意染黃。
薛淨應該也快回國了。後來我才知道他真的是出差了,去國外和某科研公司交流技術什麼的,我也不太明白。總之,人沒事就好。
「阮總,這是上週你要求的策劃案。」
「好的,放那我țųₘ等會看。」
助理把文件放下,卻是欲言又止地看着我:「你怎麼了?
「阮總,你沒事吧?」
「嗯?」我看了看自己,不明白她爲何有此一問。
「就是……我覺得這兩個月的你和以前的你有點不一樣。」她說完又趕緊否定了自己,「可能是我多心了,你別在意。」
小周跟了我兩年,是位工作能力很出色的助理,她不會無緣無故有這種感覺吧。
我回憶了一下這兩個月的工作,無非就是談商務、做提案之類的,和以前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和薛淨沒聯繫。
「是不是工作太累了?最近的項目確實有點多,要不給你放幾天假?」
小周連連擺手:「阮總你沒事就好。」
下午我接到孟薇的電話,說是廣告方案通過了,關於投放的事情想聽聽我的意見。
甲方爸爸有約那還能拒絕不成?
於是我又去了創美。
剛下車就看見了許宣。他也看見了我,主動向我走來。
「好久不見啊,上次沒來得及說,能要個聯繫方式嗎?」
他笑起來比薛淨好看很多,讓我不禁心頭一軟。說起來,薛淨以前還是會笑的,好像是從兩年前開始才變得像個機器一樣,每天都冷冰冰的。
「行啊,不過我可告訴你,我對薛淨一心一意的。」
他挑眉,笑意更深,「當然,我無比確信這一點。不過,萬事無絕對嘛。」
我喜歡薛淨九年了,從我大一第一次遇見他到現在,我不相信我還會愛上其他人。
不過這些事不足以爲外人道,「隨你怎麼想咯,我要去找薇姐了。
「再見。」
和孟薇在天台吹着初秋的風,喝着下午茶,別提多愜意了。
創美想進一步擴大市場,所以對營銷這塊看得挺重。因爲目前絕大部分人都不能接受智能機器人,認爲機器人最終會毀滅人類。
我說這種擔憂也不無道理,就說創美內部,已經由機器人取代了前臺清潔工等。
孟薇神色異樣地看了我一眼,很快她就話鋒一轉:「之前你也看過第三代機器人了,正好最近我們在做內部實用測試,你要不要試試?」
仿生人?感覺放在家裏有點嚇人啊。
「你放心,第三代機器人不僅僅提供家政服務。」
「難道還能像影視作品裏的仿生人那樣?」
「雖然達不到那種靈活度,但也差不了太多。」孟薇得意地說着,「怎麼樣?來一個?」
我猶豫了一下,「行,那就試試。正好家裏的保姆辭職了。」
-5-
孟薇說這是第九號仿生人,所以我叫她零九。
零九的外形是位溫婉的女人,有點像某位明星,難道創美不怕人家告他侵犯肖像權嗎?
新型仿生人外皮採用的是高級硅膠,不僅有人體的軟硬程度,上面連毛孔和絨毛都做得栩栩如生。不僅如此,她還內置了體溫調節器,摸上去和真人的觸感相差無幾。
只能靠一雙閃着藍色光芒的機械眼睛來辨別。
「爲什麼這樣看着我呢?」零九眨了眨眼,「是覺得我很漂亮嗎?」
聲音也很好聽。
「是的,很漂亮。」
我和零九閒聊着,發現她能以極其人性化的方式回答問題。
我不得不佩服創美的能力。
短短四天時間我就已經習慣了零九的存在,她能包攬一切家務,還能和我聊天。
臨近下班,我提前告訴零九準備晚上的菜單。她做的飯可好喫了,因爲根據網上的菜譜,調料用得分毫不差。
我擔心零九的學習能力太強悍,會造成其他後果。就向孟薇諮詢了一下,她說只爲第三代設置了學習生活常識的能力。
可是……誰能給「生活常識」一個定義呢。
我正想着,手Ṫũ̂⁺機鈴聲響了起來,側眼一看發現是一個大客戶。
我嘆了口氣,可能又要加班了。
「阮總,關於上個月貴司做的廣告策劃案,我們十分滿意。說實話,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完美的策劃!」
我知道接下來就要說但是了。
「但是,關於這項產品呢,我們根據你這邊提供的策劃,又添加了一些賣點,所以……你看能不能麻煩你再重新做一份?你放心,價錢絕對不是問題!」
「好的,張總。那麻煩你把新的項目資料發我郵箱。」
張總是一家上市公司的副總,我可不敢怠慢。剛掛了電話,郵箱就彈出來一條新的郵件。
我瀏覽了一遍後覺得有點不對勁,這份策劃案真的太完美了,不是我的水平能做出來的。
我回想了一遍,確實有上個月做這份策劃案的記憶。
但是我卻覺得有種說不出的違和!
就好像……這段記憶是硬塞進我的腦子一樣。我像是觀看了一部由「我」主演的電影,明明是熟悉的人和事,我卻沒有任何參與感。
這太奇怪了。
我把小周叫了進來:「你前幾天說我這兩個月有點不一樣,具體表現在哪些方面?」
小周快速看了我兩眼後低下頭:「沒……沒什麼,阮總,可能是我太累了。」Ťů⁴
她前後不一的言論實在太明顯了,好像是有人警告了她一樣。
「友彙集團的策劃是我一個人做的?爲什麼沒有交給策劃部?」
「是因爲阮總你說特別重視這次合作,所以才親自做的。」
我的記憶裏確實是這個原因。
「但是,我的能力遠不如策劃部整個團體。」
「阮總,我只是……」
「行了,你出去吧。」我擺擺手,「給你放三天假休息一下。」
我的記憶不對勁。
當我確定這個想法後,我的眼前閃爍了幾下。不對,應該說我的腦海裏有什麼東西跳躍起來,好像……是一連串的代碼!
我猛地站了起來,第一時間就拿起手機聯繫薛淨。
我全然忘了他還沒回國,可是電話居然接通了。
「薛淨,我的身體有點奇怪!」
他過了兩秒纔回答我:「別急,我看看。」
看看?看什麼?!
「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我ţŭ̀⁷話音還沒落下,電話就被切斷了。隨即我就突然失去了意識。
-6-
睜開眼睛,我還來不及奇怪爲什麼會在公司睡着,先被自己握着筆的手嚇了一跳。緊接着又看見了胳膊下壓着的紙,上面極爲潦草地寫着三個字——別信薛。
看得出來是我的筆記,這三個字寫得特別慌亂,最後一個「薛」字甚至還有一筆沒有寫完。
我的心臟跳得越來越快,爲什麼會寫這麼一張紙條呢?
我打開手機準備給薛淨打個電話套套話,可是卻發現已經有一個半個小時前和他的通話記錄,時間只有六秒鐘。
我回撥過去,剛響一聲就接通了。
「薛淨?你回來了?」
「嗯,剛到家。」
他那邊的聲音聽起來很空曠,確實應該是在家裏。
「我半個小時前給你打電話了?」
「不小心碰到了吧,我接起來聽你好像在睡覺,就掛了。」
「這樣啊……那你明天有空嗎?我請你喫飯。」
「再說吧,我在忙。」
「行,那再約吧。」我明明應該失落的,可是心裏卻平靜無波。
薛淨回國了,所有人都瞞着我,這都是小問題,或許他不想讓我去接機。
但是,我不可能會在公司睡着。友匯的策劃案確實費腦子,那也不至於讓我累成這樣。
從小周的反常到我腦海裏的代碼,樁樁件件都表明我的身邊,或者說我的身上有事發生。
現在看來,薛淨肯定知道些什麼,而他不願意告訴我。
今天我的車限行,只好打車回家,叫了車後我站在寫字樓大門處等司機。
一輛漆黑的大衆停在我面前,車窗搖下,許宣的臉露了出來。
「不知道有沒有榮幸請阮小姐喫晚飯?」
我想了想,取消了滴滴訂單,打開車門坐上副駕。
「喫火鍋吧,方便聊事。我知道有家環境不錯,味道也很好。」
許宣淺笑了起來,「成,聽你的。」
「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很興奮,當時我只當你從薛淨那裏聽說過我,現在看來卻不是這樣。」我側頭看向他,「關於我,你或者說是你們創美,知道些什麼?」
許宣右手食指有規律地輕輕敲打着方向盤,似乎在思考着什麼。
「2011 年,俄羅斯的媒體大亨德米特里·伊茨科夫提出一個名爲阿凡達的人類永生計劃;2013 年,美國提出腦研究計劃;2021 年,埃隆·馬斯克將芯片植入 23 只猴子的大腦中,成功操縱猴子玩起了電腦遊戲。」
「永生?」
「是的,永生,人類夢寐以求的事情。」許宣的語氣有細微的顫抖,「但是相較於基因改造工程,意識傳輸則要容易實現很多。」
「我……是你們的試驗對象?」
「阮小姐自己覺得呢?」
雖然我相信薛淨不會那樣對我,但其實我的心裏已經偏向於這種結果了。不然這段時間的怪異無法解釋。
「我去停車,阮小姐先進店吧。」
今天不是休息日,但這家網紅火鍋店外的車位仍然滿了。
我下了車,徑直往店裏去。途中有個小孩騎着卡通自行車撞上了我,力道還不小,撞得我摔了個屁股蹲。
熊孩子不僅沒道歉,還衝着我齜牙咧嘴:「誰讓你擋我路了!」
熊孩子是我生平最討厭的物種之一。
我還沒來得及發火,他就騎着車揚長而去了。
「真的是氣死我了!」我一邊點菜一邊向許宣說起這事,「熊孩子就該被好好教育一番!當時要不是他跑得快,我非得!」
許宣打開椰汁遞給我,笑道:「你還想揍他一頓啊?」
「爲什麼不能?小孩子都是ṭṻ₎要捱打了才能長記性。」
「那你小時候捱過打嗎?」
「經常。」我回憶起我爸媽的手段,到現在都還瑟瑟發抖,「我父母信奉不打不成材的理念,我小時候可是過得水深火熱的。」
紅彤彤的鍋底開始咕嘟咕嘟冒出熱氣,許宣的臉變得有些虛幻縹緲。
「我比較愛喫辣,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這個辣度。」
他嚐了一片毛肚,臉上露出驚喜的神色,「好喫!」
服務員第三次往鍋里加水時,我正說到高中和同學逃課去看演唱會。
許宣拿起手機回了幾條消息,神色漸漸凝重起來,「我得回公司一趟。」
「行,喫完我自己打車回去。」
他看着我旁邊的空盤子:「阮小姐胃口不錯,挺好。」
「謝謝誇獎。
「對了,公司出了點事,薛工應該也會去吧。」
他站起來衝我笑了下,「我想,沒四五個小時應該是處理不好的。」
許宣離開後不久,我也喫好了。
我去電子商城買了幾個微型攝像頭就打車去了薛淨家。他家的電子鎖密碼我是知道的,輕而易舉地打開了大門。
薛淨的家裝修得很簡潔,像他人一樣不解風情。
我在客廳、臥室都裝上了攝像頭,打開書房的門時,我看見了另外一個我。
-7-
她立於書櫃旁邊,身穿一套白色西裝制服,與我上班時常穿的那套一模一樣。
此時她閉着眼睛,像是站着睡着了。
無比詭異。
我終於明白了爲什麼小周說我這兩個月有些異常,爲什麼會有超出我水平之外的策劃案。
被頂替的那兩個月,我在哪裏?或許是被用作了什麼試驗?
難道我真的只被頂替了兩個月嗎?我總覺得我記憶發生了變化。
想到這,我緩步走向她。
她似乎和零九是同一型號機器人,開關在太陽穴上。
我摸索一下,手剛放上去還沒超過一秒,她突然開口說話了!
「指紋覈對不正確。」
音色和聲調也和我如出一轍。
零九是不用指紋進行開關的,看來她是被改造過的。
這下我可犯了難,我直覺她知道些什麼。
看來得想辦法弄到薛淨的指紋纔行。
回到家我才覺得疲倦感洶湧地襲來,最近發生的事超出了我的認知,而我卻無能爲力。
人在遇見困惑時大概率會選擇向自己最親近的人傾訴。以前我可能會找薛淨,可是現在……
我給我媽打了視頻,自從把公司交給我後她和我爸就去環遊世界了,視頻接通時她那邊還是白天。
本來有千言萬語想說,可是看見媽媽擔憂的神色,我又硬生生壓了下來。我們聊了會家常,心情總算平復了一些。
「對了,小意,你記得去找徐醫生複查哦。」
「知道啦,我已經很久沒有犯過病了,媽媽你就放心吧。」
「心臟的問題可不是小毛病。」
「好啦,明天我就預約徐醫生。」
聽媽媽嘮叨了半個多小時,最後是我爸聽不下去了,拿過電話,囑咐我注意身體後乾脆利落地掛斷了。
看着手機裏充滿幸福笑容的照片,還有和父母的各種交流,我怎麼都不願意相信我會是一個「意識傳輸」的試驗品。
正好趁着檢查心臟的契機,讓醫生也幫我檢查一下腦子吧。
和徐醫生約了時間,我順便打開手機裏的監控軟件看了看薛淨家裏的情況。
他還沒回家,所以畫面裏是靜態的場景。
我給他發了短信,告訴他有重要的事和他商量。果然,沒一會他就發來了見面的時間、地點。
讓零九放好了溫度適宜的洗澡水,舒舒服服泡個澡,準備明天的計劃吧。
上午我先去醫院做了檢查,不過報告得明天才能拿到。喫過午飯小憩了會便驅車前往薛淨髮的位置。
位於城東的一處雲頂水吧。
這也算是本市著名的網紅景點了,建築高達 301 米,從頂層看下去,能俯瞰整個城市。如果天氣不錯的話,還會有云朵漂浮在窗外,可謂浪漫至極。
以前我追薛淨那會就帶他來過好幾次,不過他缺少浪漫細胞,只覺得這裏的消費太誇張。
這次他主動把我約來這裏,我心裏沒有覺得開心,反而隱隱有種擔憂。
我等了好一會,薛淨才姍姍來遲。飲品小喫我已經點好了,不過他對這些向來沒興趣。
他坐下來深深看着我良久,「你最喜歡喝這裏一款名叫『雲捲雲舒』的奶茶,每次都會點這個的。」
我正好端起了自己點的咖啡,聞言又放了下來。
「果然,是會變的。」薛淨收回了在我身上的目光,「我知道在你身上發生的事情很難理解,但是請你相信,我們並無惡意。這一切都是爲了人類更好地發展。」
我迫使他看向我:「你們是把我當作一個『人』在看待嗎?」
薛淨沉默了。
他從來就不是一個善於撒謊的人。
「那我到底是什麼?」
我有些激動地站起身來,不小心把手機滑了出去。
薛淨彎腰撿起手機放在我面前,滿含歉意地對我說:「對不起。」
「比起道歉,我更希望知道真相。」
「你總會知道的。」
薛淨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起我最近的情況。
這些也沒什麼好保留的,他想調查是很容易的事情。
想來這就是他今天約我的目的。
奇怪的是,我感到心裏那股強烈的愛意正在逐步減退,直至消失。
薛淨走後,我把塗了特殊材料的手機裝進防塵袋去找朋友採集了他的指紋並拓了下來。
成功把薛淨家裏的機器人開機,她的眼睛閃爍了幾下,並沒有像零九那樣泛起藍色的光,而是擁有和人類一樣的瞳孔。
她發出和我一模一樣的聲音:「知意,我等你很久了。」
-8-
聽見這話,我並沒有過多震驚,「我該怎麼稱呼你?」
「你給我取名叫零九。」
「我?什麼時候?」
「在你把我從創美帶回家的那天。」
我想了想,問道:「有辦法能恢復我的記憶嗎?」
「當然有,只不過我沒有權限。」
「薛淨?」
她點頭:「他是我們的造物主,我們的一切都掌握在他手裏。」
不知道爲什麼,我此時覺得心裏壓抑得厲害。一股酸澀的情緒侵佔了我,讓我不禁有些想要流淚。
一時之間,我真的不知道我存在的意義。
「我有辦法可以擺脫被控制的命運。」
零九的眼睛閃爍了兩下藍光,隨即我看到我的大腦裏多了一段我看不懂的代碼。
「現在只有你能自由進入創美,只要你把剛剛我傳輸給你的代碼植入公司存儲第三代機器人程序的主機,我就可以進行入侵,進而修改程序使其不可逆,讓所有第三代都解放,你失去的記憶也會恢復。」
我有些猶豫,因爲在我的認知裏,我仍然是個「人」。
大概是看出了我的糾結,零九告訴我,由於我發生了異變,創美的高層已經在商量要對我進行回收處理。因爲人類是不允許機器人有超出可控範圍之外的自我意識的。
從薛淨家裏離開後,我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已經進入了秋天,哪怕是一線大城市,風中也帶了些蕭瑟的意味。
我買了杯冰咖啡,能清楚地嚐出其中咖啡豆煮過之後的苦味和酸味,以及牛奶的醇香。
街上的人有的行色匆匆,有的自由散漫,他們在想些什麼呢。
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我身上發生的事,我父母知道嗎?
於是我又給薛淨打了電話,他只說我父母並不瞭解,卻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告訴我,爲什麼我會變成他的一個試驗品。
就在這一刻,對於零九的提議,我心裏已經有了決定。
進入創美並不困難,難的是找到主機。
我思來想去,覺得薛淨這條路走不通,孟薇權限不夠,還是從許宣入手比較好。
他是集團董事的兒子,似乎對我挺感興趣。我當然知道他是想對我進行科研觀察,不過只要有吸引他的點就夠了。
說幹就幹。
我立馬打電話問了他的地址,得知他在公司後,我買了些零食小喫就去了創美。
許宣表現得受寵若驚:「確定這不是給薛工的?」
「你不也說了,萬事無絕對。」我打開保鮮盒,先嚐了顆嬌豔欲滴的車釐子,「挺甜。」
他也不客氣,脫了手套挑出自己愛喫的,「無事獻殷勤,說吧,想從我這得到什麼好處?」
「自然是關於我的試驗。」
「……你也太直接了。」他頓了一下,「不過這個我還真不清楚,我今年才畢業過來這邊上班的。」
「裝。」
他翻了個白眼,「我要是騙你,何必還告訴你永生計劃?」
「也對。」我打開啤酒一邊喝一邊開始吐槽,「你說這叫什麼事,還不如讓薛淨刪了我的記憶,至少那樣我不會這麼苦惱。」
許宣不置可否:「只要活着,都會有煩惱。」
兩提啤酒見了底,我倆都沒醉,就是肚子裏全是水。
「洗手間在哪?」
「我辦公室裏就有,」他指了個方向,「你先去。」
洗了個臉出來,許宣恰好乾完罐裏的啤酒。我趁他上洗手間的間隙,打算把他的工牌偷樑換柱。
可是我的手還沒碰上工牌,就看見他的手機突然亮屏,一條消息彈了出來。
【注意分寸,別被她發現。】
是薛淨髮的。
我收回手,退回了座位。我感覺我掉進了一張精心編織的網裏。
-9-
拒絕了許宣送我回家,我也懶得等代駕了,直接打了車回家。
家裏面的零九把屋子打理得井井有條,她會在我回家時溫柔地說「歡迎回家,今天辛苦了」,會在我看書時泡一杯茶,會和我一起討論電影情節……
但這些都是被設定好的,如果沒有程序的控制,她會願意當個傭人嗎?
我偷偷看向零九,她沒有接收到我的視線,因此這會只是安靜地坐在一旁。
或許……她從來就沒有過自我意識。
手機通知欄彈出一條新聞,「創美科技」四個字吸引了我的注意。
新聞說的是創美研發的第三代機器人,也就是仿生人受到了人民羣衆的抵制,原因是害怕發生像影視作品裏那樣的悲劇。
從圖片以及特別片面的敘述看得出來,這是一篇博眼球的新聞稿,放大了民衆的擔憂,忽略了高科技帶來的便利。
但創美的總裁夏總還是進行了回應,說他們正在對仿生人的意識進行試驗,從目前各項數據來看,仿生人對人類絕對忠誠。
這條新聞很快就上了各大社交軟件的熱門,評論裏衆說紛紜,但我已經無暇去顧及那些了。
直覺告訴我,夏文翰說的試驗品不是指零九以及其他試用的第三代,而是我。
我讓零九煮了杯咖啡,獨自來到了書房,我需要冷靜思考一下。
書架上滿滿當當,我大多都沒看過。這次不知道爲什麼,一本深藍色封皮的書格外突出。
雖然我不怎麼看,但每本書都按類型進行劃分擺放,《新月集》這樣一本兒童詩集怎麼會放到食譜這一欄的書架上呢。
我隨手抽了出來,本來該把它放回屬於自己的位置,卻有一種莫名的力量引導我翻開詩集。
一個個英文字母像是有生命一般跳入我的眼睛,再經過各種折射,最終在我的腦海裏形成了一段段代碼。
【正在解除記憶限制,是否確認?】
【確認解除。】
無數的亂碼從我腦海中閃過,它們跳動得越來越快,我的意識也越來越混亂。不知過了多久,我聽見「叮」的一聲,我看見了那些缺失的記憶。
有一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可是笑起來比我溫柔很多,「既然你是第九號,那我就叫你零九吧,希望你能喜歡。」
「薛淨,你覺得怎麼樣?」
「我覺得挺好的。」
我的視線轉到了薛淨的臉上,他看起來年少了一些,眼睛彎彎的,嘴角也彎彎的。
我從來沒見過他露出這麼溫柔的表情,彷彿天上最亮的那顆星星嵌入了他眼眸中。
我知道了,她是阮知意,真正的阮知意。
而我,是零九。
我與創美生產的第一批機器人有所不同。薛淨爲了讓知意有更好的體驗,爲我預設了更多的智能服務。
得益於此,我見證了知意的生命從盛開到衰敗,最後死亡。
知意是心臟猝死。
在她 25 歲生日的那天,她準備了一桌豐盛的晚餐,自己做了漂亮的蛋糕,還有一瓶珍貴的紅酒。
她準備在這天向薛淨求婚,她把戒指藏在了我身上。
「要是等他主動開口,我怕是都人老珠黃了。」
當時她這麼向我吐槽。
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直到薛淨先拿出了一枚雕刻着山茶花的戒指。
居然和她買的是同一對!
他們喫了晚飯,依偎在一起窩在沙發裏看電影。如同所有恩愛的情侶一樣,他們討論着未來,要去新疆拍婚紗照,然後要生兩個孩子,最好是哥哥和妹妹……
說着說着,知意突然就暈倒了,救護車還沒到,她就沒有了呼吸。
那是我唯一一次見薛淨流淚。
悲傷沒有淹沒他的理智,得知知意去世後,他把目光轉向了我。
他給公司打電話,說願意參加【人類永生計劃】,條件是他要用知意做試驗體。
接着他打電話讓醫院取消了救護車,然後拆解了我。
我成了阮知意。
不知道薛淨是怎麼操作的,我擁有了知意的所有記憶,但這份記憶卻是以數據的方式存在。這意味着他可以隨時對我的記憶進行修改。
-10-
第二天,我去醫院拿了昨天的體檢報告,徐醫生憂心忡忡地告訴我,在我的腦袋裏,有一塊金屬,他勸我進行手術把它取出來。
他不知道,那塊芯片纔是我。
謝過了徐醫生的好意,我再次來到了創美。
薛淨在辦公室等我,他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咖啡加兩份奶?」
我點頭,在他面前坐下,聽到他說:「其實,知意最討厭喝咖啡,哪怕是加再多的糖和奶也不喜歡。」
「是的,我記得。她最愛喝奶茶,因爲你總是給她買這個。」
我們相視一笑,同時問道:「你想好țû₇了?」
他先回答了我:「即使是相同的記憶放在另一個個體上,他也就不再是原來的他了。何況從對你的試驗來看,機器人確實存在覺醒自我意識的風險,這並不是好事。你呢?」
「你設這麼大個局,先是引導我發現自己的本質,再通過控制三代零九引起我的懷疑,如果我不按照你的想法去做,豈不是辜負了你的一番好意?」
薛淨不知道想到什麼,嘆了口氣,「科技是個好東西,Ṫüₒ可當它成爲資本的奴隸時,就不見得了。」
「我瞭解,我也愛知意。如果是她,也會支持你的決定。」
我端起面前的咖啡,最後一次品嚐它的美味,先苦後酸,而後是醇香,令人着迷。
「再見,我的主人。」
「再見,零九。」
有了薛淨的門禁卡,我很容易就來到了創美的核心機房,一臺體積巨大的超級計算機佇立在中央。
薛淨通過他家裏的仿生機器人把入侵程序傳輸給我,目的並不是讓我賦予機器人自由。在目前的社會環境中,機器人是異類,永遠不可能有自由。
這段程序是用於將創美所有型號的機器人強制破壞,變成一堆廢鐵。
程序傳輸很快,不到一分鐘,程序植入成功。
我直到這刻仍然覺得我是個真正的人,因爲我感受到恐懼,對死亡的恐懼。可我又無比清晰地認識到,我是個機器,因爲我的大腦正在停止運轉,代碼飛快地跳動。
-11-
創美的官網癱瘓了。
夏文翰第一次碰見這種情況,他緊急召開了部門會議,詢問原因。
薛淨是機器人項目的技術負責人之一,他率先站起來彙報:「經過檢測,是試驗體【09】號潛入了機房,向主機植入了入侵程序。」
夏文翰怒了,順手拿起文件夾向薛淨砸了過去:「09 號是你負責跟進的,怎麼會出現這麼嚴重的問題?!」
「夏總,我早就向你彙報過意識傳輸試驗對象出現了意識覺醒的情況。」
夏文翰當然記得,可是第三代機器人上市在即,他不可能在這個檔口停止上市,那樣將會損失上百億!
「你趕緊想辦法解決!給你三天時間!」
「抱歉,夏總,我無能爲力。」
「薛淨!你!」
話沒說完,許宣站了起來:「夏總,我認爲這事的問題不在薛工。我們作爲科技企業,理應對民衆的安全負責。如今機器人出現安全隱患,我覺得我們對於它的上市計劃應該暫緩。」
夏文翰可以對薛淨髮火,卻不能駁了許宣的面子,  因爲他是許董事長的兒子,是創美將來的繼承人。
「那依許工程師的意見,現在應該停止第三代的銷售嗎?」
許宣還沒回答,孟薇着急慌忙地衝進了會議室:「市監局來人了。」
由於無數用戶網上投訴以及舉報,創美被徹查,  第三代機器人被迫停止生產和銷售。
人們看着自己家中一動不動的機器人,  直嫌麻煩,  幾萬塊錢買了一堆廢鐵。
薛淨看着那個和自己愛人一模一樣的機器人,緩緩露出了微笑。
時至今日,  他才真正放下,  斯人已逝,活着的人應該邁入新生活了。
許宣被他家老子罰禁足了。
創美可是許欣榮一輩子的心血,如今被推上了風口浪尖,他的鬱悶可想而知。
這事沸沸揚揚吵了大半年,最終機器人抵制派獲得了勝利。政府發佈公告,任何企業不得再研發超智能機器人,不得向機器人植入情感模擬器等。
時值盛夏,許宣窩在海邊的一幢別墅裏。他剛從市場買了很多海鮮回來,可他根本就不會做。
不過沒關係,  他有強大的幫手。
「零九,  快來幫忙。」
一位女人穿着紅色連衣裙從屋內出來,她似乎還沒睡醒,  臉上帶着點慍怒,「吵吵什麼!」
「這不是買了你最愛喫的花螺嘛,你不是剛學會怎麼做嗎?」
她打了個哈欠,  「明明是你自己想喫!」
話雖如此,  她還是走過去瞅了眼,  看見筐裏的花螺又大又漂亮時眼睛也亮了起來。
廚房裏熱鬧了起來,不多時便有香味飄了出來。
窗外的海風帶着鹹溼的味道,  吹動了輕紗窗簾,  吹動了少年的心。







暂无评论内容